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卷二十·须颂篇的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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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卷二十·须颂篇的原文及翻译

篇1:论衡·卷二十·须颂篇的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二十·须颂篇的原文及翻译

原文:

古之帝王建鸿德者,须鸿笔之臣褒颂纪载,鸿德乃彰,万世乃闻。问说《书》者:“‘钦明文思’以下,谁所言也?”曰:“篇家也。”“篇家谁也?”“孔子也。”然则孔子鸿笔之人也。“自卫反鲁,然後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也。”鸿笔之奋,盖斯时也。或说《尚书》曰:“尚者,上也;上所为,下所书也。”“下者谁也?”曰:“臣子也。”然则臣子书上所为矣。问儒者:“礼言制,乐言作,何也?”曰:“礼者上所制,故曰制;乐者下所作,故曰作。天下太平,颂声作。”方今天下太平矣,颂诗乐声可以作未?传者不知也,故曰拘儒。卫孔悝之鼎铭,周臣劝行。孝宣皇帝称颍川太守黄霸有治状,赐金百斤,汉臣勉政。夫以人主颂称臣子,臣子当褒君父,於义较矣。虞氏天下太平,夔歌舜德;宣王惠周,《诗》颂其行;召伯述职,周歌棠树。是故《周颂》三十一,《殷颂》五,《鲁颂》四,凡《颂》四十篇,诗人所以嘉上也。由此言之,臣子当颂,明矣。

儒者谓汉无圣帝,治化未太平。《宣汉》之篇,论汉已有圣帝,治已太平;《恢国》之篇,极论汉德非常实然,乃在百代之上。表德颂功,宣褒主上,《诗》之颂言,右臣之典也。舍其家而观他人之室,忽其父而称异人之翁,未为德也。汉,今天下之家也;先帝、今上民臣之翁也。夫晓主德而颂其美,识国奇而恢其功,孰与疑暗不能也?孔子称“大哉!尧之为君也!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或年五十击壤於涂,或曰:“大哉!尧之德也。”击壤者曰: “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孔子乃言“大哉!尧之德”者,乃知尧者也。涉圣世不知圣主,是则盲者不能别青黄也;知圣主不能颂,是则暗者不能言是非也。然则方今盲喑之儒,与唐击壤之民,同一才矣。夫孔子及唐人言大哉者,知尧德,盖尧盛也;击壤之民云“尧何等力”,是不知尧德也。

夜举灯烛,光曜所及,可得度也;日照天下,远近广狭,难得量也。浮於淮、济,皆知曲折;入东海者,不晓南北。故夫广大从横难数,极深,揭历难测。汉德酆广,日光海外也。知者知之,不知者不知汉盛也。汉家著书,多上及殷、周,诸子并作,皆论他事,无褒颂之言,《论衡》有之。又《诗》颂国名《周颂》,杜抚、〔班〕固所上《汉颂》,相依类也。

宣帝之时,画图汉列士,或不在於画上者,子孙耻之。何则?父祖不贤,故不画图也。夫颂言,非徒画文也。如千世之後,读经书不见汉美,後世怪之。故夫古之通经之臣,纪主令功,记於竹帛;颂上令德,刻於鼎铭。文人涉世,以此自勉。汉德不及六代,论者不德之故也。

地有丘洿,故有高平,或以锸平而夷之,为平地矣。世见五帝、三王为经书,汉事不载,则谓五、三优於汉矣。或以论为嬶剩损五、〔三〕,少丰满汉家之下,并为平哉!汉将为丘,五、三转为洿矣。湖池非一,广狭同也,树竿测之,深浅可度。汉与百代俱为主也,实而论之,优劣可见。故不树长竿,不知深浅之度;无《论衡》之论,不知优劣之实。汉在百代之末,上与百代料德,湖池相与比也,无鸿笔之论,不免庸庸之名。论好称古而毁今,恐汉将在百代之下,岂徒同哉!

谥者,行之迹也。谥之美者,成、宣也;恶者,灵、历也。成汤遭旱,周宣亦然。然而成汤加“成”,宣王言“宣”,无妄之灾,不能亏政,臣子累谥,不失实也。由斯以论尧,尧亦美谥也,时亦有洪水,百姓不安,犹言尧者,得实考也。夫一字之谥,尚犹明主,况千言之论,万文之颂哉?

船车载人,孰与其徒多也?素车朴船,孰与加漆采画也?然则鸿笔之人,国之船车、采画也。农无〔强〕夫,谷粟不登;国无强文,德暗不彰。汉德不休,乱在百代之间,强笔之儒不著载也。高祖以来,著书非不讲论汉。司马长卿为《封禅书》,文约不具。司马子长纪黄帝以至孝武,扬子云录宣帝以至哀、平。陈平仲纪光武。班孟坚颂孝明。汉家功德,颇可观见。今上即命,未有褒载,《论衡》之人,为此毕精,故有《齐世》、《宣汉》、《恢国》、《验符》。

龙无云雨不能参天。鸿笔之人,国之云雨也。载国德於传书之上,宣昭名於万世之後,厥高非徒参天也。城墙之土,平地之壤也,人加筑蹈之力,树立临池。国之功德,崇於城墙,文人之笔,劲於筑蹈。圣主德盛功立,〔若〕不褒颂纪载,奚得传驰流去无疆乎?人有高行,或誉得其实,或欲称之不能言,或谓不善,不肯陈一。断此三者,孰者为贤?五、三之际,於斯为盛。孝明之时,众瑞并至,百官臣子,不为少矣,唯班固之徒,称颂国德,可谓誉得其实矣。颂文谲以奇,彰汉德於百代,使帝名如日月,孰与不能言,言之不美善哉?

秦始皇东南游,升会稽山,李斯刻石,纪颂帝德。至琅琊亦然。秦无道之国,刻石文世,观读之者见尧、舜之美。由此言之,须颂明矣。当今非无李斯之才也,无从升会稽历琅琊之阶也。弦歌为妙异之曲,坐者不曰善,弦歌之人,必怠不精。何则?妙异难为,观者不知善也。圣国扬妙异之政,众臣不颂,将顺其美,安得所施哉?今方〔技〕之书在竹帛,无主名所从生出,见者忽然,不卸服也。如题曰“〔某〕甲某子之方,”若言“已验尝试,”人争刻写,以为珍秘。上书於国,奏〔记〕於郡,誉荐士吏,称术行能,章下记出,士吏贤妙。何则?章表其行,记明其才也。国德溢炽,莫有宣褒,使圣国大汉有庸庸之名,咎在俗儒不实论也。

古今圣王不绝,则其符瑞亦宜累属。符瑞之出,不同於前,或时已有,世无以知,故有《讲瑞》。俗儒好长古而短今,言瑞则渥前而薄後。《是应》实而定之,汉不为少。汉有实事,儒者不称;古有虚美,诚心然之。信久远之伪,忽近今之实。斯盖三增九虚所以成也,《能圣》《实圣》,所以兴也。儒者称圣过实,稽合於汉,汉不能及。非不能及,儒者之说使难及也。〔如〕实论之,汉更难及。谷熟岁平,圣王因缘以立功化,故《治期》之篇,为汉激发。治有期,乱有时。能以乱为治者优,优者有之。建初孟年,无妄气至,圣世之期也。皇帝执德,救备其灾,故《顺鼓》、《明雩》,为汉应变。是故灾变之至,或在圣世。时旱祸湛,为汉论灾。是故《春秋》为汉制法,《论衡》为汉平说。从门应庭,听堂室之言,什而失九,如升堂窥室,百不失一。《论衡》之人在古荒流之地,其远非徒门庭也。

日刻径重千里,人不谓之广者,远也。望夜甚雨,月光不暗,人不睹曜者,隐也。圣者垂日月之明,处在中州。隐於百里,遥闻传授,不实。形耀不实,难论。得诏书到,计吏至,乃闻圣政。是以褒功失丘山之积,颂德遗膏腴之美。使至台阁之下,蹈班、贾之迹,论功德之实,不失毫厘之微。武王封比干之墓,孔子显三累之行。大汉之德,非直比干三累也。道立〔邮〕表,路出其下,望〔邮〕表者昭然知路。汉德明著,莫立邦表之言,故浩广之德未光於世也。

文言文翻译:

古代建立了鸿大功德的帝王,必须要有擅长写作的臣子赞美记载,他的鸿大功德才会显著,万代以后才能知道。问解释《尚书》的人:“‘尧敬慎节俭,明察四方,善治天下,思虑通达’以下的话,是谁人说的?”答:“著作家说的。”“著作家是谁呢?”“是孔子。”这样说来孔子是擅长写作的人了。“从卫国返回鲁国后,才把《诗》的乐曲进行了整理使它纯正,《雅》乐和《颂》乐各得其适当的位置。”孔子挥动大笔整理乐曲,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解释《尚书》的含义说:“‘尚’就是‘上’(君王)的意思;君王的所作所为,下面的人把它记录下来,因此叫《尚书》。”“下面的人是谁呢?”“是臣子”。这样说来臣子是应当记录君王的所作所为的了。问儒者:“为什么把礼说成是‘制定’的,把乐说成是‘创作’的呢?”答:“礼是君王制定的,所以说是制定;乐是下面的人创作的,所以说是创作。天下太平,歌功颂德的乐曲就创作出来了。”

当今天下太平了,歌颂功德的诗歌乐曲,可不可以创作,释经的人不知道,所以称他为“拘儒”。卫国孔悝受到鼎铸铭文的表彰,周代的臣子互相激励操行。汉宣帝称赞颍川太守黄霸有优良的政绩,赏赐一百斤金子,汉朝的大臣都尽职政事。因为君王称颂了臣子,所以臣子应当颂扬君父的功德,这在道理上是很清楚不过的。虞舜统治的时代天下太平,夔歌颂舜的功德。周宣王使周朝中兴,《诗》里就颂扬他的品行。召伯勤于政事,周人歌颂他在棠梨树下判案的美德。所以《周颂》有三十一篇,《殷颂》有五篇,《鲁颂》有四篇,总共颂有四十篇,都是诗人写来颂扬君王的。照此说来,臣下应当颂扬君王,是很明白的了。

儒者认为汉代没有圣明的帝王,统治教化尚未达到天下太平。《宣汉篇》中,论述了汉代已经有了圣明的帝王,国家的治理已经太平。《恢国篇》充分论述了汉代功德非同一般,确实超过了过去所有的朝代。表彰颂扬功德,宣扬称颂皇帝,《诗》中写有颂诗,这是古代臣子的职责。抛开自己的家而赞赏别人的家,轻视自己的父亲而颂扬别人的父亲,不能称为美德。汉朝,就是当今天下人的家;已死的汉明帝和当今皇上,就是老百姓和臣子的父亲。知道君王的功德而称颂他的完美,看到汉朝的杰出而表彰它的功德,这和那些愚昧而不能这样做的人相比,谁高明呢?

孔子称颂说:“真是太伟大了,尧这样的君王!只有天最伟大,只有尧能够效法它。尧的功德浩大无际,老百姓不知道如何称颂他才好。”有位年纪在五十岁的人在路上作击壤游戏。有人说:“真伟大呀,尧的功德!”击壤的人说:“我太阳出来就干活,太阳落山就休息,挖井而饮用井水,耕田而食用粮食,这里边尧有什么力量呢?”孔子及称颂“真伟大呀,尧的功德”的人,都是了解尧的功德的人。经历了圣明之世而不了解圣明的君王,这就像瞎子分不出青色黄色一样,知道有圣明的君王而不能称颂,这就像哑巴不能说明是非一样。这样说来,当今的又瞎又哑的儒者,和唐尧时代击壤的老百姓,才智是同样的低劣了。孔子和唐尧时代称颂“真伟大啊”的人,是因为了解尧的功德,因为尧的功德确实很伟大啊;击壤的老百姓说“这里边尧有什么力量”,这是因为他不了解尧的功德啊。

夜间点燃灯烛,光亮所达到的地方,是可以测量到的,太阳照耀天下,普及远近广狭之处,难于测量。在淮河、济河中乘船,都知道它们的曲折;乘船进入东海的人,就分不清南北了。所以,如果过于广阔,长宽就很难计算;非常深,深浅就很难测量。汉朝功德盛广,如同太阳的光辉、大海的海面一样。明智的人知道汉朝功德的盛广,愚昧的人就不知道汉朝功德的盛广了。汉朝人写书,大多上溯到殷、周时代,汉代的作者都在写文章,论述的都是其他的事情,没有褒颂帝王的话,而《论衡》里面就有。又有《诗》里称颂周代的叫《周颂》,与杜抚、班固所呈献的歌颂汉朝的辞赋,是相类似的。

汉宣帝的时候,画像表彰汉朝的功臣,有的人不在画像表彰之列,子孙为此感到可耻。为什么呢?父祖辈不贤良,所以没有受到画像表彰。那些称颂的话,不仅仅是画张像而已,而是文字记录。如果千代以后,读经书看不到汉朝的美德,后代的人就会感到奇怪。所以古代通晓经书的大臣,记载君王的盛功,记录在竹帛之上;称颂君王的美德,铸刻铭文于鼎上。文人经历世事,以此来自我勉励。汉朝功德被认为不如唐、虞、夏、商、周、秦六代,是由于论述的人不注意颂扬汉朝君王美德的缘故。

地面上有山丘有池塘,所以有高有低,有人用嬶侍盥池塘挖平山丘,地面就成为平地了。一般人看到五帝、三王的`事迹写成经书了,而汉朝的事迹不见记载,就认为五帝、三王时代比汉代好。如果有人把议论当作嬶剩减掉一点对五帝、三王的颂扬,略微增添到汉代名下,岂止会把二者拉平啊!汉代将会成为山丘,五帝、三王时代反而成为池塘了。湖和池不一样,尽管面积相同,立起竿子去测量它们,深浅是可以测量得到的。汉代君王与以往各个朝代的君王,同样都是君王,依据事实评论他们,他们的优劣就可以看出来了。所以,不树立长竿,就不知道湖池深浅的程度;没有《论衡》的评论,就不知道历代君王优劣的真实情况。汉代在百代的最后,往上与百代比较功德,如同湖和池互相对比一样。没有大手笔的评论,仍旧不能免掉平庸的名声。议论的人喜欢颂古非今,这样恐怕汉代就会在过去所有的朝代之下了,岂止是与它们相同呢!

谥号,是生前行为的评价。谥号好的,如“成”、“宣”之类;谥号不好的,如“灵”、“厉”之类。成汤时遇到旱灾,周宜王时也同样遇到旱灾,但是商汤死后给他加上“成”的谥号,宣王死后的谥号称为“宣”。偶然发生的灾害,不能因此而贬低他们的政绩,臣子依据他们的生平事迹所上的谥号,并没有违反真实情况。据此以评论尧。“尧”也是好的谥号。当时也发生了洪水之灾,老百姓生活不安定,仍然给他“尧”这个谥号,是因为如实考核了他的政绩。一个字的谥号,尚且能起到表彰君王的作用,何况千言的评论,万字的颂扬呢?

用船车运载人和让人步行比较,哪种办法好呢?没有装饰的车船和漆上彩画的车船比较,哪种更美呢?如此说来擅长写文章的人,好比是国家的船车和彩画了。农业没有强劳力,庄稼就没有收成;国家没有擅长写文章的人,帝王的功绩就幽隐而不显著。汉朝的功德显得不怎么美好,混杂在百代之中,是因为那些擅长著述的儒生不撰写不记载的缘故,自从汉高祖以来,撰文著书并非完全不评论汉代。司马长卿写过《封禅书》,文章写得简略,论述不够完备。司马子长记载了从黄帝到汉武帝的史实。杨子云记录了汉宣帝以至哀帝、平帝的事迹。陈平仲记录了光武帝的生平。班孟坚颂扬了汉明帝的功业。汉代的功德,稍微可以观看到一些。当今皇帝即位,没有颂扬的记载,《论衡》的作者,为此费尽了精力,所以有《齐世》、《宣汉》、《恢国》、《验符》等篇的出现。

龙不借助云雨,就不能高入云霄,擅长写作的人,就好比是国家的云雨。记载国家的功德在传书之上,传播显赫的名声于万世之后,这样的高度就不仅仅是高入云霄了。城墙上的土,原来是平地上的土,是人加以了夯踩结实的力量,城墙才屹立在护城河边。国家的功德。比城墙更崇高;文人的笔,比夯踩更有劲。圣主的德行丰盛功业创立,如果不加以赞美称颂记载下来,怎么能迅速传播流传下去而没有穷尽呢?一个人有了高尚的品行,有的人对他颂扬得完全符合实际,有的人想称赞他却说不出来,有的人却认为他不好而不愿说一句称颂的话。判断这三种人,哪一种贤良呢?从五帝、三王时代开始,到汉代才算得功德最盛大。汉明帝的时候,各种祥瑞同时出现,各级官吏大臣,不算少了,只有班固等人称颂国家的功德,可以算是称颂得完全符合实情了。歌颂功德的文章写得既奇异又出色,用以表彰汉朝的功德在百代之上,使帝王的名声如日月在天,这和想称颂而又说不出来以及说它不好的相比较,哪一个好呢?

秦始皇到东南方巡视,登上会稽山,李斯刻石立碑,记载和颂扬秦始皇的功德。到了瑯琊山也仍然这样做。秦国,是个无道的国家,刻石立碑粉饰当世,观看阅读碑文的人,仿佛看到了像尧、舜那样的美德。由此说来,必须颂扬帝王的功德是很明白的了。当今并不是没有李斯那样的人才,而是没有机会和条件像李斯那样跟随皇帝登上会稽山、瑯琊山。弹唱的是美妙奇异的歌曲,听众不说好,弹唱的人必然会懈怠而不愿精心弹唱。为什么呢?因为美妙奇异的歌曲是很难弹唱的,听众却不懂得它的妙处。圣明的国家推行如妙异之曲一般的政治,朝中大臣不赞颂,不顺势发扬它的好处,又怎么能施行这种政治呢?

当今医书写在竹简丝帛之上,如果没有著作者的姓名和来源,见到的人就看不起它,不肯按它上面的方剂服用。如果题写有某某人的验方,并说尝试过很有疗效,人人都争着刻写传抄,把它视为珍贵的秘方。向朝廷上奏章,向郡守陈述书面意见,称赞推荐士子和官吏,称颂陈述他们的操行和才能,奏章和书面意见得到批准,这些士子和官吏就获得了操行好、才能高的美名。为什么呢?因为奏章上表彰了他们的操行,奏记中宣扬了他们的才能。朝廷的功德伟大崇高,却没有人加以宣扬和歌颂,使得圣明的大汉国只有很一般的名声,过错就在于俗儒们没有如实加以论述。

从古至今圣王不断出现,那么他们遇到的符瑞也应当接连不断地出现。

当今符瑞的出现,不同于古代,或许已经有了,世人无法认识它,所以我就写了《讲瑞篇》。俗儒喜好颂古非今,讲到祥瑞就厚古薄今,我的《是应篇》对古今的祥瑞加以核实、判断,证明汉代的祥瑞并不比古代的少。汉代有具体的事例,俗儒不称颂;古代有不真实的美名,俗儒却真心诚意地相信它。俗儒相信远古时代不真实的美名,却不重视近代当代的事实,这就是我写作“三增”、“九虚”的原因,《能圣》、《实圣》也因此而写出来了。俗儒称颂古代圣王言过其实,用这样的标准来考核汉代,汉代就赶不上古代。并不是汉代赶不上古代,而是俗儒的解释使它难以赶上古代。如果根据实际情况来评论,汉代更是古代难以赶上的。

粮食丰收,年岁太平,圣王借此建立了功德教化,所以我的《治期篇》,是为汉朝发扬光大功德的。社会安定有一定的期数,社会混乱有一定的时数,能把乱变为治的人是第一流的。这种杰出的人物在汉代是存在的。建初初年,无妄灾变出现,正是东汉注定要遇到的期数。皇帝坚持一贯的道德和政治,做一些救灾备荒的事情,所以我在《顺鼓篇》、《明雩篇》中,为汉朝提出应付灾变的办法。所以灾变的出现,或许在圣明之世,有时旱灾,有时水灾,我为汉朝论述灾变的出现。所以《春秋》为汉朝制定了治国的大法,《论衡》为汉朝公平地论定是非曲直。

在门庭间服役,听堂室里的话,十句有九句听得不准确;如果登上堂屋窥探内室,一百句话不会有一句听不准确。《论衡》的作者,居住在自古荒僻边远的地方,那里距京城不只是门庭离堂屋那么远了。太阳直径千里,人们不认为它大,因为它离人太远了,十五的夜晚下了大雨,月光并不阴暗,人们看不见月光,因为月光被遮隐住了。皇帝的功德像日月一样放射光芒,因为住在中州,隐居在深宫,远远地听到别人传授的消息很不真实。日月的形状光辉看不真实就难以充分论述功德。诏书下达,上计吏归来,才了解了圣王的政治。因此,歌颂皇帝的功业就连丘山那么大的功绩也给漏掉了,赞颂皇帝的道德像膏腴般的美德也给遗漏了。假如让我到台阁去当官,继承班固、贾逵的事业,我论述皇帝功德的真实情况,不会有丝毫的失误。周武王为比干的坟墓堆土,孔子表彰三位受连累的人的品行。大汉朝的功德,不仅仅是比干和三位受连累的人那样的品行。大道上设立路标,道路标明在路标下,看到路标的人就能清楚地识别路途。汉朝的功德明显卓著,可是没有人写出像路标那样醒目的文章,所以汉朝浩大宽广的功德没有在世间发扬光大。

篇2:《论衡·卷二十四·难岁篇》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二十四·难岁篇》原文及翻译

卷二十四·难岁篇

作者:王充

俗人险心,好信禁忌,知者亦疑,莫能实定。是以儒雅服从,工伎得胜。吉凶之书,伐经典之义;工伎之说,凌儒雅之论。今略实论,令〔观〕览,揔核是非,使世一悟。

《移徙法》曰:“徙抵太岁,凶;负太岁,亦凶。”抵太岁名曰岁下,负太岁名曰岁破,故皆凶也。假令太岁在甲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起宅嫁娶亦皆避之。其移东西,若徙四维,相之如者皆吉。何者?不与太岁相触,亦不抵太岁之冲也。实问:避太岁者,何意也?令太岁恶人徙乎?则徙者皆有祸。令太岁不禁人徙,恶人抵触之乎?则道上之人,南北行者皆有殃。太岁之意,犹长吏之心也。长吏在涂,人行触车马,干其吏从,长吏怒之,岂独抱器载物,去宅徙居触犯之者,而乃责之哉?昔文帝出,过霸陵桥,有一人行逢车驾,逃於桥下,以为文帝之车已过,疾走而出,惊乘舆马。文帝怒,以属廷尉张释之。释之当论。使太岁之神行若文帝出乎?则人犯之者,必有如桥下走出之人矣。方今行道路者,暴溺仆死,何以知非触遇太岁之出也?为移徙者,又不能处。不能处,则犯与不犯未可知。未可知,则其行与不行未可审也。

且太岁之神审行乎?则宜有曲折,不宜直南北也。长吏出舍,行有曲折。如天神直道不曲折乎?则从东西、四维徙者,犹干之也。若长吏之南北行,人从东如西,四维相之如,犹抵触之。如不正南北,南北之徙又何犯?如太岁不动行乎,则宜有宫室营堡,不与人相见,人安得而触之?如太岁无体,与长吏异,若烟云虹霓,直经天地,极子午南北陈乎?则东西徙,若四维徙者,亦干之。譬若今时人行触繁雾蜮气,无从横负乡皆中伤焉。如审如气,人当见之,虽不移徙,亦皆中伤。且太岁,天别神也,与青龙无异。龙之体不过数千丈,如令神者宜长大,饶之数万丈,令体掩北方,当言太岁在北方,不当言在子。其东有丑,其西有亥,明不专掩北方,极东西之广,明矣。令正言在子位,触土之中,直子午者不得南北徙耳,东边直丑巳之地,西边直亥、未之民,何为不得南北徙?丑与亥地之民,使太岁左右通,得南北徙及东西徙。何则?丑在子东,亥在子西,丑、亥之民东西徙,触岁之位;巳、未之民东西徙,忌岁所破。

儒者论天下九州,以为东西南北,尽地广长,九州之内五千里,竟三河土中。周公卜宅,《经》曰:“王来绍上帝,自服於土中。”雒则土之中也。邹衍论之,以为九州之内五千里,竟合为一州,在东〔南〕位,名曰赤县州。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此言殆虚。地形难审,假令有之,亦一难也。使天下九州,如儒者之议,直雒邑以南,对三河以北,豫州、荆州、冀州之部有太岁耳。雍、梁之间,青、兗、徐、扬之地,安得有太岁?使如邹衍之论,则天下九州在东南位,不直子午,安得有太岁?如太岁不在天地极,分散在民间,则一家之宅,辄有太岁。虽不南北徙,犹抵触之。假令从东里徙西里,西里有太岁,从东宅徙西宅,西宅有太岁,或在人之东西,或在人之南北,犹行途上,东西南北皆逢触人。太岁位数千万亿,天下之民徙者皆凶,为移徙者何以审之?如审立於天地之际,犹王者之位在土中也。东方之民,张弓西射,人不谓之射王者,以不能至王者之都,自止射其处也。今徙岂能北至太岁位哉!自止徙百步之内,何为谓之伤太岁乎?且移徙之家禁南北徙者,以为岁在子位,子者破午,南北徙者抵触其冲,故谓之凶。夫破者须有以椎破之也。如审有所用,则不徙之民,皆被破害;如无所用,何能破之!

夫雷,天气也,盛夏击折,折木破山,时暴杀人。使太岁所破,若迅雷也,则声音宜疾,死者宜暴;如不若雷,亦无能破。如谓冲抵为破,冲抵安能相破?东西相与为冲,而南北相与为抵。如必以冲抵为凶,则东西常凶而南北常恶也。如以太岁神,其冲独凶,神莫过於天地,天地相与为冲,则天地之间无生人也。或上十二神,登明、从魁之辈,工伎家谓之皆天神也。常立子、丑之位,俱有冲抵之气,神虽不若太岁,宜有微败。移徙者虽避太岁之凶,犹触十二神之害,为移徙时者,何以不禁?冬气寒,水也,水位在北方。夏气热,火也,火位在南方。案秋冬寒,春夏热者,天下普然,非独南北之方水火冲也。今太岁位在子耳,天下皆为太岁,非独子、午冲也。审以所立者为主,则午可为大夏,子可为大冬。冬夏南北徙者,可复凶乎?立春,艮王、震相、巽胎、离没、坤死、兑囚、乾废、坎休。王之冲死,相之冲囚,王相冲位,有死囚之气。乾坤六子,天下正道,伏羲、文王象以治世。文为经所载,道为圣所信,明审於太岁矣。人或以立春东北徙,抵艮之下,不被凶害。太岁立於子,彼东北徙,坤卦近於午,犹艮以坤,徙触子位,何故独凶?正月建於寅,破於申,从寅、申徙,相之如者,无有凶害。太岁不指午,而空曰岁破;午实无凶祸,而虚禁南北,岂不妄哉!

十二月为一岁,四时节竟,阴阳气终,竟复为一岁,日月积聚之名耳,何故有神而谓之立於子位乎?积分为日,累日为月,连月为时,纪时为岁。岁则日、月、时之类也。岁而有神,日、月、时亦复有神乎?千五百三十九〔岁〕为一统,四千六百一十七岁为一元。岁犹统元也。岁有神,统元复有神乎?论之以为无。假令有之,何故害人?神莫过於天地,天地不害人。人谓百神,百神不害人。太岁之气,天地之气也,何憎於人,触而为害?且文曰:“甲子不徙。”言甲与子殊位,太岁立子不居甲,为移徙者,运之而复居甲。为之而复居甲,为移徙时者,亦宜复禁东西徙。甲与子钧,其凶宜同。不禁甲,而独忌子,为移徙时者,竟妄不可用也。人居不能不移徙,移徙不能不触岁,触岁不能不得时死。工伎之人,见今人之死,则归祸於往时之徙。俗心险危,死者不绝,故太岁之言,传世不灭。

文言文翻译:

一般人都存在着侥悻免祸的心理,喜好迷信禁忌,聪明的人也有怀疑,谁也不能核实判断。因此博学的儒生信从了禁忌之说,而工伎之家占了上风。宣扬迷信禁忌的书,战胜了经典上的道理;工伎之家的言论,压倒了博学之士的言论。现在略为据实评论一下,让世人都观看清楚,总起来考核一下是非,使社会上的人都能醒悟。

《移徙法》上说:“搬迁到面对太岁所在的方位不吉利,搬迁到背对太岁所在方位也不吉利。”面对太岁名叫“岁下”,背对太岁名叫“岁破”,所以都不吉利。假如太岁在子位,天下的人都不得往南北方向搬迁,盖房子嫁女娶妇也都要避开这个方位。人们向东或向西搬迁,或者向四角方位搬迁,互相往来的,全都吉利。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与太岁相触犯,也没有向着与太岁相对的冲位。如实问一下:避开太岁,是什么意思呢?要说是太岁厌恶人们搬迁吗?那么搬迁的人家都会有灾祸。要说是太岁不禁止人们搬迁,只是厌恶人们抵触它吗?那么在路上往南北方向行走的人都应该遭殃。

太岁的心意,如同官长的心意一样。官长在路上,有人行走时碰上了官长的车马,触犯了官长的随从,官长就会对他发怒,哪里只是对拿着用具、载着什物、离开住宅搬迁新居而触犯了他的人才加以责罚呢?过去,汉文帝出行,经过霸陵桥,有一个行人遇上了文帝的车队,就逃到桥下躲避,认为文帝的车子已经过去,就从桥下赶快跑出来,惊了文帝驾车的马。文帝发了怒,把他交给廷尉张释之处理,张释之定了他的罪。要说太岁之神出行像汉文帝出行一样吗?那么触犯它的人,一定有如那个从桥下跑出来的人一样了。现在行走在道路上的人,突然得病倒地而死,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触犯了正在出行的太岁神呢?宣扬搬迁禁忌的人对此又不能判明。不能判明,那么是否触犯了太岁神就无法知道。无法知道,那么太岁神出行不出行也是不可确知的了。

要说太岁之神真的出行吗?那么它出行的道路应该有曲折,不应该南北径直走。官长从官舍出行,出行的路也会有曲折。要说天神走的是直道而不拐弯吗?那么,从东西方和四角搬迁的人,仍然会触犯太岁神。就像官长从南往北走,人们从东往西,从四角相往来,仍然会触犯他一样。如果太岁出行不是走正南正北,那么往南北的搬迁又有什么触犯呢?如果说太岁神是安居不行动的吗?那么,它就应当有宫室营堡,不与人相见,人怎么能够触犯它呢?如果说太岁神没有形体,和官长不同,像烟云彩虹那样一直贯穿天地,从极北分布到极南吗?那么,从东西搬迁像从四角搬迁的人一样也会触犯它。好像现在人们行走接触到浓雾毒气一样,无论纵横背向面对都会受到伤害。如果太岁神真的像气一样,人们就该碰到它,即使不搬迁,也都会受到伤害。

况且太岁是从属于天的神,与青龙神没有什么不同。青龙神的形体不过几千丈,假如太岁神的形体应当又长又大,增加到几万丈,让太岁的身体遮盖住整个北方,应当说太岁在北方,不应当说太岁只在“子”这一个位置上。太岁的东边有丑,太岁的西边有亥,说明太岁神并没有将整个北方都盖住,也没有将东西两边的广大区域全部占了,这是很清楚的。如果确定说太岁是在子位,那么只有在大地的中心地区正当子午位置的人不能向南北搬迁罢了,大地的东部地区正当丑、巳位置的地方,大地的西部地区正当亥、未位置的人家,为什么不能向南北搬迁呢?对于在丑地与亥地的人家,假使太岁在子位的同时还向东西移动的话,那么按说他们不但不能向南北方向搬迁,而且也不能向东西方向搬迁。为什么呢?丑在子的东边,亥在子的西边,丑、亥之地的人家向东西方搬迁,触犯了太岁所在的位置;巳、未之地的人家向东西方搬迁,触犯了太岁所冲的方位。

儒者议论天下分为九州,认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全境的广度和长度,在九州之内纵横各有五千里,境内以“三河”作为大地的中心地区。周公占卜住宅位置的吉凶,经书上说:“周成王来占卜上帝之命,亲自在全国的中心治理天下。”可见洛邑是大地的中心了。邹衍论述这个问题,认为九州之内纵横各五千里,九州全境合为一个大州,在天下的东南部,名叫赤县神州。天下各自分为九州的大州共有九个。九九八十一,总共八十一个州。这种说法也许不真实。

大地的形状很难确知,假使大地上确有八十一州,那么也可以作为对搬迁禁忌说法的一种责难。如果天下的九个州,如儒者所议论的那样,正当洛邑以南,正对“三河”以北,那么豫州、荆州、冀州之地就有太岁。雍州、梁州之间,青、兖、徐、扬等州的地方,怎么会有太岁呢?如果像邹衍所论述的那样,那么天下九州在东南方位,不正当子午,怎么会有太岁呢?如果太岁不在天地的尽头,而是分散在民间,那么一户人家的住宅中,就有太岁,即使不向南北方向搬迁,仍然会触犯太岁。假如从东街迁住西街,西街有太岁;从东宅迁往西宅,西宅也有太岁。太岁或在人的东西方,或在人的南北方,如同人行走在路上,无论东西南北方太岁都会与人相逢。

太岁所在位置的数目要以千、万、十万来计算,天下的老百姓凡搬迁的都会碰上凶,要搬迁的人怎么能确知太岁的位置呢?如果太岁果真立在天地之间,好比君王的位置在大地的中央一样。东方的百姓,张开弓箭向西射,人们不认为这是在射君王,是因为箭不能射到君王的都城,箭身只落在它的射程之内。现在搬迁的人难道能往北一直搬到太岁所在的位置上吗!搬迁在很短的距离内就停止了,为什么说它侵犯了太岁呢?而且宣扬搬迁禁忌的人之所以禁止人们朝南、朝北搬迁,是由于太岁在子位,与子位相对的午位就是“岁破”,往南北方搬迁不是“抵太岁”就是“负太岁”,所以称之为凶。所谓破,必须有用来击毁对方的东西。如果太岁确实有用来槌打的东西,那么不搬迁的'老百姓也都会受到槌打的伤害;如果太岁根本没有用来槌打的东西,怎么能够伤害人呢?

雷是天上的气形成的,盛夏时节雷击断树木,击毁山峰,有时会突然杀死人。如果说太岁击破东西时像迅猛的雷一样,那么它的声音应当迅猛,杀死人应当很突然;如果不像雷那样迅猛,也就不能吉破东西。如果认为冲抵太岁称为破,那么冲抵本身怎么能相互为破呢?东西方相互为冲,而南北方相互为抵。如果一定认为冲抵是凶的话,那么东西方常常是凶而南北方常常是恶了。如果认为太岁是神,与它相冲特别不吉利的话,那么神没有超过天神、地神的,天地相互为冲,那么在天地之间就没有一个活人了。栻上的十二神如登明、从魁之类,工伎家说它们都是天神,常常立在子丑等方位上,全都有冲抵之气。十二神的神灵虽然不如太岁神,触犯了它们也该会造成一些微小的祸害。搬迁的人即使避开了太岁之凶,仍然会触犯十二神之害。宣扬搬迁禁忌的人,为什么不禁止人们搬迁呢?

冬天气候寒冷,是因为冬天属“水”,而“水”位在北方的缘故。夏天气候炎热,是因为夏天属“火”,而“火”位在南方的缘故。考察秋冬寒冷,春夏温暖,天下普遍是这样,不只是南北两个方位水火所冲的地方才寒冷和炎热。如今太岁的位置只是在子位罢了,天下都是太岁的位置,不只是子午位相冲的地方才是太岁的位置。如果真以太岁所在的方位为主,那么午位可算是炎夏,子位可算是严冬。冬天往南迁或夏天往北迁的人,会再遇到凶吗?立春,八卦的变化情况是艮王、震相、巽胎、离没、坤死、兑囚、乾废、坎休。“王”所冲的位置是“死”,“相”所冲的位置是“囚”,和“王”、“相”相冲的位置有死亡、囚禁的凶气。

八卦反映了天下万物发展的正常道理,伏羲和周文王取法八卦来治理天下。有关八卦的文字被记载在《周易》这部经书里,八卦所含的道理被圣人所信任采用,比触犯太岁遭祸的说法清楚多了。有的人在立春那天往东北方搬迁,到达艮(东北)的方位,却不会遭受凶害。太岁正好在子位,他们往东北搬迁,坤卦(西南)接近午(正南)位,就像从艮(东北)往坤(西南),搬迁触犯子位,为什么偏遭凶祸呢?夏历正月北斗星柄指向寅(东北)位时,申(西南)处于冲位,从东北、西南方向搬迁,相互往来的人,却不会有凶害。子位的太岁实际上并不破午位,而凭空说“岁破”,午位实际没有凶祸,而无缘无故禁止往南北搬迁,难道不荒唐吗?

十二个月为一年,四季节气完结,阴阳之气终了,又开始了新的一年。

“岁”不过是天、月积累起来的名称罢了,为什么会有岁神而说它正好在子位呢?积累时分成为日,积累日子成为月,月与月相连成为四季,合四季就成为年。岁也就同日、月、季之类的名称一样。岁如果有太岁神,那么日、月、季也同样有神吗?一千五百三十九年称为一统,四千六百一十七年称为一元。岁就和统、元是一样的。岁如果有神,那么统、元同样也有神吗?我论证它是不存在的。假如有神,为什么祸害人呢?神当中没有超过天神、地神的,天神地神却不祸害人。人们说存在百神,百神却不祸害人。太岁之气,就是天地的气,怎么会对人憎恨呢,触犯了它能造成祸害呢?

而且《移徙法》中说:“太岁在甲子位就不能南北搬迁。”说明甲与子的方位不同,太岁在子位就不能又处于甲位,而是由于宣扬搬迁禁忌的人通过运转“栻”才使太岁又处于甲位的。既然运转“栻”又使太岁处于甲位,那么宣扬搬迁禁忌的人,也应该同时禁止往东西搬迁。甲与子的地位相同,它们引起的凶祸也应当相同。不禁忌迁往甲位而唯独禁忌迁往子位,宣扬搬迁禁忌的人,毕竟荒唐不可信用。人们居住不可能不搬迁,搬迁不可能不触犯太岁,触犯太岁的不可能在某个时候死去。工伎之人,看到现在人死了,就归祸于过去的搬迁触犯了禁忌。一般人都存在着侥幸免祸的心理,死人的事又不断发生,所以有关太岁的禁忌,世代相传而不灭绝。

篇3:《论衡卷二十四卜筮篇》 文言文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二十四卜筮篇》 文言文原文及翻译

作者:王充

俗信卜筮,谓卜者问天,筮者问地,蓍神龟灵,兆数报应,故舍人议而就卜筮,违可否而信吉凶。其意谓天地审告报,蓍龟真神也。如实论之,卜筮不问天地,蓍龟未必神灵。有神灵,问天地,俗儒所言也。何以明之?

子路问孔子曰:“猪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苇藁芼,可以得数,何必以蓍龟?”孔子曰:“不然!盖取其名也。夫蓍之为言耆也,龟之为言旧也,明狐疑之事,当问耆旧也。”由此言之,蓍不神,龟不灵,盖取其名,未必有实也。无其实,则知其无神灵,无神灵,则知不问天地也。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问之?天与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相问,不自对见其人,亲问其意,意不可知。欲问天,天高,耳与人相远。如天无耳,非形体也。非形体,则气也,气若云雾,何能告人?蓍以问地,地有形体,与人无异。问人,不近耳,则人不闻,人不闻,则口不告人。夫言问天,则天为气,不能为兆;问地,则地耳远,不闻人言。信谓天地告报人者,何据见哉?

人在天地之间,犹虮虱之着人身也。如虮虱欲知人意,鸣人耳傍,人犹人闻。何则?小大不均,音语不通也。今以微小之人,问巨大天地,安能通其声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怀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形体之中,神明是矣。人将卜筮,告令蓍龟,则神以耳闻口言。若己思念,神明从胸腹之中闻知其旨。故钻龟揲蓍,兆见数著。”夫人用神思虑,思虑不决,故问蓍龟。蓍龟兆数,与意相应,则是神可谓明告之矣。时或意以为可,兆数不吉;或兆数则吉,意以为凶。夫思虑者,己之神也;为兆数者,亦己之神也。一身之神,在胸中为思虑,在胸外为兆数,犹人入户而坐,出门而行也。行坐不异意,出入不易情。如神明为兆数,不宜与思虑异。天地有体,故能摇动。摇动有生之类也。生,则与人同矣。问生人者,须以生人,乃能相报。如使死人问生人,则必不能相答。今天地生而蓍龟死,以死问生,安能得报?枯龟之骨,死蓍之茎,问生之天地,世人谓之天地报应,误矣。如蓍龟为若版牍,兆数为若书字,象类人君出教令乎?则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不言,则亦不听人之言。天道称自然无为,今人问天地,天地报应,是自然之有为以应人也。案《易》之文,观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时,归奇於扐,以象闰月。以象类相法,以立卦数耳。岂云天地〔告〕报人哉?

人道,相问则对,不问不应。无求,空扣人之门;无问,虚辨人之前,则主人笑而不应,或怒而不对。试使卜筮之人,空钻龟而卜,虚揲蓍而筮,戏弄天地,亦得兆数,天地妄应乎?又试使人骂天而卜,驱地而筮,无道至甚,亦得兆数。苟谓兆数天地之神,何不灭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乱其数,使之身体疾痛,血气凑踊?而犹为之见兆出数,何天地之不惮劳,用心不恶也?由此言之,卜筮不问天地,兆数非天地之报,明矣。然则卜筮亦必有吉凶。论者或谓随人善恶之行也,犹瑞应应善而至,灾异随恶而到。治之善恶,善恶所致也,疑非天地故应之也。吉人钻龟,辄从善兆;凶人揲蓍,辄得逆数。何以明之?纣,至恶之君也,当时灾异繁多,七十卜而皆凶,故祖伊曰:“格人元龟,罔敢知吉。”贤者不举,大龟不兆,灾变亟至,周武受命。高祖龙兴,天人并佑,奇怪既多,丰、沛子弟,卜之又吉。故吉人之体,所致无不良;凶人之起,所招无不丑。卫石骀卒,无适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焉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卫人卜以龟为有知也。龟非有知,石祁子自知也。祁子行善政,有嘉言,言嘉政善,故有明瑞。使时不卜,谋之於众,亦犹称善。何则?人心神意同吉凶也。此言若然,然非卜筮之实也。

夫钻龟揲蓍,自有兆数,兆数之见,自有吉凶,而吉凶之人,适与相逢。吉人与善兆合,凶人与恶数遇,犹吉人行道逢吉事,顾睨见祥物,非吉事祥物为吉人瑞应也。凶人遭遇凶恶於道,亦如之。夫见善恶,非天应答,适与善恶相逢遇也。钻龟揲蓍有吉凶之兆者,逢吉遭凶之类也。何以明之?周武王不豫,周公卜三龟。公曰:“乃逢是吉。”鲁卿庄叔生子穆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夫卜曰逢,筮曰遇,实遭遇所得,非善恶所致也。善则逢吉,恶则遇凶,天道自然,非为人也。推此以论,人君治有吉凶之应,亦犹此也。君德遭贤,时适当平,嘉物奇瑞偶至。不肖之君,亦反此焉。

世人言卜筮者多,得实诚者寡。论者或谓蓍龟可以参事,不可纯用。夫钻龟揲蓍,兆数辄见。见无常占,占者生意。吉兆而占谓之凶,凶数而占谓之吉,吉凶不效,则谓卜筮不可信。周武王伐纣,卜筮之,逆,占曰:“大凶。”太公推蓍蹈龟而曰:“枯骨死草,何知而凶?”夫卜筮兆数,非吉凶误也,占之不审吉凶,吉凶变乱,变乱,故太公黜之。夫蓍筮龟卜,犹圣王治世;卜筮兆数,犹王治瑞应。瑞应无常,兆数诡异。诡异则占者惑,无常则议者疑。疑则谓〔世〕未治,惑则谓〔占〕不良。何以明之?夫吉兆数,吉人可遭也;治遇符瑞,圣德之验也。周王伐纣,遇乌鱼之瑞,其卜曷为逢不吉之兆?使武王不当起,出不宜逢瑞;使武王命当兴,卜不宜得凶。由此言之,武王之卜,不得凶占,谓之凶者,失其实也。鲁将伐越,筮之,得“鼎折足”。子贡占之以为凶。何则?鼎而折足,行用足,故谓之凶。孔子占之以为吉,曰:“越人水居,行用舟不用足,故谓之吉。”鲁伐越,果克之。夫子贡占鼎折足以为凶,犹周之占卜者谓之逆矣。逆中必有吉,犹折鼎足之占,宜以伐越矣。周多子贡直占之知,寡若孔子诡论之材,故睹非常之兆,不能审也。世因武王卜,无非而得凶,故谓卜筮不可纯用,略以助政,示有鬼神,明己不得专。

著书记者,采掇行事,若韩非《饰邪》之篇,明已效之验,毁卜訾筮,非世信用。夫卜筮非不可用,卜筮之人,占之误也。《洪范》稽疑,卜筮之变,必问天子卿士,或时审是。夫不能审占,兆数不验,则谓卜筮不可信用。晋文公与楚子战,梦与成王搏,成王在上而监其脑,占曰“凶”。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君之脑者,柔之也。”以战果胜,如咎犯占。夫占梦与占龟同。晋占梦者不见象指,犹周占龟者不见兆者为也。象无不然,兆无不审。人之知暗,论之失实也。传或言:武王伐纣,卜之而龟<兆昔>。占者曰“凶”。太公曰:“龟<兆昔>,以祭则凶,以战则胜。”武王从之,卒克纣焉。审若此传,亦复孔子论卦,咎犯占梦之类也。盖兆数无不然,而吉凶失实者,占不巧工也。

翻译

世俗迷信卜筮,认为卜是向天问疑,筮是向地问疑,蓍草和龟甲都很神灵,龟兆和蓍数就是天地对占卜者提问的答复,因此遇事便不和人商议而去占卜算卦,违反事情是否可行的道理而去迷信吉凶之说。人们内心认为天地确实会给予答复,蓍草和龟甲真是很神灵的。按照实情论述此事,卜筮并不能问天地,蓍草和龟甲不一定那么神灵。说它们有神灵,能向天地提问,这是俗儒的说法。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子路问孔子说:“猪羊的肩胛骨灼后同样可以得到兆,用雚苇藁芼这些草同样可以得到数,为什么一定要用蓍草和龟甲呢?”孔子说:“不是这样,大概只是取蓍和龟这两个名字的含义吧。称之为蓍,是指生存时间长;称之为龟,是指年代久远。要辩明疑惑不定的事情,应该请教年岁大、有经历的人。”由此说来,蓍草并不神,龟甲也不灵,这只是取它们的名,不一定有其实。没有其实,就说明它们没有神灵;没有神灵,可见用龟蓍占卜并不是向天地问吉凶。

况且天地的口耳在哪里,而能够问它们呢?自然和人事是同一个道理,想要了解天,根据人事就可以知道,相互提问,如不亲自当面看见对方,亲自问对方的意见,那么对方的意见就没法了解。想问天,天很高,天的耳与人相距很远。如果天没有耳,天就没有形体。没有形体,那就是气。气像云雾一样,怎么能答复人呢?蓍草是用来问地的,地有形体,与人没有差异。向人提问,不靠近耳朵,人就听不见:人听不见,口就不会回答人。说问天,天只是一种气,不能使龟甲产生兆象;说问地,地的耳朵很遥远,听不见人的提问。确实认为天地会答复人的提问,有什么根据呢?

人在天地之间,如同虮虱附着在人身上一样。如果虮虱想了解人的心意,它们在人的耳边鸣叫,人仍然听不见。为什么呢?因为虮虱和人小大不同,声音语言不通。现在用微小的人,去问巨大的天地,他们的声音怎么能相通呢?天地怎么能知道人的旨意呢?有人说:“人怀有天地之气,天地之气在人的形体之中,这就是神了。人将要进行卜筮,告知蓍草龟甲,神就用耳听口言。如果自己思念,神就从胸腹之中了解人的心意。所以钻薄龟甲揲分蓍草,兆象出现数字也明确。”

人用精神进行考虑,经考虑无法决定,所以就求问蓍龟。蓍龟表现出的兆数,与人的心意相吻合,就可以认为这是神明答复的了。有时自己的心意认为可行,而兆数又不吉利;有时兆数就算吉利,而自己的心意又认为是凶。所谓思虑,就是自己的心神;所谓兆数,也是自己的心神。同一个身体的神,在胸中就是思虑,在胸外就是兆数,就同人进屋坐下,出门行走一样。或行或坐不会和自己的心意不一致,或出或入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如果兆数是由神明形成的,就不应该和思虑有什么不同。

天地有形体,所以能运动。能运动的,都是活的东西。天地既然是活的,那就与人相同了。问活人必须用活人,才能得到回答。如果让死人问活人,那就一定不能互相应答。现在天地是活的而蓍龟是死的,通过死的龟甲、蓍茎去问活的天地,怎么能得到回答呢?用枯龟的骨,死蓍的茎,去问活着的天地,世人认为天地会答复,这就错了。

如果说蓍龟有如版牍,兆数有如文字,就像君王发布命令一样吗?天地的口耳在何处,而能发布命令呢?孔子说:“天说过什么呢?但四季照常运行,万物照常生长。”天不言语,那么也就不听人的言语。天道崇尚自然无为,现在人去问天地,天地有答复,这就成了自然有意识地答复卜筮者了。考察《周易》上的文字,看它所载的用蓍草算卦的方法,是将蓍草分成两部分以象征天地,四根四根的分数以象征四季,所剩的余数放在旁边,以象征闰月。这是用类似的事物相互仿效,以此确定构成卦象的数字罢了,哪里是说天地真会答复卜筮的人呢?

人事的道理,互相提问则回答,不问就不回答,没有所求,平白无故地敲别人家的门,不提出问题,毫无目的地在别人的面前空辩,那么主人或者只笑不答应,或者生气而不回答。假如让卜筮的人平白无故地钻薄龟甲而卜问,毫无目的地摆弄蓍草来算卦,对天地进行戏弄,也会得到兆数,难道天地在胡乱答复吗?假如又让人咒骂天而占卜,敲打地而算卦,无理至极,也会得到兆数。如果说兆数是天地神灵的表现,为什么不灭掉他灼龟的火,烧他的手,使算卦人的手发抖而扰乱他求得的数字,让他身体生病疼痛,血气积聚喷涌呢?反而还为占卜的人显示兆数,为什么天地不怕辛劳,用心如此善良呢?据此说来,卜筮不能问天地,兆数也不是天地的答复,是很明白的了。

然而卜筮也一定会表示出吉凶。有些发议论的人说卜筮的吉凶是随人们行为的善恶而相应出现的,如同祥瑞应和善行而出现,灾异随着恶行而到来一样。国家治理的'好坏,相应招致祥瑞或灾异,怀疑这不是天地有意应和的。吉人钻薄龟甲卜问,吉兆往往随着出现;恶人揲蓍算卦,往往得到不吉利的筮数。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殷纣王,是极凶恶的君王,他在位时灾异一个接一个,他占卜了七十次都是凶兆。所以祖伊说:“贤人和大龟板,都觉察不出一点吉兆。”贤人不称赞,大龟板不显现吉兆,灾异屡次到来,因此周武王承受天命灭殷称君。刘邦兴起,天和人全都护佑他,奇异的现象已经很多了,丰沛的百姓,占卜得到吉兆。所以吉人的占卜,所招致的兆象没有一个不吉利;恶人的揲蓍,所得到的筮数没有一个不是坏的。

卫国的石骀死了,他没有嫡子,却有六个庶子,就用占卜决定谁为继承人,占卜的人说:“洗头洗澡佩带玉器就会得吉兆。”五个庶子都洗头洗澡佩带玉器。石祁子说:“哪有为父亲守丧期间还洗头洗澡佩带玉器的呢?”他不洗头洗澡不佩带玉器,石祁子得到了应继承父位的吉兆。卫国人认为龟甲是有知的。龟甲并不有知,而是石祁子自己有知。祁子施行善政,又有好的言语,言语好政治善,所以得到明显的吉兆。假使当时不用占卜决定继承人,让众人来商议推举,人们也仍然会称赞他好。为什么呢?因为人的心思和神的旨意对吉凶的看法是相同的。以上的这些话好像是对的,但并不符合占卜算卦的实际。

钻薄龟甲摆弄蓍草,自然会得兆数,兆数的出现,自然会有吉凶,而有吉凶的人,碰巧与兆数相遇。吉人与好的兆象吻合,凶人与恶的筮数相遇,如同吉人走在路上遇到吉祥的事物,随便就可以看到吉祥之物一样,并不是吉祥的事物有意表现为吉人的祥瑞。凶人,在路上碰到坏事也是如此。善恶事物的出现,并不是天的回答,是碰巧与善恶之人相遇到一起了。钻龟占卜揲蓍算卦会出现吉凶的征兆,就是由于有相遇上吉凶事物这类情况。

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周武王生病,周公用龟甲占卜了三次,周公说:“所遇到的都是吉兆。”鲁国大夫庄叔生个儿子叫穆叔,用《周易》给儿子算命,遇上明夷卦变谦卦。占卜称为“逢”,算卦称为“遇”,实际上是各人的遭遇所得到的卦象,并不是由善恶所带来的。善就遇上吉兆,恶就碰上凶兆,天道自然如此,不是由于人的善恶所造成的。根据这种情况而论,君王治国有吉凶征兆出现,也仍然是这个道理。君王碰巧道德高尚,时运碰巧天下应当太平,美好的事物奇异的征兆就会偶然出现。不贤德的君王碰到的情况,也就和这种情况相反。

世人谈论卜筮的很多,懂得卜筮的真正道理的人很少。有的论者认为龟蓍卜筮的结果可以作为做事情的参考,但不能完全信赖它。钻龟占卜揲蓍算卦。兆数总是会出现的,它的出现并没有固定不变的解释,而是由占卜的人主观加以解释。出现吉兆而占卜的人认为它是凶兆,出现凶数而占卜的人认为它是吉数,如果吉凶不灵验,就认为卜筮不可信。周武王讨伐纣王,筮算这件事,不吉利,占卜的人说:“大凶。”姜太公推开蓍草践踏龟甲后说:“枯骨死草,怎么能知道就不吉利呢?”卜筮出现兆数,不是兆数所显示的吉凶错了,是占卜的人辨别不清吉凶,把吉凶说颠倒了。吉凶颠倒了,所以姜太公不相信它。

用蓍草算卦龟甲占卜,如同圣王治理天下;卜筮出现的兆数,如同圣王治理天下时出现的祥瑞。祥瑞不经常出现,兆数变化多端。兆数变化多端就使占卜的人疑惑,祥瑞不经常出现就使议论的人怀疑。怀疑就认为天下尚未大治,疑惑就认为占卜不正确。用什么来证明这一点呢?吉利的兆数,吉人可以遇上;治理天下遇上祥瑞,是圣王有德的证明。周武王讨伐纣王,遇到赤乌鸦和白鱼的祥瑞,他占卜为什么会遇上不吉利的兆数呢?假如周武王命中不应当兴起,出兵就不该遇上祥瑞;假如周武王命运该当兴盛,占卜就不该遇上凶兆。据此说来,武王的占卜,不应该得凶兆,说它是凶兆,就违背了它的真实情况。

鲁国将要攻打越国,对这件事算卦,得的爻辞是“鼎折断了足”,子贡占断这件事认为是凶兆。为什么呢?鼎折断了足,行走要用足,所以认为它是凶兆。孔子占断这件事认为是吉兆,孔子说:“越人居住在水边,行动用船,不用足,所以认为它是吉兆。”鲁国攻打越国,果然战胜了越国。子贡占卜“鼎折断了足”认为是凶兆,就同周代占卜人说武王伐纣不吉利一样。不吉中一定含有吉,就像“折鼎足”这样的预兆有利于攻打越国一样。周代人多数像子贡那样只有死板地解释兆数吉凶的能力,很少有像孔子那样的与众不同的论证的才干,所以看到异乎寻常的兆数,就不能辨别清楚了。世人因为武王占卜,没有过失而得凶兆,所以认为卜筮不能完全信赖,只能略微用来辅助政务,表示有鬼神在支配,说明不是自己在专断。

编书记史的人,收集以往的事例,如韩非《饰邪》那样的篇章,用已经发生的史事作证明。抨击指责卜筮,反对人们迷信卜筮。卜筮并不是完全不能用,是卜筮的人往往占断错了。《尚书》中的《洪范》记载考察疑难问题,以及卜筮的卦象出现了不同的解释,一定要求教天子和大臣,或许确实是正确的。不能对兆数作出确切的解释,兆数不灵验,就认为卜筮不可信赖。晋文公与楚成王开战,梦见同楚成王搏斗,楚成王伏在他身上吮吸他的脑汁,占梦的人说:“是凶兆。”咎犯说:“是吉兆!您得天的保佑,楚成王是低头认罪。吮吸您的脑汁,会使他软弱无力。”事后与楚成王交战果然获胜,正如咎犯所占断的一样。

占断梦象与占断龟兆相同。晋国占梦的人不明白梦兆的意思,如同周代占卜的人不明白龟兆的意思一样。梦兆没有不对的,龟兆没有不明的,由于人的才智愚昧,论断兆象偏离了实情。有的传上说:“武王讨伐纣王,占卜此事龟兆不清楚。占卜的人说:“是凶兆。”姜太公说:“龟兆不清楚,依照这个兆象举行祭祀就不吉利,依照这个兆象进行战争就能取胜。”武王听从了太公的话,终于战胜了纣王。如果真像这种记载所说的那样,也就又同孔子解释卦象,咎犯解释梦兆是同一类的了。大约兆数没有不对的,而吉凶失实,是因为占卜的人不高明巧妙的缘故。

篇4:论衡·卷二十八·正说篇原文与翻译

论衡·卷二十八·正说篇原文与翻译

原文

儒者说《五经》,多失其实。前儒不见本末,空生虚说。后儒信前师之言,随旧述故,滑习辞语。苟名一师之学,趋为师教授,及时蚤仕,汲汲竟进,不暇留精用心,考实根核。故虚说传而不绝,实事没而不见,《五经》并失其实。《尚书》、《春秋》事较易,略正题目粗粗之说,以照篇中微妙之文。

说《尚书》者,或以为本百两篇,后遭秦燔《诗》、《书》,遗在者二十九篇。夫言秦燔《诗》、《书》,是也;言本百两篇者,妄也。盖《尚书》本百篇,孔子以授也。遭秦用李斯之议,燔烧《五经》,济南伏生抱百篇藏於山中。孝景皇帝时,始存《尚书》。伏生已出山中,景帝遣晁错往从受《尚书》二十余篇。伏生老死,《书》残不竟,晁错传於倪宽。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奏之。宣帝下示博士,然後《易》、《礼》、《尚书》各益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始定矣。至孝〔武〕帝时,鲁共王坏孔子教授堂以为殿,得百篇《尚书》於墙壁中。武帝使使者取视,莫能读者,遂秘於中,外不得见。至孝成皇帝时,征为古文《尚书》学。东海张霸案百篇之序,空造百两之篇,献之成帝。帝出秘百篇以校之,皆不相应,於是下霸於吏。吏白霸罪当至死,成帝高其才而不诛,亦惜其文而不灭。故百两之篇,传在世间者,传见之人则谓《尚书》本有百两篇矣。或言秦燔诗书者,燔《诗经》之书也,其经不燔焉。夫《诗经》独燔其诗。书,《五经《之总名也。传曰:“男子不读经,则有博戏之心。”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後为学。”《五经》总名为书。传者不知秦燔书所起,故不审燔书之实。秦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仆射周青臣进颂秦始皇。齐人淳于越进谏,以为始皇不封子弟,卒有田常、六卿之难,无以救也,讥青臣之颂,谓之为谀。秦始皇下其议丞相府,丞相斯以为越言不可用,因此谓诸生之言惑乱黔首,乃令史官尽烧《五经》,有敢藏诸〔诗〕书百家语者刑,唯博士官乃得有之。《五经》皆燔,非独诸〔诗〕家之书也。传者信之,见言诗书则独谓《〔诗〕经》之书矣。

传者或知《尚书》为秦所燔,而谓二十九,篇其遗脱不烧者也。审若此言,《尚书》二十九篇,火之余也。七十一篇为炭灰,二十九篇独遗邪?夫伏生年老,晁错从之学时,适得二十余篇。伏生死矣,故二十九篇独见,七十一篇遗脱。遗脱者七十一篇,反谓二十九篇遗脱矣。

或说《尚书》二十九篇者,法曰斗〔四〕七宿也。四七二十八篇,其一曰斗矣,故二十九。夫《尚书》灭绝於秦,其见在者二十九篇,安得法乎?宣帝之时,得佚《尚书》及《易》、《礼》各一篇,《礼》、《易》篇数亦始足,焉得有法?案百篇之序,阙遗者七十一篇,独为二十九篇立法,如何?或说曰:“孔子更选二十九篇,二十九篇独有法也。”盖俗儒之说也,未必传记之明也。二十九篇残而不足,有传之者,因不足之数,立取法之说,失圣人之意,违古今之实。夫经之有篇也,犹有章句〔也〕。有章句,犹有文字也。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篇则章句之大者也。谓篇有所法,是谓章句复有所法也。《诗经》旧时亦数千篇,孔子删去复重,正而存三百篇,犹二十九篇也。谓二十九篇有法,是谓三百五篇复有法也。

或说《春秋》十二月也。《春秋》十二公,犹《尚书》之百篇。百篇无所法,十二公安得法?说《春秋》者曰:“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浃,王道备,善善恶恶,拨乱世,反诸正,莫近於《春秋》。”若此者,人道、王道适具足也。三军六师万二千人,足以陵敌伐寇,横行天下,令行禁止,未必有所法也。孔子作《春秋》,纪鲁十二公,犹三军之有六师也;士众万二千,犹年有二百四十二也。六师万二千人,足以成军;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足以立义。说事者好神道恢义,不肖以遭祸。是故经传篇数,皆有所法。考实根本,论其文义,与彼贤者作书诗,无以异也。故圣人所经,贤者作书,义穷理竟,文辞备足,则为篇矣。其立篇也,种类相从,科条相附。殊种异类,论说不同,更别为篇。意异则文殊,事改则篇更。据事意作,安得法象之义乎?

或说《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者,上寿九十,中寿八十,下寿七十。孔子据中寿三世而作,三八二十四,故二百四十年也。又说为赤制之中数也。又说二百四十二年,人道浃,王道备。夫据三世,则浃备之说非;言浃备之说为是,则据三世之论误。二者相伐,而立其义,圣人之意何定哉?凡纪事言年月日者,详悉重之也。《洪范》五纪,岁、月、日、星。纪事之文,非法象之言也。纪十二公享国之年,凡有二百四十二,凡此以立三世之说矣。实孔子纪十二公者,以为十二公事,适足以见王义邪?据三世,三世之数,适得十二公而足也?如据十二公,则二百四十二年不为三世见也。如据三世,取三八之数,二百四十年而已,何必取二?说者又曰:“欲合隐公之元也,不敢二年。隐公元年,不载於经。”夫《春秋》自据三世之数而作,何用隐公元年之事为始?须隐公元年之事为始,是竟以备足为义,据三世之说不复用矣。说隐公享国五十年,将尽纪元年以来邪?中断以备三八之数也?如尽纪元年以来,三八之数则中断;如中断以备三世之数,则隐公之元不合,何如?且年与月日,小大异耳,其所纪载,同一实也。二百四十二年谓之据三世,二百四十二年中之日月必有数矣。年据三世,月日多少何据哉?夫《春秋》之有年也,犹《尚书》之有章。章以首义,年以纪事。谓《春秋》之年有据,是谓《尚书》之章亦有据也。

说《易》者皆谓伏羲作八卦,文王演为六十四。夫圣王起,河出图,洛出书。伏羲王,《河图》从河水中出,《易》卦是也。禹之时,得《洛书》,书从洛水中出,《洪范》九章是也。故伏义以卦治天下,禹案《洪范》以治洪水。古者烈山氏之王得河图,夏後因之曰《连山》;〔归藏〕氏之王得河图,殷人因之曰《归藏》;伏羲氏之王得河图,周人曰《周易》。其经卦皆六十四,文王、周公因彖十八章究六爻。世之传说《易》者,言伏羲作八卦;不实其本,则谓伏羲真作八卦也。伏羲得八卦,非作之;文王得成六十四,非演之也。演作之言,生於俗传。苟信一文,使夫真是几灭不存。既不知《易》之为河图,又不知存於俗何家《易》也,或时《连山》、《归藏》,或时《周易》。案礼夏、殷、周三家相损益之制,较著不同。如以周家在後,论今为《周易》,则礼亦宜为周礼。六典不与今礼相应,今礼未必为周,则亦疑今《易》未必为周也。案左丘明之传,引周家以卦,与今《易》相应,殆《周易》也。

说《礼》者,皆知礼也,礼〔为〕何家礼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礼,所损益可知也。”由此言之,夏、殷、周各自有礼。方今周礼邪?夏、殷也?谓之周礼,《周礼》六典。案今《礼经》不见六典,或时殷礼未绝,而六典之礼不传,世因谓此为周礼也?案周官之法不与今礼相应,然则《周礼》六典是也。其不传,犹古文《尚书》、《春秋》,《左氏》不兴矣。

说《论》者,皆知说文解语而已,不知《论语》本几何篇,但周以八寸为尺,不知《论语》所独一尺之意。夫《论语》者,弟子共纪孔子之言行,敕记之时甚多,数十百篇,以八寸为尺,纪之约省,怀持之便也。以其遗非经,传文纪识恐忘,故以但八寸尺,不二尺四寸也。汉兴失亡,至武帝发取孔子壁中古文,得二十一篇,齐、鲁二,河间九篇:三十篇。至昭帝女读二十一篇。宣帝下太常博士,时尚称书难晓,名之曰传,後更隶写以传诵。初孔子孙孔安国以教鲁人扶卿,官至荆州刺史,始曰《论语》。今时称《论语》二十篇,又失齐、鲁、河间九篇。本三十篇,分布亡失,或二十一篇。目或多或少,文赞或是或误。说《论语》者,但知以剥解之问,以纤微之难,不知存问本根篇数章目。温故知新,可以为师;今不知古,称师如何?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後《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杌》,鲁之《春秋》,一也。”若孟子之言,《春秋》者,鲁史记之名,《乘》、《檮杌》同。孔子因旧故之名,以号《春秋》之经,未必有奇说异意,深美之据也。今俗儒说之:“春者岁之始,秋者其终也。《春秋》之经,可以奉始养终,故号为《春秋》。”《春秋》之经,何以异《尚书》?《尚书》者,以为上古帝王之书,或以为上所为下所书,授事相实而为名,不依违作意以见奇。说《尚书》者得经之实,说《春秋》者失圣之意矣。《春秋左氏传》:“桓公十有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不书日,官失之也。”谓官失之言,盖其实也。史官记事,若今时县官之书矣,其年月尚大难失,日者微小易忘也。盖纪以善恶为实,不以日月为意。若夫公羊、谷梁之传,日月不具,辄为意使。失平常之事,有怪异之说,径直之文,有曲折之义,非孔子之心。夫春秋实言〔冬〕夏,不言者,亦与不书日月,同一实也。

唐、虞、夏、殷、周者,土地之名。尧以唐侯嗣位,舜从虞地得达,禹由夏而起,汤因殷而兴,武王阶周而伐,皆本所兴昌之地,重本不忘始,故以为号,若人之有姓矣。说《尚书》谓之有天下之代号,唐、虞、夏、殷、周者,功德之名,盛隆之意也。故唐之为言荡荡也,虞者乐也,夏者大也,殷者中也,周者至也。尧则荡荡民无能名;舜则天下虞乐;禹承二帝之业,使道尚荡荡,民无能名;殷则道得中;周武则功德无不至。其立义美也,其褒五家大矣,然而违其正实,失其初意。唐、虞、夏、殷、周,犹秦之为秦,汉之为汉。秦起於秦,汉兴於汉中,故曰犹秦、汉;犹王莽从新都侯起,故曰亡新。使秦、汉在经传之上,说者将复为秦、汉作道德之说矣。

尧老求禅,四岳举舜。尧曰:“我其试哉!”说《尚书》曰:“试者,用也;我其用之为天子也。”文为天子也。文又曰:“女於时,观厥刑於二女。”观者,观尔虞舜於天下,不谓尧自观之也。若此者,高大尧、舜,以为圣人相见已审,不须观试,精耀相照,旷然相信。又曰:“四门穆穆,入於大麓,烈风雷雨不迷。”言大麓,三公之位也。居一公之位,大总录二公之事,众多并吉,若疾风大雨。夫圣人才高,未必相知也。圣成事,舜难知佞,使皋陶陈知人之法。佞难知,圣亦难别。尧之才,犹舜之知也。舜知佞,尧知圣。尧闻舜贤,四岳举之,心知其奇而未必知其能,故言“我其试〔哉〕!”试之於职,妻以二女,观其夫妇之法,职治修而不废,夫道正而不僻。复令人庶之野,而观其圣,逢烈风疾雨,终不迷惑。尧乃知其圣,授以天下。夫文言“观”“试”,观试其才也。说家以为譬喻增饰,使事失正是,诚而不存;曲折失意,使伪说传而不绝。造说之传,失之久矣。後生精者,苟欲明经,不原实,而原之者亦校古随旧,重是之文,以为说证。经之传不可从,《五经》皆多失实之说。《尚书》、《春秋》,行事成文,较著可见,故颇独论。

文言文翻译:

儒者解释五经,大多不符合五经的真实情况。先前的儒者不见它的来龙去脉,凭空编造许多虚妄之说。后来的儒者迷信前辈老师的说法,遵循旧有的解释,把那些辞语背得滚瓜烂熟。如果追随某一学派有了点名气,就急于当老师教人,及早做官,迫切地争着往上爬,没有时间集中精力用心钻研,以考订核实五经的本来面目。所以虚妄之说流传不绝,真实面目被埋没而不被发现,五经全都失去了它真实的面目。《尚书》、《春秋》中所记载的史事比较容易弄清,只要对有关五经题目方面的各种浅陋说法略加纠正,便可以弄清有关经书内容方面的微妙解说。

解说《尚书》的人,有人认为它有一百零二篇,后来遇到秦朝焚烧《诗》、《书》,遗存下来的只有二十九篇。说秦朝焚烧《诗》、《书》是对的,说《尚书》本来就有一百零两篇就错了。《尚书》本来有一百篇,是孔子用来传授学生的。遇上秦朝采纳李斯的建议,焚烧五经,济南郡的伏生抱着一百篇的《尚书》隐藏在山中。汉文帝时,开始设立博士官传授《尚书》。伏生从山中出来以后,汉文帝派晁错去跟伏生学习《尚书》二十余篇。伏生年老死去,《尚书》因此残缺不全。晁错将《尚书》传授于倪宽。到汉宣帝时,河内郡的女子拆旧房子,得到失传的《易》、《礼》、《尚书》各一篇,把它们呈奏给朝廷。汉宣帝交给博士们传阅,这以后《易》、《礼》、《尚书》又各增加了一篇,而《尚书》二十九篇才确定下来了。到汉景帝的时候,鲁共王拆毁孔子的教授堂来修建宫殿,在墙壁中得到了百篇《尚书》。汉武帝派使臣去取来看,没有谁能读懂,于是就把它秘藏在宫中,外间不能得见它。到汉成帝时,征求能治古文《尚书》的学者。东海郡的张霸根据百篇《尚书》的序言,凭空编造出一百零两篇本的《尚书》,把它献给汉成帝。汉成帝就拿出秘藏的百篇本《尚书》来校对百两篇本全都不相符合,于是把张霸交给司法官吏去审问治罪。司法官吏上报张霸的罪当判死刑,汉成帝看重他的文才而没杀他,又爱惜他的著述而没销毁它。所以一百零两篇本的《尚书》流传在世间,传阅见到它的人就说《尚书》本来有一百零两篇了。

有人说秦朝焚烧诗书,烧的是解释《诗经》的著作,《诗经》本文并没有被烧毁。《诗经》被烧掉的正是它的诗本身。“书”,是五经的总名称。传上说:“男子不读经书,就会产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思想。”子路让子羔去费地做县宰,孔子说:“这简直是害人子弟。”子路说:“费地有老百姓,有祭祀土地神和谷神的社稷,为什么只有读书才叫学习呢?”这些都证明五经的总名叫“书”。传授的人不知道秦朝焚烧诗书的起因,所以不了解烧书的实际情况。秦始皇三十四年,在咸阳宫设酒宴,七十个博士上前为秦始皇敬酒祝寿。仆射周青臣进前称颂秦始皇。齐人淳于越进谏,认为秦始皇不封赐子弟,终有一天会出现像田常、六卿争权那样的祸乱,就无法挽救,讥讽周青臣的称颂,称之为阿谀奉承。秦始皇把淳于越的议论交给丞相府去评议,丞相李斯认为淳于越的建议不能采用,因此说诸生的议论在老百姓中造成了迷惑与混乱,就命令史官将五经全部烧掉,有敢于私藏诗书及百家著述的就判刑,只有博士官才能收藏五经。可见五经都烧了,不光是烧掉了解释《诗经》的书籍。传闻的人相信了只烧“诗家之书”的说法,看到焚书令中的“诗书”二字,就认为烧的只是解释《诗经》的书籍了。

传授的人也许知道《尚书》被秦朝所焚烧,而认为二十九篇是其中在当时已经亡失没有被烧掉的部分。真像这种说法的话,《尚书》二十九篇,就是秦焚书后的剩余了。七十一篇被烧成了炭灰,为什么二十九篇唯独会遗留下来呢?伏生年纪大了,晁错跟他学习《尚书》时,恰好学得二十多篇,伏生死了,所以唯独二十九篇出现在世间,而七十一篇亡失了。本来亡失的是七十一篇,反而说成是二十九篇亡失了。

有人说《尚书》的二十九篇,是效法天上的北斗星和二十八宿。四七二十八篇,另外那一篇说成是效法北斗星,所以有二十九篇。《尚书》在秦朝灭绝,其中存在能见到的有二十九篇,怎么谈得上是效法星宿之数呢?汉宣帝时,得到散失了的《尚书》和《易》、《礼》各一篇,《礼》、《易》的篇数也才补足,又哪会有所效法呢?根据百篇《尚书》的序言,缺遗的有七十一篇,单单为二十九篇编造效法星宿的说法,怎么行呢?有人解释说:“孔子另外选了二十九篇,唯独二十九篇有所效法。”这大概是一般读书人的解释,不一定是传记上的明文。二十九篇残缺不全,就有传授它的人,根据这个不完整的篇数,编造出效法星宿的说法,既失去了圣人的本意,又违背了古今的事实。经书有篇数,就像有章节句读一样;有章节句读,就像有文字一样。文字具有一定的意义以构成句子,句子具有一定的数目以构成章节,章节具有一定的体例以缀结成篇。篇就是章节句读的结合。说篇数有所效法,这就是说章节句读也有所效法了。《诗经》古时候也有几千篇,孔子删去重复的篇数,订正而保存下三百篇,如同《尚书》只有二十九篇一样。说《尚书》二十九篇有所效法,这就是说《诗经》三百零五篇也有所效法了。

有人解释《春秋》,说是效法每年十二个月的。《春秋》按鲁国十二公编年纪事,如同《尚书》有一百篇一样,一百篇无所效法,十二公怎么会有所效法呢?解释《春秋》的人说:“二百四十二年历史中,‘人道’周全,‘王道’完备,表彰好的,谴责坏的,整顿乱世,使它返回正道,没有比得上《春秋》的。”如此说来,通过二百四十二年的历史,为人之道和治国之道正好全部讲透了。一国的军队有六师一万二千人,就完全可以攻伐敌寇,横行天下了,有令即行动有禁即停止,不一定是效法了什么东西。孔子编写《春秋》,只记载了鲁国十二公,正像一国的军队有六师一样;将士有一万二千人,正像《春秋》纪年有二百四十二年一样。六师一万二千人,就完全可以组成一国的军队,那么孔子通过《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的纪事,也完全可以阐明自己的道理了。论说此事的人喜欢把道理说得神乎其神,把意义夸大得毫无边际,认为不这样做就会遭受祸殃,所以经传的篇数,都被说成是有所效法的了。考订核实根本,评论那些文章的含义,孔子编写《春秋》和那些贤人写书,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圣人写经,贤人写书,意义和道理讲尽了,文辞完备了,就构成了篇。他们编写一篇,就把同一个种类的内容归在一起,把章节互相连接起来。如果种类不同,论说不一样,就另外写成一篇。意义不同文章就不同,事情改变了篇目也就更换了,根据事情的意义来写作,有什么效法模仿的意思呢?

有人解释《春秋》记载的二百四十二年,认为上寿九十年,中寿八十年,下寿七十年,孔子是根据中寿年数的三代而作《春秋》的,三八二十四,所以是二百四十年。又解释说这是汉朝享国年数的一半。又解释说这二百四十二年,为人之道周全,君王治国之道完备。如果根据中寿三世而确定年数的这个说法正确,那么所谓把“人道”、“王道”讲透的说法就不对了;如果说所谓把“人道”、“王道”讲透的说法正确,那么根据中寿三世而确定年数的说法就错了。二者互相冲突而想确定它的含义,圣人的本意又怎么来确定呢?凡是记载事情而标明年月日的,是为了记得详尽以表示对事情的重视。《洪范》用五纪、岁、月、日、星,是记录事情的文字,不是效法模仿的说法。《春秋》记载鲁十二公享有君位的年数,总共有二百四十二年,这些就成了确立中寿三世说的根据了。实际上,孔子记载鲁国十二公的历史,是认为十二公的事情正好足以阐明“王道”。根据中寿三世的说法,而中寿三世的年数正好是由十二公的享国年数才凑足的。如果根据记载十二公的事情足以阐明“王道”,那么二百四十二年就不是为了凑足中寿三世的年数才出现的。如果根据中寿三世的年数,取三八二十四之数,二百四十年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多取二年呢?解释的人又说:“这是想要配合鲁隐公纪元的开始。不多取二年,那么隐公元年的事就不能记载在经书里了。”如果《春秋》本来是根据中寿三世的年数而作的,那么何必一定要用隐公元年的事情作为开端呢?必须要用隐公元年的事情作为开始,这是以年代完整道理完备为根据,根据中寿三世年数的说法不再适用了。假如隐公享国五十年,是把隐公元年以来的事情都记载下来呢?还是从中间断开以符合中寿三世二百四十年的年数呢?如果把隐公元年以来的事情全记载下来,那么中寿三世二百四十年的年数就从中间被割断了。如果从中断开以符合中寿三世的年数,那么隐公纪元的开始又不符合了,怎么能行呢?况且年和月日只不过是时间长短不一样罢了,它们所记载的,是同一回事。如果二百四十二年说它是根据中寿三世的年数确定的,那么二百四十二年中的日月也就必定有什么数字作为根据了。年数是根据中寿三世,月日的`多少又是根据什么呢?《春秋》有年数,就同《尚书》有章一样。用章揭示要旨,用年来记载事情。说《春秋》的年数有根据,这就是说《尚书》的章也是有所根据的了。

解释《易》的人都认为是伏羲制作了八卦,周文王把它推演为六十四卦。圣王兴起,黄河中出图,洛水中出书。伏羲称王,《河图》从黄河水中出现,这就是《易》的八卦。夏禹时得到《洛书》,书从洛水中出现,这就是《尚书·洪范》中的九畴。所以伏羲氏用八卦治理天下,夏禹依据《洪范》来治理洪水。上古烈山氏之王得到《河图》,夏后氏继承了它而称之为《连山》;归藏氏之王得到《河图》,殷朝继承了它而称之为《归藏》;伏羲氏之王得到《河图》,周代人继承了它而称之为《周易》。这种经上的卦都是六十四个,周文王和周公研究卦中的六爻因而写出彖辞十八章。世间传授解释《易》的人,说是伏羲制作八卦,如果不切实地考究《易》的本源,那就会认为八卦真是伏羲制作的了。伏羲是得到八卦,并不是制作了八卦;周文王得到的已经是现成的六十四卦,并不是他推演成六十四卦。推演制作的说法,产生于俗传之中。如果相信了他们的说法,就会使那些真实情况几乎全部被抹杀而不存在了。既不知道《易》就是《河图》,又不知道存在于世间的是哪一家的《易》,也许是《连山》、《归藏》,也许是《周易》。依据夏、殷、周三代删减增加的礼制,有显著的区别。如果因为周代处在三代的最后,就说今天的《易》是《周易》,那么今天的《礼经》也就应该是周代的礼了。然而《周礼》的六典和现存的《礼经》却并不相符合,今天的《礼经》不一定就是周礼,那么也应该怀疑今天的《易》不一定就是《周易》了。但是,考察左丘明在《左传》中引用的周代的卦辞和今天的《易》又很相符合,据此,今天的《易》大概就是《周易》了。

解释《礼》的人都知道《礼》,今天的《礼经》是哪个朝代的礼制呢?

孔子说:“殷代承袭的是夏代的礼制,其中增删了什么是可以知道的。周代承袭的是殷代的礼制,其中增删了什么也是可以知道的。”由此说来,夏、殷、周三代各自有自己的礼制。现在流传的《礼经》是周代的礼制呢?还是夏、殷时代的礼制呢?如果认为它是周代的礼制,那么周礼有六典,而考察今天的《礼经》,却并不见六典。也许由于殷礼并没有全部绝迹,而记载六典的礼书却没有流传下来,世人根据周代处在三代的最后因此就把《礼经》说成是周礼了。考察《周礼》记载的礼仪制度,与今天的《礼经》不相符合,那么《周礼》应该是记载六典的了。《周礼》一度失传,就像古文《尚书》和《春秋左氏传》一度不流传一样。

解释《论语》的人都只是知道解释字义和文意,不知道《论语》原本有多少篇;仅仅知道周代以八寸为一尺,却不知道《论语》只用一尺长的竹简来书写的意思。所谓《论语》,是孔子的弟子共同记录的孔子的言行,他们接受教诲需要记录的时候很多,达到几十几百篇,以八寸为一尺的竹简记录,是为了记录简要,怀藏携带方便。因为《论语》不是作为经书遗存下来的,而是怕忘记而作为传文记录下来的,所以只用八寸为一尺的竹简来记录,而不用写经书用的二尺四寸长的竹简。汉朝兴起时《论语》失传了,到汉武帝时拆毁孔子旧宅,武帝派人取视孔子壁中的古文,得到古文《论语》二十一篇,加上齐、鲁、河间的九篇,正好三十篇。到汉昭帝时读到古文《论语》二十一篇,到汉宣帝时把古文《论语》交给太常博士。当时还说它的文字难懂,给它取名叫传,后来改用隶书抄写以便于传授和诵读。当初,孔子的十二世孙孔安国用它传授给鲁人扶卿,扶卿官至荆州刺史,才开始称这部书为《论语》。现在称为《论语》的只有二十篇,又散失了齐、鲁、河间的九篇。原本有三十篇,分散遗失,有的只剩二十一篇,篇目有多有少,文字辞句有对有错。解释《论语》的人,仅仅知道用些琐碎的问题来提问,用些细微的问题来责难,却不知道追究最早的篇数章目。温习旧有的知识就能有新的体会和收获,这就可以当老师了。现在不了解古代的情况,怎么能称作老师呢?

孟子说:“圣王采诗的盛事废除了,《诗》也就不作了,《诗》不作了才会写作《春秋》。晋国的《乘》,楚国的《梼杌》,鲁国的《春秋》都是同一类的史书。”《春秋》是鲁国史书的别称,跟《乘》和《梼杌》是同样的。孔子沿袭旧有的名称,用来称呼《春秋》这部经书,不一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解释和深奥美妙的道理。现在的俗儒解释《春秋》说:“春天庄稼开始生长,秋天庄稼成熟。《春秋》这部经书,可以概括一年的始终,所以称为《春秋》。”《春秋》这部经书和《尚书》有什么不同呢?解释《尚书》的人,认为它是上古帝王的书,有人又认为是帝王所做的事,而由臣子们记录成书的,是根据事实而给它取的名称,不是没有事实根据随心所欲而表现它的奇异。解释《尚书》的人掌握了这部经书的真实情况,解释《春秋》的人却违背了孔子的本意。《春秋左氏传》记载:“桓公十七年冬十月初一,出现了日食。不写明纪日的干支,这是史官失职。”说“史官失职”这句话,大概是符合实际的。史官记录事件,如同现在记录皇帝言行的书,年月因为还比较大而不容易遗漏,日子则因为较小而容易遗忘。因为写历史以记载善恶为主要内容,而不在意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就像《春秋公羊传》和《春秋穀梁传》一样,日月并不具体,往往是故意这样做的。本来是极平常的事情,却故作怪异的解释;本来是直截了当的记载,却增添了许多曲折复杂的道理,这并不是孔子的心意。《春秋》实际上也讲到了冬夏的事情,书上所以不写冬夏二字,也和不写具体的日月一样,同属一回事情。

唐、虞、夏、殷、周,都是土地的名称。尧以唐地的诸侯继承帝位,舜从虞地得以显达,禹由夏地兴起,成汤由殷地而兴盛,周武王凭借周地而建功立业,这都是原本他们得以兴盛发达的地方,尊重根本不忘初始,所以用来作为国号,就像人有姓一样。解释《尚书》的人,都认为这些统治天下的朝代称号唐、虞、夏、殷、周,是表示功德的名称,包含着兴盛昌隆的意义。因此说“唐”这个字的意思,是浩大无边;“虞”这个字的意思是安乐;“夏”这个字的意思是正大;“殷”这个字的意思是适中;“周”这个字的意思是周至。尧就是功德浩大无比老百姓简直不知道怎样来称赞他;舜就是天下安定欢乐;禹继承尧舜的帝业,使道德崇高浩大,老百姓不知怎样来称赞他;殷就是使道德适中;周武王就是使功德周密无所不至。它的立义极美,对唐尧、虞舜、夏、殷、周五代的赞颂也是够高的了,然而却违背了它们真正的实情,背离了它们最初的含意。以唐、虞、夏、殷、周为国号,如同秦朝以秦为国号,汉朝以汉为国号一样。秦朝兴起于秦地,汉代兴起于汉中,所以国号就称为秦、汉,如同王莽从新都侯兴起,因此国号称为新一样。如果秦、汉两代记载在经传上,这些解释经传的人又会把秦、汉名称的由来从道德上去作一番解释了。

尧年老了,寻求能够继承帝位的人,四岳推举舜来继位。尧说:“我姑且试一试看!”解释《尚书》的人却说:“试,就是用的意思;我姑且用他当天子。”《尚书》的文字记载是尧要舜试做天子。《尚书》的记载又说:“‘我要把女儿嫁给舜,从我的两个女儿那里观察他治家的情况。’所谓观察,是把虞舜放在天下人的面前让大家来观察,不是说尧自己观察他。”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使尧、舜的形象更加高大,认为圣人互相认识已经很清楚了,不须观察试用,就像很明亮的光互相照耀一样,很坦然地相互信任。《尚书》上又说:“‘四方来朝的宾客都肃然恭敬,又让舜担任守山林的官,即使在烈风雷雨中他也不会迷误。’解释经书的人说大麓,指的是三公的位置。处在一公的位置上,却总揽另外二公的事务,事务虽多,都处理得很好,就像在疾风大雷雨中不迷误一样。”圣人的才智高,未必就互相了解。已有的事例是,舜难以识别佞人,让皋陶陈述识别人的方法。佞人难于看清,圣人也难以识别。尧的才能,如同舜的智慧一样。舜识别佞人的能力,就如同尧识别圣人的能力一个样。尧听说舜是贤人,四岳推举他,心里知道他很杰出,而不一定了解他治理国家的才能,所以说:“我姑且试一试看!”在职责上测试他,把女儿嫁给他,观察他处理夫妻关系的方法,职事治理得很好而没有荒废,夫道正而不邪。又让他进入深山老林,从而观察他圣明之处,遇上烈风疾雨,他始终不会迷惑。尧才知道他圣明,把天下传授给他。《尚书》上用的字是“观”字和“试”字,是说观试舜的才能。解释《尚书》的人把它们当作比喻和渲染的字,使得事情失去了真相,灭绝而不复遗存;事实被歪曲而失去原意,使得不真实的解释久传而不断绝。那些编造的解释的流传,使事情的真相迷失很久了。后辈精明的人,只是想能够解释经书,根本不考察史实,既使是想考察根本的人,也只是用古人的说法来对照,追随陈旧的解释罢了,重复这类文字,把它当作解释的根据。解释经书的文字不可相信,五经中多有失实的说法。从《尚书》、《春秋》中已有的事例和现存的文字,明显地可以见到,因此单对它们略微作一番评论。

篇5:论衡·卷十五·变动篇的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十五·变动篇的原文及翻译

卷十五·变动篇

作者:王充

论灾异者,已疑於天用灾异谴告人矣。更说曰:“灾异之至,殆人君以政动天,天动气以应之。譬之以物击鼓,以椎扣锺,鼓犹天,椎犹政,锺鼓声犹天之应也。人主为於下,则天气随人而至矣。”曰:此又疑也。夫天能动物,物焉能动天?何则?人物系於天,天为人物主也。故曰:“王良策马,车骑盈野。”非车骑盈野,而乃王良策马也。天气变於上,人物应於下矣。故天且雨,商羊起舞,使天雨也。商羊者,知雨之物也,天且雨,屈其一足起舞矣。故天且雨,蝼蚁徙,丘蚓出,琴弦缓,固疾发,此物为天所动之验也。故在且风,巢居之虫动;且雨,穴处之物扰:风雨之气感虫物也。故人在天地之间,犹蚤虱之在衣裳之内,蝼蚁之在穴隙之中。蚤虱、蝼蚁为逆顺横从,能令衣裳穴隙之间气变动乎?蚤虱、蝼蚁不能,而独谓人能,不达物气之理也。

夫风至而树枝动,树枝不能致风。是故夏末蜻{列虫}鸣,寒螀啼,感阴气也。雷动而雉惊,〔蛰〕发而蛇出,起〔阳〕气也。夜及半而鹤唳,晨将旦而鸡鸣,此虽非变,天气动物,物应天气之验也。顾可言寒温感动人君,人君起气而以赏罚;乃言以赏罚感动皇天,天为寒温以应政治乎?六情风家言:“风至,为盗贼者感应之而起。”非盗贼之人精气感天,使风至也。风至怪不轨之心,而盗贼之操发矣。何以验之?盗贼之人,见物而取,睹敌而杀,皆在徙倚漏刻之间,未必宿日有其思也,而天风已以贪狼阴贼之日至矣。

以风占贵贱者,风从王相乡来则贵,从囚死地来则残。夫贵贱、多少,斗斛故也。风至而B谷之人贵贱其价,天气动怪人物者也。故谷价低昂,一贵一贱矣。《天官》之书,以正月朝占四方之风,风从南方来者旱,从北方来者湛,东方来者为疫,西方来者为兵。太史公实道言以风占水旱兵疫者,人物吉凶统於天也。使物生者,春也;物死者,冬也。春生而冬杀也。天〔也〕。如或欲春杀冬生,物终不死生,何也?物生统於阳,物死系於阴也。故以口气吹人,人不能寒;吁人,人不能温。使见吹吁之人,涉冬触夏,将有冻旸之患矣。寒温之气,系於天地,而统於阴阳。人事国政,安能动之?

且天本而人末也。登树怪其枝,不能动其株。如伐株,万茎枯矣。人事犹树枝,〔寒〕温犹根株也。生於天,含天之气,以天为主,犹耳目手足系於心矣。心有所为,耳目视听,手足动作,谓天应人,是谓心为耳目手足使乎?旌旗垂旒,旒缀於杆,杆东则旒随而西。苟谓寒温随刑罚而至,是以天气为缀旒也。钩星在房、心之间,地且动之占也。齐太卜知之,谓景公:“臣能动地。”景公信之。夫谓人君能致寒温,犹齐景公信太卜之能动地。夫人不能动地,而亦不能动天。

夫寒温,天气也。天至高大,人至卑小。篙不能鸣钟,而萤火不爨鼎者,何也?钟长而篙短,鼎大而萤小也。以七尺之细形,感皇天之大气,其无分铢之验,必也。占大将且入国邑,气寒,则将且怒,温则将喜。夫喜怒起事而发,未入界,未见吏民,是非未察,喜怒未发,而寒温之气已豫至矣。怒喜致寒温,怒喜之後,气乃当至。是竟寒温之气,使人君怒喜也。

或曰:“未至诚也。行事至诚,若邹衍之呼天而霜降,杞梁妻器而城崩,何天气之不能动乎?”夫至诚,犹以心意之好恶也。有果蓏之物,在人之前,去口一尺,心欲食之,口气吸之,不能取也;手掇送口,然後得之。夫以果之细,员圌易转,去口不远,至诚欲之,不能得也,况天去人高远,其气莽苍无端末乎!盛夏之时,当风而立,隆冬之月,向日而坐。其夏欲得寒而冬欲得温也,至诚极矣。欲之甚者,至或当风鼓C,向日燃炉,而天终不为冬夏易气,寒暑有节,不为人变改也。夫正欲得之而犹不能致,况自刑赏,意思不欲求寒温乎?

万人俱叹,未能动天,一邹衍之口,安能降霜?邹衍之状,孰与屈原?见拘之冤,孰与沉江?《离骚》《楚辞》凄怆,孰与一叹?屈原死时,楚国无霜,此怀、襄之世也。厉、武之时,卞和献玉,刖其两足,奉玉泣出,涕尽续之以血。夫邹衍之诚,孰与卞和?见拘之冤,孰与刖足?仰天而叹,孰与泣血?夫叹固不如泣,拘固不中刖,料计冤情,衍不如和,当时楚地不见霜。李斯、赵高谗杀太子扶苏,并及蒙恬、蒙骜。其时皆吐痛苦之言,与叹声同;又祸至死,非徒苟徙。而其死之地,寒气不生。秦坑赵卒於长平之下,四十万众,同时俱陷。当时啼号,非徒叹也。诚虽不及邹衍,四十万之冤,度当一贤臣之痛;入坑坎之啼,度过拘囚之呼。当时长平之下,不见陨霜。《甫刑》曰:“庶僇旁告无辜於天帝。”此言蚩尤之民被冤,旁告无罪於上天也。以众民之叫,不能致霜,邹衍之言,殆虚妄也。

南方至热,煎炒烂石,父子同水而浴。北方至寒,凝冰坼土,父子同穴而处。燕在北边,邹衍时,周之五月,正岁三月也。中州内正月二月霜雪时降。北边至寒,三月下霜,未为变也。此殆北边三月尚寒,霜适自降,而衍适呼,与霜逢会。传曰:“燕有寒谷,不生五谷。”邹衍吹律,寒谷复温,则能使气温,亦能使气复寒。何知衍不令时人知己之冤,以天气表己之诚,窃吹律於燕谷狱,令气寒而因呼天乎?即不然者,霜何故降?范雎为须贾所谗,魏齐僇之,折干摺胁。张仪游於楚,楚相掠之,被捶流血。二子冤屈,太史公列记其状。邹衍见拘,雎、仪之比也,且子长何讳不言?案《衍列传》,不言见拘而使霜降。伪书游言,犹太子丹使日再中、天雨粟也。由此言之,衍呼而降霜,虚矣!则杞梁之妻哭而崩城,妄也!

顿牟叛,赵襄子帅师攻之,军到城下,顿牟之城崩者十余丈,襄子击金而退之。夫以杞梁妻哭而城崩,襄子之军有哭者乎?秦之将灭,都门内崩;霍光家且败,第墙自坏。谁哭於秦宫,泣於霍光家者?然而门崩墙坏,秦、霍败亡之征也。或时杞国且圮,而杞梁之妻适哭城下,犹燕国适寒,而邹衍偶呼也。事以类而时相因,闻见之者或而然之。又城老墙朽,犹有崩坏。一妇之哭,崩五丈之城,是则一指摧三仞之楹也。春秋之时,山多变。山、城,一类也。哭能崩城,复能坏山乎?女然素缟而哭河,河流通。信哭城崩,固其宜也。案杞梁从军死,不归。其妇迎之,鲁君吊於途,妻不受吊,棺归於家,鲁君就吊,不言哭於城下。本从军死,从军死不在城中,妻向城哭,非其处也。然则杞梁之妻哭而崩城,复虚言也。

因类以及,荆轲〔刺〕秦王,白虹贯日;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计,太白食昴,复妄言也。夫豫子谋杀襄子,伏於桥下,襄子至桥心动。贯高欲杀高祖,藏人於壁中,高祖至柏人亦动心。二子欲刺两主,两主心动;綝实论之,尚谓非二子精神所能感也。而况荆轲欲刺秦王,秦王之心不动,而白虹贯日乎?然则白虹贯日,天变自成,非轲之精为虹而贯日也。钩星在房、心间,地且动之占也。地且动,钩星应房、心。夫太白食昴,犹钩星在房、心也。谓卫先生长平之议,令太白食昴,疑矣!岁星害鸟尾,周、楚恶之。然之气见,宋、卫、陈、郑灾。案时周、楚未有非,而宋、卫、陈、郑未有恶也。然而岁星先守尾,灾气署垂於天,其後周、楚有祸,宋、卫、陈、郑同时皆然。岁星之害周、楚,天气灾四国也。何知白虹贯日不致刺秦王,太白食昴〔不〕使长平计起也?

文言文翻译:

主张灾异之说的人,对于天用灾异谴责告诫君王的说法已被怀疑了。他们进一步解释说:“灾异的出现,大概因为君主施政影响了天,天就运用气来应和君主。以用槌击鼓,用槌敲钟作比喻,钟鼓好比是天,槌好比是施政,钟鼓的声音好比是天的应和。君主在人间施政,天上的气就随着君主施政的好坏而出现了。

我说:这又值得怀疑了。天能影响万物,万物怎么能感动天呢?人和物都隶属于天,天是人和物的主宰。所以说:“王良用马鞭赶马,战车战马就布满原野。”不是地上先发生了战争而后王良才赶马的。天的气在上面发生变化,人和物在地下应和。所以天将要下雨,商羊鸟就飞舞,并不是商羊鸟飞舞才使天下雨的。商羊鸟,是能预知要下雨的鸟,天将要下雨,它就屈起它的一只脚飞舞。所以天将要下雨,蝼蛄蚂蚁就会搬家,蚯蚓就会爬出泥土外,琴弦就会松弛,旧病就会复发,这就是万物受天的影响的应验。所以天将要刮风,窝中的鸟就会飞舞,天将要下雨,洞穴中的动物就会骚动不安。这就是风和雨的气影响了虫鸟这类动物。因此,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好比跳蚤虱子在衣裳里面,蝼蛄蚂蚁在洞穴缝隙之中。跳蚤虱子蝼蛄蚂蚁前后左右乱爬,能够使衣裳洞穴缝隙之间的气变动吗?跳蚤蝼蛄蚂蚁不能够,而唯独说人能够,就是不明白物与气之间的关系。

风吹来树枝会摇动,树枝本身不能招来风。所以夏末蟋蟀鸣叫,寒蝉啼叫,是受了阴气的感动。春雷响动而野鸡惊飞,惊蛰到来伏蛇出洞,是受了阳气的激发。到半夜的时候鹤就鸣叫,天将亮的时候公鸡就啼叫,这些即使不是异常现象,也是天上的气影响了万物,万物应和天上的气的应验。只能说寒温之气感动了君主,君主受气的激发而对人施以赏罚,岂能说君主以赏罚感动了天,天用寒温之气来应和君主的政治呢?根据风向预测吉凶的人说:“风吹来了,干盗窃的人受到风的感应而作案。”并不是盗贼的精气感动了天才使风吹来。是风吹来,引发了盗贼犯法的心理,而盗贼的偷窃行为就发生了。用什么来验证这一点呢?盗贼这种人,见到财物就偷取,发现仇人就杀害,这些行为都发生在短时间,未必往日他就有这种心思,而是天上的风正好在贪狼阴贼当道的日子刮来了。

根据风向预测物价的高低,风从王相乡吹来物价就高,从囚死地吹来物价就低。谷价有高有低,谷米有多有少,但斗斛并没有改变。风吹来了,卖谷的人依据风向就抬高或降低谷价,这是由于天上的气影响了人心和物价的缘故。因此谷价高低变化,有时贵有时贱。《史记·天官书》上说,在夏历正月初一的早晨,根据四方之风来占测一年的吉凶。风从南方吹来就会大旱,从北方吹来就发大水,从东方吹来说发生瘟疫,就西方吹来就发生战乱。太史公据实论事讲根据风向预测水、旱、兵、疫、是因为人、物的吉凶都受天的支配。使万物生长的,是春季;使万物衰亡的,是冬季。使万物春季生长而冬季衰亡的是上天。如果有人想让万物春季衰亡而冬季生长,万物最终既不生也不死,是什么道理呢?万物生长受春阳之气的支配;万物衰亡是由冬阴之气决定的。因此,用嘴里的气吹人,人不会寒冷;用气呵人,人不会温暖。让被吹气和呵气的人,经冬历夏,就会有挨冻受晒的忧患。寒冷的温暖的气,归属于天地而受阴阳的支配,人事与国政,怎么能够影响它呢?

况且天是根本而人是末节。爬树摇树枝,不能动摇树干。如果斫伐树干,所有的树枝都会枯死。人事好比树枝,寒温之气好比树根树干。人为天所生,就含有天的气,以天为根本,好比耳目手足受心的支配。心里想干什么,耳目就听什么看什么,手足就会随着动作起来。如果说天会应和人,这就是说心是受耳目手足所支配的吗?旌旗悬挂穗带,穗带连接在旗杆上,旗杆往东穗带就朝西飘。如果说寒温之气是随君主的刑赏而来的,这是把天上的气当作系在旗杆上的'带了。钩星运行到房宿、心宿之间,是地将要震动的征兆。齐太卜看见了这种天象,对齐景公说:“我能使大地震动。”齐景公相信了他。如果说君主能引来寒温之气,就好比齐景公相信太卜能使大地震动一样。人不能使大地震动,也就不能使天感动。

寒温之气,是天上的气。天极为高大,人极为卑小。小竹枝不能敲响钟,而萤火不能烧鼎煮饭,为什么呢?因为钟长大而竹枝短小,鼎高大而萤火细小的缘故。凭七尺长的细小身躯,想感动皇天的大气,它不会有丝毫效验,这是必定无疑的。占卜郡守将要进入郡的首府这件事,如果天气寒冷,就表明郡守要发怒;如果天气温和,就表明郡守会高兴。喜怒是有感于事情而发生的,郡守尚未进入郡界,没有见到官吏百姓,没有察明是非,喜怒尚未发生,而寒温之气已经预先来到了。如果怒喜能导致天气寒温的话,那么应该在郡守怒喜之后,寒温之气才能到来。这反而是寒温之气使郡守发怒或高兴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不十分虔诚,如果做事十分虔诚,就像邹衍仰天长叹而天降霜,杞梁妻痛哭而城墙崩塌一样,怎么天上的气就不能感动呢?”所谓至诚,还是就心意的好恶来说的。有瓜果这类东西,在人的面前,距嘴只有一尺远,心里想吃它,用口里的气吸它,是不能吸来的;用手拿取送进嘴里,然后就可以得吃了。就凭瓜果这样细小的东西,又圆又团极易转动,距嘴又不远,十分虔诚地想吃它,却不能得到,何况上天距人又高又远,它的气无边无际,无头无尾呢?盛夏时节,迎风站立;隆冬季节,向着太阳而坐。这是夏天想得到凉爽而冬天想得到温暖,算是极端虔诚了,希望得到凉爽和温暖最心切的人,甚至有的迎风煽扇子,有的对着太阳而又烧燃火炉,但是上天终究不会为了他而改变寒温之气,寒来暑往有一定的规律,不会为人诚心不诚心而改变。诚心想得到寒温之气尚且不能招来,何况君主施行刑赏时本来就没有想要得到寒温之气的意思呢。

万众人都叹息,尚且不能感动上天,邹衍一声长叹,怎么能使上天降霜呢?邹衍的处境,哪能与屈原相比?被拘囚的冤屈,哪能与投江相比?《离骚》、《楚辞》凄凉悲伤,一声长叹,怎能与它相比?屈原死的时候,楚国并没有降霜,这是楚怀王、楚襄王时的事情。楚厉王、楚武王时,卞和向他们呈献玉石,被砍掉了双足,卞和捧玉而流泪,眼泪流尽了接着就哭出血来。邹衍的虔诚,怎能与卞和相比呢?被拘囚的冤屈,怎能与砍掉双足相比呢?仰天长叹,怎么能与哭出血相比呢?长叹确实不如哭泣,拘囚确实不如砍足,衡量冤情,邹衍不如卞和,当时楚地也不见降霜。李斯、赵高假造遗诏杀害太子扶苏,并牵连蒙恬、蒙毅等人。当时他们都倾吐了痛苦的话,与邹衍的叹息声相同,又遭祸直到被杀死。不仅仅是被拘囚,在他们被害死的地方,并没有寒冷之气产生。秦国坑杀赵国降卒在长平城下,四十万人同时被活埋。当时他们的哭啼叫喊,不仅仅是叹息。他们的虔诚虽然不及邹衍,四十万人的冤屈,估计应当抵得上一位贤臣的悲痛;他们被活埋时的哭喊,估计应超过被拘囚者的呼号,当时长平城下也不见降霜。《尚书·吕刑》上说:“被杀害的百姓纷纷对天帝诉说自己没有罪过。”这说的是蚩尤统治下的老百姓受了冤屈,纷纷对上天诉说自己没有罪过。以万众百姓的含冤叫屈,都不能引来降霜,邹衍长叹降霜的说法,不过是虚假荒诞之说。

南方很热,能使沙子熔化石头酥烂,父子同在河水中沐浴。北方很冷,凝结的冰块能把土地冻裂,父子同在土屋中居住。燕国地处北方,邹衍被拘之时,周历的五月,是夏历的三月。中原地区,正月、二月经常降霜雪;北方很冷,三月下霜,不算是反常。这大约是北方三月还在寒冷,霜恰好自天而降,而邹衍正好仰天长叹,与降霜碰到一起。传上说:“燕国有一个寒冷的山谷,里面不长五谷,邹衍吹响律管,寒谷又变温暖了。”如果能使天气温暖,也就能够使天气再变寒冷。怎么知道邹衍不是希望能使当时的人知道自己的冤屈,想借天气表明自己的诚心,偷偷地在燕国的监狱里吹响律管想使天气寒冷,于是才向天呼号的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是什么原因降霜呢?范雎被须贾所诬告,魏齐侮辱范雎,折断了他的肢体肋骨。张仪在楚国游说,楚相拷打他,他被鞭打得流血。他们两人的冤屈,太史公如实记下了他们的情况。邹衍被拘囚,与范雎、张仪同类,而司马迁为什么避讳不记载呢?考察邹衍列传,没有记载他被拘囚而使天降霜的事。伪作的书和无根据的说法,好比太子丹使偏西的太阳回到正中、天上降下谷雨一样。由此说来,邹衍向天呼号而天降霜,是不存在的!那么杞梁的妻子痛哭而使城墙倒塌,是荒诞的了!

顿牟反叛,赵襄子带兵讨伐顿牟。晋军到达顿牟城下,顿牟的城墙崩塌了十多丈,赵襄子鸣金而退兵。如果杞梁之妻痛哭而城墙崩塌,那么赵襄子的军队中有哭泣的人吗?秦国将要灭亡,咸阳城门向内倒塌;霍光家族要衰败,家里的墙自己倒塌了。是谁向秦宫、霍光家哭泣呢?然而城门崩垮院墙倒塌,是秦国、霍光家族败亡的征兆。也许是当时杞国的城墙刚好要倒塌,而杞梁之妻又恰好在城下痛哭,正如燕国天气正好变冷,而邹衍偶然对天呼号一样。两件事同属一类,发生的时间又恰巧相连,听到的人,有的因此也就相信两者真有因果关系了。再说城老了,墙就朽坏,也有自动倒塌的。一位妇人的痛哭,就能倒掉五丈城墙,如此说来,一个指头就能摧毁三仞高的柱子了。春秋时期,山峰多有变化。山和城是同一类事物。痛哭能使城墙倒塌,又能够哭垮山吗?你相信了晋景公穿着孝服去向河而哭,被堵塞的河水就流通了的说法,那么相信杞梁妻痛哭能使城墙倒塌,本来也就是应该的了。考察杞梁是随军出征战死的,没有活着回来。他的妻子迎接灵柩,齐庄公在路上吊唁,杞梁妻不接受这种吊唁,棺材运回家中,齐庄公到她家里去吊唁,并没有讲到杞梁妻在城下痛哭的事情。本来是随军出征战死,随军战死并不在城中,杞梁妻向城痛哭,哭的不是地方。如此说来杞梁之妻痛哭而城墙倒塌的事情,又是荒诞无稽的说法了。

以此类推,荆轲谋刺秦王,出现白虹贯穿太阳的现象,卫先生为秦国谋划长平之战后的策略,出现金星侵犯昴宿的现象,也是荒诞的说法。豫让谋杀赵襄子,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桥头心动觉察。贯高预谋杀害刘邦,暗藏人在夹墙中,刘邦到达伯人县,也心动觉察。两人预谋刺杀两位君主,两位君主都心动觉察。据实而论此事,尚且说不是两人的精神所能触动的。何况荆轲想刺杀秦王,连秦王的心也没有被触动,怎么能使白虹贯日呢?如此说来,白虹贯日是由于天象变化而自然形成的,并不是荆轲的精气化为白虹穿过了太阳。钩星运行到房宿、心宿之间,是大地将要发生震动的征兆。大地将要震动,钩星就相应地运行到房宿和心宿之间作为预兆。金星侵犯昴宿,好比钩星运行到房宿和心宿之间。说卫光生对长平之战后的建议,使金星侵犯昴宿,可疑得很。岁星侵入“朱雀”的尾部,周国和楚国很憎恶这种天象。慧星出现,宋、卫、陈、郑四国都遭灾害。考察当时的周国和楚国,没有什么过错,而宋、卫、陈、郑四国也没有恶迹。然而岁星首先侵入“朱雀”尾部,灾气在天空垂现,在此之后,周国、楚国才有灾祸,宋、卫、陈、郑四国同时都遭了灾祸。岁星使周、楚二国遭祸,天气使宋、卫、陈、郑四国受灾,怎么知道不是“白虹贯日”导致荆轲杀秦王,不是“太白食昴”引起卫先生在长平出谋画策呢?

篇6:论衡·卷三·物势篇原文及其翻译

论衡·卷三·物势篇原文及其翻译

卷三·物势篇

儒者论曰:“天地故生人。”此言妄也。夫天地合气,人偶自生也;犹夫妇合气,子则自生也。夫妇合气,非当时欲得生子;情欲动而合,合而生子矣。且夫妇不故生子,以知天地不故生人也。然则人生於天地也,犹鱼之於渊,饥虱之於人也。因气而生,种类相产,万物生天地之间,皆一实也。传曰: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

若此,论事者何故云“天地为炉,万物为铜,阴阳为火,造化为工”乎?案陶冶者之用烁铜燔器,故为之也。而云天地不故生人,人偶自生耳,可谓陶冶者不故为器而器偶自成乎?夫比不应事,未可谓喻;文不称实,未可谓是也。曰:“是喻人禀气不能纯一,若烁铜之下形,燔器之得火也,非谓天地生人与陶冶同也。”兴喻人皆引人事。人事有体,不可断绝。以目视头,头不得不动;以手相足,足不得不摇。目与头同形,手与足同体。今夫陶冶者,初埏埴作器,必模范为形,故作之也;燃炭生火,必调和炉灶,故为之也。及铜烁不能皆成,器燔不能尽善,不能故生也。夫天不能故生人,则其生万物,亦不能故也。天地合气,物偶自生矣。夫耕耘播种,故为之也;及其成与不熟,偶自然也。

何以验之?如天故生万物,当令其相亲爱,不当令之相贼害也。或曰:五行之气,天生万物。以万物含五行之气,五行之气更相贼害。曰:天自当以一行之气生万物,令之相亲爱,不当令五行之气反使相贼害也。或曰:欲为之用,故令相贼害;贼害相成也。故天用五行之气生万物,人用万物作万事。不能相制,不能相使,不相贼害,不成为用。金不贼木,木不成用。火不烁金,金不成器。故诸物相贼相利,含血之虫相胜服、相啮噬、相啖食者,皆五行气使之然也。”曰:“天生万物欲令相为用,不得不相贼害也。则生虎狼蝮蛇及蜂虿之虫,皆贼害人,天又欲使人为之用邪?且一人之身,含五行之气,故一人之行,有五常之操。五常,五行之道也。五藏在内,五行气俱。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怀五行之气,辄相贼害。一人之身,胸怀五藏,自相贼也;一人之操,行义之心,自相害也。且五行之气相贼害,含血之虫相胜服,其验何在?曰:寅,木也,其禽虎也;戍,土也,其禽犬也。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也。木胜土,故犬与牛羊为虎所服也。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蛇也;子亦水也,其禽鼠也。午亦火也,其禽马也。水胜火,故豕食蛇;火为水所害,故马食鼠屎而腹胀。曰:审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亦有不相胜之效。午,马也,子,鼠也,酉,鸡也,卯兔也。水胜火,鼠何不逐马?金胜木,鸡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土胜水,牛羊何不杀豕?巳,蛇也。申,猴也。火胜金,蛇何不食獼猴?獼猴者,畏鼠也。啮獼猴者,犬也。鼠,水。獼猴,金也。水不胜金,獼猴何故畏鼠也?戍,土也,申,猴也。土不胜金,猴何故畏犬?东方,木也,其星仓龙也。西方,金也,其星白虎也;南方,火也,其星硃鸟也。北方,水也,其星玄武也。天有四星之精,降生四兽之体。含血之虫,以四兽为长,四兽含五行之气最较郑鼇案龙虎交不相贼,鸟龟会不相害。以四兽验之,以十二辰之禽效之,五行之虫以气性相刻,则尤不相应。

凡万物相刻贼,含血之虫则相服,至於相啖食者,自以齿牙顿利,筋力优劣,动作巧便,气势勇桀。若人之在世,势不与适,力不均等,自相胜服。以力相服,则以刃相贼矣。夫人以刃相贼,犹物以齿角爪牙相触刺也。力强角利,势烈牙长,则能胜;气微爪短,胆小距顿,则服畏也。人有勇怯,故战有胜负,胜者未必受金气,负者未必得木精也。孔子畏阳虎,却行流汗,阳虎未必色白,孔子未必面青也。鹰之击鸠雀,鸮之啄鹄雁,未必鹰鸮、生於南方,而鸠雀鹄雁产於西方也,自是筋力勇怯相胜服也。

一堂之上,必有论者;一乡之中,必有讼者。讼必有曲直,论必有是非,非而曲者为负,是而直者为胜。亦或辩口利舌,辞喻横出为胜;或诎弱缀跲,劻蹇不比者为负。以舌论讼,犹以剑戟斗也。利剑长戟,手足健疾者胜;顿刀短矛,手足缓留者负。夫物之相胜,或以筋力,或以气势,或以巧便。小有气势,口足有便,则能以小而制大;大无骨力,角翼不劲,则以大而服小。鹊食蝟皮,博劳食蛇,蝟、蛇不便也。蚊虻之力,不如牛马,牛马困於蚊虻,蚊虻乃有势也。鹿之角,足以触犬,獼猴之手,足以博鼠,然而鹿制於犬,獼猴服於鼠,角爪不利也。故十年之牛,为牧竖所驱;长仞之象,为越僮所钩,无便故也。故夫得其便也,则以小能胜大;无其便也,则以强服於羸也。

文言文翻译:

儒者评论说:“天地有意识地创造了人。”这话荒诞不实。认为天上与地上的气相结合,人就偶然地自己产生了,如同丈夫与妻子的气相结合,孩子就自己出生一样。其实,丈夫与妻子的气相结合,并不是当时想生孩子,而是情欲冲动在一起,在一起就生下了孩子。夫妻尚且不有意识地生孩子,由此可知天地也不会有意识地创造人。这样说来,人生在天地之间,就像鱼生在深水里,虱子下蛋长在人身上一样,是凭借气而出生,是同种类东西相繁殖。万物产生于天地之间,都是同样的情况。

有人说:“天地不是有意识地创造人,而是人偶然自己产生的。若是这样,议论这类事情的人为什么说‘天地像熔炉,万物像炼出来的铜,阴阳二气像炭火,自然变化像冶炼工人’呢?考察一下,制陶和冶炼工人他们是用火冶炼锻烧器物,器物是有意做成的。现在却说天地不是有意识地创造人,而是人偶然自己产生的,难道说制陶和冶炼工人不有意做器物,器物会偶然自己形成吗?可见,打比方与事实不相应,不能算讲清楚了;写文章与事实不符合,也不能说是正确的。”我以为:上面这些比喻只能说明人承受自然之气是不可能完全一样,就像熔化的铜注进模子,烧制的陶器所得到的火一样各不相同,而并不是说天地创造人跟制陶器和冶炼铜一样是有意识的。打比方,人们都是引用人和事作比喻。每个人、每件事,都是一个整体,不能把它们截然分开来作片面理解。用眼睛看头顶的东西,头不能不动;用手量脚底的长短,脚不能不动。因为眼睛跟头同在一个身体上,手与脚也同在一个身体上都是相互关联的。现今制陶和冶炼工人最初用水搅拌粘土作器物,一定要把坯子或模子做成器形,这是有意作的;然后烧炭生火,一定要管好炉灶,掌握好火候,这也是有意识做的。至于铜器冶炼不能都成功,陶器烧制不能都精美,这是因为它们不能都完全由人有意识地生产出来。天不能有意识地创造出人,那么它创造万物,也不可能是有意识的。天上与地上的气相互结合,万物便偶然地自己产生了。翻土,除草,播种,是有意识这样做的,至于庄稼成熟不成熟,则是偶然由自然决定的。拿什么来证明?如果天是有意识地创造万物,应当叫它们相亲相爱,不应当让它们相互残害。

有人说:“金、木、水、火、土五种气体,是天用来创造万物的。因此万物中包含了这五种气体,这五种气体相互循环克制所以万物间也相互残害。”我以为:如果天能有意识地创造万物,天就应当只用一种气体造就万物,叫它们之间相亲相爱,不应当让五种气体,反复使之相互克制伤害。

有人说:“天想使万物成为可用的东西,所以才让它们互相残害。使万物互相残害,正是为了让它们相互依存。因此天用五行之气造就万物,人又用万物做成各种各样的事。可见不能互相制约,就不能互相有用;不能相互残害,就不能各自成为有用的东西。金不伤害木,木不能成为有用之物;火不冶炼金,金不会成为器皿。所以各种物体相互残害又相互产生有利效果。有血的动物,互相取胜,制服对方,互相对咬,互相吞食,这都是五行之气使它们如此的。”我要问:天造就万物想使它们相互成为有用的东西,不能不互相残害,于是就产生虎、狼、蝮蛇以及蜂、虿之类动物,全都来残害人,那么天是不是又想让人成为它们享用之物呢?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五行之气,所以一个人的行为,有仁、义、礼、智、信五种操行。仁、义、礼、智、信五种道德规范,也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的道义。五脏在人体内,所以人体五行之气都具备。照议论者的说法,有血的动物,都有五行之气,就相互残害。那么一个人的身体,具有五脏,难道它们各自也要互相伤害吗?一个人的操行中,具有仁和义两个道德观念,难道也要自相危害吗?再说,金、木、水、火、土五种气相互残害,有血动物相互取胜,制服对方,又在什么地方有过验证呢?

有人说:“寅属木,其动物属虎。戌属土,其动物属犬(狗)。丑、未也属土,丑的动物属牛,未的`动物属羊。木克制土,所以犬与牛羊都被虎所制服。亥属水,其动物属猪。巳属火,其动物属蛇。子也属水,其动物属鼠。午也属火,其动物属马。水克制火,所以猪吃蛇。火被水害,所以马吃鼠屎就腹胀。我以为:果真像议论者说的,有血的动物,也有相互争斗取胜的证明。午属马。子属鼠。酉属鸡。卯属兔。水克制火,鼠为什么不去追赶马?金克制木,鸡为什么不去啄食兔子?亥属牛。未属羊。丑属牛。土克制水,牛羊为什么不杀死猪?巳属蛇。申属猴。火克制金,蛇为什么不吃猕猴?猕猴怕鼠。鼠属水,猕猴属金。水不能克制金,那猕猴为什么害怕老鼠?咬猕猴的是狗。戌属土。申属金。土不能克制金,猴又为什么怕狗呢?东方属木,其星属苍龙。西方属金,其星属白虎。南方属火,其星属朱鸟。北方属水,其星属玄武。天有苍龙、白虎、朱鸟、玄武“四星”的精气,所以在地上造就出龙、虎、鸟、龟“四兽”的身体。有血动物,以四兽为头领,因为四兽所具有五行之气最显著。考察龙与虎相遇不会相互残害,鸟与龟碰上也不会相互伤害。用四兽来验证,用十二地支代表的动物来考察,所谓具有五行之气的动物按五行的性质要相互克制,就更加不符合事实。

凡是万物都互相克制残害,有血动物则相互争斗取胜,至于它们互相吞食,是由于因牙齿的锋利与不锋利,体力的强弱,动作的灵巧敏捷,气焰声势勇猛凶暴的缘故。像人在社会上,势力不相等,力量不平均,自然要互相争斗取胜,互相制服。以力量相互制服,于是用刀相互残害。人用刀相互残害,就像动物用齿、角、爪、牙互相争斗刺杀一样。那力量强大犄(j9基)角锋利,气势猛烈牙齿很长的,就能取胜;气势弱小脚爪很短,胆量小的脚爪不锋利的,就只好屈服,恐惧。人有勇敢的有怯懦的,所以打仗有胜利的有失败的,胜利的不一定禀受过金气,失败的不一定承受了木气。孔子害怕阳虎,据说见了他汗流浃背要向后退着走,阳虎未必脸白属金,孔子也未必面青属木。鹰隼(s(n损)之攻击斑鸠麻雀,鸱鸮之啄食天鹅大雁,未必鹰隼、鸱鸮生在南方属火而斑鸠、麻雀、天鹅、大雁产在西方属金,而是由于这些飞禽体力凶猛与怯弱相互争斗取胜,制服的结果。

在一间堂屋里,必定有争论的人。在一乡之中,必定有打官司的人。打官司肯定有曲直,争论一定有是非。错误的理亏的算失败,正确的有道理的算胜利。也可能有的以口才好,擅长辩论,言辞清楚流畅而取胜;有的则因言辞无力表达迟钝,口吃语言不连贯而遭失败。以口舌争论、打官司,就像用剑戟争斗一样。锋利的剑长柄的戟,加上手脚有力敏捷肯定取胜;钝刀短矛,加之手脚缓慢迟钝肯定要失败。万物相互争斗取胜,有的靠身体力量,有的靠气焰声势,有的靠动作灵巧敏捷。动物小而有气势,口脚又敏捷,就能以小而制大;动物大而没有骨力,犄角、翅膀又没有力量,就只好以大而顺服小。喜鹊能吃刺猬的皮,博劳能吃掉蛇,是因为刺猬和蛇的行动不敏捷。蚊虻的力量不如牛马,牛马反而被蚊虻困惑,是因为蚊虻如此有气势。鹿的犄角,足够用来触伤狗;猕猴的手,足够用来捕捉鼠。然而鹿却被狗制服,猕猴却被鼠制服,是由于它们的角和爪不锐利的缘故。所以十围大的牛,被牧童所驱使;几仞长的象,被越族儿童所管束,都是因为它们身体不灵活的缘故。因此身体能灵便,就可以以小胜大;不灵便,就会以强壮被瘦弱制服。

篇7:论衡卷六龙虚篇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六龙虚篇原文及翻译

原文:

盛夏之时,雷电击折树木,发坏室屋,俗谓天取龙,谓龙藏於树木之中,匿於屋室之间也,雷电击折树木,发坏屋室,则龙见於外。龙见,雷取以升天。世无愚智贤不肖,皆谓之然。如考实之,虚妄言也。

夫天之取龙何意邪?如以龙神为天使,犹贤臣为君使也,反报有时,无为取也。如以龙遁逃不还,非神之行,天亦无用为也。如龙之性当在天,在天上者固当生子,无为复在地。如龙有升降,降龙生子於地,子长大,天取之,则世名雷电为天怒,取龙之子,无为怒也。且龙之所居,常在水泽之中,不在木中屋间。何以知之?叔向之母曰:“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传曰:“山致其高,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蛟龙生焉。”传又言:“禹渡於江,黄龙负船。”“荆次非渡淮,两龙绕舟。”“东海之上,有A丘欣,勇而有力,出过神渊,使御者饮马,马饮因没。欣怒,拔剑入渊追马,见两蛟方食其马,手剑击杀两蛟。”由是言之,蛟与龙常在渊水之中,不在木中屋间明矣。在渊水之中,则鱼鳖之类。鱼鳖之类,何为上天?天之取龙,何用为哉?如以天神乘龙而行,神恍惚无形,出入无间,无为乘龙也。如仙人骑龙,天为仙者取龙,则仙人含天精气,形轻飞腾,若鸿鹄之状,无为骑龙也。世称黄帝骑龙升天,此言盖虚,犹今谓天取龙也。

且世谓龙升天者,必谓神龙。不神,不升天;升天,神之效也。天地之性,人为贵,则龙贱矣。贵者不神,贱者反神乎?如龙之性有神与不神,神者升天,不神者不能。龟蛇亦有神与不神,神龟神蛇,复升天乎?且龙禀何气而独神?天有仓龙、白虎、硃鸟、玄武之象也,地亦有龙、虎、鸟、龟之物。四星之精,降生四兽。虎鸟与龟不神,龙何故独神也?人为倮虫之长,龙为鳞虫之长。俱为物长,谓龙升天,人复升天乎?龙与人同,独谓能升天者,谓龙神也。世或谓圣人神而先知,犹谓神龙能升天也。因谓圣人先知之明,论龙之才,谓龙升天,故其宜也。

天地之间,恍惚无形,寒暑风雨之气乃为神。今龙有形,有形则行,行则食,食则物之性也。天地之性,有形体之类,能行食之物,不得为神。何以言之,龙有体也。传曰:“鳞虫三百,龙为之长。”龙为鳞虫之长,安得无体?何以言之,孔子曰:“龙食於清,游於清。龟食於清;游於浊;鱼食於浊,游於浊。丘上不及龙,下不为鱼,中止其龟与!”

《山海经》言:四海之外,有乘龙蛇之人。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蛇尾。由此言之,马、蛇之类也。慎子曰:“蜚龙乘云,腾蛇游雾,云罢雨霁,与蚓蚁同矣。  ”韩子曰:“龙之为虫也,鸣可狎而骑也。然喉下有逆鳞尺余,人或婴之,必杀人矣。”比之为蚓蚁,又言虫可狎而骑,蛇、马之类明矣。传曰:“纣作象箸而箕子泣。”泣之者,痛其极也。夫有象箸,必有玉杯。玉杯所盈,象箸所挟,则必龙肝豹胎。夫龙肝可食,其龙难得。难得则愁下,愁下则祸生,故从而痛之。如龙神,其身不可得杀,其肝何可得食?禽兽肝胎非一,称龙肝豹胎者,人得食而知其味美也。春秋之时,龙见於绛郊。魏献子问於蔡墨曰:“吾闻之,虫莫智於龙,以其不生得也。谓之智,信乎?”对曰:“人实不知,非龙实智。古者畜龙,故国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曰:“是二者,吾亦闻之,而不知其故。是何谓也?”对曰:“昔有飂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能求其嗜欲以饮食之,龙多归之。乃扰畜龙,以服事舜,而锡之姓曰董,氏曰豢龙,封诸鬲幋ǎ鬲幰氖鲜瞧溽嵋病9实鬯词鲜烙行罅。及有夏,孔甲扰於帝,帝赐之乘龙,河、汉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也,而未获豢龙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刘累学扰龙於豢龙氏,以事孔甲,能饮食龙。夏后嘉之,赐氏曰御龙,以更豕韦之後。龙一雌死,潜醢以食夏后.夏后〔亨〕之。既而使求,  惧而不得,迁於鲁县,范氏其後也。”献子曰:“今何故无之?”对曰:“夫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若泯弃之,物乃低伏,郁湮不育。”由此言之,龙可畜又可食也。可食之物,不能神矣。世无其官,又无董父、後刘之人,故潜藏伏匿,出见希疏;出又乘云,与人殊路,人谓之神。如存其官而有其人,则龙,牛之类也,何神之有?以《山海经》言之,以慎子、韩子证之,以俗世之画验之,以箕子之泣订之,以蔡墨之对论之,知龙不能神,不能升天,天不以雷电取龙,明矣。世俗言龙神而升天者,妄矣。

世俗之言,亦有缘也。短书言:“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又曰“升天”,又言“尺木”,谓龙从木中升天也。彼短书之家,世俗之人也。见雷电发时,龙随而起,当雷电〔击〕树木之时,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实者雷龙同类,感气相致,故《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又言:“虎啸谷风至,龙兴景云起。”龙与云相招,虎与风相致,故董仲舒雩祭之法,设土龙以为感也。夫盛夏太阳用事,云雨干之。太阳火也,云雨水也,〔水〕火激薄则鸣而为雷。龙闻雷声则起,起而云至,云至而龙乘之。云雨感龙,龙亦起云而升天。天极雷高,云消复降。人见其乘云则谓“升天”,见天为雷电则为“天取龙”。世儒读《易》文,见传言,皆知龙者云之类。拘俗人之议,不能通其说;又见短书为证,故遂谓“天取龙”。

天不取龙,龙不升天。当丘欣之杀两蛟也,手把其尾,拽而出之至渊之外,雷电击之。蛟则龙之类也。蛟龙见而云雨至,云雨至则雷电击。如以天实取龙,龙为天用,何以死蛟〔不〕为取之?且鱼在水中,亦随云雨,蜚而乘云雨非升天也。龙,鱼之类也,其乘雷电犹鱼之飞也。鱼随云雨,不谓之神,龙乘雷电独谓之神。世俗之言,失其实也。物在世间,各有所乘。水蛇乘雾,龙乘云,鸟乘风。见龙乘云,独谓之神,失龙之实,诬龙之能也。

然则龙之所以为神者,以能屈伸其体,存亡其形。屈伸其体,存亡其形,未足以为神也。豫让吞炭,漆身为厉,人不识其形。子贡灭须为妇人,人不知其状;龙变体自匿,人亦不能觉,变化藏匿者巧也。物性亦有自然,

狌狌知往,乾鹊知来,鹦鹉能言,三怪比龙,性变化也。如以巧为神,豫让、子贡神也。孔子曰:“游者可为网,飞者可为矰。至於龙也,吾不知其乘风云上升。今日见老子,其犹龙乎!”夫龙乘云而上,云消而下。物类可察,上下可知;而云孔子不知。以孔子之圣,尚不知龙,况俗人智浅,好奇之性,无实可之心,谓之龙神而升天,不足怪也。

文言文翻译:

天取龙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以为龙神是上天的使者,那么就像贤臣是君主的使臣一样,会定时回去报告,用不着来取它。如果认为龙会潜逃不回去,这不是神物的行为,上天也就用不着这样做。要是龙的本性该在天上生活,那么在天上的本来就该在天上生子,用不着又到地上来。如果龙有时升上天,有时降下地,降下地的龙在地上生子,子长大,上天来取它,然而世俗却称雷电为上天发怒。上天来取龙子,根本用不着发怒啊。

况且龙居住的地方,经常在水泽里,不在树木之中与房屋之间。怎么知道呢?叔向的母亲说:“深山大泽,确实有龙蛇。”传书上说:“山达到一定高度,云雨就在那里兴起。水达到一定深度,蛟与龙就在那里产生。”传书上又说:“禹渡长江,看见一条黄龙背着船前进。”“楚国的次非渡淮河,有两条龙绕船而行。”东海上有个叫菑丘的,勇猛有力,路过神潭,让赶车的给马饮水,马一饮水就被淹没了。菑丘大怒,拔出宝剑跳入深潭中去追马,看见两条蛟正在吃他的马,于是手持剑杀死了两条蛟。”从这些事情说来,蛟与龙常在深水之中,不在树木中房屋间已经很清楚了。龙在深水中,那就是鱼鳖之类。既然是鱼鳖之类,为什么要上天?天来取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以为天神是驾龙行空,但神却是恍恍惚惚没有固定形体,出入没有阻拦,根本用不着驾龙。如果是仙人要骑龙,天为仙人来取龙,而仙人怀有天的精气,身轻能飞腾,像天鹅的形状一样,根本用不着骑龙。世俗称颂黄帝能骑龙升天,这话大概是假的,就像现在说天要来取龙一样。

况且社会上认为龙能升天,肯定是神龙。不是神物,就不会升天;能升天,就是神物的证明。天地间有生命的东西,人是最高贵的,相比之下而龙是低贱的。高贵的不是神物,低贱的反而是神物了吗?如果龙的生命有是神物与不是神物的,是神物的能升天,不是神物的不能升天。那么龟蛇也有是神物与不是神物的,神龟神蛇是不是又能升天呢?况且龙又是承受了什么气而偏偏是神物呢?天有仓龙、白虎、朱鸟、玄武的星象,地也有龙、虎、鸟、龟等动物。天上四种星的精气,下到地上就产生了龙、虎、鸟、龟四种野兽。虎、鸟与龟都不是神物,为什么龙偏偏是神物呢?人是裸露动物中的'首领,龙是有鳞甲动物中的头领,都是一类动物中的领袖,为什么说龙能升天,人就不能升天呢?龙跟人一样,只说龙能升天,是不是认为龙是神物呢?世上有人说圣人是神能先知,就说神龙能升天。因为错误地认为圣人有先知的高明,于是在评论龙的本领时,就说龙能升天,本来是可以的。

天地之间,恍恍惚惚没有固定形体的东西,像构成寒暑风雨的气才算是神物。如今龙有形体,有形体就会行动,能行动就要吃东西,吃东西则是动物的本性。天地的生性,有形体之类,凡能行动,会吃东西的动物,不能成为神物。为什么说龙是有形体的呢?传书上说:“有鳞甲的动物三百种,龙是它们的头。”龙是鳞甲动物的头领,怎么会没有形体呢?为什么说龙会行动能吃东西呢?因为孔子说:“龙在清水中觅食,在清水中游动;龟在清水中觅食,在浑水里游动;鱼在浑水中觅食,在浑水中游动。我上不及龙,下不是鱼,处在它们中间,可能是龟吧!”

《山海经》上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会骑龙蛇的人。一般人画龙的样子,是马头蛇尾。像这样说来,龙是马蛇之类东西。慎子说:“飞龙能驾云,腾蛇在雾中游,云散雨停,跟蚯蚓、蚂蚁一样。”韩非子说:“龙这种动物很温和,可以亲近并骑它。然而喉下有一尺多长倒着长的鳞,人要是碰着它,龙一定要整死人。”他拿蚯蚓、蚂蚁来作比较,又说既然龙可以亲近而骑它,那么它是蛇、马之类的东西,是很明白的了。

传书上说:“纣做象牙筷子箕子哭泣。”哭泣的原因是痛心纣做得太过分了。因为有象牙筷子,一定会有玉石杯子。玉石杯子装的,象牙筷子挟的,那一定是龙肝豹胎。龙肝可以吃,这龙难得。龙难得就会使下面的人发愁,下人发愁就会产生灾祸,所以箕子接着就悲痛起来。如果龙是神物,它的身体不可能被杀,它的肝怎么可能被吃呢?禽兽的肝胎不止一种,称作龙肝、豹胎的,人得吃了就知道它们的味道很鲜美。

春秋时候,龙在绛城郊外出现。魏献子问蔡墨说:“吾听说,动物没有比龙更聪明,因为它不会被活捉。说它聪明,是真的吗?”蔡墨回答说:“是人实在不知道它的习性,并不是龙真的聪明。古时候养龙,所以国中有豢龙氏,有御龙氏。”献子说:’这二个姓氏我也听见过,但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两个姓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蔡墨回答说:“过去有飂国的国君叔安,他有个后代子孙叫董父,实在很喜欢龙,能设法知道龙的嗜好和要求来喂养它们,很多龙都归顺他。于是他就驯养龙,以此来伺候舜,舜便赐他姓董,氏豢龙,封地在鬷川,鬷夷氏是他的后代。因此帝舜氏时代有养龙的。到了夏朝,孔甲顺服上帝,上帝赐给他乘坐的龙,黄河与汉水各二条,各有一雌一雄,孔甲不会喂养,而又没有找到豢龙氏。陶唐氏已经衰落,后来有刘累向豢龙氏学习驯龙,以此侍奉孔甲,才有了人能喂养龙。于是夏朝君主孔甲嘉奖他,赐氏叫御龙,用他来代替豕韦的后代。龙中一条雌的死了,刘累背地里剁成肉酱给夏朝君主孔甲吃。孔甲吃了,不久又让他再找来吃。刘累害怕找不到,就迁移到鲁县,范氏就是他的后代。”献子说:“现在什么缘故没有了?”蔡墨回答说:“事物都有掌管它的官,官要改进他管理的方法,早晚都在考虑它。要是一天失职,就死到临头,丢官不再吃俸禄。官要安于自己的职业,生物才会到来。如果消灭丢弃它们,生物就会潜藏不出,郁结不能繁殖。”像这样说来,龙既可以养又可以吃。可以吃的东西,不可能是神物。世上没有这样的官,又没有董父、孔甲、刘累这样的人,所以龙潜藏隐伏,出现稀少,出来又都驾着云,跟人不同路,于是人就认为它是神物。如果保存驯龙的官,又有能当这个官的人,那么龙,就像牛之类,怎么会是神物呢?

用《山海经》的话来说,用慎子、韩非子的话来证明,用世俗画来险证,用箕子的哭泣来考订,用蔡墨的回答来评定,知道龙不能是神物,不能升天,天也不会用雷电来取龙,这已经很清楚了。社会上一般人说龙是神物而且会升天,简直是胡说。

社会上一般人的说法,也有缘故。因为短书上说:“龙如果连一尺小树那样的凭借都没有,就不能升天。”又说“升天”,又言“小树”,所以认为龙是从树木中升天的。那些写短书的人,是社会上普通的人。看见雷和电发生的时候,龙跟随着腾起,当雷电击断树木的时候,龙正好跟雷电一齐在树木的旁边,雷电消失,龙随着就向上飞升,因此说是从树木中升天的。实际上云与龙同类,能够用气相互感召,所以《易经·乾卦》说:“云跟着龙,风跟着虎。”传书上又说:“老虎咆哮,山谷中会刮起大风;龙飞腾,天空中会出现彩云。”龙与云互相招致,虎跟风相互引致,所以董仲舒的云祭办法,是设一条土龙以此来感召云雨。那炎热的夏天太阳主事,云雨来干扰。太阳是火,云雨是水。水火互相冲击而发出的响声就是雷。龙听见雷声就腾起,一腾起云就来,云到龙就乘坐它升天。云雨感召龙,龙也就驾起云升天。升到天和云的最高处,云消失又降下来。人看见龙乘云就说是“升天”,看见天产生雷电就认为是“天来取龙”。世上的儒者读《易经》,看见传书上说的,都知道龙是云之类,但由于他们拘泥于庸人的议论,不能正确理解那说法;又看见短书能作证,因此就认为是“天来取龙。”

其实天不会来取龙,龙也不会升天。当年菑丘杀两条蛟的时候,是用手抓住它的尾巴,拖出来到深潭的外面,让雷电击杀它。蛟就是龙之类。蛟跟龙一出现云雨就来了,云雨一来那么雷电就击杀它。如果以为天确实来取龙,龙为天使用,那么天为什么要取死蛟呢?而且鱼在水中,也随着云雨跳出水面,但乘云雨却不能升天。龙跟鱼一类,龙驾雷电,就同鱼随云雨跳出水面一样。鱼随着云雨跳出水面不认为是神物,而龙驾雷电却偏偏认为是神物,可见社会上的说法,不真实。动物在世界上,各有各自乘坐的东西。蛇驾雾,龙乘云,鸟御风。看见龙乘云,就认为它是神物,这不符合龙的实情,而是在捏造龙的本领。

然而龙之所以被认为是神物,是因为它能收缩与伸长自己的身体,形体可以时隐时现。能收缩与伸长自己的身体,形体可以时隐时现,不足以认为是神物。豫让吞下木炭,用漆涂身变得像得了麻风病一样,使人无法识别他的形体。子贡拔掉胡须装成女人,让人不晓得他原来的样子。龙变化身体自动隐藏起来,人不过不能察觉,这是由于它变化和隐藏得巧妙。动物的天性也有生下来就这样的。像猩猩知道过去的事情,喜鹊知道未来的事情,鹦鹉会说话,这三种不常见的动物跟龙一样,天性就能这样变化。要是以巧变为神物,豫让、子高就是神人了。孔子说:“水里游的东西可以用鱼线来钓,天上飞的东西可以用矰来射。至于龙,我不知道它能乘驾风云上升至天。今天我看见老子,他大概就同龙一样吧!”龙乘驾云上天,云消失就下来。动物一类的可以考察,上天下地可以知道,却说孔子不晓得。以孔子的圣明,尚且不知道龙,何况庸人智慧低下,有好奇的性格,没有实事求是的精神,于是认为龙是神物而且会升天,这就不足奇怪了。

篇8:《论衡卷二无形篇》的原文及翻译

《论衡卷二无形篇》的原文及翻译

原文

人禀元气於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犹陶者用土为簋廉,冶者用铜为柈杅矣。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体已定,不可减增。用气为性,性成命定。体气与形骸相抱,生死与期节相须。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减加。以陶冶言之,人命短长,可得论也。

或难曰:“陶者用埴为簋廉,簋廉壹成,遂至毁败,不可复变。若夫冶者用铜为柈,杅虽已成器,犹可复烁。柈可得为尊,尊不可为簋。人禀气於天,虽各受寿夭之命,立以形体,如得善道神药,形可变化,命可加增。

曰:冶者变更成器,须先以火燔烁,乃可大小短长。人冀延年,欲比於铜器,宜有若炉炭之化乃易形形易寿亦可增。人何由变易其形,便如火烁铜器乎?《礼》曰:“水潦降,不献鱼鳖。”何则?雨水暴下,虫蛇变化,化为鱼鳖。离本真暂变之虫,臣子谨慎,故不敢献。人愿身之变,冀若虫蛇之化乎?夫虫蛇未化者,不若不化者。虫蛇未化,人不食也;化为鱼鳖,人则食之。食则寿命乃短,非所冀也。岁月推移,气变物类,虾蟆为鹑,雀为蜃蛤。人愿身之变,冀若鹑与蜃蛤鱼鳖之类也?人设捕蜃蛤,得者食之。虽身之不化,寿命不得长,非所冀也。鲁公牛哀寝疾,七日变而成虎。鲧殛羽山,化为黄能。愿身变者,冀牛哀之为虎,鲧之为能乎?则夫虎、能之寿,不能过人。天地之性,人最为贵。变人之形,更为禽兽,非所冀也。凡可冀者,以老翁变为婴兒,其次白发复黑,齿落复生,身气丁强,超乘不衰,乃可贵也。徒变其形,寿命不延,其何益哉?

且物之变,随气,若应政治,有所象为,非天所欲寿长之故,变易其形也,又非得神草珍药食之而变化也。人恆服药固寿,能增加本性,益其身年也。遭时变化,非天之正气、人所受之真性也。天地不变,日月不易,星辰不没,正也。人受正气,故体不变。时或男化为女,女化为男,由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也。应政为变,为政变,非常性也。汉兴,老父授张良书,已化为石。是以石之精,为汉兴之瑞也。犹河精为人持璧与秦使者,秦亡之征也。蚕食桑老,绩而为茧,茧又化而为蛾;蛾有两翼,变去蚕形。蛴螬化为复育,复育转而为蝉;蝉生两翼,不类蛴螬。凡诸命蠕蜚之类,多变其形,易其体。至人独不变者,禀得正也。生为婴兒,长为丈夫,老为父翁。从生至死,未尝变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变者,不可令复变;变者,不可不变。若夫变者之寿,不若不变者。人欲变其形,辄增益其年,可也;如徒变其形而年不增,则蝉之类也,何谓人愿之?

龙之为虫,一存一亡,一短一长。龙之为性也,变化斯须,辄复非常。由此言之,人,物也,受不变之形,形不可变更,年不可增减。传称高宗有桑谷之异。悔过反政,享福百年,是虚也。传言宋景公出三善言,荧惑却三舍,延年二十一载,是又虚也。又言秦缪公有明德,上帝赐之十九年,是又虚也。称赤松、王乔好道为仙,度世不死,是又虚也。假令人生立形谓之甲,终老至死,常守甲形。如好道为仙,未有使甲变为乙者也。夫形不可变更,年不可减增。何则?形、气、性,天也。形为春,气为夏。人以气为寿,形随气而动。气性不均,则於体不同。牛寿半马,马寿半人,然则牛马之形与人异矣。禀牛马之形,当自得牛马之寿;牛马之不变为人,则年寿亦短於人。世称高宗之徒,不言其身形变异。而徒言其增延年寿,故有信矣。

形之血气也,犹囊之贮粟米也。一石囊之高大,亦适一石。如损益粟米,囊亦增减。人以气为寿,气犹粟米,形犹囊也。增减其寿,亦当增减其身,形安得如故?如以人形与囊异,气与粟米殊,更以苞瓜喻之。苞瓜之汁,犹人之血也;其肌,犹肉也。试令人损益苞瓜之汁,令其形如故,耐为之乎?人不耐损益苞瓜之汁,天安耐增减人之年?人年不可增减,高宗之徒,谁益之者?而云增加。如言高宗之徒,形体变易,其年亦增,乃可信也。今言年增,不言其体变,未可信也。何则?人禀气於天,气成而形立,则命相须以至终死。形不可变化,年亦不可增加。以何验之?人生能行,死则僵仆,死则气减形消而坏。禀生人形,不可得变,其年安可增?人生至老,身变者,发与肤也。人少则发黑,老则发白,白久则黄。发之变,形非变也。人少则肤白,老则肤黑,黑久则黯,若有垢矣。发黄而肤为垢,故《礼》曰:“黄耇无疆。”发肤变异,故人老寿迟死,骨肉不可变更,寿极则死矣。五行之物,可变改者,唯土也。埏以为马,变以为人,是谓未入陶灶更火者也。如使成器,入灶更火,牢坚不可复变。今人以为天地所陶冶矣,形已成定,何可复更也?

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於云则年增矣,千岁不死。此虚图也。世有虚语,亦有虚图。假使之然,蝉蛾之类,非真正人也。海外三十五国,有毛民羽民,羽则翼矣。毛羽之民土形所出,非言为道身生毛羽也。禹、益见西王母,不言有毛羽。不死之民,亦在外国,不言有毛羽。毛羽之民,不言之死;不死之民,不言毛羽。毛羽未可以效不死,仙人之有翼,安足以验长寿乎?

翻译

人从天那儿承受了元气,各自接受了自己的寿命,形成了高矮不同的形体,就像制陶工人用粘土做成簋和甒,冶炼工人用铜铸成盘和盂。器皿的形体已经形成,不能再缩小与扩大;人的身体已经定型,也不能再变矮与增高。人因承受气形成生命,生命一旦形成,寿命就不会改变。人体具备的气与形体是相互依存的,生死与寿限是相互一致的。形体不能改变,寿命不能缩短与延长。根据制陶和冶金的道理来推论,人的寿命有长有短,就能够得到说明了。

有人反驳说:“制陶工人用粘土做成簋和甒,簋和甒一旦制成,直到毁坏,形体不会再改变,至于冶炼工人用铜铸成盘和盂,盘和盂即使已经铸成器皿,还能再熔化,盘可以成为尊,尊也可以成为簋。人从天那儿承受气,即使各自接受了自己的寿命,形成了形体,要是得到了神奇的道术和仙丹,形体仍然能改变,寿命也可能延长。

我认为:冶炼工人要改变原来样子再铸成器皿,一定得先用炉火烧化,才能使其扩大、缩小,压短、拉长。人希望延长寿命,想拿铜器来作比方,那就应当有像炉里的炭一样变化,才能改变形体;形体改变了,寿命也就能延长。人通过什么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形体,就像炉火熔化铜器一样呢?《礼记·曲礼》上说:“下大雨,就不向君主献鱼鳖。”为什么呢?因为雨水猛下,虫蛇改变了形体,变成了鱼鳖。它们脱离本来样子突然变成鱼鳖,作臣子的小心谨慎,所以不敢献给君主。人希望身体能变化,是希望像虫蛇那样变化吗?其实变化了的虫蛇,还不如不变化的。虫蛇没有变成鱼鳖,人不吃它;变成鱼鳖,人就要吃它。被人吃了其寿命就短,这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节气的变化,物类也会跟着变化,蛤蟆成了鹌鹑,麻雀成了大蚌、蛤蜊。人希望身体能变化,是希望像鹌鹑、大蚌、蛤蜊、鱼、鳖之类一样吗?人如果捕捉大蚌、蛤蜊,得到者把它吃了,即使本身没有变化,其寿命也不会长,这也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鲁国的公牛哀得了卧床的疾病七天,就变成了老虎。鲧在羽山被杀,变成了黄能。希望身体能变化的人,是希望像公牛哀变为老虎,鲧变为黄能那样吗?然而那老虎,黄能的寿命,是不可能超过人的。天地间的生命,人最为宝贵。改变人的形体,再变成禽兽,这不是人们所希望的。凡是希望身体能变化的人,若能由老翁变为婴儿,其次,由白发能恢复成黑发,落掉的牙齿能再长出,身体和体气能保持坚强,跃车迅猛的劲头不减,才是可贵的。光改变自己形体,寿命没有延长,那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物类的变化是随着节气,有时就应与国家政治好坏相应,有所预兆出现,并不是上天想它延年益寿的缘故,才改变它的形体,也不是得神草仙丹吃了而变化的。人长期服药能保持长寿,能增加原来的生命,延长其寿命。这只是碰巧发生的变化,不是天正常施放的气,也不是人所承受的原有生命。天地不发生变化,日月不改变形态,星辰不发生坠落,这是正常现象。人承受的是天的.正气,所以身体不会改变。有时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男人,同样高地成了谷地,深谷成了丘陵,应和政治发生变化。有应和政治的变化,不是正常的生命现象。汉朝要兴起,老翁授兵书给张良,然后变成石头,这石头精灵的出现是作为汉朝兴起的吉兆;像河的精灵变成人手捧玉璧递给秦的使者,是秦朝将亡的凶兆。蚕吃桑叶而衰,然后吐丝作成茧,茧又变成蛾,蛾有两只翅膀,改变掉了蚕的形体。蛴螬变成复育,复育转变成了蝉,蝉长出两只翅膀,完全不像蛴螬。凡是各种有生命能蠕动和飞行的虫类,大多能改变它们的形体。至于人唯独不改变形体,是因为承受到的是正气。人出生是婴儿,长大作丈夫,年老成老翁,从生到死,不曾改变,这是天生本性如此的缘故。天生本性不变的,不可能使其再变化;变化的,又不可能叫它不变化。至于变化者的寿命,不如不变的。人希望改变自己的形体,就能延长其寿命,那值得。如果光改变自己形体而寿命不能延长,那就与蝉同类,怎么能说人是希望这样呢?龙作为一种虫,时而出现,时而隐没,身体有时短,有时长,龙为了生命,变化很快,总是反复无常。这样说来,人是物类,禀受不能变化的形体,形体就不能改变,寿命也不会延长与缩短。

传说殷高宗时宫里有突然长出桑树和穀树的奇异现象,他就追悔自己的过错,反省政冶,于是享受了活到百岁的福分,这是假的。传说宋景公说了三句怜惜臣民的好话,火星就移动了三次位置,他得以延长寿命二十一年,这又是假的。还说秦缪公有清白的品德,上帝赐给他十九年寿命,这也是假的。传说赤松子,王子乔喜欢道术成了神仙,离开尘世而不死,这还是假的。假使说把一个人生下来形成的形体称为甲,直到老死,他都会经常保持着甲的形体。如果真是喜欢道术成了神仙,也没有使甲形变为乙形的。可见,形体不能改变,寿命不能缩短与延长。为什么呢?因为人的形体、气和生命,都是由天施气决定的。使植物萌芽而具备外形的是春天,气动使植物发育成长的是夏天。人是以承受气的厚薄形成寿命的,形体也是随着承受气的不同而发育成长的。由于承受的气和生命不均衡,则在形体上也不相同。牛的寿命只是马的一半,马的寿命只是人的一半,既然如此,牛和马的形体与人的就会有差别。禀受牛马的形体,应当自然得到牛马的寿命,牛马不能变成人,那寿命也就比人短。社会上称道殷高宗、宗景公、秦穆公他们如何如何长寿,却不说说他们的身体形态改变了没有,而光说他们延年益寿,所以不可信。

形体中的血气,就像口袋中装有粟米一样。粟米一石,口袋的长短大小也应恰巧够装一石。如果减少或增加了粟米,口袋也应随着增大或缩小。人以承受气形成寿命,气就像粟米,形体就像口袋。增加或减少人的寿命,也应当改变其身体的大小,那么形体怎么能像原来一样呢?如果因为人的形体跟口袋有差异,气与粟米有不同,就改用苞瓜来比喻。苞瓜的汁液,就像人的血,瓜的肌,就像人的肉。试让人减少或增加苞瓜的汁液,还要使它的形体像原来一样,能办得到吗?人不能够减少或增加苞瓜的汁液,天又怎么能增加或减少人的寿命呢?人的寿命既是不能够增加或减少,殷高宗他们谁长寿了,而硬要说增添了寿命?如果说殷高宗他们,形体改变了,其寿命也随着增添了,才可以相信。现在说他们寿命增加了,却不说他们形体是否改变,这不能相信。为什么呢?人从天承受气,得气就形成形体,形体和寿命相互依存至到寿终死去。形体没有变化,寿命也就不能增添。拿什么来验证呢?人活着就能行走,死去则僵硬地倒下,死了则气断绝,形体腐烂消灭。承受气生下人,形体不可能改变,其寿命又怎么能增添?人从生下来到老,身体上有改变的,只是毛发和皮肤。人年少则毛发黑,年老则毛发白,白久了则变黄。毛发颜色改变了,但形体没有改变。人年少则皮肤白,年老则皮肤黑。黑久了则颜色会加深,像是粘有污垢。年老毛发变黄,皮肤变得暗黑,所以《礼仪·士冠礼》上说:“黄耉无疆。”由于只是毛发和皮肤的颜色变得不同,所以人长寿到晚年,骨肉的形态也不会改变,直到寿终死去。木、火、土、金、水等东西,能够改变形体的,只有土。揉和粘土用它捏成马,还可以改变马的形状捏成人,这说的是还没有送进窑里经过烧炼的东西。如果把它做成陶器,送进窑里经过烧炼,形体就会坚固得不能再改变。现在人体已经被天地陶冶过,形状已经固定,怎么能再改变呢?

画仙人的形象,身体长毛,两臂变成翅膀,在云中行走,于是寿命增添,千岁不死。这样的画不真实。社会上有假话,也有假图。假定是这样,只能是蝉蛾一类的虫子,不是真正的人。海外有三十五国,有长毛的人,有生羽的人,羽就是翅膀。生毛长羽的人,是地理条件造成的,不能说是修道才使得他们身上长出毛羽的。大禹,伯益见过西王母,并没有说她身上长有毛羽。有不会死的人,但在外国,也没有说他们身上长有毛羽。身上长有毛羽的人,没有说他们长生不死;不会死的人,又没有说他们长有毛羽。可见,身上长毛生翅膀不能用它来证明长生不死,仙人有翅膀,又怎么能用它来证明可以长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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