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村庄随笔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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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去的村庄随笔散文

篇1:老去的村庄随笔散文

老去的村庄随笔散文

1、

这一整个的秋季,这个当初被绿色沦陷的古老村子都很安静。

它安静的在季节的衰老中沉睡着。

叶子落了一地,与这片土地相互依偎。

门前的那条河,也被秋叶覆盖。

漫溯的鸭子一声声的呢喃,倒仿似河流的鼾声。

夕阳,向西山飞去。院墙外的竹影倒映在斑驳的红砖墙上。

一声揪心的鸣叫惊醒了还在沉睡的孩子。原来是那只老黄狗在追咬一只母鸡。

秋风落叶,黄昏院落,在时间中不慌不乱的游走。

正在悄无声息老去的村子啊,你等等我,让我去田野中看看小麦是否已深深的扎根泥土。

2、

花园里的月季繁华已逝,却仍有暗香弥留。

南飞的鸟儿路过这个村落,停留在树枝上,屋檐上,一声声的鸣叫,似是与这个村庄告别。

被落叶覆盖的土地隐藏着古老村庄的悲痛。

一代又一代的人,用生命延续着这个村庄的呼吸。

我目睹着孩子们变成别的模样,镜子中,我看到我在走着父辈走过的路。

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在悲痛的颠覆着这个村庄。

我一动也不敢动的看着我的村庄,一日一日的变得沉重,一日一日的在时间里下沉。

我垂落双手,只能安静而又无奈的看着而已。

3、

月爬上了树梢,清辉浩浩荡荡的凌驾在孤独的村庄之上。

捂上耳朵,我听到蝉鸣蛙声从遥远的夏季传来。

想起有人说:睁开眼睛比闭上眼睛更黑。

有个忧伤的人从河边走来,他问我是否看到了他的恋人。

我眼含热泪,幽幽的'说:七仙女回到她的村庄了。

4、

小时候,跟着爷爷回到故乡,总能看见爷爷在门口支起一个架子,然后织苇箔。

爷爷总是反复的织。乐此不疲。

我问他为什么总织这个,他笑笑说,不能闲着,找点事做。

仅此而已。

傍晚,吃过晚饭的当儿,他就拿出那把二胡,让我吹口琴给他伴奏。

爷爷年轻时是铁路工人,上山下水,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远的路。

我问爷爷,每次离家那么远那么久,想家吗?

爷爷总是望着远方,然后叹息一声,干脆的告诉我,想啊。

然后,我看到爷爷的眼里泛起了浑浊的泪花儿。

这时,爷爷便停下手中正拉着的二胡。

那时候啊,在一个山里,河里结了厚厚的冰,锤子不小心砸到手指上,风沙漫天,手指流血了,都不觉得疼,他说,有时,会有狼出没,和同伴们一起抓狼...

我仿佛看到了爷爷他们抓狼的场景,他们无限的迫近它,一种偏执的平静,让人瞬间踏实起来。

多年以后,爷爷退休了。大城市的钢筋混凝土的味道让他几乎窒息,他说。

他还是喜欢乡野中的空旷,喜欢乡野中泥土的气息。

于是,爷爷回到了这个古老的村庄。

爷爷病了,躺在床上止不住的咳嗽。我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

那时,我是眼含热泪的。

爷爷伸出颤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一个轮回那么长的时间,爷爷流泪了,他说,这个村庄,枯萎了...

我始终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这句话,却深深的印在了丫头的记忆里。

5、

直到,我懂得了乡愁。直到,我发觉我的灵魂一直游荡在这个村庄不肯离去。

我才知道,这是村庄无可挽回的改变,骇人心肺的垂老,带给深爱着这片土地的每一代人的孤独和悲伤。

虽然我知道,在我这篇文字结束之前,我的村庄早已老去了,但是我仍然在文字中,仍苦心经营着古老村庄最后的面貌。

从第一个字,一直守候到最后一个字。

哪怕这个村庄已经没有根了。

爷爷的村庄枯萎了,他只好把他的村庄给我,以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以不结束不枯萎的方式去结束那个老去的村庄。

爷爷埋在了这片土地里,悲痛埋在了我的心里。

于是,我让自己勇敢了一些,把这些文字写了出来。虽然,有时它会让我不断的忆起遥远的旧日里的一些事情,虽然它让我以撕心裂肺的悲伤来面对这个老去的村庄,甚至会一不小心在某一个字里行间里一脚踏空,坠落到某一个空洞里。但是,我相信这不会是最终结局。

我的那个日渐老去的村庄给我的悲欢离合,孤独困惑,会是我倔强,而又不完满的一生....

篇2:老去的村庄经典散文

老去的村庄经典散文

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孩子也越来越少,村庄在逐年老去。记得十多年前村子里的年轻人很多,每年都有年轻人结婚,每年都有十几二十几个孩子出生,每天都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大街上到处都能看见孩子们的身影,他们在玩耍,在追逐打闹。整个村庄有了孩子的笑闹声,显得那么有活力,那么的生机勃勃。现在年轻人都不在村里生活了,他们选择在城里生活。留下自己的父母守候他们的家,只在每年的假期蜻蜓点水般回家住上几天。孩子也都在城市里生活,每年跟着父母回老家看一眼自己的长辈。村子里少了孩子的身影,缺了孩子的笑声,显得那么沉寂,没有了生气。

二十多年前,每年的春天都有人家在盖房子,为了让儿子结婚后有自己的房子住,每年春天都能拔地而起十几座新房屋。

村子里的年轻人到了十八周岁,村里就给批房基。那时候的孩子多,差不多年纪的人的孩子也都差不多大。每年的春天村里人都要忙碌着盖新房子,大家都毫不计较地互相帮助。今天你给我帮忙干活,明天我给你帮忙干活,一个春天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春天天干物燥,只能是盖新房的好时候,八十年代初期人们的手里没有太多钱,盖新房都不舍得一砖到顶,外墙用红砖垒砌,里边就用砖胚代替。谁家盖新房都是这样,场院里用活好的泥土拖砖胚,大小厚薄跟真的砖一样就是,砖是经过烧制,而砖胚,只是砖的雏形,没有经过烧制,不结实。砌在内墙里,倒也满是那么回事。盖新房是一个家庭的大事,每家都很看重。泥瓦工,木匠,是盖新房的主角。缺了他们新房就盖不起来。

父亲就是一个木匠,在那个年代,每年的春天父亲都要去给别人家干木工活,砍房架,做房梁。常常瓦匠在那里打房基,父亲就开始干他的木工活了。那时候没有电锯,电刨,父亲用的木匠工具都是很简陋的。到现在都记得父亲弯着腰在那里一锛子一锛子的砍着房架,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到现在父亲的腰都是弯的,就是那个时候累的。等新房的墙都砌好了。父亲的木工活也就完成了。房架,房梁都完工了,椽子也都做好了,就等着上梁起新房了。上梁对于盖新房来说,是一件大事,每家都很重视。都要提前挑一个好日子,提前做好上梁用的大饽饽。那些巧手的大娘大妈,大嫂,大婶们,把她们的手艺都拿出来,用面做出活灵活现的龙凤,鲤鱼,老虎,做好了还要描画,到了上梁的这天,拿到新房子里让它们各在各的位置上,引来许多人观看,也引起许多声赞叹。上梁的时候是最热闹的,大人小孩都来看热闹,木匠瓦匠,都来唱喜歌,说些赞美的话。他们站在新房的房梁上,高一声低一声的说着吉祥话,有时候也来几句诙谐幽默的话语,引来一阵阵笑声。小孩子,眼巴巴地瞅着木匠瓦匠的手,等他们说完那些吉祥话,就该往下撒糖,撒烟卷,撒小饽饽,小小的用白面做成的小兔子,小刺猬,小鱼,小虾,孩子们喜欢那些小玩意,喜欢唐,至于烟卷,抢回家给自己的爸爸抽。木匠瓦匠一边往下撒,一边说着热闹的吉祥话,孩子们一窝蜂的去抢,抢到的高兴的笑,抢不到的嘟着脸不高兴。那似乎是比过年都高兴的日子。如果在春天的早上,噼噼啪啪的响起了鞭炮声,不用说准是谁家盖新房,上梁呢,孩子们一听见,鞭炮响,就急急忙忙地向着那里跑去。去凑热闹,去抢糖。

父亲是木匠,每年的春天都忙着给这家那家干木工活,上完梁回家,往往会带回家一个大大的白面做成饽饽,上面描画着美丽的花朵,有的是用掺了颜色的面做成的'花朵。看着那么漂亮的饽饽都舍不得吃,放在那里留着看。常常放到长毛了,不能吃了,才恋恋不舍得扔掉。父亲那时候春天给人家做房梁砍房架,夏天就做门窗,那时候的门窗都是木头做的,不像现在一律的是铝合金,塑钢。现在村子里的老房i上还能看见父亲的杰作.冬天父亲也不闲着,给那些即将结婚的年轻打家具,大衣橱,五斗橱,写字台,床,父亲都做得又结实又耐用。如今多少年不见有人盖新房了,年轻人都在城里买房了。过去说养儿子盖房娶媳妇,如今说买房娶媳妇。过去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见面都会问,你孩子多大了?盖房了么?现在见面就问,孩子多大了?在哪买得房子?过去年轻人谈恋,爱女孩爱问的是,你家盖了几间房子?现在的女孩张口就来,你买房了吗?大吗?瞧瞧时代变化多大啊。现在年轻人都把家安在城里,村子里多少年不见起新房了,不用砍房架,不用做门窗,不用打家具了。父亲的木匠手艺也排不上用场了。如今老了的父亲,爱回忆过去,爱述说他给村里做过多少木匠活,谁家的孩子的新房里家具是他做的,到现在也不坏。那是属于过去的事了。

现在的年轻人不喜欢农村生活,他们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喜欢那些与他们来说新鲜的东西,那些父辈们从没有过的生活经历。每天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过着那样的日子他们觉得有意思。农村生活多苦,多累啊。农忙的时候披星戴月,灰头土脸的,真让他们受不了。哪怕在城里挣不了几个钱,他们也不愿回老家忍受劳苦。钱不够花,不要紧打个电话回家,老爹老妈是自己的坚强后盾,他们会把家里的米,面,油,钱源源不断的运到城里。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吃不上,穿不上吧?

村子里现在的年轻人屈指可数,四十岁左右的就算年轻人了,现在到村里看看,除了老人还是老人。每天都在他们在土地上忙忙碌碌地干活,到处都是他们那不再灵活的身影在闪现。他们在土地里忙活着,过着属于他们的生活,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尽自己的能力让他们在城里过着衣着光鲜的日子。自己吃苦受累也毫不在乎。不能想象二十年以后村里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村子里的土地,那些果园,哪些蔬菜大棚,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该不会没有人管没有问吧?那些在城里生活的人们,没有了在村里生活的父母的支持,还会过得那么滋润吗?

城里的变化日新月异,村子里多少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房屋一年年旧了,人一年年老了,村庄也越变越老。老去的村庄,还会重新焕发青春吗?想象不出,将来村庄的样子,现在只能任它一年年老去。

篇3:他们和村庄一起老去散文

他们和村庄一起老去散文

我在很小的时候,特别渴望长大后能嫁给一名乡间的手艺人。这种强烈的愿望让我对乡村各个行业的从艺者都怀抱一种别样的情怀。我对他们有极致的好感。我在少年时,总是用特别沉静的眼睛去观察着乡间手艺者在做营生时的一举一动。看到木匠拿墨斗弹线,用锯子歪着头一下一下锯断木料,闻到那木屑的香味,我会莫名地心动。看到砖匠把砖块往空中抛去,让它翻转,然后稳稳地接住,我会抑制不住地心跳。听到双眼全瞎的唢呐手在老人的葬礼上鼓着腮吹奏哀伤的曲子,我会情不自禁地靠近,在跨过路槛的时候,会自然地去牵住他们的手。村里那个跛掉的篾匠,他右腿萎缩,只能盘坐在地上,用篾刀把一根细长的水竹剖开,一下一下片得薄如蝉翼,又一条条削得细如发丝,任它们在手中翻飞,编成各种用具,我看得如醉如痴。篾匠师傅在他三十六岁那年娶了个头上长满脓疮的外乡女人。我很喜欢那个调皮的砖匠徒弟,我希望他能在河边盖一座房子,用很多的石头垫脚,这样就不怕发大水了。可那个砖匠徒弟,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忽然远走他乡,多年杳无音信……

终于等我长到适婚的年龄了,才发现乡间的手艺人不再忙碌,他们再不像我童年时期那样带着徒弟风尘仆仆奔走于乡间村户。那些师傅们还不是太老,可光阴忽然就把他们一个个变得茫然无措。他们曾经灵巧韧硬的双手空落无着。而他们当年的徒弟,即使也早成为了师傅,可那些营生也不足以用来谋得更体面的生活了。他们大多改行换业,再也不是往日里纯粹的手艺人。而我终究也没能成为一名乡间手艺者的妻子。出嫁的那天,村里的木匠伯伯送来一只油着红漆的洗脸架,四脚拗有弯曲的弧度。跛脚的篾匠大爹,为我专门编了一只小巧的“鞋脸盆子”,里面放置着针头线脑。婚车上,村里的婶娘们把弹匠打的那几床喜被用红布又包了一层,怕沾上尘屑。娘家的厅堂里,燃着一盆炭火。哥哥驮着我,跨过那个烧得正旺的火盆,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我泪雨纷飞……

之一,裁缝

把裁缝师傅请到家里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买好了布料。一块枣子红的灯草绒花布,叠在几块青的蓝的布料中间,那是要给我做棉袄包褂的。裁缝师傅如期而至,带着他的徒弟。裁缝机是徒弟挑的。徒弟是个姑娘,十七还是十九,总之是这样的岁数。徒弟很好看。个头长相都是乡里人中意的那种,长腿,衣服的前胸格外鼓胀,长辫子乌黑,光亮的满月脸上眼睛细长。

门板被卸下来搭在木凳子上。母亲泡好了茶。把布都拿出来摊在了门板上。裁缝不抽烟。他坐在桌子的一方,用细白的手把着茶盏,轻轻吹着热茶的水气,斯文地啜了一口,不发出声响。

徒弟不喝茶,也不说话。她把裁缝机安好了,凳子也放稳了,熨斗剪子木尺子软尺子都摆在了门板上。布料一块一块抖开,又一块一块折起。大哥偷眼看了几眼徒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裁缝师傅放下茶盏,拿盖子小心地盖上,推放到桌子的中间地带,拿起了软皮尺。这时母亲拿起了布。哪块是给父亲的,哪几块是哥哥们的,花的不用说,是我的。母亲好像不喜欢穿新衣服,她没有买给自己做衣服的布。

裁缝师傅给父亲量尺寸。两臂打开。转身。肩膀。父亲听裁缝师傅的话。裁缝师傅嘴里边说着一些数字,又拿淡蓝色的粉饼子在布上记下。

大哥没等裁缝师傅招呼,自己就走过来了。他要做一整套,最流行的华达呢料子,藏青色。他过完年十九,要说亲了。或许很快就会有人来做媒,到时要穿得体面点。裁缝师傅看着大哥的身形,眯起了眼,又退回几步,再上前。量了上身又量了裤子,量得很细致,总之大哥一定会有一套好看的新衣穿着过年。我猜大哥上衣的前胸一定会做两个口袋,因为他有好几支笔。在胸前的口袋里插上笔,在乡间是很有头脸的事。

老二呢,去了哪里?裁缝拿着软尺子问。二哥去了哪里?他一定是去门口塘里看网鱼了,这两天村里都把塘里的水抽干了起鱼。他昨天就捉了几条回来。去年裁缝来做衣的时候,他跟村里的大人们去打野猪了。反正他也穿不了好的。母亲望着不说话的父亲,轻轻叹了口气,说算了,老大还有一套好好的,正好老二接手。——小三子,你过来量量。母亲对着小哥招手。

小哥扭扭捏捏地过来了。他也不喜欢穿新衣。每次穿新衣都哭。因为新衣服总是太肥大了,裤子也长到不卷边都没有办法穿。而小哥的头上喜欢长虱子,母亲就让剃头师傅给小哥刮了个光头。光着头的小哥,被套在宽大的新衣服里,活像个小和尚。小呀么小和尚,头光光。我和他吵架后,就这样怪腔怪调地对着他唱。小哥瞪着眼睛鼓着嘴。裁缝师傅在量,母亲在说,放一点,再放一点,正长呢,回头一转眼就小了,他脚下没有男伢,没有人接手。小哥气呼呼地,叫他转身,犟着脖子不愿,叫他站直,也偏着头不高兴。

终于轮上我了。裁缝伯伯,给我弄个花边在这儿,我用两只手往胸前比划着。我在镇子上看到过那种式样的衣服,前胸用衣服的布料扎了一条细细带褶皱的花边,特别好看。裁缝伯伯笑了,好好,转过身去,他在量我的后背。我还不放心,扭过头再次交待,是细细的,也是这个布,打一点卷卷,晓得了吧?徒弟姐姐笑了,她一定知道是什么样的款式。扣子不要用黑的嘛,我对笑了的徒弟姐姐说。母亲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就你多嘴。裁缝只量了我的上身,母亲没有给我买做裤子的布。我隐隐有些不快,不过想到过年可以穿上一件红色的胸前镶着花边的衣服,又很高兴了。

跨哒哒,跨哒哒。我喜欢这声音。徒弟姐姐拿着师傅裁好的布料放在针脚下走,偏着头,剪断线头。又换一个方向,跨哒哒,跨哒哒。徒弟姐姐的话真少,饭菜吃得也少。

母亲做了好多的菜,有肉,也有鱼,一只只盘子松浅浅地装着,真是好看。平时见不到母亲这样好的手艺。二哥一下就搛走了好几块肉,母亲拿脚在桌子底下踢他。二哥飞快地把肉包进了嘴,又把筷子伸到了鱼的碗里。母亲终于忍不住了,拧了一下二哥的大腿。二哥对着裁缝师傅大叫——你看我妈,掐得我好疼。裁缝师傅笑了,母亲用抱歉的眼神看向他,又看看父亲,父亲的脸黑着。裁缝师傅把鱼戳开,给我和哥哥们的碗里都搛了几块,他自己呢,好像对母亲腌的咸菜情有独钟。徒弟姐姐不大喜欢吃鱼和肉,她吃了好多的青菜,吃饭时嘴巴没有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就吃饱了。

跨哒哒,跨哒哒。徒弟姐姐把衣服车成了形,交给裁缝师傅。裁缝师傅把成了形的衣服摊到门板上,理好。熨斗已经插上了电,裁缝师傅包一大口水,“噗”的一下,喷洒到衣服上,再快速地拿熨斗从上面用力压过去,“哗嗤”一声,水雾腾起。“噗”的声音和“哗嗤”的声音错落响起,衣服平顺了,裁缝师傅的脸上也漾着水气。

做个裁缝真好。我看着裁缝伯伯和徒弟姐姐,心里想着,等自己长到能挑得动裁缝机的时候,也学裁缝。可很快,村里人说学裁缝的徒弟不是个东西,差点翘掉了裁缝家的师娘。是第二年的夏天,裁缝师傅再次来到村里,这次跟在身后挑着裁缝机的是个头发短短脸孔方方的小伙子。村里人在夜里乘凉时,结结实实说了几个晚上他们的闲话,他们说裁缝师傅也不是个东西。——怎么会呢,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那件镶了花边的枣红色灯草绒包袄褂特别合我的意。

之二,砖匠

大哥真的穿上了新衣服去看亲。胸前的口袋里,和我想的一样,插上了笔。大哥的身材并不是乡间所作兴的那种,单薄,也不够高,可因着裁缝师傅的好手艺,又有笔插在前胸,——那个大哥中意的女伢子,也好像是欢喜的。于是,接下来应该是选一个日子把亲认下。可是,退后几天,媒人又来说,要盖上青砖的房子女方家才肯。

父亲看着媒人,没有说话。媒人悻悻地走了,母亲没有留他吃饭。

青砖早就烧好了一窑,整大堆放在后院里有些时日了。大片的瓦也备下了,大梁,檩条,木料,石灰,父亲不知何时办下了这些东西,水泥都托人开好了,石头是山区的舅舅开着拖拉机送来的……原来有三个儿子的父亲早就安下了盖青砖屋的心思。

砖匠师傅是跟父亲相熟的,而且他和父亲两个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多么难得的缘分。他是在一个有月亮的夜里来到我家的。父亲和砖匠师傅在我家矮窄的土坯屋子里一只暗淡的灯泡下,画图。父亲先画,拿给砖匠看。砖匠或添几笔,也或擦掉几画。两个很重要的人,敲定了做屋的事。

先要选定一个好日子。

做屋是大事。请风水先生看日子,花掉了一大块猪油,一只过年留下的咸鸡腿,几只鸡蛋,一大碗挂面,油润润的,风水先生吃得一根不剩,鸡腿也啃得干干净净。

可动土的那天下雨。雨下得很大。砖匠师傅只是象征性地拿几块青砖在一个地方比划了下,就跑到旧屋的.廊檐下躲雨去了。父亲放了一挂短短的鞭,还没等响完就让雨浇灭了。

终于雨停了。村里每家都派了一个劳力来帮忙。叔伯婶娘们一大堆,特别热闹的场面。屋基很大。这里是村镇交界处,一个荒废的泥潭,边上有坟地,坟地里埋着早夭的幼儿或溺死的少年,死猫也曾把这里当长眠的所在,连四边的草木都似乎因着这些尸骨的滋养,而格外地丰沃。村里的人给这个地方取了一个名字,叫鬼窠。父亲和母亲只要一干完农活,就从河里取沙,一簸箕一簸箕,又一担一担,不知挑了几年,把泥潭挑平了。父亲不介意这个叫鬼窠的地方,现在,他要在这鬼窠上盖房子给我们住了。砖匠师傅似乎也不介意。这么大一块开阔的地方,没有与邻居相扰的瓜葛,由着他大展手脚。

砖匠师傅带领着他的徒弟们,指挥着他们往哪儿起土,挖多长多宽的沟槽,怎么把大块的石头填到基坑里去,再怎么把挖出的沙土平整地回填……乡亲们也都听从砖匠师傅的调遣,谁和泥巴,谁搬砖……铁锹挖到哪儿止,石头抬到哪个位置,……砖匠师傅像一个打仗的首领,指挥着他的千军万马。

很快正正直直的屋脚就起好了。要开始砌墙了。砖匠的大徒弟负责吊线,要正,要直。大徒弟是砖匠师傅最钟爱的,快要出师了。大哥把一块青砖递上他的手,他稳稳地接过,砖刀在砖的边沿上泥,再轻轻一划均匀地把泥摊划开,又轻巧地把砖掉了个头,再次用砖刀把另一侧的边沿上泥。大徒弟把头略略偏过,精明细小的眼睛微微眯住,用最规整的角度把砖牢牢地稳住在基脚上。当他把一块砖落实好的时候,大哥马上又拿了一块在手,做要递过去的姿势。两个人都是沉稳的,配合得特别默契。砌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大徒弟跳下来,走到墙的边角检查一下垂直度,大哥也在边上帮着看。

砖匠师傅似乎对大徒弟特别放心,偶尔向他们这边投来赞许与信任的目光。但当眼睛落在他的二徒弟身上时,就收起了温和。——莫弄花式子。砖匠师傅严厉地教育着他的二徒弟。二徒弟比师兄的年纪要小些,也和他的师兄那样,拿砖刀撇泥摊划开。可当他把砖掉头的时候,是向空中抛去,让砖打个滚,再伸过手去接。我的二哥迷恋着二徒弟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招式,痴痴地看着砖在空中翻跟头,而忘记了递砖,泥用完了也没注意。尽管砖匠师傅不停地在边上叮嘱,可二徒弟还是把墙砌歪了。

砖匠师傅不客气地给二徒弟的耳朵揪往,——砖匠看边边!晓不晓得?边边!你来看看。二徒弟的耳朵让师傅揪着,只得跟着下来看边边。

师傅生气地拆下二徒弟刚砌上的砖,——重来!

师傅又生气地把二哥挡推到一边,朝屋场看看,看到了一直在和着石灰泥的沉默稳实的小哥,指了过去,——你过来。砖匠师傅居然让小哥配合他的二徒弟。

小哥过来了,刚刚念初中的小哥,是向学校请假回家帮忙的。砖匠师傅对小哥交待了几句,小哥点点头。拿砖,递砖,递泥,砖与泥快要完了的时候,小哥招呼乡亲们送过来。小哥不和二徒弟答话,也不拿眼睛盯着二徒弟把砖往空中抛着翻跟头。砌好一段,小哥学着大徒弟的样子,眯着眼看看砖和吊线的位置,他还让二徒弟适当地做调整……当二徒弟砌到屋拐角处的时候,小哥甚至还能根据边角的距离专门挑出断掉一截的砖块。遇到青色均匀的好砖,小哥专门剔出来递到大哥那边去砌外墙。小哥天生就是一个当砖匠的好料子。砖匠师傅一遍一遍用疼爱又欣赏的眼光看向小哥,露出了温厚的笑脸。二徒弟也不被师傅揪耳朵了。

所有的外墙都是大徒弟砌的,二徒弟只负责砌内墙。外墙的砖缝是用石灰泥,白色的。大徒弟的手艺真是好,砖缝勾得厚薄均匀,清爽利落。外墙青砖的颜色都是纯正的,整面墙看上去庄重又美观。乡亲们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来赞叹一番,我们村里还没有人家盖这样基脚是石头里外全都是青砖的房子。又因为四面无邻,宽敞开阔的前门后院,更显得这房子的出众。架大梁的时候,母亲蒸了很多的米粑,二哥把一挂长长的红鞭用竹棍子挑着,坐在新砌好的高高的砖墙上放。乡亲们在鞭炮声中吃粑,并打趣大哥,可以把郑屋里那个最好看最能干的姑娘讨回来。

房子还没有盖瓦呢,那个给大哥说媒的人又来了,他红光满面,在屋场的几扇墙面前走来走去。父亲似乎对他不大理睬,可母亲客气地让他留下来吃饭,反正家里都准备了大锅的饭菜,添一双筷子也没什么。

之三,木匠

实际上,木匠师傅是在家中盖房子的时候就来了的。新房子的门窗户扇,都出自木匠师傅之手。他们还配合砖匠架大梁。檩条、椽子的排放安置也都是木匠师傅的活计。然而,那毕竟不是木匠师傅的专场。

现在,木匠师傅带着他的徒弟们迫不及待地来了。——新房子盖好,过了年,大哥已经在吃二十岁的饭了。他中意的那个女伢子还比他大两岁。女方家也试着给女伢子说婆家,可女伢子倔着不肯。媒人只得再次上门,说新事从简,不要搞那么多规矩了,认下亲,定个日子,等立了冬,就可以办大事了。媒人又说,立冬接过来最好,开了春就能进一个人的田,足一亩的田哪。父亲听了,轻轻淡淡地跟媒人说,再缓缓吧,做屋掏空了底子。

可父亲去约请了木匠师傅,说要给大哥置一房新式的家俱。木料是去山里的亲戚家赊来的,树都是上等,硬实的好料子,干湿恰好。

木匠师傅把大哥喊过来,两个人坐下。大哥给木匠师傅点上了纸烟。街上陈三子结婚打的那种床,大哥对木匠师傅说,我不要那么高的靠背。陈三子的婚床,没有顶,却有靠背,是在街上开木匠店的师傅最新式的手艺。周边村里好几个木匠都去看了,可还没有人真的上手打过。现在有了实践的机会,木匠师傅也很兴奋地点头称是,靠背就是要弄低寸把才服帖。

大衣橱的镜子镶到里面可行呢?大哥在镇上的粮站做临时工,他结识了好多街上的年轻人,喜欢上了时髦的新式家俱。木匠师傅想了想,说不难。

大哥把木匠师傅面前的茶盏添了些水,纸烟又拿了一根出来。我不要老式的那种五斗橱,不做门,要敞开式的。大哥边说边用铅笔在纸上画图。

木匠师傅接过烟,并没有让大哥帮他点上火,而是夹到了耳朵后面去。他凑到大哥的面前看图,还是要门好一些吧,哪有五斗橱不做门的。敞开式的好,这里放书,这里放小的散东西。大哥边指着图纸边坚持。

木匠师傅只是说记下了,但脸上略有一丝丝的不愿神色了。他们俩个人轻轻慢慢说了好久。大哥画的图很有立体感,角度对,比例也很合适,木匠师傅越看越沉默。

木匠师傅的两个徒弟把箱子放好,往外一样一样拿锯条、斧头、刨子之类的工具。我喜欢那个像小船一样的墨斗。木匠师傅庄重而又严肃,他还在一点点想着大哥对新式家俱的种种要求,听大哥与他的那一通谈话,再看大哥信手画的那几个草图,晓得这家的活计,是大意不得的。父亲和哥哥们往院子里抬大的树料,木匠师傅一根根看过去,拿尺子量,做记号,写上尺寸的数字,让他的两个徒弟去锯成一段一段。

两个徒弟把着锯的两端,一来一往,嚓嚓嚓的锯了起来,来来往往中,木屑纷纷扬扬。他们好像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锯好那些木料。两个人都流汗了,脱下了外衣。大徒弟英俊极了,只是喜欢脸红,不大说话。村里的霞姐来我家帮母亲的忙,她时不时到院子里来一下,要么是给已经晒好的衣裤颠个位置,要么是把老菜叶子甩一些到院子的拐角处,让鸡鸭们去啄,可眼睛却偷偷瞄向那个好看的大徒弟。

而我最欢喜看到他们拿墨斗出来,拉出浸着墨汁的长线,看准,定住,从墨线中间的位置,用手提起线轻轻一弹,一条黑色的线迹就清清楚楚地落在木头上。接下来他们要沿着这条线再锯,那条黑色的线被两个人用心地一分为二,各自沾染上一点点印迹在新锯下来的木料上。

拿刨子出来的时候,我也不想走开。大徒弟的刨子好像用得还没有小徒弟在行。小徒弟倾着身子,刨子一下一下推过,一条条刨花迅速卷起,刨出来的木料表面平整光滑,微微泛着新鲜的光泽。那些刨花带着木料的清香,跳落着堆在地上。我拿起来蒙到额上,脸上,又让它们卷着掉落下来,快活无比。可还没等我玩够,霞姐就拿着腰箩把这些刨花收起来统统塞进了灶口。——她又偷偷来瞄大徒弟了。

木匠师傅还用凿子,凿出各种形状的洞眼,锤子敲在凿子上,叮——叮,轻而有节奏,那声音好听极了。大徒弟凿眼的时候,一板一眼,专心,鼻尖处挂一滴汗。凿好了,轻轻把木屑吹开,再细细看看。可在厨房里的霞姐并没有用心帮母亲的忙,饭已经焖香了,她又往灶里塞进一大堆刨花,等到米饭焦糊的味道漫开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才急忙忙脸红着去掀开锅盖。

木匠师傅的两个徒弟都灵窍得很,父亲赞赏地说。他们俩不用师傅多交待,不浪费料子,没有出错,勤快,眼看手到。晨间来到院场的时候,青草上的露水还没有干透,他们静悄悄地磨着斧子凿子。收工后,有条有理地收捡着边角碎料。大哥的那一房家俱,花去了师徒三个人半个月的时间。还好,完工的时候,大哥只是说大衣橱做得太高了,而床却满意极了,比陈三子的那张还要好看。木匠师傅也非常满意,最后一天,他喝了酒。他的两个徒弟还是和平时一样,快快地吃完饭,把工具箱子收拾到门口。不过,父亲并没有马上把工钱算给木匠师傅。先欠着,等晚稻上岸再看吧,翻过年也不急。木匠师傅就着浓浓的酒意,这样对父亲说。

霞姐是真心喜欢上了大徒弟,她已经在托母亲为她找木匠师傅问话了。霞姐是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姑娘,插秧割稻都是最快的,鞋子也做得板实秀气,母亲怕她娘老子会嫌弃大徒弟的穷家,迟迟不敢开口。

而大哥却已经急着要父亲去找媒人认亲了。

之四,弹匠

弹匠是一对夫妻。他们带着弹棉花的弓弦进到我家的门时,是喜气洋洋的。是的,他们这次专门为我而来。我带着待嫁的新娘子应该有的羞涩,请他们上坐,泡茶。弹匠刚中年,健康朗正的面孔,身姿很挺拔。他的女人肤色像小麦一样,脸上带着饱满的幸福神采,会让人想到成熟的稻穗,有丰收在望的希冀。我有了好感。女人挂着笑,侧过头问我,婚期的具体日子,嫁妆准备了哪些。我努力学着新嫁娘应该有的知事礼的样子,轻浅地笑着作答。接着她又详细地问,那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人,他的职业,性情是开朗的还是内向的,抽烟吗,可喝酒呢,酒量怎么样,他的父母年岁可老,弟兄几个,可有姐妹,嫁过去与婆妈妈住在一起,还是另有新房……我帮她添茶水,略微犹豫而又磕磕绊绊地,也一一作答了。她笑得更开了,那是多好哟。转而又把笑脸迎向母亲,多好的人家——母亲也笑,托你的福呢!

家里的地被征收了,母亲遗憾着,不能亲手为她唯一的女儿种一地棉花。母亲拜托村里的云娘,地腾着,全用来种棉花吧。云娘在地里摘棉桃的时候,就已经用她的大嗓门向全村的人都宣告了,这是要收来为细妹子打被絮的,两床盖被两床垫被,还有毛伢子的抱被箩窠被——然而,那时候,我和那个人在吵架,云娘的这种宣告,无疑增加了我的压力。好在,我们后来和好了,婚期并没有变故。

现在,母亲把松软的棉花摊放在两块门板拼成的长方台上,白的,像晴好的天空里大朵的云,透着温暖。弹匠和他的女人都带着大大的口罩,只留出眼睛。弹匠的弓弦在弹唱,嘭得嘭,嘭得嘭,在我听来也是带着韵律的。弹匠变换着角度,大大的弯弓背挎在端正的肩膀上,弹花锤在弓弦上频频敲击,重而均匀地用力。而细细的弦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在棉花上弹跳。那些棉花慢慢蓬松,散发着乱开,高涨鼓起,成了一个软软的厚厚的大方块。棉花的碎屑满天飞舞,女人不停地把边沿的棉花规拢。他们的身上,头发上,都染上了棉花绒。弹匠师傅到底在弓弦上敲了多少锤?反正,到后来,我听到那嘭得嘭——嘭得嘭的声音,是乏味而又沉闷的。

弹匠夫妻在牵纱的时候,只用眼睛说话。男人手执一根细细的竹竿,一端的小孔里有线,轻巧地递出去,女人轻巧地接过,快速掐断,让线粘在棉絮上。一递一回。无声。默契。严丝合缝。递递回回中,纵横密布,丝丝入扣。棉胎被这些棉线束缚了,固定了,终于成了形。弹匠师傅还在棉胎上用红色的线牵出了大大的喜字。满张被子被那个喜字漾着,全是喜气了。

成了形的棉胎要让弹匠的磨盘用力压实,这是很费体力的工序。女人在一定的时间,会替换男人一会。而男人,只是稍做小刻的歇息,又开始接下女人手中的磨盘。磨盘在夫妻两个人的手中变换,带着恩爱,体恤。棉胎的角落,边拐,中间,每一处。磨,压。再磨,再压。再回到角落,边拐,中间,每一处。如此重复,循环。好几个小时,枯燥的流程。

弹匠师傅在我家工作了四天,两床垫的,两床盖的,方方正正的码在那儿。新弹制的棉被,松软,洁白。还有为未知的婴儿准备的,冬天和春秋的箩窠被,一厚一薄,小的,软而柔。我把手从上面轻轻抚过去,女人心,母性,缓缓溢出。这将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期待,最妥贴的温暖。被子一床一床叠放着,透出无边的暖意,这暖意从娘家带到我即将开始的未来,让我少了些无措,多了份安心。

后记

是的,这些被子我一直在用。晴好的日子里,把它们放在阳台的栏杆上晾晒。棉被都还是白色的,还是那么柔软,温暖如昨。只是弹匠夫妻再也不背着他的弹弓走家串户弹棉花了。他在镇上置下了门面,卖九孔被,真丝被,鸭绒被,唯独不卖手工弹制的棉被。我的孩子已经很大了,那两床小的箩窠被还是新的。偶尔我也会拿出来晒晒,闻闻那棉花在太阳里的味道,这味道可能会越来越淡远。村子里的云娘也早不种棉花了。村子里的地,有些被征收了,有些盖了房子,有的长满了荒草。村庄好像一下子老了。村庄是什么时候老去的?我嫁出来很多年了,我是村庄的客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村庄是哪一天老去的。篾匠大爹早已经死了,他的那个从外乡跑来的头生疮疾的女人,顶着满头花白的乱发,眼神浑浊。她用掺着外乡口音的家乡话问我是哪家的,从哪里来的。和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砖匠师傅,去世得很早,四十多岁吧,他为我家盖的那座房子早让哥哥们拆掉了。村子里还有很少几家没有拆掉的房子是他的作品,然而都在村子老屋的拐角,破败了,生满青苔,堆放着废弃的杂物,蛇和老鼠在里面相安无事,雨天大瓦缝中会漏水,已经没有人要去修整了。砖匠师傅的二徒弟,在外乡做包工头,发了大财,听乡亲们说,每次都会带回来不同面孔的美艳年轻女子。为我特意打制了一个洗脸架的木匠伯伯,他是真老了,他的手再也拿不动斧头,刨子给他,也是推不稳的。他家的儿孙,都没有做木匠的,想必那些凿子锯条之类的工具,一定是锈迹斑斑。而霞姐,如愿嫁给了木匠师傅的大徒弟。只是那个英气的小木匠,已经没有谁需要他凿眼安榫头了。他日日沉迷于麻将桌上,一双灵巧的手,抚摸着一张张麻将牌,不知可如当年那般专注投入。霞姐已经让艰难的日子暗淡了她往日如水般清秀的容颜。……村庄开辟出了一条新坝,沿路都是两层楼房,贴着瓷砖,没有猪圈,没有牛栏,暮色四合,很难看得到炊烟。灶台只是过年时才用,平时积了灰尘。一些孩子在老人的守护中,上学,放学,等着年节,在他乡打工的父母亲回家团圆……回头望望,那些老去的手艺人,光芒慢慢退去,和古老的村落一样,只剩下一幅枯瘦的骨头,血肉尽失,寒凉苍茫。

篇4:慢慢老去的村庄散文

慢慢老去的村庄散文

我的故乡在浙江西部某小村庄,它处于千里岗山脉中部,是杭州西部、新安江北岸的交通要道,那里山峦叠嶂、奇峰竞秀,林深竹茂,矿藏丰富。

家乡历史悠久。唐如意元年(692)即为盈川县属地,古称玉泉乡,是芝溪流域居民集中地区。元和七年(812)并入信安县,成为衢县历史上北部属地。

衢州人的最早例证,葱洞、观音洞遗址,它是衢州人类生息繁衍的摇篮,是一个典型新石器时代遗址,正是根据这一遗址的出土文物,将衢州市的历史提早到距今六千年前。

现在,家乡的老街至今仍基本保持清、民国年间的历史格局与传统风貌。民国《衢县志》记载:“上方市、多徽商。”上方老街成丁字形,南北向,现为西安路,旧称“大街”,长约500米,街面宽5-6米,街东有条流向芝溪的暗河,上盖石板,街道两旁店铺为民国年间风格。

老镇的大街与横街两侧店铺林立,达数百家,主业灰坪、上方、建德一带的土纸、药材、山贷及从衢州、杭州运进的南货、布匹、日用品,大部分临街店铺以前店后作坊或前店后仓库,有的临街店铺有楼,多数建筑未作改动,仍保持民国年间的建筑,许多店铺仍作商业用房,门前挑檐,牛腿雕刻风格不同,保存完整,处处都显示出民国年间的传统性。

不过,除了镇上老街,还保持原貌外,其它村落的老街,基本在慢慢消失。这不,我出生的小村,那条老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顶破墙塌的老宅,墙头长草,门锁生锈,显然已很久没人住了。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就像秀才已成了老古董一样,故乡也快速进入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中,原来的故乡已经日渐衰败,已经成为一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我的老舅公,当了一辈子的老师,最终也没有转正,他是一本百科全书,当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掌故无所不知,谁家有事都喜欢找他出出主意,有时村里来了外人,他甚至能报出是谁家的亲戚。

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帮别人续家谱。他通过帮别人修家谱,开始追寻家乡的历史,一座石桥、一棵古树、一坐大坟……。都让他找到了源头,让他说起来,滔滔不绝,觉得什么地方都是文物,什么地方都是历史。

然而,在这个衰落的古村,越来越多的老宅由于无人居住而毁坏。老舅说,村东的黄家秀才府建于清末,原本有十多间,现在只剩下一间,且南墙和北墙都有部分坍塌,梁架上布满蛛网,墙头、房顶长着杂草,东侧的山墙已经向外倾斜,看起来摇摇欲坠。

西家的武秀才宅,也只剩下两进,虽然没有坍塌,却是铁将军把门,老舅说,武秀才后人在外经商,除了过年回来看看外,基本都空着。此宅的不远处,已经盖起一批框架结构、空心红砖的三层小楼。

在故乡,青砖黑瓦、穿斗抬梁式的老建筑越来越少了,加上大部分无人居住,任其朽坏。在屋顶和墙壁坍塌的屋里,野花野草在肆意生长,有些老宅已经彻底倒塌,只剩下木梁架支撑在半空中,上面爬满了藤蔓。

这是一幅意味深长的画面,盛夏的阳光下,草木繁盛,生机勃勃,旁边则是断壁残垣。或许,这幅画面是现代化进程中大多数古村命运的缩影。

当人们纷纷搬进新居享受现代化生活的同时,那些代表着传统生活的老宅正在被日渐冷落、抛弃。一方面,我们看到了时代的进步;另一方面,我们忧虑地看到,曾经美丽的古村落,那孕育一代代人的乡土中国,正在失去千年记忆。

故乡的村庄老去,不仅仅是旧居,老去的还有它的声音。现在,每一个小村里很安静,安静得没有活力,安静得让人害怕。或许,狗也怕孤单,村头的狗都不见了。

想当初,乡村的声音美丽亲切,温暖熟悉。“东东——石头——”的阵阵呼唤,是母亲叫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吭哧吭哧”,是母亲在河边洗衣服搓衣服的声音。

牛嘶、狗叫、鸡鸣、羊咩,麻雀、喜鹊、斑鸠鸣叫,听老人家春耕时在田里摇鞭催牛前行的声音,听“三夏”大忙时节割麦、扬场麦秆断裂、麦粒落地的声音……这些声音中,蕴含一种特有的艺术情愫,让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乡间的声音,简单实用。公鸡喔喔叫上三遍,天亮起床,做饭下地。母鸡“咯咯哒”地鸣叫,表明刚刚产下一枚鲜蛋。一有陌生人进村,狗会发出“汪汪”的叫声,主人根据狗叫声的高低和频率,判断发生的情况。

乌鸦和喜鹊的叫声,传递村里人家的.吉凶。人们认为喜鹊叫是报喜,心会因此而亮堂,脸带笑意,开始快乐的一天。乌鸦叫不吉利,遇到的人会拾起小头子赶走它。

可现在,耕田机械化了、防盗视频化了、养鸡农场化了……,村头田间的牛、狗、鸡都不见了,或许,是少了玩戏的小伙伴,麻雀、喜鹊、斑鸠也很难见到了。

儿时结伴把学上,乡村琅琅读书声。这是乡间的一大风景,现在却已成美好的记忆。有钱人,把老人接到城里安度晚年,把小孩接到城里享受阳光教育;没钱人,再穷,也要把小孩带着身边,与父母一起在外打工漂流求学。

始建于明万历年间的熊家宗祠,当年我也曾经在此上过学。后来,随着整合教育资源,这所小学已经被废弃。当年的操场上种着黄豆,花坛里长着芝麻,露天楼梯的栏杆上爬满了丝瓜藤,就连小学的大铁门上都爬满了藤蔓。最值得我们回忆的地方,现在只如今只剩下一堵一米来高二三十米长的残墙。

我们在故乡,见到更多的都是老人,基本见不到70后、80后、90后,即使有个别身体不好的中年人留下来了,但很多凌晨时分进城打工,很深的夜晚回来休息,他们骑着摩托车、电动车,给故乡带来一丝丝声音。

村口有棵老槐树,那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树,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有多大。不知道是故乡的清水滋润,还是山脚下那块土地的滋养,老槐树历经风霜,却依然枝叶繁茂,他的躯干要两个人才能合围,他伸展开的枝叶撑开了一个小广场的范围。

故乡的乡亲们,出入村庄都要从老槐树的脚下经过,老槐树见证了村里不知多少代人的足迹,静观着人们的喜怒哀乐。记忆中,老树下每时都有人在。儿时的伙伴们,常常会在树下玩石子儿、踢键子,还有调皮的伙伴们,会想尽办法爬上老槐树,在它粗大、光滑的枝干上,或骑、或躺、或坐,有时还会对着树上的喜鹊窝蠢蠢欲动,拆喜鹊窝,掏喜鹊蛋。

一旦被大人发现,总会被呵斥下来,被大人呵斥的面红耳赤的小伙伴,会招来树下玩耍伙伴们幸灾乐祸的笑声。即便是知道会被大人呵斥,伙伴们还是会偷偷得爬上去,享受在树枝上的乐趣。

老槐树下,历代乡亲们纳凉、聚会,议论着国家大事,谈论着理短家常,期盼着风调雨顺,盘算着秋收冬藏。老辈人不厌其烦地讲着好多好多的故事——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孙悟空大闹天宫、刘备三请诸葛亮……。

老树下曾给人留下了许多许多美好的回忆,老槐树伴随着乡亲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微风吹来时,那叶子“哗!哗”的声音,象是一种对乡亲们的召唤。每天早上,老树上几个大喜鹊窝里的喜鹊,总会争先恐后地,展示着歌喉,“喳!喳!喳”地叫个不停,给乡亲们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可不久前,当我再回故乡的时候,老槐树已经不见了,听说给卖了,多少钱不知道,只知道很值钱。当年树下光滑的青石仍然存在,横躺在平整的水泥地上,只见二三个古稀老人,坐在摇头椅上晒太阳。

家乡的村庄,对于在外的游子来说,值得分外留恋的。可每次回去,都有不同的感悟,最大的感觉是,故乡的人、故乡的物、故乡的情,在慢慢离我们远去。

其实,离我们远去的,不仅仅是村庄,更是那份难舍的情。尽管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谁也无法阻挡的,可情都不在的时候,或许,轮到我们的后代,连籍贯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该是多大的悲哀。

篇5:岁月如烟村庄老去散文

岁月如烟村庄老去散文

原始的农具,劳累的操作,生满老茧的双手,在春天播种,在秋天收获。收割后的庄稼,在烈日的炙烤下,套上耕牛,拉着那榆木架子车,从地头和明晃晃的场院间,步量着日月。场院上,夏去秋来,压麦打豆,收获或多或少的喜悦。时间在上个世纪里,不断重现、定格。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把汗水,一身泥巴。一辈子,都在忙忙碌碌地劳作。

一天的忙碌,换来夜晚的一段儿清闲。昏黄的煤油灯下,抽一袋旱烟,几声低咳,忘记了生活的辛苦,忘记了白天的疲乏。街道旁、村庄里,那些坚守着的农人们,消磨着淡淡的岁月。喝一碗甜甜的玉米糊糊,讲述那些久远的故事。

朴实的村子,沉寂了岁月,没有滚滚的人海车流,不见愁苦的眉脸。在城市打工的二柱子说:城市里的人,都被金钱所逼迫;被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苦恼着;大部分的人,带着虚伪的面具。没有咱农村人真实,没有咱农村人活得洒脱。在城市里打工时,更是怀念那远方的村庄,以及在梦里经常出现的老街、老墙和老房。

遥远的村庄,纯朴的人,还保存着一份久违的纯真、恬静,过着安逸的生活。这片古老的土地,养育着一代又一代忠厚朴实的庄稼人。日月穿梭,时光更替,繁衍生息,庄稼人的骨子里依然留存着那份久远的、从未放弃的痴迷。

一条不算宽敞畅通,到处布满坑洼,种满枣树的大街,寒来暑往,记载着村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无论在冬天或者夏天的夜晚,两根竹竿支起一块白布、一个悬挂在竹竿上的喇叭,还有那台射出道道白色光柱的放映机,组成了人们的最爱――露天电影。儿时的电影,伴随着我们度过了童年的春夏与秋冬。那条大街上,还来过说书唱曲儿、耍杂技、算命卖药的以及围在幕布后面唱秦腔皮影戏的人,共同组成无限欢乐的童年时光。

这条刻满岁月痕迹的大街,有着太多的故事,伴随着小孩子的成长,过得自在而快乐。他们不会去理解生活的'艰辛,也不会去想象庄稼的好与坏,更不会去体会收种的劳累、面对生活困难的无奈。他们不知道,岁月无情地摧残着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光阴流逝,夺走了历尽苦难沧桑的老一代,他们还不懂得时间的宝贵和生命的短暂。孩子们的心中,只有美好的今天和明天。从日头落下屋檐,到夜空布满辰星,他们都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嬉戏打闹。西天那火烧的云彩,挂在了枣树梢,照亮我们的额头,落入眼睛里的是一片五彩斑斓的美好。

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大街上,还有几个猪圈,把大街隔成几个大小不一的、如同几个亚腰葫芦的形状。最狭窄的地方,是爱国家的那个几米宽、几米深的猪圈,把大街几乎隔断成两截。腿脚不好的王茂友,那晚去沈老三家喝喜酒,喝得醉醺醺的。深一脚浅一脚、嘴里哼着吕剧小曲儿、三歪两扭地往家走。黑暗中,一个不注意,掉进了深深的猪圈中。才过雨季,半猪圈的泥水还没有渗干,结果就要了王茂友的老命。

沈老三的儿子,考上了济南的一所大学。这可是村里的大事儿!自从万家坊立村起,他是村里出来的第一个“开科举人”。沈老三为供儿子上学,已经变卖了家里最大的财产――队上分产到户时、抓阄抓到的那头耕牛。得知儿子考上了大学,沈老三的脸上笑开了花,逢人就说:“看看,看看,俺娃儿不孬吧?考上了,终于考上了!”

“老三,恭喜恭喜啊,这娃儿,可是咱万家坊村第一个高中的举人啊!”

“是啊,是啊,沈老三,你可别光顾着自己咧嘴乐呵,必须请客!”

“对对,请客,请客!这是咱们全村的大喜事啊!”

“好好,我请客,我请客,大家晚上都来家里坐哈。”沈老三高兴地应允着,接受着乡亲们的祝贺。

回到家,沈老三看看家里,实在也拿不出请客的钱来。菜可以去园地里去摘,自己种的,可是有席没有肉是不行的。正在发愁,看到老婆子提着猪食、正在“咾咾咾”地叫着,准备喂猪。沈老三的心里总算有了着落,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来。于是,招呼了儿子,又去喊了邻居,把那头才一百多斤、还没有长足个的公猪杀了。烧水、刮毛、开膛破腹,收拾内脏下货。天还未黑,便摆好了几桌子菜,招待前来祝贺的乡亲们。

忠厚朴实的乡亲们,大家说着闹着,跟沈老三开着玩笑。乡亲们是不会白吃白喝的,都知道沈老三家日子过得紧巴,借着来吃席的机会,纷纷掏出钱来,递给忙乎的沈老三。沈老三嘴里不好意思地拒绝着,手却伸出去,接住了人们递过来一张张红的、绿的纸票。有两块的、三块的、五块的、虽然没有记账,可村里人不多,他心里有本帐,大体还是能够记住。

那时候,他穷,别人也穷,全村都穷都困难。遇到有个娶媳妇盖房子的,手里紧巴有了难处,乡亲们便自发地来帮助。每个人帮凑几块,全村的人都一起伸出援手,这事儿,也就顺利地办成了。这种帮凑,庄稼人是不能忘了别人恩情的,人家再遇到困难,还是要还回去的。那时的人情份子,不像现在这样,既虚荣又势利。那时的人才是情真意切,那些钱虽然不多,却是真材实料、能帮助人们度过难关。

王茂友是个光棍汉,虽然日子过得更紧巴,可为人却很实诚,宁可自己挨饿,也会拿出粮食救济那些孤寡老人。那晚喝沈老三家的喜酒,王茂友一下拿出了十块钱,这样重的人情钱,就是在全村,也是为数不多。这十块钱,在八十年代初,那可是一笔不小的礼金,换算成现在的价值,也是非常厚重的。王茂友的豪爽,不但把沈老三震惊了,也把全村人都震惊了。这十块钱,就凭一个光棍汉,还不得省吃俭用积攒几个月,才能省下来啊。

王茂友这个人,在村里的口碑很好。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他都去帮忙,一家不落。谁家遇到个病啊灾的,他都会伸出援手,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受到过王茂友救济过的人,和没有受到过救济的人,都很尊重他。王茂友死后,全村的人,自发地为他举办了安葬礼。人们都是有良心的,不会在人死的葬礼上,分出高低贵贱,一律对待。王茂友的葬礼上,人是最多的。

那时候的人,不像现在,到处充满了熏心的利益,金钱的味道充斥着人们的鼻腔。那时的村庄,虽然贫穷,但是和谐,安宁。人们都很快乐,也很满足。人与人之间,都是诚实守信。人们的生活,也过得不紧不慢,没有压力。日头从东边升起,然后照亮整个懒洋洋的村庄。村庄里传出了狗叫羊咩的声音,一天的忙碌才算开始。太阳转向了西墙根,慢悠悠地照东山墙上,几只鸡,慵懒地在墙根下刨着土,找寻里面的小虫子、小石子,把嗉囊填满,慢慢打磨着时光。这就是村庄的一天,白天再忙碌,晚上也会变得沉寂。

在野地里玩耍的孩子,是闲不住的,很多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一头灰色的毛驴,拉着一辆盛满箱子竹竿的车,从远处的村子驶来,车后泛起阵阵的灰尘。孩子们都从地上蹦起来,高声喊着:“放电影的来了!快看啊,放电影的来了!”在孩子们的心中,这辆驴车,带来的是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刻。从上次送走的那一刻起,就盼望着这辆驴车再次到来。

晚霞挂在枣树上,逐渐滑落变幻。最后,它终于落下屋檐,消失在西方,漫天的星斗,替代了白天的喧嚣。这时,大街上响起了洪亮的喇叭声和悠悠的歌唱声。这时村支书万成茂要讲话,每次演电影以前,都是他先讲一段话:“喂!”喇叭里会传出很多重音,“喂喂喂喂……”老少爷们们……”“们们们们……”“今晚,”“晚晚晚晚……”“咱村里来电影了,”“了了了了……”“大家吃饭后都来看电影……”“影影影影……”

村里的男女老少,吃罢晚饭,顾不得收拾碗筷,便拿着马扎、条凳、以及所有能坐的物件,在大街上稳稳坐定。孩子们,互相打闹追赶着,在人群里奔来跑去,蹭掉了三奶奶的蒲扇,或者撞撒了狗剩子手上的粗瓷碗。几只不识好歹的土狗,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被狗剩子一脚踢到屁股上,嗷嗷叫着,跑到大街尽头的场院上。那几只土狗,看到了柴垛后面正在谈情说爱的二楞和玉花,立刻支棱起毛,冲着他们直汪汪。吓得一对儿幽会的恋人,赶紧拉着手,走向另一片更加黑暗的庄稼地。

突然有一天,过惯了平静安逸生活的人们,变得嘈杂热闹起来。村里开来了汽车,拖拉机,拉来很多铁家伙。这是村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大家都站得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着:这是干啥呐?这样大的机器,咱还是第一次看到哩!

万家坊一直都是,出了名的吃水困难村。从记事起,村里的青壮男女,都去几里外的南坡挑水喝。挑着两桶水,来回得六七里地,累得两只肩膀生疼红肿。可是没有办法,因为村里村外,水井不少,可打出来的水都又苦又涩,就像海水。别说是人,就连牛都不喝。据说,有人曾经做过化验,这井里的水,成分跟海水几乎一样,他用那井水,真的晒出了盐。

万家坊一直都在苦苦寻找着能喝的水源。不知在什么年代,也不知是啥时候,南坡那条小河边,菜园子地头的那口水井,就成了村里唯一的甜水井。

县里,收到了万家坊村支书早就打上去的报告,终于得到了批复:商河县委县政府决定,扶持帮助吃水最困难的几个村,无偿打几口自来水井。其中的一口,就定在了万家坊村。村里架上了高耸入云的铁塔井架,机器的轰鸣,吵醒了沉睡了千百年的村庄。人们都议论纷纷,高兴地奔走相告:以后,咱们万家坊的老少爷们,再也不用担心天寒地冻雨雪路滑,去辛辛苦苦地挑水。全县吃水最困难的村庄,从此告别了挑水的历史。

就在那年的那个冬天,深井里,喷出来一股股晶莹剔透的清泉。人们用瓢舀起,试着喝了一口,哇!泉水入口甘甜滋润。水质达到了极高的标准。人们欢呼雀跃,很多老人,都用破棉袄擦着眼角的泪水。万家坊,是全商河县,第一批率先吃上自来水的村子。

时光不停歇,村子也在变化着。那时所有村子的大街,都是宽窄不一,街上有树、有坑、有猪栏、有牛栏。胡同更是狭窄的只能通过两三个人,还有很多前后不通的死胡同。万家坊率先搞起了村子治理规划行动。很多老房老屋都被推倒了,很多猪圈被填平。大街宽敞明亮,胡同也能通汽车,村庄完全改变了模样。村里唯一的那家土屋土墙,是金盛家。因为他家那厚实的土房土屋,在村子中间,通大街,通胡同,正好碍不着事,于是就保留了下来,成了唯一的老墙,见证了村庄的所有变化。

金盛,是万家坊村里最早的个体户。他在村里开了家商店,卖些烟酒糖茶、生活用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金盛是个大胖子,红光满面,大肚便便,走路摇摇摆摆。那时,因为生活困难和营养不良,全村的人都瘦得像麻杆。可金盛却是个胖子,在人群里格外的显眼。我很不理解,为啥他那么胖?他难道每顿吃肉?

这种猜测,在金盛得了脑出血后,得到了应验。原来,金盛还真是喜欢吃肉,特别是猪头肉、猪蹄和猪下货。这些,都是他得病死后,听他媳妇说的。她媳妇很后悔,当时没有管住爷们的嘴。

别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平时别说吃肉,就连白面馍馍都舍不得吃。可是金盛脑筋转的快,率先抓住了商机,日子就比别人过得好。有了钱的金盛,首先想得就是吃,吃肉,香喷喷的肉。率先富起来的金盛,也是第一个胖起来的,更是第一个得三高的人,那时人们的意识,还在改革开放的萌芽状态,所以都不重视三高问题。结果,也是他第一个,成了生活富足、饮食无节制的牺牲品。

金盛死了,老婆也耐不住寂寞,改嫁去了别的村。留下一个姑娘,招了个上门女婿,在老宅上住了几年,就随女婿回去了。老宅的土屋土院墙,便荒凉没落了。随着时间的拉长,风雨的冲刷,房子屋顶塌了,院墙也倒了,院子里野草丛生,荒凉至极。只有那些鸡们,偶尔进去寻找食物,还有老鼠和黄鼠狼也经常出没。人们看到这样的荒凉,只有摇头叹息,感觉到岁月的无情。

许多年已经过去,村庄里的人老了一茬又一茬。可时光依旧不停地穿梭,在村子里来来去去,走老了屋檐,走空了村落,就连金盛家那面土墙,也被时光打磨得一截一截地短下去。或许,用不了过久,那几截土墙,就会彻底消失。村子里,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座老屋,还有那记忆了时光沧桑的土墙。

我想,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建起一座新房,把那些久远的记忆,一扫而光。时光,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缓慢,那样煎熬人们的思想。时光就是这样,永无休止地转动,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让那棵老槐树,圈阅了一圈又一圈年轮;让所有人,在清醒与迷离之间,慢慢度过日月,告别了童年与少年,漫过了中年。村庄在时光里行走,时光在村子里飞奔。村庄在变化,人也在变化。

我时常在梦中,回到了原来那个鸡鸣狗叫、牛羊出栏的万家坊。挑水的水桶,还在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喇叭里又传出了支书那重叠起伏的喊话;一条宽窄不一、高洼不平的大街上,几个圆圆的猪圈,仿佛几个深邃的时空隧道,不断把那些曾经的记忆抹去;一座座敦实的土房和土院墙,每当夜晚来临后,在满天璀璨的星光下,村庄被挂在枣树梢上皎洁的月光映照,显得寂静而凝重。多少故事,从这个村庄里发生;多少时光,又带走了多少岁月的痕迹。时光荏苒,村庄老去。

——5月15日首发

篇6:我的村庄随笔散文

我的村庄随笔散文

居住在村庄的那些日子,我常常会为一抹晚霞而走进山林,希望伸出的手臂能够绾住一些落日的光线,将一枚枚叶子串起,以心的形状,挂在林梢,来铭记又一个行将消失的日子,还有一些色彩,一些味道,一些人或事。

我喜欢太阳没近西林时的色彩,或殷红,或浅粉,或橘黄,或微紫,或绮丽,或淡雅,或浓烈,或模糊。它们弥散在村庄的上空,让我偎在一份恬静里,去咀嚼一种只属于村庄的温馨和浪漫。

行走在这样的色彩中,我不由地想起那些清纯如诗的岁月,想起林梢袅袅的炊烟,河边啃草的老牛,结伴归巢的鸟雀,泛着星光的童话,哼着夜曲的流萤、溢着稻香的蛙鸣,甚至一些非常微小的生命。它们单纯地生活在村庄的某个地方,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和谐地展示着黄昏的色彩,村庄也因了这些生命的`存在而显得更加宁静而祥和。

其实,对于一座古老的村庄,不只是黄昏的颜色使它别具特色,每一个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时间,村庄都会用一种独特的色彩展示生命的不同风采。春天的柳绿,夏日的荷红,秋天的霜翠,冬日的雪白,这些都是让村庄永葆活力的色彩,它们生长在村庄的故事里,渲染着村庄的喜怒哀乐,让村庄里的一切生命,都以一种既独立又和谐的方式,展现出奇异的风情。

村庄古老的风味,常常使得清溪小塘,红花翠柳,青石小巷,辘轳井台,旧宇新檐等,都成为写意的对象,用简单的图案勾勒出古朴的轮廓,在苍凉的画面上记录下村庄在某一个特定时候的情景。而一声隔墙扔过来的笑语,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候,一张憨厚质朴的笑脸,一双浸润着真诚的眼睛,则又以一种最纯真的语言书写着村庄淳朴的性情,将一些厚重的情感,掺着泥土的香味,刻进村庄的生命。

村庄也常常将一些新鲜的生命,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如飘在空中的风筝,引领我伸长脖子不住地张望山外。那时,从山外传来的一些声音,不止一次地敲打着我的心房,燃起我一次次向往的火焰,于是,我决定离开这个用犁铧和锄头耕耘生活的村庄,试图在那鳞次栉比的楼群里找到一片精彩的天空。因此,那天,我把最后一行诗歌埋进田埂,吃完母亲早起做好的米粥和烙饼,然后背起一家人的自豪和希望,依次踏过平原、山冈,直至消失在山的另一边。而离开村庄后,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却终不如村庄的味道甜美,不如村庄的色彩纯洁,不如村庄的情感真诚,不如村庄的生命更富有质感。

也许缘于村庄情结,常让我不住地怀念村庄的夜晚。因此,当我用了一个假期的时间,在村庄里寻找失落的一些记忆时,我发现月亮是行走在村庄上空的灯笼,在暮色四合时,它悄悄地爬上树梢,为远行的人点亮一盏归来的灯,让白天里四处飞翔的心,找到一个温暖的归巢。而那些与忧郁有关的人或物,都会变成月光下美丽的影子,成为一段故事随着岁月溜走。

行走在村庄里,我会看见内心平静的岁月,那些升腾的火焰,被激情一丝丝助长;那些灵活的声音,一次次被深情、温柔的手抚摸着;那开了又阖,阖了又开的心门,在白天与黑夜之间徘徊,一次次流连。而这一切温馨的记忆,最后都以一种静默的方式,被村庄收拢成了一片叶子埋进泥土。以至多年以来,我漂泊的灵魂都一直无法走出一种乡土的情结,无法走出只有在村庄里才能体味到的淳朴、善良和温暖的意境。

原来,村庄永远是我头上的那片天,是让我灵魂可以停靠一生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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