潘岳与元稹的悼亡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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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与元稹的悼亡诗

篇1:潘岳与元稹的悼亡诗

潘岳与元稹的悼亡诗

潘岳和元稹的悼亡诗是中国古代文学领域的一朵奇葩,二者悼亡诗的有何异同点?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悼者,哀也”(《广雅释沽》)。悼亡诗,顾名思义,就是哀悼亡者的诗篇。悼亡诗究其源流,则可追溯到中国诗歌的源头《诗三百》,其中《诗经·邶风·绿衣》当可推为“悼亡诗”的发轫之作。该诗说的是一男子手抚亡妻遗物,悲戚不已,追忆旧时情谊,感念妻子对自己的照顾和规劝,感伤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如此贤德美惠,可以理解自己的心了,其诗对后世影响极为深远。但“悼亡诗”名称的出现,当自晋代潘岳以《悼亡》为题写的三首追悼亡妻的诗作之后,“悼亡”二字似已约定俗成地成为丈夫哀悼亡妻诗作的专称,以致后人一见“悼亡”字眼,便自然联想到这是悼妻之作,而每逢丧妻,也都习惯以“悼亡”为题。《辞源》对“悼亡”的解释:“晋潘岳妻死,赋《悼亡》诗三首,后因称丧妻谓悼亡。”

在中国文学史上,悼亡诗以其特殊的题材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占有一席之地。这类诗歌的主要内容多突出表现妻子生前的贤、惠、笃,以及作者对亡妻的深切追思。其表达方式是由景到人,(www.t262.com]睹物思情,超越时空,物我统一。诗篇的基调表现为一种凄婉沉痛、孤寂落寞、缠绵悱恻的悲情美。其中潘岳追悼亡妻的诗以其情真意切、缠绵悱恻见长,千百年来叩动人们的心弦,后影响唐代元稹等人,而元稹的悼亡诗则多一些俊朗直率、浅切通畅,正是他们二人使悼亡诗成为专指悼念亡妻的诗歌门类,并确定了悼亡诗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地位。为此,笔者将潘岳的《悼亡》与元稹《遣悲怀》悼亡诗进行对比,探讨在同一题材下,他们诗歌的艺术手法和艺术风格的异同点及元稹对潘岳的继承与发展。

潘岳(247—3),字安仁,祖籍荥阳中牟(今属河南),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刘勰曾这样评价说:“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忻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文心雕龙.明诗》)。与当时的陆机并称,并被前人屡加比较,或说“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或说“陆才如海,潘才如江”。虽各有得失,亦不无高下。但潘岳“善为哀之文”,这是古今一致的公论,《悼亡》之作,传诵千古。潘岳的妻子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杨氏订婚,结婚之后,夫妻两人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杨氏于晋惠帝元康八年(298)卒。二人感情甚笃,杨氏去世后,潘岳除了《悼亡诗》三首外,还作有《杨氏七哀诗》等悼亡她,情深义重可见于此。

《悼亡诗三首》(之一)是诗人为哀悼亡妻所作《悼亡诗》三首中的第一首,也是三首中最让人动容的一首。诗歌给读者展示了一个哀伤的永恒时空,充满生死两茫茫的悲痛之情。诗中诗人以时间为经回顾了与妻子生前“如彼翰林鸟,如彼游川鱼”,如胶似漆般浓炽的爱,伤吟现如今物是人非、阴阳相隔“双栖一朝只、比目中路析”的孤单落寂之感,以及不因“光阴荏苒”、“寒暑流易”,而改变诗人对亡妻的“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的永恒哀念,反而越来越沉重。但由于伤悲难遣,孤寂难耐,情思无依,因此他发出了“庶几有时哀”的慨叹。面对这种无奈的悲苦,诗人开始羡慕庄周犹有缶可击,因此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庄子那样从感情的重压下解脱出来。而这种企图,则又暗示出诗人的这种哀伤不仅剥夺了他的今天,而且将吞噬着他的明天、后天……读罢全诗,一个陷入永恒哀痛之中的诗人形象粲然浮现在眼前。同时,诗人又以空间为纬,使妻子生前的景物随着自己的步履移动逐次展示出来:庐舍、居室、帷幕、屏风、翰墨的余迹、檐头的滴水等,物是人非,睹物思人,这些连续的空间场景弥漫着阴沉凄凉的气氛,在沉寂中倾诉着诗人丧妻的悲痛、孤单的追思,流露着低沉、伤感的情绪。这首诗情至深而意至切,悼亡的深情婉转地流淌于字里行间。

在潘岳悼亡诗中,诗人擅长于用精密而细腻的文思编织着对妻子无尽的追思和自己的孤寂之苦,而这种情思诗人能巧妙地通过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意象淋漓尽致地宣泄出来。同时,这种表现手法的运用也达到了情景交融令人震撼的艺术效果。这些意象看似信手拈来,即景生情,实则不然,此物此象在诗中皆成了诗人寄托哀思的载体,承载着诗人浓浓的、深深的情思。因此,潘岳的悼亡诗都写得情真意切,以致李商隐说:“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但由于受当时魏晋文风的影响,潘岳的悼亡诗辞藻过于华丽,倒掩盖了不少真情实感,正如元稹所评“潘安悼亡犹费词”。

元稹的.悼亡诗深受潘岳的影响又超越了潘岳,也正是元稹诗的出现,才使得悼亡诗的风韵气势最终成型。

元稹(779—831年),唐代文学家,字微之,河南洛阳人。元稹在文学上以写传奇和艳诗闻名,但他的悼亡诗也同样让人感动。元稹的妻子韦丛是太子太保韦夏卿的幼女,二十岁时嫁给元稹,那时元稹没有功名利禄,虽然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但“野蔬充膳甘长藿”,俩人恩爱有加,度过了七年艰苦却幸福的生活。七年后,元稹已经当上了监察御史,韦氏却离他而去,元稹十分悲痛,为她写了很多可称为千古绝唱的悼亡诗,包括《遣悲怀》三首及那首著名的《离思》。

我们来看看元稹的《遣悲怀》三首。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在三首悼亡诗中,元稹几乎没有对环境的直接描写,主要运用叙述和议论的表达方式直叙其事、直抒其情,但同样达到追思抚昔的“悼”的效果,同样情真意切,读来令人哀动于衷,潸然泪下,字字透露着诗人对亡妻椎心泣血的思念。亡妻韦丛聪颖美丽,在元稹出仕之前就已亡故。“自嫁黔娄百事乖”、“贫贱夫妻百事哀”,都隐含着诗人的无奈自责:妻子生前未能尽享自己给其营造的温暖和幸福,反是随着自己一道尽尝生活的艰辛与悲苦。 三首诗按过去、现在、将来的时间顺序展开,以一个“悲”字贯穿始终,题为《遣悲怀》,实际上则是越“遣”越悲,越遣越不能忘怀,越欲罢不已。悲痛中夹杂着愧疚、遗憾和报答无门的复杂心情。如:第一首以叙述的手法刻画出韦氏“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勤俭持家、任劳任怨、相濡以沫的品德,使韦氏贤惠的形象跃然纸上。第二首写物是人非、思念不已,只好通过“托衣裳”、“存针线”、“怜婢仆”来弥补对亡妻的愧疚之心,以慰藉亡妻,寄托自己对亡妻的思念之情。第三首主要以议论的方式倾诉着对亡妻的日炽的追思,仍导致“自悲”,“自悲”的是生前没有使妻子过上好生活,“自悲”的是自己日后难遣的孤寂、悲苦,以至于发出了“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的慨叹,而只能无奈地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方式来抚慰自己对亡妻的追思和愧疚。在诗中诗人同时运用对比的手法,以今昔之反差来强调往日之贫、欢,妻子之惠,反衬今日自己之“悲”、“愧”、“责”。昔日妻子“野蔬充膳食”,今日诗人“俸钱过千万”;昔日妻子“泥他沽酒拔金钗”,今日诗人“因梦送钱财”;昔日是妻子“添薪仰古槐”,今日是诗人“针线未忍开”;昔日是妻子“平生未展眉”,今日是诗人“终夜长开眼”。一鬼一人,一昔一今,一虚一实,一死一生,处处对照使得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尽是艰辛与沉重、悲恸与深沉。同时,元稹的悼亡诗中微观上细致刻画,极为真实具体,在这方面元稹的诗要较潘岳显得更为悲痛深沉,而且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情,往往从日常小事、真事入手,小处着笔,通过某些极具感染力的细节描写表达出来。在这些诗中,元稹用浅切的语言,通过平凡的琐碎的家常事,表达了对亡妻深深的追思,使自己波涛汹涌的情感潮水般倾泻奔腾而来,拨动着诗人的心弦,撕扯着诗人的愁肠,在诗人那早已枯竭的心灵上又榨出了最后的一滴眼泪。妻子走了,留下的是孤零销魂的诗人;妻子走了,留下的是诗人对妻子深深的追忆和思念。

唐人崔颢有诗云:“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悼亡诗作为一种主情的诗歌体裁,完全靠真挚的情感动人。潘岳和元稹都是在相同的境遇下有感而发,故而他们的情感都是真挚感人,写出来的诗歌也是动人心魄。难怪清代的纳兰性德在笔记中,把唐代元稹的《离思》、宋代苏轼的《江城子》、宋代贺铸《鹧鸪天·半死桐》与潘岳的《悼亡诗》并列为四大悼亡诗,可见潘、元二人的悼亡诗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之高。

篇2:悼亡诗 潘岳诗

潘岳是晋代著名的美男子,他的妻子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他订婚,大约生活了二十四个年头。

这首诗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深深地追念,辗转之间,冬去春来,以爱妻之间阴阳永隔,思念妻子的心情异常苦楚,却不知与谁诉说。为了把心思从哀悼亡妻的情绪中回转过来,回到当初做官的地方。

篇3:悼亡诗 潘岳诗

潘岳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霤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

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

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

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

展转盻枕席,长簟竟床空。

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

独无李氏灵,髣髴覩尔容。

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

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

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

上惭东门吴,下愧蒙庄子。

赋诗欲言志,此志难具纪。

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

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

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

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

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

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

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

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

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

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

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

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

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睹物思人,心生恍惚似以为妻子还在人世。然而这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春风沿着门缝吹来,檐下陈留点点滴滴, 更惹思念之情郁结。虽然诗人也引用庄子亡妻、鼓盆而歌之典, 劝勉与宽慰自己,然而世上能有几人像庄子一样把所有思念和惆怅抛到九霄云外......

篇4:元稹悼亡诗

元稹悼亡诗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五)

伴客销愁长日饮, 偶然乘兴便醺醺。

怪来醒后旁人泣, 醉里时时错问君!

【赏析】

元稹对亡妻韦丛有着真诚执着的爱恋,这首“伴客销愁”,深情缱绻,读来沉痛感人。

起句叙写诗人在丧妻之痛中意绪消沉,整天借酒浇愁的情态。伴客销愁,表面上是陪客人,实际上是好心的客人为了替他排遣浓愁而故意拉他作伴喝酒。

再说,既是“伴客”,总不好在客人面前表露儿女之情,免不了要虚与委蛇,强颜欢笑。如此销愁,哪能不愁浓如酒呢?在这长日无聊的对饮中,他喝下去的是自己的眼泪。“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透出了心底的凄苦。

第二句妙在“偶然乘兴”四字。这个“兴”,不能简单地当作“高兴”的“兴”,而是沉郁的乐章中一个偶然激昂的音符,是情绪的突然跳动。酒宴之上,客人想方设法开导他,而诗人一时悲从中来,倾杯痛饮,以致醺然大醉。可见,这个“兴”字,溶进了客人良苦的用心,诗人伤心的泪水。“偶然”者,言其“醺醺”大醉的次数并不多,足证上句“长日饮”其实喝得很少,不过是借酒浇愁而意不在酒,甚至是“未饮先如醉”,正见伤心人别有怀抱。

结尾两句,真是字字泣血,读诗至此,有情人能不掩卷一哭!醉后吐真言,这是常情;醒来但见旁人啜泣,感到奇怪。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在醉中忘记爱妻已逝,口口声声呼唤妻子哩!凄惶之态,凄苦之情,动人心魄。

绝句贵深曲。此诗有深曲者七:悼念逝者,流泪的应该是诗人自己;现在偏偏不写自己伤心落泪,只写旁人感泣,从旁人感泣中见出自己伤心,此其深曲者一。以醉里暂时忘却丧妻之痛,写出永远无法忘却的哀思,此其深曲者二。怀念亡妻的`话,一句不写,只从醉话着笔;且醉话也不写,只以“错问”二字出之,此其深曲者三。醉里寻伊,正见“觉来无处追寻”

的无限空虚索寞,此其深曲者四。乘兴倾杯,却引来一片抽泣,妙用反衬手法取得强烈感人的效果,此其深曲者五。“时时错问君”,再现了过去夫妻形影不离、诗人一刻也离不了这位爱妻的情景,往昔“泥他沽酒拔金钗”(《遣悲怀》)的场面,如在眼前,此其深曲者六。醉后潦倒的样子,醒来惊愕的情态,不着一字而隐隐可见,此其深曲者七。一首小诗,如此曲折有致,委婉动人,至为难得。

【作者介绍】

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河南府,今河南洛阳)人,唐朝著名诗人。父元宽,母郑氏。为北魏宗室魏昭成皇帝十世孙。元稹与白居易同科及第,并结为终生诗友,二人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诗作号为“元和体”,给世人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千古佳句。元稹其诗辞浅意哀,仿佛孤凤悲吟,极为扣人心扉,动人肺腑。元稹的创作,以诗成就最大。其乐府诗创作,多受张籍、王建的影响,而其“新题乐府”则直接缘于李绅。名作有传奇《莺莺传》、《菊花》、《离思五首》、《遣悲怀三首》、《兔丝》、《和裴校书鹭鸶飞》等。现存诗八百三十余首,收录诗赋、诏册、铭谏、论议等共100 卷,有《元氏长庆集》。

篇5:悼亡诗,悼亡诗潘岳,悼亡诗的意思,悼亡诗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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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诗

作者:潘岳  朝代:魏晋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黾勉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遑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溜承檐滴。

寝息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篇6:元稹悼亡诗赏析

元稹悼亡诗赏析

【原文】

遣悲怀三首

其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⑴,自嫁黔娄百事乖⑵。

顾我无衣搜荩箧⑶,泥他沽酒拔金钗⑷。

野蔬充膳甘长藿⑸,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⑹。

【注释】

⑴谢公东晋宰相谢安,他最偏爱侄女谢道韫。

⑵黔娄:战国时齐国的贫士。此自喻。言韦丛以名门闺秀屈身下嫁。百事乖:什么事都不顺遂。

⑶荩箧:竹或草编的箱子。

⑷泥:软缠,央求。

⑸藿:豆叶,嫩时可食。

⑹奠:祭奠,设酒食而祭。

【白话译文】

她如谢公最偏爱的小女儿,嫁给我这贫士百事不顺心。

见我无衣衫到处翻箱倒柜,求她买酒就拔下头上金钗。

野蔬豆叶充饥她吃得甘美,靠古槐落叶当柴也无怨言。

今天我的.俸钱已超过十万,只能为你办祭品烧些纸财。

【创作背景】

这三首诗约作于公元8(元和六年),时元稹在监察御史分务东台任上;一说这组诗作于公元822年(长庆二年)。这是元稹为怀念去世的原配妻子而作的。元稹的原配妻子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最小的女儿,于公元8(唐德宗贞元十八年)和元稹结婚,当时她二十岁,元稹二十五岁。婚后生活比较贫困,但韦丛很贤惠,毫无怨言,夫妻感情很好。过了七年,即公元8(元和四年),元稹任监察御史时,韦丛就病死了,年仅二十七岁。元稹悲痛万分,陆续写了不少情真意切的悼亡诗,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遣悲怀三首》。

【赏析】

元稹的元配妻子韦丛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小女,于唐德宗贞元十八年(802)和元稹结婚,当时她二十岁,元稹二十五岁。婚后生活比较贫困,但韦丛很贤惠,毫无怨言,夫妻感情很好。过了七年,元稹任监察御史时,韦丛就病死了,年仅二十七岁。元稹悲痛万分,写了不少悼亡诗,其中最有名的是《遣悲怀三首》,这里选的是第一首。

诗的开头两句先概写韦丛的高贵身份和婚后的贫困生活。“谢公最小偏怜女”,“谢公”,本指东晋宰相谢安,这里借指韦夏卿。韦夏卿官至太子少保,死后追赠为左仆射(yè夜),即宰相。偏怜女,谢安最喜欢他的侄女谢道韫,这里用谢道韫代指韦丛。

这句说明韦丛出身高贵,是一个宰相之家的最得宠爱的最小的娇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黔娄”,是春秋时齐国的一个有志节的贫士,这里诗人用来自比。

诗人与韦丛结婚的时候,初入仕途,官职是秘书省校书郎,是一个小官,俸钱很少,生活贫困。这句是诗人叹惜妻子命运不好,嫁给自己这样一个寒士为妻,过着贫困的生活,百事都不遂心。

下面四句,具体描述婚后的困顿生活。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这两句是互文见义,意思是说:可怜她搜寻自己的衣物,卖掉自己的金钗,来为丈夫添衣买酒。一个“顾”字,真切地表现了妻子对丈夫的关心和体贴,一个“泥”

字,生动地表现了丈夫对妻子的依恋和纠缠,二字极富情味。这两句诗写出了一对青年夫妻在贫困生活中的亲密无间的真情。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这两句意思是说,妻子生前,日子过得很苦,她也曾拿野菜当饭,靠古槐落叶添薪,但她对这样的苦日子,不仅毫无怨言,反而苦中有乐,从中体味出甜来。这对韦丛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尤为可贵。我们从她守苦安贫的背后,可以看出他们夫妻相亲相近的亲密生活和真挚深厚的感情。

这首悼亡诗,语言浅显、质朴,不夸张,不矫饰,如话家常般地表达了诗人对妻子的深情厚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古人悼亡诗中的杰作。清人孙洙说:“古诗悼亡诗充栋,终无能出此三首范围者。勿以浅近忽之。”此评极是。

篇7:元稹悼亡诗解读

在中国古代文人中,元稹算是口碑极差的一位。

官场上,他先靠老丈人韦夏卿的提携得以由明经而举人,由举人而状元,迅速成为了政治舞台上的中坚力量;几经贬谪之后他又靠几位名声极差的宦官帮他在皇帝面前吹嘘,让他爬到了人臣之的最高位——宰相。

情场上,仗着帅气和诗才,元稹骗取了不少女子的芳心。那部流传千古的《莺莺传》据说是元稹的自叙传。明明是自己玩弄了莺莺之后想再攀高枝,还在诗中将莺莺比作会给男人带来祸害的妖女。这绝不是厚道男子所能为。元稹与蜀中名妓薛涛的爱情故事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其中不乏穿凿附会,但一个基本事实是清楚的,那就是元薛之间的确存在过姐弟恋,而且最后移情别恋的也是元稹。元稹在浙东为官时,利用自己权势强占有夫之妇刘採春,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至于他在晚年与好友白居易玩换妾游戏,更是荒唐至极。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品不佳又风流荒唐的才子却以妻子韦丛为抒情对象写出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诗篇。从至今流传诗歌来看,元稹至少有十六首诗歌是为韦丛而写,包括《遣悲怀三首》、《春遣怀八首》、《离思五首》。

其中《遣悲怀》三首以生活琐事入,读来让人潸然泪下。

(一)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二)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三)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韦丛是太子太保韦夏卿之女,自幼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长得如花似玉,略通诗赋,还会做家务女红,是能上厅堂也能下厨房的贤妻。元稹二十四岁时与比他小四岁的韦丛结婚。当时元稹只是一名穷书生,而元稹那个穷得掉渣的家庭还全指望元稹不断升官去接济呢,不可能为这桩婚事提供资助。婚后的头几个年头,元稹忙于应举,先是由明经考中举人,而后又考中进士,几乎没有收入。婚后第七年,韦丛便因病离开人世。再过了一两年,元稹才开始了他的飞黄腾达。所以《遣怀诗》中所叙韦丛嫁到元家后的窘境大抵是真实可信的。

第一首诗紧扣“百事乖”列举了生活中的几个细节来表现韦丛嫁给自己之后所受的苦难。“我”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韦丛只好到她的嫁妆中去为“我”翻箱倒柜。“我”好喝上几口,而家里又没有闲钱可以沽酒,韦丛便大方地从头上拔下金钗让“我”拿去当酒。家里连煮饭的米都没有了,挖些野菜来充饥,韦丛吃得津津有味。“我”,一介书生,放不下架子上山去打柴,韦丛便到槐树底下去扫些落叶来当柴烧。诗歌写到这里,一个贤惠能干大方明理的贤妻形象便浮现在读者面前,而诗人的愧疚之情也浸透其中。现在诗人官运亨通了,每年的俸钱都能超过十万,可那个原来和他一起共度患难的妻子却离开了。自己所能做的.,只能是多花些钱来祭奠妻子,为她办一桌像样的斋饭而已。

第二首诗写韦丛去世之后自己的悲思。妻子业已离开人世,一看见她的那些遗物自己就不免感伤。于是自作主张将妻子的旧衣服拿来送人。可妻子用来做女红的针线盒却舍不得送人,也不忍打开。爱屋及乌,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婢女,我都格外关照。梦里回想起妻子跟我受苦的情景,就到她坟前去烧些纸钱来求安慰。写到这里诗人再推己及人,说世上所有贫贱的夫妻都像自己一样事事哀怜。读来让人揪心。

第三首诗写由妻子之死得到的感悟。人生短暂,纵使活上百年对于漫漫宇宙而言还不是白驹过隙。自己像邓攸一样虽善良而无后(韦丛去世时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像潘岳一样只能靠写悼亡诗来寄托哀思。渴望死后能与妻子同穴而居,又担心这一心愿也实现不了。下辈子再与妻子重续前缘就更不可能了。对于那已逝去的妻子,自己能做些什么呢,像鱼一样成天睁着眼睛不眠,来报答妻子与自己一起承受的苦难。夫妻之间的恩典该如何报答,这是个永世难解的课题。像元稹这样用彻夜不眠来报答,这是不是最为痴情的一种?

元稹的这三首悼亡诗是他对自己七年夫妻生活的高度提炼,也将人间其他贫贱夫妻的苦难生活写了进去,所以读来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共鸣。

元稹的《离思五首》都是七言绝句。其中第四首可谓妇孺皆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经历了与韦丛的那场爱恋,诗人的心里再也泛不起爱的波澜,除了韦丛再也没有那位女子能打动诗人。这不是婚前的信誓旦旦,而是在妻子去世之后的内心告白,读来给人以特别的震撼。有许多研究者根据元稹的经历,认为元稹在韦丛去世后不久就发生了与薛涛的爱恋,而后又续了弦,从而批评《离思》为矫情之作。笔者认为这些批评者是在用封建时代禁锢妇女的贞节观来要求这些狂放不羁的士大夫,未免太过苛刻。唐代是个极为开放的时代,士大夫们讨妾、蓄妓都无须回避自己的老婆。妇女们根本不会奢望丈夫为自己守鳏。元稹在《莺莺传》中借崔莺莺之口所写的一首诗很能传达当时女子的心声:“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当时意,怜取眼前人。”元稹与韦丛的七年夫妻生活恩爱有加(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未提及元稹这七年间有婚外恋),妻子去世后元稹也一直把内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留给韦丛,这些都可以说明元稹对韦丛的一片痴情。

如果说《遣悲怀三首》是极言报恩,《离思五首》是重在忆美,那《春遣怀八首》则侧重于写怀念和哀思,首首凄恻动人,让人不忍卒读。《春遣怀八首》第五首写自己因怀念亡妻而忧愁难遣,朋友置酒为自己销愁,但不料自己醉后大喊妻子的名字,使在场的人都为之泣下:伴客销愁长日饮,偶然乘兴便醺醺。怪来醒后旁人泣,醉里时时错问君。人世间至纯至美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有时我们也可以从一个人对待友情的态度来考察他对待爱情的态度。元稹与白居易的友情持续了三十年之久,其间两人的唱和之诗达900余首,创历代诗友唱和诗数量之寇。三十年间,两人都在宦海沉沉浮浮,时而遭人打击,时而春风得意。但不管在什么境遇之下,他们都相互关照,相互鼓励,是令人称道的一对模范诗友。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元稹并不像某些学者所说的那样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势利小人。他对韦丛的一往情深和对白居易的惺惺相惜一样是令人心动的美好情愫。

篇8:元稹悼亡诗之梦意象

元稹悼亡诗之梦意象

中国古代悼亡诗中的意象有多种类型,梦意象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种。

意象是诗歌创作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诗歌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是诗歌表达情感的重要媒介。古人作诗,特别讲究意象,故明人胡应麟在《诗薮》中说:“古诗之妙,专求意象”。就中国古代悼亡诗来说,其内容主要是“抚存悼亡,感今怀昔”?譹?訛,侧重于抒写生者对死者的追忆与怀念。这类题材的作品,都非常注重意象的选择和提炼。仔细探究中国古代悼亡诗中的意象类型,主要有如下几种:

其一,自然界意象,包括动植物意象和自然现象类意象。如:桐叶生绿水,雾天流碧滋(南朝·江淹《悼室人诗十首》其一);今日青门葬君处,乱蝉衰草夕阳斜(五代·王涣《悼亡》);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宋·贺铸《半死桐》);落月挂虚墉,凄霜生暮寒(明·张居正《余有内人之丧一年矣,偶读韦苏州伤内诗,怆然有感》);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

其二,日常生活意象,包括生前所用物品意象或生活场景意象。如:怀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潘岳《悼亡诗三首》其一);帘屏既毁撤,帷席更施张。游尘掩虚座,孤帐覆空床(沈约《悼亡诗》);衣裳己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二)。

其三,梦意象,这是一类比较特殊的意象。如:寝室悲长章,妆楼泣镜台。`独愁桃李节,不共夜泉开。魂兮若有感,仿佛梦中来(唐·唐■《悼妻诗》)。又如:谁谓死无知,每出辄来梦。岂其忧在途,似亦会相送。初看不异昔,及寐始悲痛。人间转面非,清魂殁犹共(宋·梅尧臣《椹涧昼梦》)。梦意象可以揭示诗人的内心世界,从一个独特的角度来展示诗人的内心感受和隐秘情感,它不受时空的限制,可以充分满足诗人的主观意愿,使诗人的情感充分表露在虚拟的梦意象中,从而可以达到抒情的最高值。

中唐诗人元稹为纪念亡妻韦丛,曾写有不少悼亡诗。他在《叙诗寄乐天书》一文中说:“不幸少有伉俪之悲,抚存感往,成数十诗,取潘子‘悼亡’为题。”据陈寅恪先生考证,其作共三十三首,数量居古代悼亡诗之冠。在艺术成就上,元稹“以绝代之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情感。其哀艳缠绵,不仅在唐人中不可多见,而影响及于后来之文学者尤巨”?譺?訛。千载而下,其光芒犹灼灼耀目,堪称大家。

在元稹的这三十三首悼亡诗中,有不少以写梦、记梦的形式抒发对亡妻无限思念的作品,最典型的有《感梦》《梦井》《江陵三梦》《梦成之》这四篇。梦意象成为诗人表达自己至性真情和寄托对亡妻绵绵情思的最佳媒介,正如诗人自己所言:“情知梦无益,非梦见何期”(《江陵三梦》)。

一、写真、纪实、回忆型梦意象

《感梦》《江陵三梦》《梦成之》中的梦意象,属于写真、纪实、回忆型的。

感 梦

行吟坐叹知何极?影绝魂销动隔年。

今夜商山馆中梦, 分明同在后堂前。

爱妻“影绝魂销”,已亡多年,诗人内心深处仍思念不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意有所及,梦亦同趋。在贬谪途中,诗人栖息于商山驿馆,梦中再见爱妻,二人“分明”相会于自家的“后堂前”,把酒话家常,言笑晏晏。这是非常典型的一个写真、纪实、回忆型的梦意象——“后堂”是夫妻二人过去家庭生活的平常场所,“后堂相会”这一梦中片段,正是夫妻二人过去恩爱生活影像的映射和再现。自家“后堂”景物虽然依旧,但现今人去堂空,人事已非,诗人醒后再忆此情此景,岂不倍感孤独寂寥,更加伤感、惆怅?细品全诗,情感极为真挚动人,极具感伤美。

梦成之

烛暗船风独梦惊,梦君频问向南行。

觉来不语到明坐,一夜洞庭湖水声。

据陈寅恪考证,此诗“疑是元和九年春之作”,“微之于役潭州,故有‘船风’‘南行’及‘洞庭湖水’之语也”(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诗人“于役潭州”,乘舟“向南行”,晚上夜泊洞庭湖边,睡中入梦,爱妻“频问”诗人:衣单否?饭否?平安否?……温馨的“频问”片段,是亡妻生前在日常生活中对诗人处处关爱的习惯性表现,过去曾多次发生。可惜这种温馨并不长久,诗人从梦中惊醒,再也无法入睡,只能“不语到明坐”,听了“一夜”的“洞庭湖水声”。在这里,诗人选取“频问”这个写真、纪实、回忆型梦意象,不仅表现了夫妻二人过去无比恩爱之情,而且凸显了现今自己对亡妻的满腔蚀骨之思。

江陵三梦

其一

今夕亦何夕,梦君相见时。依稀旧妆服,■淡昔容仪。

不道间生死,但言将别离。分张碎针线,撮叠故屏炜。

抚稚再三嘱,泪珠千万垂。嘱云唯此女,自叹总无儿。

尚念娇且敏,未禁寒与饥。君复不嘻事,奉身犹脱遗。

况有官缚束,安能长顾私。他人生间别,婢仆多谩欺。

君在或有托,出门当付谁。言罢泣幽噎,我亦涕淋漓。

其二

古原三丈穴,深葬一枝琼。崩剥山门坏,烟绵坟草生。

久依荒陇坐,却望远村行。惊觉满床月,**江上声。

其三

君骨久为土,我心长似灰。百年何处尽,三夜梦中来。

逝水良己矣,行云安在哉。坐看朝日出,众鸟双徘徊。

《江陵三梦》属于组诗,三首诗中的“梦”都属于写真、纪实、回忆型的梦意象,但前两首有具体的生活场景,后一首没有具体生活场景或片段,仅是概括言之。

其一中的“梦”境,为读者勾勒了一个感人的爱妻临终遗言的凄怆场景:“依稀旧妆服, ■淡昔容仪。不道间生死,但言将别离……抚稚再三嘱,泪珠千万垂……言罢泣幽噎,我亦涕淋漓”。日常生活中的细节往往是最真实而感人的,这段描写细腻而又蕴含着无限真情的话语, 是诗人丧妻之后心灵伤痛的自然流露。它徐徐道出,情深意浓,不仅使诗人“涕淋漓”,也令读者喉喧气塞,极为感动。 其二前六句都在叙写“梦”中内容,描写了诗人到坟地凭吊亡妻的一个具体场景:荒芜偏僻的古原之上,亡妻就葬在这里的三丈深穴之中,坟上杂草丛生,周围薄雾缭绕,诗人依陇久久而坐,遥望远方的村落。后两句写诗人忽然梦醒,只见满床月光,大风掠过江面,风声、水声交响混杂,令人悲从中来。

其三叙写爱妻已亡,葬埋于黄土之下很久了,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也以为早已心如死灰,心中波澜不起。谁知因为过于思念,竟然连续三个夜晚都在梦中见着亡妻。然而,逝去的永远不能再回来,如今自己形单影只,只能一边坐观日出,静看双鸟徘徊,一边咀嚼内心的孤独与伤感。细品全诗,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对亡妻的思念和哀悼之情充溢于纸间,令读者也倍感伤心,为之嘘唏不已。

荣格在其分析心理学理论中指出: “梦不是一个孤立于白天生活之外,与白天生活的特征完全无关的事件……事实上意识与梦之间有着最严密的因果关系”?譻?訛; “梦并未完全脱离意识的连续性,因为几乎在每一个梦中都可以找到若干细节,都是从昨天或前些日子的印象、理念与情绪所引起的”?譼?訛。探究《感梦》《江陵三梦》《梦成之》中的梦意象,正好印证了这一点。正因为“梦”与创作主体的现实生活有着如此密切的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诗人的梦境中才会出现一幅幅亡妻生前的日常生活场景及画面。这些特定的场景及画面都是亡者留给生者的美好形象——无论过去的生活是艰辛还是富足,失去的都是美好的——自然会引发诗人的颇多回忆和感触,最终将死亡之悲哀凄婉与爱情、亲情之温馨叠加在一起,以写真、纪实、回忆型的梦意象的形式表现出来,从而抒发因爱妻早逝、恩爱不续的惆怅和忧伤,传递出一种哀婉伤悲的悼亡情绪。

二、抽象、虚幻、象征型梦意象

与前三篇不同,五言古体诗《梦井》中的梦意象属于抽象、虚幻、象征型的。

梦 井

梦土高高原,原上有深井。登高意枯渴,愿见深泉冷。

徘徊绕井顾,自照泉中影。沉浮落井瓶,井上无悬绠。

念此瓶欲沉,荒忙为求请。遍入原上村,村空犬仍猛。

还来绕并哭,哭声通复哽。哽噎梦忽惊,觉来房舍静。

灯焰碧胧胧,泪光凝炯炯。钟声夜方半,坐卧心难整。

忽忆咸阳原,荒田万余顷。土厚圹亦深,埋魂在深埂。

埂深安可越?魂通有时逞。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警。

感此涕■澜,■澜涕沽领。所伤觉梦间,便觉死生境。

岂无同穴期,生期谅绵永。又恐前后魂,安能两知省。

寻环意无极,坐见天将■。吟此梦井诗,春朝好光景。

全诗内容结构如下:

第一部分——开头至“坐卧心难整”,细写一个有具体情景内容的“梦”境。

艺术手法上,诗人开门见山,开篇点题,“梦上高高原,原上有深井”二句径直说明此诗为何题名《梦井》,并奠定了全篇整体梦意象的基础: 梦中的“高高原” 和“深井”,这两个意象的撷取令全诗一开篇就笼罩在缥缈、虚空的氛围之中,令读者有荒凉、偏僻、幽深、孤寂之感。

接着诗人叙写自己登上这“高高原”,忽然感到非常“枯渴”,渴望痛饮这高原上“冷”的“深泉”。于是诗人“徘徊绕井顾,自照泉中影。沉浮落井瓶,井上无悬绠”,诗人徘徊于井旁,四顾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瓶来汲水,一不小心却掉入井中,诗人想将瓶捞起,而井旁的辘轳上却没有井绳。怎么办呢?“念此瓶欲沉,荒忙为求请”——可是高原上四顾茫茫,荒芜一人,又能向谁求助呢?“遍入原上村,村空犬仍猛。还来绕井哭,哭声通复哽”——梦到这里,已进入高潮,诗人来到村里,仍然空无一人,欲求无路,而身边还有猛犬向他狂吠,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回到井边,绕井大哭。“哽噎梦忽惊,觉来房舍静。灯焰碧胧胧,泪光凝炯炯。钟声夜方半,坐卧心难整”——诗人因梦中哽咽而惊醒,醒来四顾,周围一片孤冷凄清,唯有床前“灯焰碧胧胧”,聆听打更的钟声,夜才过去一半,诗人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孤枕难眠,该怎么度过这漫漫长夜呢?

第二部分——“忽忆咸阳原,荒田万余顷”到诗末,写诗人梦醒之后再念亡妻的无限感慨。“忽忆咸阳原,荒田万余顷”——诗人在梦醒之后为何忽然回忆起“咸阳原”呢?原来“咸阳原”是诗人发妻韦丛安葬之地。韦丛病逝后,韩愈为之撰写墓志铭中云:“……夫人固前受教于贤父母,得其良夫,又及教于先姑氏,率所事所言皆从仪法。年二十七,以元和四年七月九日卒。卒三月,得其年之十月十三日葬咸阳,从先舅姑兆。”(韩愈《监察御史元君妻京兆韦氏夫人墓志铭》)元稹写此诗时,不在咸阳,正在监察御史洛阳分务东台任上,故有此说。

“土厚圹亦深,埋魂在深埂。埂深安可越?魂通有时逞”——爱妻现在在哪里呢?已被深深地埋于“咸阳原”这层层黄土之下,我想与她相聚,但这黄土是如此深厚,怎么能够穿越到下面呢?唯有在梦中与魂魄沟通,二人才能见面。这四句诗,表现了诗人对爱妻早逝的`无比悲痛和企盼与亡妻再次相聚之情。

“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警”——亡妻“今宵”“化作瓶”警示诗人,到底要警示诗人什么呢?此句既呼应上文,又是全篇的点睛之笔,是全篇奥妙所在。要正确理解这二句,须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诗人写此诗之前的仕途遭遇;第二,“瓶坠井中”的民俗含义。

先说第一个方面,元稹从政初期,仕途并不顺利,这与他性格刚直,经常得罪朝中权贵有直接关系。唐宪宗元和元年(公元8),元稹二十八岁,与白居易同登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授左拾遗,因上疏论政得罪权贵被贬为河南县尉,后因母卒,解职丁忧。元和四年(公元8),元稹三十一岁,服除,授监察御史,因检举弹劾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擅没管内将吏百姓家产及横征暴敛之罪,招致朝廷中支持严砺的宦官不满,终被外遣到洛阳分务东台?譽?訛,投闲置散,以示警戒。就在这一年,元稹发妻韦丛卒,次年,元稹写下此诗。

第二个方面,“瓶坠井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民俗含义?这要从古人的水崇拜现象说起。古人认为水是有生命的,内有精灵,每当看到河水泛滥,吞噬一切的时候,就认为是水精灵在作祟,于是,水崇拜就自然而然产生了。而水与井密不可分,古人普遍相信“井者,水之主也”,这样,水崇拜就很自然地转化为井崇拜。古人还认为井通黄泉,如古人的招魂仪式中有“窥井”之举。由此延伸,古人便认为“瓶坠井中”预示着凶险,大不吉利,从而世代相传,演绎成为民间禁忌。 结合这两个方面,“今宵泉下人,化作瓶相警”的含义便可以理解了。这是诗人以“高原深井——瓶坠井中——亡妻化瓶相警”这个梦中场景,结合自己的坎坷经历及“瓶坠井中”的民俗含义,提醒自己仕途多艰,道路凶险,须警惕朝中权贵及小人的陷害。爱妻在世的时候,经常告诫自己时时在意,事事小心,如今爱妻已逝,又有谁再来提醒呢?这样,便突出表现了亡妻生前对自己的殷殷关爱和自己对亡妻的无限思念及爱妻早逝的无比悲痛之情。

“感此涕■澜,■澜涕沽领。所伤觉梦间,便觉死生境”—— “■澜”,眼泪纵横貌,此处首二句运用顶针的修辞格,叙写诗人百感交集,泪水纵横之状,面对贤妻己逝、仕途多舛、孤儿病夫的凄凉境况,唯有眼泪才能宣泄其内心的悲痛伤感和极端无助。在这一梦一醒之间,诗人便已感受到了阴阳两隔、生死离别的痛苦以及生命的脆弱和无常。

“岂无同穴期,生期谅绵永。又恐前后魂,安能两知省”—— 有朝一日,我们夫妻二人最终会合葬在一起,可真到了那时,我们的魂魄还能相互交流沟通吗? “寻环意无极,坐见天将■”——诗人心中思绪万千,却无法排遣,只能默默坐着,等到天亮。“吟此梦井诗,春朝好光景”——末尾二句,在呼应全篇之后,突生奇笔,运用“乐景写哀”的手法,转而吟咏眼前窗外的美丽春光,反衬诗人自己极度伤感孤寂之情绪,收束全诗。

此诗中的梦意象与前三篇不同,完全不涉及日常生活具体场景及细节片段描写,不落窠臼,只通过一系列具有象征意义的物象,以带有玄言思辨色彩的语言,描绘出一个抽象的梦境,接着在此基础上抒发自己对亡妻的悼念之情,确实是别出心裁,另有一番天地。

三、两型梦意象之区别

1.展现的人物形象不同

在写真、纪实、回忆型梦意象中,无论是场景还是片段,人物形象都是鲜活丰满、具体可感的,充满着温馨感人的浓郁的日常生活气息。如《江陵三梦》其一,诗人先叙写梦中所见亡妻样貌:“依稀旧妆服, 淡昔容仪”——无论是服饰装扮,还是容颜,都与生前一样。转而记叙亡妻的梦中叮嘱:“抚稚再三嘱,泪珠千万垂。嘱云唯此女,自叹总无儿”——慈母深情,跃然纸上。最后抒写诗人自己的梦中悲伤之状:“言罢泪幽咽,我亦涕淋漓。”不论亡妻还是诗人,诗中的形象都是与现实生活高度吻合的,甚至可以说就是现实生活在梦中的翻版。再如《感梦》一诗,因其容量极小,总共只有四句,故其写“梦”只有最后三、四句:“今夜商山馆中梦,分明同在后堂前”。第三句叙说“梦”的时间——“今夜”,地点——商山驿馆;第四句叙说“梦”的具体内容——“分明同在后堂前”。这是一个短暂的片段,虽然只有一句,信息容量却极大,能引起读者无限的遐思和联想,诗人与亡妻生前在后堂言笑晏晏的温馨场面仿佛就在眼前,其人物形象令人觉得极为亲切可感。

抽象、虚幻、象征型梦意象中的人物形象则与此截然不同,是虚幻的,高度抽象的,充满着象征意蕴。《梦井》一诗,总共四十句,其中前十四句是对梦境的具体叙写。从具体内容看,诗中环境是神秘、荒诞、令人惊惧,而且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辽阔而空旷的“高高原”;深不可测、寒气侵骨的“深井”——井架上只有汲水之瓶,没有“悬绠”;孤寂冷清、空无一人的村居;狂吠不停的凶恶猛犬。在人物形象上,作品详细勾勒了一个“枯渴欲饮——用瓶汲水——瓶坠井中之后进村寻人求助——荒村空无一人,求助不得——绕井痛哭、恐惧无助”的梦中诗人形象,但令读者不解的是,既是伤悼亡妻的作品,为何诗中没有出现明确、具体的亡妻形象?直至第二十七、第二十八二句诗人才点明“汲水之瓶”即是亡妻化身。以瓶喻人,暗用“瓶坠井中”的民俗含义,既新奇又具有高度的抽象性。

2.表现手法的侧重点不同

诗人在叙描写真、纪实、回忆型梦意象时,主要侧重于白描手法,多以平时日常生活常见之片段或场景入诗,其语言朴素简练,不尚华丽,不重词藻修饰与渲染烘托,没有大肆铺张,如话家常,浅白易懂,以平常语道平常事,淡语之中其情感却深蕴其间,“眼前景,口头语,沁人心脾,耐人咀嚼”?譾?訛。如《江陵三梦》其二,总共八句,前六句叙写梦境——现实生活中诗人到坟地凭吊亡妻的一个场景的再现,作品运用白描手法,以朴素浅白的语言,首先描写亡妻坟地周围风物及景色——山门已坏,所刷之漆已经崩剥脱落,亡妻坟地周围杂草丛生,树林里薄雾缭绕,朦胧不清。然后刻描诗人形象——“久依荒陇坐,却望远村行”,朴素语句之中彰显诗人对亡妻的一片深情,以及那种绵绵无绝期的惆怅与悲痛。现实与回忆互相交错、激发,淡淡的叙写中缭绕着无限低回的伤感之音。《感梦》,《江陵三梦》其一、其三,《梦成之》等篇,俱是如此。

对于抽象、虚幻、象征型梦意象,诗人则侧重于运用象征手法,从而表达内心世界的绵绵情思与浓厚哀愁。所谓象征就是根据事物之间的某种联系,借助某种具体形象(象征体),以表现某种抽象的概念、思想和情感。恰当地运用象征手法,可以将生活之中比较抽象的某种哲理或某种独特的内心感受化为具体的可以感知的形象表现出来。 “象征是事物的影射,是事物互相间的借喻,是真理的暗示和譬比。”(艾青《诗论》)由于象征手法的高度抽象性,又使诗歌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美,这种朦胧的色彩美体现为象征体与本体之间隔与不隔的适度的距离美,在朦胧的氛围中,隐藏着诗人复杂而丰富的情思。

如在《梦井》诗篇中,诗人以辽阔而空旷的“高高原”、孤寂冷清、空无一人的村居象征自己孤独无依的现实环境;以深不可测、寒气侵骨的“深井”和“瓶坠井中”一事象征自己面临的凶险处境;以“狂吠不停的凶恶猛犬”象征朝中攻讦自己的权贵及奸诈小人;以亡妻“化作瓶相警”象征亡妻对自己的殷切关心和爱护。通过这些象征手法,亡妻生前对自己的殷殷关爱和自己对亡妻的无限思念及爱妻早逝的无比悲痛之情凸显全篇,诗人内心最隐微之处纤微必现。

篇9:读元稹悼亡诗有感

元稹在妻子韦氏故去之后,写下大量悼念亡妻的诗篇,他曾经自言“悼亡诗满旧屏风”(《答友封见赠》),陈寅恪先生在《元白诗笺证稿・艳诗及悼亡诗》中则具体指出:“元氏长庆集第九卷悼亡诗中有关韦氏之作,共三十三首。”[1]这诸多悼念亡妻之作,可谓句句含泪,曲曲传情,其间饱含着诗人内心深处真挚而浓厚的情感,具体而言,可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悼念亡妻,赞其贤

罗洛梅说过:“有些人(也许是大多数人)直到通过某人的死,体验到友谊、奉献、忠诚的可贵之后,才懂得什么是真挚的爱。”[2]死亡不仅丰富和建构了爱,使爱得到升华,面对死亡的事实,生者在感到痛苦与绝望的同时,亦使彼此之情化作了永恒,使彼此之爱得到了永生。斯人已逝,在黯然神伤、幽咽泣血的同时,一首首痛彻心扉的悼亡诗演绎而成。

元稹之妻韦丛,乃太子少保韦夏卿幼女,20岁时嫁于元稹,夫妻二人情深意笃,然而韦氏却在七年之后不幸亡故,诗人有感于妻子生前种种贤德,面对如今伊人已逝的现实悲不自胜,于是写下大量悼亡诗,以抒哀悼之情,其间不乏对妻子勤劳、善良、贤淑、端庄的称赞及其与自己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叹道。

清代蘅塘退士评论元稹《遣悲怀三首》曰:“古今悼亡诗充栋,终无能出此三首范围者。”[3]现以其中第一首为例: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首联“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用东晋宰相谢安最宠爱的小侄女谢道韫来借指韦氏,由此而道妻子婚前地位之尊贵及生活之优裕;同时又以战国时齐国贫士黔娄来自喻,两相对比之下,感叹韦丛之不攀富贵而屈身下嫁。“百事乖”三字正是对二人婚后生活的概括,由此引出中间两联,即当看到“我”没有衣服可替换时,贤惠的妻子便翻箱倒柜地搜寻;当“我”软磨硬缠地想要喝酒时,便又拔下金钗去换钱;平日里虽以野菜豆叶充饥,妻子却不以为苦反而吃得很香甜;即使以老槐树飘落的枯叶烧柴做饭,也毫无怨言。往日里这“搜荩箧”、“拔金钗”、“甘长藿”、“仰古槐”的一幕幕如在眼前,同时,妻子为“我”寻衣的体贴入微,替“我”换酒的善良温顺,甘以野菜充饥的乐观忠贞,又以落叶为柴的憔悴艰辛,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于是,韦丛这样一位甘于贫苦、坚贞温顺的贤妻形象便呼之欲出。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二,同样叙述了日常生活的一件小事:诗人某一天在整理杂物时,“检得旧书三四纸”,这恰恰是亡妻生前写给自己的几页信纸,由“高低阔狭粗成行”可见,上面的字写得高高低低、参差不齐,字与字间大小不匀,行与行间也时宽时窄。信中妻子“自言并食寻常事,惟念山深驿路长”。对于自己在家中所过的“并食”生活,妻子心甘情愿地默默承受而从不抱怨,心中唯一牵念不忘的却是远行的丈夫在深山驿路上的奔波劳苦。如此一来,不仅展现了韦氏“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的贤淑品性,更体现出她的体贴细心,以及对丈夫深挚朴实的'爱。

元稹赞同白居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主张,其诗“感于事”而“动于情”,以“言直而切”、“辞质而径”著称。在诗人众多的悼亡诗作中,都选择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入诗,通过对生活细节的真实描写,一位辛劳持家的妻子形象跃然纸上,亡妻的品格亦得到空前的升华。

二、自悼自叹,悲苦无限

悼亡诗本是生者对死者表达哀悼之情的一种方式,而在悼念亡者之外,又不乏诗人自悼的情怀。所谓“自悼”,乃是“个体对生存状态面临命运摧折时的一种情绪反应”。[4]所爱之人的死亡,其冲击性和悲剧性更甚于个人生命的消逝。逝者长已矣,而生者却不得不在思念中孤独地生存,“忆君情悲满,肝肠尺寸断”。正是这种人生苦痛的真实写照,于是,诗人便会将对亡妻的思念与对自身的伤悼紧密联系起来,即将悼亡与自悼同时融入到对生与死的感悟之中。

元稹《遣悲怀三首》其三,诗曰: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首句“闲坐悲君亦自悲”直言诗人在哀悼妻子的同时亦不乏自我伤悼,纵使人生能有百年,亦不过是浮息一瞬,妻子的芳华早逝,更让他感叹人生无常、寿命有限。颔联引用邓攸和潘岳的典故,邓攸心地善良,保全了侄子却落得终生无子的结局,正是命运的安排;潘岳的悼亡诗即便写得再好,对于死者而言,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此时此刻,诗人不免想起自己当下的境遇与古人是何其相似,不觉悲从中来。一心希望自己能与妻子死后同穴,但这缥缈的希望又似乎无望;而想要来生再续前缘的想法更似一种虚无的幻想。今生的自己,唯有以“终夜长开眼”的方式坚守着对于亡妻之爱,希望能够以此报答她那平生未展之眉。

诗人这种对于命运的思考,“表面看来是如此颓废、悲观、消极的感受中,深藏着的是它的反面,是对人生、生命、命运、生活强烈的欲求和留恋”。[5]确切地说,则是元稹对于韦丛生前夫妻生活的深切怀念和留恋。全诗由悼念亡妻继而自悼自叹,诗情亦愈转愈悲,不能自已。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八,诗曰:

小于潘岳头先白,学取庄周泪莫多。止竟悲君须自省,川流前后各**。

诗人言说自己因贤妻的早逝而加快了衰老的速度,在孤独而忧伤的煎熬中头发渐白,试图以庄子丧妻来宽慰自己把妻子的早逝看得淡一些,想到死亡乃是一种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便又在追悼亡妻的同时感伤自己未老先衰、时命不定。

另外,在悲叹人生有限、命运无常,妻子故去之后自己孤独伤痛的同时,诗人还在一些悼亡诗中饱含着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坎坷后的身世之感。韦丛故去之时适逢元稹仕途不顺之期:元和四年,诗人因弹劾不法而获罪权贵,六月即被出分务东台,至洛阳后不久,即遭丧妻之痛。元和五年三月,又因得罪宦官而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可谓命运乖蹇、仕途失意,心情极度苦闷,其悼亡诗在追悼亡妻的同时,又抒发着个人仕途失意之悲。 《六年春遣怀八首》其一,诗曰:

伤禽我是笼中鹤,沉剑君为泉下龙。重纩犹存孤枕在,春衫无复旧裁缝。

诗人以伤禽来自喻,足见其心境之悲苦。有言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既是笼中之鹤,自然不能与空中自由飞翔之鸟、水中自在游动之鱼相比,诗人已遭丧妻之痛,如今又满腹才华而备受排挤,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而无人诉说,更觉孤苦无助。

哀莫大于死别,悲莫甚于生吊。妻子的芳华早逝使诗人对生死有了深刻的感悟,他感慨命运之无常、人生之有限,同时又痛吟生活之孤苦,继而悲叹怀才之不遇、仕途之坎坷,在悼念亡妻之中又饱含了多重自悼自叹的情怀。

三、悼念至情,感发哲理

深深哀悼意,幽幽相思情。在对于亡妻生前种种的怀念之中,体现着夫妻二人深挚的情感。这种至情,在元稹笔下,已然达到一种哲理的高度。

《遣悲怀三首》通过“搜荩箧”、“拔金钗”、“甘长藿”、“仰古槐”等细节,尽言夫妻生活之艰苦,今日俸钱已过十万,本该共享轻闲优裕的生活,而妻子已然不在。遥想妻子下嫁于自己的七年中,常常过着“并食”的清苦日子,昔日戏言身后之事,如今真的来到眼前之时,诗人只有痛苦与无奈,不禁发出“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感慨,这是诗人对生活经验的概括总结,更是诗境的升华,道出了人生至理。

诗人另有《离思五首》,其四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见识过沧海之深厚宽广,再看到其他地方的水,便会觉得相形见绌、不值一看了;曾经看到过巫山之霞蒸云蔚,再去看其他地方的云,都会觉得黯然失色、不值一提了。诗人正是以“沧海”和“巫山”为喻,意谓夫妻间的感情犹如沧海之水和巫山之云,其深广和美好乃是世间独有、无与伦比的。正因如此,诗人从美丽的“花丛”中走过,才会懒得回顾,这不仅是为了专心于品德学问的修养,更是为了表示对妻子的忠贞之情。

诗人借助侧面烘托来揭示个人情思,或许仅仅是想以此来怀念妻子,称颂其为自己心中的“沧海之水”和“巫山之云”,表现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然而,这首七绝在极其有限的形式中,却以其强烈的象征性和暗示性,蕴含着丰富的情感内涵。在后人看来,它是表达至情的佳句,更是表达至理的名言。尤其是前两句,诗人取譬极高,用笔极妙,如今其内涵早已脱离情爱的限制,而上升到一种人生哲理的高度:已然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如若再遇荆棘,自是无须胆战心惊的;曾经见识过大世面追求过高境界之人,他日再度回首,亦不免发出“沧海”、“巫云”之感慨。同样,“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在诗人心中,这是自己对妻子的忠贞,对爱情的忠贞。在我们看来,其意却不仅限于此,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视外界诱惑而坚持自我、执著追求的表现呢?也正是由于诗歌本身所蕴含的这种无限生发性,《离思》其四已然成为千古传诵的至理佳句。

诗人简介

元稹(779年-831年,或唐代宗大历十四年至文宗大和五年),字微之,别字威明,汉族,唐洛阳人(今河南洛阳)。父元宽,母郑氏。为北魏宗室鲜卑族拓拔部后裔,是什翼犍之十四世孙。早年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乐府”。世人常把他和白居易并称“元白”。

元稹8 岁丧父,15岁以明两经擢第。21岁初仕河中府,25岁登书判出类拔萃,授秘书省校书郎。28岁列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一名,授左拾遗。母郑贤而文,亲授书传。举明经书判入等,补校书郎。元和初,应制策第一。元和四年(809)为监察御史。因触犯宦官权贵,次年贬江陵府士曹参军。后历通州(今四川达州市)司马、虢州长史。元和十四年任膳部员外郎。次年靠宦官崔潭峻援引,擢祠部郎中、知制诰。长庆元年(821)迁中书舍人,充翰林院承旨。次年,居相位三月,出为同州刺史、浙东观察使。大和三年(829)为尚书左丞,五年,逝于武昌军节度使任上。年五十三卒,赠尚书右仆射。稹自少与白居易倡和,当时言诗者称“元白”,号为“元和体”。其诗辞浅意哀,仿佛孤凤悲吟,极为扣人心扉,动人肺腑。元稹的创作,以诗成就最大。其乐府诗创作,多受张籍、王建的影响,而其“新题乐府”则直接缘于李绅。与白居易齐名,并称元白,同为新乐府运动倡导者。著有《元氏长庆集》60卷,补遗6卷,存诗八百三十多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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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与元稹的悼亡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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