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昌耀(精选8篇)由网友“晚上吃鸡”投稿提供,下面是小编帮大家整理后的说说昌耀,欢迎阅读,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篇1:说说昌耀
说说关于昌耀
因为最近准备去青海,自然就想起“西部诗人”昌耀。之所以想起他,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昌耀是湖南桃源人,几乎跟我就是老乡。但是很遗憾,一是昌耀离家早,因之,除非专业人士,或当地上了年纪的知道他的名字,其余的人(包括住在他村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昌耀是谁。二是昌耀曾当了二十二年的所谓右派,结果,本可与魏巍、未央齐名的“志愿军诗人”就这样如我等一样,湮没在芸芸众生之间了。然而,昌耀毕竟是昌耀,虽然在故乡的名气远远顶不上一名可能正在走红的所谓“市级超女”、“县级超女”,甚至“乡级超女”、“校级超女”(当然,我辈就更不如),但只要你看了他的简介,就会有一种汗颜的感觉。
王昌耀简介:
昌耀(1936―),原名王昌耀。中国伟大的民族诗人。籍贯湖南桃源。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师文工团。1953年,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后转入河北省荣军学校读书。1954年开始发表诗作。1955年调青海省文联。1957年被划成右派。后颠沛流离于青海垦区。1979年平反。后调任中国作协青海分会当专业作家。1982年后参与“新边塞诗”运动,是新边塞诗派主要代表之一,后曾率团出访俄罗斯等国家。其代表作有《划呀,划呀,父亲们!》、《慈航》、《意绪》、《哈拉木图》等。他的诗以张扬生命在深重困境中的亢奋见长,感悟和激情融于凝重、壮美的意象之中,将饱经沧桑的情怀、古老开阔的西部人文背景、博大的生命意识,构成协调的整体。诗人后期的诗作趋向反思静悟,语言略趋平和,很多诗作以不分行来表达,有很强的知性张力,形成宏大的诗歌个性。昌耀于3月患癌症后在医院跳楼自杀,绝笔作为《一十一枝红玫瑰》留世。其出版的诗集有《昌耀抒情诗集》(1986)、《命运之书》(1994)、《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帝的沙盘》、《昌耀的诗》()等。20诗人过世后有《昌耀诗歌总集》行世。昌耀在中国新诗史上是一座高峰,其历史地位已为人共识。
说到昌耀的诗,可能人们也会有些陌生。的确,他作为“志愿军诗人”,没有像未央那样留下像“车过鸭绿江,好像飞一样,啊――祖国,我回来啦!”那样脍炙人口的诗;也没有像“红旗诗人”贺敬之一样留下“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这样激动人心的诗。不过作为“西部诗人”的昌耀也留下了属于西部的“新边塞诗”,尤其是复出以后,作为“朦胧诗”派的同路人,他奉献了一些颇具惠特曼风格的新诗作。这里不妨看看其中一首。
划呀,划呀,父亲们!
――献给新时期的船夫(节选)
自从听懂波涛的律动以来,
我们的触角,就是如此确凿地
感受着大海的挑逗:
――划呀,划呀,
父亲们!
我们发祥于大海。
我们的胚胎史,
也只是我们的胚胎史――
展示了从鱼虫到真人的演化序列。
脱尽了鳍翅。
可是,我们仍在韧性地划呀。
可是,我们仍在拼力地划呀。
我们是一群男子。是一群女子。
是为一群女子依恋的
一群男子。
我们摇起棹橹,就这么划,就这么划。
在天幕的金色的晨昏,
众多仰合的背影
有庆功宴上骄军的醉态。
我们不至于酩酊。
最动情的呐喊
莫不是
我们沿着椭圆的海平面
一声向前冲刺的
嗥叫?
我们都是哭着降临到这个多彩的寰宇。
后天的笑,才是一瞥投报给母亲的
慰安。
――我们是哭着笑着
从大海划向内河,划向洲陆……
从洲陆划向大海,划向穹窿……
拜谒了长城的雉堞。
见识了泉州湾里沉溺的十二桅古帆船。
狎弄过春秋末代的编钟。
我们将钦定的史册连根翻个。
从所有的器物我听见逝去的流水。
我听见流水之上抗逆的脚步。
――划呀,父亲们,
――划呀!
还来得及赶路。
太阳还不见老,正当中年。
我们会有自己的`里程碑。
我们应有自己的里程碑。
可那旋涡,
那狰狞的弧圈,
向来不放松对我们的跟踪,
只轻轻一扫
就恋情永远地卷去了我们父兄,
把幸存者的脊椎
扭曲。
1981.10.6―29
这首被人称作献给改革者的诗,全篇并没有实写的英雄人物和英雄业绩,有的只是波涛般的情感的律动,以及“划呀,划呀,父亲们”一遍又一遍的热切呼唤。诗中讴歌了船夫奋力划船的激动人心的场景。我们透过划船的场景看到的,是人类为了生存的抗争,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主动把握自己命运的努力,是在挣扎中坚定而乐观的呐喊,是相互鼓舞的抚慰。这场面,这气魄,这律动,这呐喊,都令人想起《草叶集》的作者惠特曼,但从那沉郁的、带有苦涩味的笔调,又分明看到了从荒漠的大山中,双脚滴着血,一步步顽强地走过来的、沉郁而又骄傲的昌耀。
纵观全篇,质朴、浑厚,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和贯注始终的深沉的乐观主义精神。
昌耀辞世以后,其家人的情况我不甚了了,只知道其骨灰由其仍在桃源居住的妹妹捧回了桃源三阳坪镇的老家王家坪村安葬。诗人终于得以魂归故土,听说,常德籍的诗人周碧华感其诚,还特地在一个清明节为其扫过墓。小可本已于今日约有二三好友前往拜谒,惜乎其中一友中途被夫人唤回,便只能留待日后尽情了。
篇2:昌耀简介
昌耀(1936-2000),原名王昌耀。中国伟大的民族诗人。籍贯湖南桃源。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师文工团。1953年,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后转入河北省荣军学校读书。1954年开始发表诗作。1955年调青海省文联。1958年被划成右派。后颠沛流离于青海垦区。1979年平反。后调任中国作协青海分会专业作家。1982年后参与“新边塞诗”运动,是新边塞诗派主要代表之一,后曾率团出访俄罗斯等国家。其代表作有《划呀,划呀,父亲们!》、《慈航》、《意绪》、《哈拉木图》等。他的诗以张扬生命在深重困境中的亢奋见长,感悟和激情融于凝重、壮美的意象之中,将饱经沧桑的情怀、古老开阔的西部人文背景、博大的生命意识,构成协调的整体。诗人后期的诗作趋向反思静悟,语言略趋平和,很多诗作以不分行来表达,有很强的知性张力,形成宏大的诗歌个性。昌耀于2000年3月患癌症后在医院跳楼自杀,绝笔作为《一十一枝红玫瑰》其出版的诗集有《昌耀抒情诗集》(1986)、《命运之书》(1994)、《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帝的沙盘》(1996)、《昌耀的诗》(1998)等。2000年诗人过世后有《昌耀诗歌总集》行世。昌耀在中国新诗史上是一座高峰,其历史地位已为人共识。
诗人昌耀的最后时光
大陆女作家毛竹
昌耀说起他的病的起因,现在治疗的办法,使用的药方,都如同一个著名医师一般。所不同是,“著名医师”躺着,对两位“病号的‘家属’”说着“病人昌耀”的病情,那么一种冷静,那么一种睿智,那么一种医学知识深邃渊博。
竹子那年回青海去看大诗人昌耀的时间离昌耀跳楼时间很近。近到可能是最后几批去看诗人的人。
竹子和昌耀认识是在青海文学院。竹子和昌耀认识后见过多次,但这之前只说过一句话DD四个字的一句话。
记得那次青海文学院讲课的老师中并没有昌耀,只有白渔、王立道、朱奇、陈士濂、程枫、王歌行、阎跃莲等青海名家。可能是昌耀不善言辞不苟言笑,所以青海文联只安排他和学员见面。
虽然昌耀不讲课,但是很多学员最敬重的最佩服的最仰慕的老师却是昌耀。这个不爱说话的“铁石头”不知道憾动过多少人的心。当他来到时,学员们纷纷把自己的诗稿拿给他看,均带着一种类似于朝拜青藏宗教大师宗喀巴的心情。
昌耀当时坐在凳子上,弓着身子看那些诗稿。昌耀的身子向前探出,带着一种震动人心的忧郁和伤感,还有从骨髓里从每一个毛孔流出来的沉甸甸的思绪,还有从肌肉中透出的一疙瘩一疙瘩的的思想。这使竹子想起罗丹的雕塑《思想者》。后来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的《昌耀诗集》的封面上选择了类似罗丹的雕塑《思想者》的一幅:投入拉提琴的雕塑,身上同样是一疙瘩一疙瘩的思想,在泪水中闪闪发光。竹子认为是编者领会昌耀神韵十分精彩的一笔。当然也有人说昌耀的头本诗集封面是昌耀自己挑选设计,那更是昌耀有自知之明的精彩一笔。
当时,竹子也把诗稿拿给昌耀看。昌耀研判一般地看了很久。竹子送上的三首诗是:《苦恋》《无言》《位子》。昌耀似看一个陌生的东西。昌耀终于看完了。昌耀大师望着竹子一字一顿地说:
“可--以--发--表--!”
然后昌耀就变成了一块顽石。似乎是竹子的小小破烂诗根本不值一提的诗中的某一句或某一段蔌某一种写法某一种提法触到他的敏感的诗性,使他坠入有关地心的遐想,或是有关宇宙的遐思,或是有关森林的向往,关于溪水的期待。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飞到了由这小诗的某一句展开的大大诗的诗像中,那似乎是他陌生的另一个星球。或许他本就是经常在事务的间隙如此遐想着,需要被现实人的呼声生生拽回。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的四个字。仿佛不多不少,不少不多,非常准确,准确非常。非常精确,精确非常。如同昌耀的另一首另类的诗。且越回味越有味道。
以后竹子每想起昌耀,便是那么一团似乎是思想者的深邃气场,里面隐现着朦胧的炉火,带着辉煌的诗意,却根本无法看清想清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且越想越朦胧。
那以后竹子经常听到友人说起昌耀。似乎是电视“生活频道”中经常报道的重量级人物,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又仿佛一个很熟的朋友,就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日日相伴。竹子常常地用生命感悟他,可是并没有想着去看他。
有一天,竹子听说昌耀和他的藏族妻子矛盾日激。后来才知听说是因为昌耀老师迷恋上了一个生活在海边的女诗人卢文丽。
有一天,竹子听说昌耀老师为闹离婚从家中搬出住进办公室,整天饥一顿饱一顿,烟抽得厉害,生活没在规律,虚妄无助,疯狂迷茫,类似一种自我践踏。这让竹子为大诗人揪心担心操心,但却只是远观。竹子回想昌耀写得那么好的诗《慈航》,那是昌耀写他生命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里的藏族妻子一家救他的往事的,不由感慨不已: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战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我,就是这样~部行动的情书
我不理解遗忘。
也不习惯麻木。
我不时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
朝向空阔弹去--‘
触痛了的是回声
............
竹子的心里不由地生出漫无边际的惋惜。
《慈航》是昌耀写的诗中竹子最喜欢的一首。那份量可以说中国诗坛无人可能超越。竹子心里清楚,虽然身处边远的青藏高原,昌耀的诗歌创作水平却代表着当代中国诗歌之最。
竹子喜欢《慈航》还有一个重要的愿因是爸爸毛高畴的经历和昌耀何曾相似,都是解放初参加军校当兵上朝鲜战场青藏支边。所不同是爸爸在上朝鲜战场的路上临时和青海的一军换房更早地来到青藏高原。而救爸爸的人更加复杂,有土族人、藏族人、蒙族人,那是另一首感人的《慈航》。而昌耀以笔写诗,而爸爸却是以骨写诗。两个人物同样地撼动人心。
竹子似乎习惯了对昌耀敬而远之,望而生畏。
昌耀的同事告诉竹子:昌耀是怪人一个!你到他家去,敲半天门,门才打开一个缝,半天,昌耀才如幽灵探出半个身子,见是他认为的熟人,问几句就缩回身子,见是他以为的生人,门马上关上再也打不开。
接着竹子又听说他的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
昌耀病重进入弥留之际后,刚好春节回家探亲的竹子忽然觉得当去看望他。
竹子和另一位同青探亲的同伴一起进到青海省医院老干部病房,跃入眼帘的是病床上瘦骨如柴的大诗人昌耀。昌耀老师瘦如鸡爪的手上插着点滴,鼻子上插着氧气,身子躺得很低。竹子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可怜的诗人!可怜的诗人!竹子想起昌耀的那首诗:“他们说的我是躺倒的河床,他们说的…………”
我们走到床边,放下“诗人早日康复”的花篮。
竹子说:“昌耀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毛竹”
昌耀老师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眼光有些迷茫,记忆仍十分清醒:“毛竹?记得。你也写了些小说。好几次,我在书店看到你的书。有几次还在书摊上看到,见到了就很难忘的!”
“买了吗?”
“想买,但没买!”
“好!我下次来看您一定送你几本!”
听竹子的口气,似乎是生怕诗人花钱买了自己的书。
“但是我看了!是抒情散文的方式,大段地回忆过去。
竹子欣慰,大诗人看了自己的书,且知道是抒情散文的方式,大段地回忆过去。只是竹子有疑问:借着看的?在书店翻的?在书摊上翻的?在图书馆看的?自己的书连姐妹都没看完呢!昌耀老师看了多少页呢?
守护昌耀老师的有他的小女儿,还有一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守护在诗人身边的女人。
“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人民文 学》副主编韩作荣,专程到青海省人民医院为我颁奖。 我荣获 了‘厦新杯--首届中国诗歌学会诗人奖--至诗人 奖’”。
“昌耀诗集,九至十二,已经卖完了!”(?)
听昌耀老师的口气似乎我们不是朋友去看他,而是“中央首长秘书”去看他,他认真地向我们汇报他的诗的创作、诗集的出版情况,希望我们回去向中央首长汇报一般。
同伴在一边说:“诗集能进我市不容易呢!新华书店,您的诗集架子上剩了三本。毛竹的书架子上剩有一摞子。”
昌耀老师说:我还好的时候电视台给我拍了一个专题片,可是我担心我是看不上了。
竹子心想一个快去了的自称孤僻的人,生命都不保了,居然还追求这个?转念一想竹子撼动了:难道昌耀老师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的诗。难道昌耀老师献身青藏高原就是为了他的诗,难道昌耀老师进入狱中经历了人世大苦大难都是为了他的诗?难道昌耀老师奋斗一生都是为了他的诗?现在昌耀老师“人之将去”担心的还是他的诗吗?难道昌耀人之将去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诗?这才是他真正在乎的?
竹子看了一眼昌耀老师的目光,那目光是执拗的,是执拗到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竹子的心里有种微微的吃惊:难道昌耀老师强撑着病体所做的是在为他的诗做最后的一博吗?难道昌耀老师为了他的诗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吗?难道昌耀老师为了他的诗又会做众叛亲离的事情吗?难道…………
这一瞬,灵气的`竹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竹子打了一个寒颤,但是竹子甩甩头,不敢多想。
可以感觉出,昌耀在为他的诗做最后的牺牲,最后的拼搏,最后的鹰击。
竹子忽然又想起昌耀的诗:“他们说的我是躺倒的河床,他们说的……”而现著名诗人真的成了躺倒的河床。依昌耀的诗性,是不愿以失败的惨相让别人来看他的。以昌耀的个性爱伤时会独自蜷缩在人看不到地方自己舔伤;伤重时会飞到无人区的某个地方独自挣扎着死去;绝望时会自己躲在无人区撞岩跳崖死去。那诗人的骨头是可能以在万丈绝壁下寻到,是可能做成鹰笛悲彻宇宙的,是可能做着人骨捶震撼人头鼓的。可是现在的昌耀连飞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无力拒绝亲人的安排。更无力拒绝别人来看他,无法拒绝官场上的一切。他唯一的选择是为了他的诗最后一击!最后一博!
在征得昌耀老师的同意后,同伴拿着相机忙着照相。同伴想给昌耀老师那瘦骨嶙峋的手照相。那手如同一个支楞着的精精瘦瘦的螳螂。竹子和同伴故意和昌耀老师说些轻松的话说些幽默的话。竹子和同伴都相信轻松幽默的氛围会延长诗人的生命。同伴边拍边说,这一张手的特写,将是一幅流芳千古的《诗人的手》。同伴又给昌耀老师拍了一幅在病床上的全身照。
毛竹坐在诗人床边请同伴给自己和诗人留影。毛竹说这将是一张最有纪念意义的照片DD大诗人回归大自然!著名诗人昌耀和女作家东方竹子在一起。
因为和大诗人在这样的时间里留影,竹子有些儿兴奋。竹子的小脸儿红红的,眼睛总有那么一种泪光迷蒙,嘴唇却那般真诚地微笑着。
竹子当时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这是诗人的最后时光的。
拍完照片,竹子、同伴又和诗人说了一会儿话。昌耀老师的大脑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清醒。他说起自己病的起因是因为自己抽烟等一些不良的习惯,说起自己病在什么时候在什么阶段以什么方式开始繁殖裂变且向纵深方向发展扩散,说起发现后采取的措施以及治疗的办法使用的药方。昌耀老师如同一个著名医师。所不同是,“著名医师”躺着,对两位“病号的‘家属’”说着“病人昌耀”的病情,流露着那么一种冷静、睿智和深邃。昌耀知识是多么的渊博呀!昌耀的脸上流露出的没有诗人的亢奋,而是类似著名医师的冷静和冷峻和严峻。
“点滴该换药了。”昌耀提醒小女儿,并给小女儿吩咐着,让小女儿叫护士,并嘱咐小女儿,当让护士在什么药中加什么药,加入的量是多少。那些复杂的英语药名,一长串一长串的;那些复杂的汉语药名,一长串一长串的;那些复杂的剂量,精确到小数点后好几位的。一条一条又一条,昌耀交待得都非常清楚。这会儿的昌耀完全是一位著名的主治医师。可能昌耀的主治医生离开了书本和处方都无法说得这么明明白白。
这种死神降临前的清楚和聪慧让竹子深深地恻隐,深深地感动,深深地震动。
同伴注意到昌耀的小女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饼没有菜,那是她的午餐。同伴感觉十分惊异。竹子也十分惊异:难道.....竹子从那个小女儿的脸上发现了怨怅.竹子特别注意到小女儿那双眼睛,里面有烟雾迷离,幽怨楚楚.
毛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依大诗人昌耀的个性,会不会把所有的存款都投入到了他神圣的诗集的出版。大诗人曾经写文章推销自己的诗集,这在不会写诗的人是落入俗套的,唯独对于写么好诗的昌耀是撼人的,是更增他诗的氛量的。竹子不知道大诗人用什么钱维持这生命后期抢救治疗庞大的开支。就算是公费也最少有百分之二十药费是需自费的.还有吃饭护理当是自费的。不知道青海省有没有拨钱?大诗人经济宽富裕否?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赞助当以什么样的形式才不伤大诗人的自尊心?
竹子还发现昌耀的眼光触到了小女儿仿佛是冲着他的幽怨.昌耀在触到那幽怨的一瞬闭上了眼睛。
竹子不明白小女儿和大诗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无数的谜在病房中出没,像无数的流动的阴影,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看到小女儿去叫护士。另一个女人也出去了。
昌耀把头转向了竹子。昌耀说:“哎!竹子你还记得来看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你的诗稿?”
竹子点点头:“记得!记得很清楚!”
“那诗很小却很难忘!那是竹子写的!”
竹子心里那小小破烂诗根本不值一提,大诗人的诗是多么好呀!大诗人居然看过这么多年还记得那小破烂诗。
竹子心里回响着这样一首歌:遥远的遥远的星辰依然闪烁。竹子并不相信这星辰会消逝到遥远的银河。
昌耀看望了一眼门,发现并没有人进来,小女儿没有回来,那个女人也没有回来。便如同终于可释放隐衷一般又一次把头转向了竹子,眼里在那一刹那有泪水涌出,忽隐忽现,晶晶莹莹,扑朔迷离。昌耀压低声音对竹子说:
“竹子你不知道,截止今天,我这一生似乎不当再没有什么其它的遗憾了,该写的诗我也都写出了,该整理的诗刊也整理了,青海人民出版社正在加班加点整理出版我的《昌耀全集》,我甚至亲自选校了诗稿……该来看我的似乎都来了,包括省内的,省外的,包括海边的女诗人,包括竹子,包括你们,都来看我了。竹子,谢谢你还想起我,还知道来看我。我这一生似乎不当再有其它的事情放心不下了。”
昌耀停顿下来,似乎有什么话犹豫着不能说出口,但还是决定说了。昌耀似乎担心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现在……现在……就是小女儿让我放心不下。你看到了,小女儿在怪我。”
“为了什么呢?”
昌耀老师左右望了一下,没发现其它的人,昌耀老师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因为……因为……我……没有给她找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小女儿说我认识省里的市里的大小领导,可是却从不为她着想。那一次省里派宣传部长田源来我家看我,问我有什么困难,省里出面帮助我解决。我不是不为小女儿着想,而是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张开。因为我这一生无论什么事、无论怎么艰难、无论怎么痛苦、无论怎么委曲、无论怎么冤枉,无论怎么疼痛,无论怎么绝望,都没有求过任何人。我的调动什么的,都是领导认为我好,才调动我,才提升我。我张不开口,我真的张不开口。我张了几次还是没有张开口。
现在小女儿没有正式工作,连固定工作都找不上,在一个报厅打工,一个月才三百元钱,以后怎么办?以后怎么活?
竹子知道,小女儿的母亲是藏民,不是母亲是否管女儿,不是母亲管不管得了女儿,而是母亲是否连她自己都管不了。因为那个母亲年龄不会小,会说汉话吗?会有退修工资吗?若昌耀不离婚,那个母亲会有每月一百五十元钱,可是现在的情况怎样呢?
听说昌耀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正式工作。
“小女儿怨我,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竹子你知道我实在是一生没求过人……”
竹子想安抚诗人:“现在不论在哪工作交保险都是一样的。可以看开了。”
竹子深深地理解昌耀的孤傲和高洁。永远不求人是悲壮的,是和他的灵魂的悲壮气场贯通的。或许他就是因为永远不求人,才经历九死一生,才被打入地狱,才成为大诗人的。每当诗人欲求人,就有一种大厦将倾宇宙将陷的恐怖?似乎诗人所有的诗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似乎诗人全部生命的投入就是这了证明这一点。这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人格问题,它甚至比人格更为复杂。仿佛是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被称作诗人;仿佛求了什么,从此便不配叫做昌耀;仿佛求了什么,从些那撼天动地诗伟之气便离他而去;仿佛求了什么,他格守了一生的信条便从此被毁灭。这种毁灭似乎不仅包括他的女儿而且包括他的整个世界。这种毁灭似乎还会砸伤许多的人,那些爱他诗的人,那些朝拜他的诗的人,那些遥敬他人品的人,那些打他入地狱正在认真反思的人,那些误伤过他正在忏悔的人,那些侮辱过他正在兴灾乐祸的人……
竹子感觉到了一种撼动:一个人之所以成为诗人,可是就是因为他有骨头。而一个重量级的诗人,最有重量的便是这个诗人的骨头。骨头有多重,诗的分量就有多重。昌耀就是因为有这个时代最重的骨头,所以才经受了这个时代练狱一般磨难才对天堂有极限的向往。昌耀就是因为有这个时代最重的骨头,才写出这个时代最玫丽的诗篇。昌耀就是因为有这个时代最重的骨头,才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吨位的诗人。昌耀就是因为有这个时代最重的骨头,才把自己折磨煎熬得人不人鬼不鬼魔非魔怪非怪。昌耀就是因为有这个时代最重的骨头,才进入了诗歌这神圣的殿堂,且成为其中最尊贵的君主,成为现在诗坛的至尊。让这个时代拥有最重的骨头的诗人求人,那真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那是比要了诗人的命还可怕的事情呀!
“这种心态竹子你可能明白?我的小女儿可能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
听到门响有人进来了,昌耀立刻闭嘴,并把头转了过去。
竹子明白了,这是大诗人唯一放不下心的事情,这是大诗人唯一想向人交待的事情。竹子向他点头,意思是记住了,意思是知道了,意思是明白了。
竹子望过去,发现大诗人并不是想求她帮助,而只是想表达他的心情,只是诉说心事,只是诠释自我。就如有人打开窗户,让诗人看到了久违的一枝绿,诗人的灵魂缘此飞到窗外的大自然,飞到了湟水河畔,飞到了祁连山脉,飞到了西宁东郊砖瓦厂,飞到昆仑山脉,飞到了所有他留恋过的地方,让自己住在医院太久的身躯可能透一口气,可放松一下,说一下自己放不下的对小女儿的担忧。大诗人叹了一口气。仿佛他离开这个世界其它遗憾都没有此遗憾让他遗憾了。
昌耀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有人可能诠释他对女儿的负疚,终于有人可能诉说他唯一放不下的心事。
竹子想说回去后会想法儿帮他小女儿找找工作。可是竹子马上发现大诗人给她说这个绝对不是求她帮助。
是竹子让昌耀感觉有一缕大自然的清新来到床边才给竹子诉说?是竹子身上的人情味儿让大诗人不由自己表达隐衷?是竹子身上的善解人意让大诗人打开心扉?是竹子身上的人性味儿使大诗人诉说对女儿的负疚之情?是竹子的与世无争让大诗人对他自己自言自语?是感觉灵气的竹子已经感了一切才对竹子坦白内幕?是感觉小女儿的目光已经泄密想瞒只是自欺欺人才对竹子说出实情?是感觉在悟性的竹子面前一切真相瞒也瞒不住才干脆把这隐衷说出来?是诗人这个心事太沉太重一直在找一个人诉说?这都将成为永远无解的千古之谜。
听到有人回来了,还想说话的大诗人立即闭嘴,并把头扭了过去。
从医院出来后,同伴对竹子说:昌耀开始住在青海的普通病房的走廊里。后来报纸一报:“一位中国著名的诗人,一位中国最好的诗人,住在青海省人民医院的普通病房走廊里。”这才引起了青海省领导的重视。青海省上的领导们这才开始关心大诗人的病情,并把昌耀安排到了这间老干病房。竹子感觉凄凉:“有没有搞错?那叫高干病房?那是青海的老干病房!”
竹子知道昌耀跟自己的父亲一样,虽然是当地最早参加革命的,如我爸爸当时紫阳还没有解放,可是却不算离休算退休的,最高档次只能住进这老干病房,住不进高干病房.差之一线,可待遇差多了.没有保姆费,医疗不能全报,工资偏低,待遇偏低.而中国最好的诗人是大家共认的是没有行政级别的.更没有工资待遇的。依昌耀的个性有了钱宁肯饿着肚子都会投入诗歌这个融炉中火化祭诗的。昌耀注定要精神在最高处而肉体要压在最低处,临死还要经历水深火热水牢炼狱般的考验.”而爸爸是幺儿子曾是毛和兴老商号的掌柜子,而昌耀的王家也是当地大户,本当有大量金钱由他们支配由他们挥霍由他们施舍别人救助别人的人,而不当是这样:精神上才富八斗才华上气宇盖世可是物质上却是一无所有两袖清风。
昌耀的情况由不得竹子不动恻隐之心。
竹子和同伴从省医院出来往西门口走。竹子对同伴说:我的爸爸的书刚请宣传部长田源写了序,而我也认识那个田源。正说着,却看到一帮人匆匆超越。竹子细看却是省委宣传部的部长田源带领一帮记者去西门口体育馆看号称”世界最长的唐喀展“。竹子心想怎么说田源偏偏就看到了田源。竹子心想:真是神赐田源到身边,是不让我信给田源说请田源帮助昌耀的女儿找一个工作?
竹子对同伴说:我们现在就田源把昌耀的情况给他汇报一下,看他能不能帮助昌耀的女儿。
追了几步,竹子又说:”就是宣传部长一般都是酸文人,就算是提了,可能也还是帮不上。"竹子想起自己一家的好友朱世奎宣传部长不就是被竹子称作天下最酸的文人.
同伴说:谁说的?宣传部长是常委,谁说宣传部无实权?是常委当然有实权。
竹子和同伴追进西门体育馆,可是围着田源部长的人太多太乱,始终没找到机会跟田源说话。竹子和同伴怅然而归.
竹子回到父母家没几天,忽然看到西宁晚报用一个整版来报道即将离开人世的大诗人昌耀。报纸上印有昌耀的大头照。昌耀撑起身子望着读者,脸上隐现出一些斑块。这是老人斑还是“死人斑”?竹子心时顿时又是那漫无边际的伤感。想想昌耀那份清醒,想想昌耀的睿智,竹子总觉得这样接近死神不但不好而且是残酷的。因为大诗人的感受太敏锐了。死神是怎样一步一步靠近的,死神的面孔是怎样一种狰狞,死神是怎样一下一下撕扯的,是怎样一口一口吞噬的,魔鬼是怎样在诗人的生命里繁殖裂变结下天罗地网,怎样在诗人的生命中血流成河杀声动天的。
若大诗人临死前还能把感触出写出来,那才是他真正的用生命写出的诗。那诗可能比《慈航》比《大山的囚徒》等还要悲壮还要瑰丽,还要撼动人心。那才是他生命中最宏伟最悲壮最撼人的一首诗。
竹子心里总有一种侥幸,希望是诊断的错误,希望诗人能闯过这一关。因为按现在人的寿命诗人还很年轻呀!在竹子的心里:大诗人的生命当是隆重的,不应当走得这么简单、这么快。竹子多么希望昌耀多挺一阵子。
竹子探完亲,刚回京,就听到了昌耀跳楼逝去的消息。算算时间,离竹子去看他相隔不几天,竹子和同伴可能是最后一批见到大诗人昌耀的人,因为听说后来就不让进人了。竹子感叹不已。竹子恨自己为何不在诗人的身边多呆一阵子。
每当想起诗人临终前的那份清醒那份超凡脱俗的聪慧,叮嘱时念出的那一串串稀奇古怪的药名和一串串难记的配方,对自己病情的准确、精确的描述和对病情发展的清醒认识,竹子便无论如何不能释然。
据说是因为疼痛难忍昌耀才半夜爬上窗台从楼上一跃而下的。而竹子相信,依昌耀的个性他绝对不会是因为疼痛而跳楼的。他的跳楼只能和他的个性和他的爱情和他的诗歌他的人品遥相呼应。昌耀的自杀的心境不能和诗人屈原相似,但和诗人闻捷,诗人戈麦,诗人海子,诗人顾城,诗人徐迟,心境上可能有某些相似.
有人说昌耀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已到晚期所以选择跳楼。有人说昌耀跳楼与经济拮拘有关。有人说昌耀跳楼是不愿给组织给家人带来太大的负担。
有人说昌耀跳下去后没有被摔死,抬上来后他拒绝抢救,是悲壮地听着自己的血哗哗地流尽,自己走向天国的。
竹子忙向同伴索要和昌耀的合影照片。可是该死的同伴居然说凡是有竹子的照片全部意外曝光。这可能吗?听他说的非常真诚,竹子将相将疑,这给竹子留下了极大的遗憾。
不久竹子收到了导师陈元魁送的《昌耀全集》。竹子开始认真的翻阅。竹子明白了,大诗人的一生本就是一首诗,到西部去,是去赴年画上一个年青女子的邀约。到另一个世界去,可能是去赴他心中另一位海边女神的邀约。而他发表给那女诗人的十一封信让竹子更真地看到一个诗人DD这天生的苦行憎DD是怎样被自己的海市蜃楼中的幻像所诱惑。公布那些信仿佛是让人相信那海市蜃楼是真的存在的。昌耀公开最后十一封写给海边女诗人卢文丽的信,使竹子从更全面的角度认识着昌耀。
而昌耀在生命的最后“出卖”了他的隐衷和海边的女诗人是不是再一次说明昌耀在为自己的诗做过生命最后的数次悲壮鹰击。
昌耀为了自己的诗甚至拉户文丽做他诗的殉葬品,虽然卢文丽看在诗人临死的面上不能拒绝,但是心里却是怎样的无奈。卢文丽诗人刚云就出水强调这是无奈更是证明爱情中只有昌耀一个人是真正的诗人。
昌耀是明白自己的诗再好,却是沉重的石头,无法真正流传真正流芳真正穿越时空的,要想给诗插上翅膀,昌耀无可奈何,只能一次一次做出牺牲,一次一次孤注一掷?昌耀一次一次悲壮地做出了选择:昌耀先是把自己的青春放在神圣的祭坛、然后把藏族妻子放上神圣诗的祭坛,又把自己的小女儿放上神圣的诗的祭坛,然后把海边女诗人也硬拉过来放在神圣诗的祭坛,最后放上去的便是诗人飞身一跃舍出自己的血肉之躯。
昌耀对诗的虔诚太像我路遇到的让我流泪的叩长头的朝拜者,而这种生命的捧上,更成了昌耀诗撼动人心的的内蕴。
竹子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原来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期待着一个收魂摄魄的异性的幻像。而实际上这个幻像并不存在,而是我们自己的荒漠中的海市蜃楼中自己的幻像。我们用一生去渴望这个幻像的出现,并希望被这个幻像所毁灭。昌耀大诗人是幸福的,因为他以为他找了那个幻像并被这幻像所毁灭,他实现了他的诗人理想。他并不愿知道那个幻像是他自己心里的。这个幻想或许是一种主义,或许是一个理想。昌耀大诗人是幸运的,因为正如他渴望的正是被他的幻像所毁灭,经历了人世间的痛快酣畅,他达到了。
竹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自己都需要别人照顾的野丫头,居然第一次想起来关心昌耀的那个小女儿,那个眼睛中满是怨怅的汉藏混血儿。竹子多次想起昌耀的遗嘱,多次和他的小女儿联系过。工资高的工作找不到,一份可保生存的工作还是可以找到的。可是按昌耀小女儿留的电话打过去,每一次都没有人接。不知道是怎么一会子事情。
竹子在闲遐之时,常常回望青雾茫茫的青海,常常想起大诗人身边那个柔弱的小女儿的一双怨怅的眼睛,并期待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期待着她主动和自己联系。
天长日久,那几句大诗人临走前交待给竹子的心事,如同《大山的囚徒》昌耀被劳改时戴着手烤脚镣被强制炼钢时烧的锅炉一般,日渐殷红,如同大诗人的另一首诗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篇3:解读昌耀
解读昌耀
昌耀是我喜爱的为数不多的诗人之一,他以苍凉和朴实诠释了诗歌本该具有的厚重,卓然而立高原,独行漠野大荒,或驻足凝视,或冥想低吟,他的诗歌决不是轻盈纷飞的江南春雨,也不是卿卿我我的软语倾诉,他让诗歌变成了翱翔宇宙之巅的雄鹰,振翅高飞,舍我其谁!
解读一首,体验诗歌的快乐!
斯人
静极――谁的叹嘘?
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缘而走。
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
昌耀的`诗中常常充满饱满的激情和恢宏的气势,这与力度上的雄浑厚重相结合,不能不说其中蕴藏着一种大气。这首简短的《斯人》就是这样,初读这首诗,让我刹那间想到了唐朝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两首诗都打破了时空的界限,虽然这两首诗都取得了天地同参的艺术效果,但比较起来,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似乎更像一位饱尝生命与命运艰辛的诗人在娓娓地诉说着智者的孤独,而《斯人》中的诗人却又是另外一种姿态和心态,诗人首先制造出了一种富有艺术张力的境况对比:静极;密西西比河此刻的风雨。对于世界上存在的事物,或者意识,或者物质,按照存在主义的观点,可以分为两种状态:自在和自为。自在即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的存在,而自为则是被意识活动所意向的存在。在地球那壁攀援而走的密西西比河的风雨本来是自然界中的一种自在状态,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本来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是偶然的,无缘无故的。但正是人自身的意识活动,才使自在变为自为,使他们成为实现自己所涉及的可能性手段。正是这样,在地球那壁攀援而走的密西西比河的风雨成了诗人叹嘘的表征,这样一个诗人的孤独的内心世界就表现出来了,这正如萨特所说:“世界从本质上说是我的世界。……没有世界,就没有自我性,就没有人;没有自我性,就没有人,没有世界”。
昌耀(1936年6月27日―3月23日),本名王昌耀,出生于湖南常德,祖籍湖南桃源,中国当代诗人,历任青海省文联《青海湖》杂志编辑。1957年定为右派。1979年重返文坛,任青海省作协副主席、荣誉主席,专业作家。青海省文联第三、四届委员。
篇4:夜读昌耀
夜读昌耀
李王强
<一>
必须选择一种姿势,选择一种适合仰望而不至于震断头颅的姿势;必须折叠一把椅子,折叠自己饱含钙质的骨骼成一把千载石凳而后稳坐。最怕倾斜,倾斜是一种危险的向度。将坍塌如一地废铁.别无选择.
否则,请捂紧你灌满靡靡之音的耳朵,那泛着金质的金戈铁马之声正穿破汗漫时空的片片鳞甲将震裂你薄如蝉翼的耳膜。否则,请关闭你织满欲望血丝的双眸,那混沌如天地之始不再黑白分明的双眸怎敢与九天云外搏击长空的鹰鹫之阴鸷目光对视。哪怕片刻,毁灭终将注定。
谁说如今没有黄钟大吕,铜板铁琶?那是因为我们不屑抑或不敢聆听精神的呐喊以及灵魂的杀伐;谁说如今没有独立特行,苦吟圣咏?那是因为我们将自己的心灵与情感在钢筋水泥中已囚禁得太深太久。什么是空谷足音,什么是雪泥鸿爪,什么是荒原孤魂。今夜,我似懂非懂;今夜,我非懂似懂。
<二>
你是谁,你可是踌躇于西域大漠的一界介红袍僧人?眼前,燃烧着血酒一样的夕阳连同血酒一样的悲壮;身后,拖曳着叹息般悠长的影子连同影子般悠长的叹息。你是谁,你可是追寻黄帝舟车的孤独浪子抑或精神囚徒?左脚海角,右脚天涯,鸟瞰死寂,回首苍茫。你是谁,你可是茫茫高原燃烧的一束磷火的幽蓝?噼啪爆响的竟是骨骼之偈语与灵魂之梦呓。传说传奇迎风绽放,神话童话应节起舞。你是谁,你可是半烛残香燃起的袅袅清烟?你可是古寺千年敲响的声声清寒?你是谁,你可是深埋于地核的箭镞,已锈迹斑斑?你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嗥,正摇撼荒原?……你是谁,我的昌耀?你是谁,西部的昌耀?你是谁,中国的.昌耀?
烘烤啊,“毛发成把脱落,烘烤如同飞蝗争食(昌耀诗)”。痛苦啊,“痛苦是导致心死的真实出血(昌耀诗)”。悲苦孤独,这是一种怎样的悲苦孤独。你依然仰脖饮尽,高举诗歌之剑,打马远去,远去……留给世界一个消瘦的背影。你可知道你那消瘦的脸颊已将旷野的寒风割伤。我孤苦伶仃的昌耀,你那孤独而悠长的蹄印已失明成一个历史疼痛的盲瞳。
高举状如兰花的五指,你纵横的掌纹盛开百万头颅、神与苦难;炮烙伤痕累累的心灵,你用伤口绽放灿烂的花朵、爱与阳光。大道朝天,高车入云。圣徒,一记头颅叩响大地,天庭之门已轰然开启,万般嘈杂已戛然而止。高车已经入云,大道依旧朝天……
<三>
是地火,终将喷射沸腾的岩浆,还天空大地以悲壮;是太阳,终将回到太阳的高度,将无数朝圣者的额头照亮。披衣而起,我将一卷昌耀放在鲁迅《野草》的同侧,那是一个让我满意的位置。好比先生后院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请选择一种姿势,选择一种适合仰望的姿势,如果你还不想让目光生锈;请折叠一把椅子,折叠自己的骨骼成一把石凳,如果你还不想让自己坍塌如一地废铁。
有太阳神驾车碾过苍穹,身后是威严的仪仗,络绎不绝。用左手握紧右手,我欣喜不已,在今夜,在轻风穿过花园这无眠的今夜!
篇5:哭昌耀
哭昌耀
章德益
3月23日上午9时45分,当一个面色憔悴、骨瘦如柴的诗人从青海省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一跃而下的时候,一颗太阳、一颗西部诗歌的太阳在遥远的青藏高原上陨落了。他是昌耀,享年65岁。
尽管自杀是诗人喜爱的死亡方式,比如徐迟、海子、戈麦……但昌耀与他们不同。《中国青年报》的报道说:去年年底,诗人昌耀因患晚期肺癌住进青海省人民医院。住院期间,身患绝症的昌耀以顽强的毅力一直与病魔搏斗。但近日昌耀病情不断恶化,致使他经常咳血,病痛使他常常难以入睡。于是,重病中的昌耀多次向医院提出了放弃治疗的建议。但医院按照省领导的吩咐,一直进行了积极的治疗工作。医护人员说,昌耀是在非常痛苦、彻底绝望之后,最后选择自杀的。
其实,一个诗人的死亡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已经处于“卖方”的中国诗坛,即使有一千个诗人在同一天死去,也不会伤及中国文学的大雅。但昌耀的.死却是那样的令人忧伤,昌耀是中国当代西部诗歌的守望者,他的消失也许将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以边塞诗为代表的西部诗歌堪称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史上一道亮丽无比的风景线,在某些时候,它不仅支撑着中国古代诗坛的半壁江山,也奠定了西部文化在中国文化格局中的强势地位。随着古都长安(西安)的衰落,西部诗歌的堤坝也迅速坍塌。自宋朝以降,中国诗坛已经成为江南才子们的天下。在漫长的岁月里,地大物博的中国西部地区竟然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和徐志摩、戴望舒、艾青比肩的诗人。尽管有四川籍的郭沫若大红大紫,但少年出川的他所写的任何作品已经和西部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说,中国现代文学史就是西部诗歌的缺席史。
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沉默已久的西部诗歌突然燎原起来--新疆的章德益、周涛,青海的昌耀,四川的廖亦武、石光华、宋氏二兄弟、何小竹,贵州的唐亚平、云南的海男、于坚等等在中国诗坛声名鹊起,西部诗歌大有辉煌之势。可就在人们期待并相信西部将出现大诗人的时候,众多的候选人却相继销声匿迹:有的下海,有的出国,有的在爱情世界里失踪……唯一坚持下来只有青海的昌耀。贫穷而沧桑的昌耀成了一位孤独的骑士,死心塌地驰骋在广袤的西部荒原上。
我说昌耀是西部诗歌的捍卫者和守望者,并不是因为他是土生土长的西部人,更重要的是他的诗歌从形式到内容都体现了西部诗歌的特质。昌耀是用生命写诗,“用自己的精血煎作酒浆让人啜饮”。他是中国的惠特曼。他以奇特的想象、忧郁的旋律捍卫了西部诗歌的尊严。
昌耀是西部诗歌的终结者。昌耀倒下了,他的身后的人群里至今还没有谁显现出旗手的潜力,他脍炙人口的《慈航》、《大山的囚徒》、《划呀划父亲们》将成为西部诗歌的绝响。昌耀是西部的骄傲,也是西部的悲伤。
我和昌耀仅有过一面之交,在众多的拜访者中,他肯定忘记了我的名字和面孔,但他的诗歌却一直鼓舞着我的生命。如何评价昌耀,那是属于文学史家的事情,我只想指出的是,有昌耀的诗歌作伴,人生永远不会寂寞。当从报端得知昌耀自杀身亡的消息,我就立即想到他在1985年元宵节写下的诗句--
在最不容流泪的日子,
有人泪流如注。
……昌耀,西出阳关,您一路走好。
篇6:昌耀的诗
昌耀(1936-),原名王昌耀,出版的诗集有《昌耀抒情诗集》(1986)、《命运之书》(1994)、《一个挑战的旅行者步行在上帝的沙盘》、《昌耀的诗》()等。
良宵 斯人 热苞谷 意义空白 大街的看守 慈航 乡愁 雕塑 生命 鹿的角枝 烘烤 现在是夏天 致修篁 花朵受难 鹰·雪·牧人 我的掌模浸透了苔丝 人·花与黑陶砂罐 一百头雄牛 朝朝暮暮(五首) 草原 立在河流 受孕的鸟卵 一片芳草
良宵
放逐的诗人啊
这良宵是属于你的吗?
这新嫁忍受的柔情蜜意的夜是属于你的吗?
不,今夜没有月光,没有花朵,也没有天鹅,
我的手指染着细雨和青草气息,
但即使是这样的雨夜也完全是属于你的吗?
是的,全部属于我。
但不要以为我的爱情已生满菌斑,
我从空气摄取养料,经由阳光提取钙质,
我的须髭如同箭毛,
而我的爱情却如夜色一样羞涩。
啊,你自夜中与我对语的朋友
请递给我十指纤纤的你的素手。
斯人
静极——谁的叹嘘?
密西西比河此刻风雨,在那边攀援而走。
地球这壁,一人无语独坐。
1985
热苞谷
手持热苞谷的一对小男孩在街头追戏。
手持的热苞谷如同奥林匹亚圣火接力的火炬。
一切在加快成熟。
请看街头一对追戏的小男孩
他们手持鲜嫩的热苞谷大步越过一片一片太阳
像越过一片一片湖水。
像越过母亲的弹簧床。
他们躲过行道树忘情地朝前方追戏。
他们嬉笑什么?
林荫道上奔跑着男孩子蓝蓝的背心。
和高尔夫呢西服短裤。
和雪白的运动鞋。
父母在一旁骑着自行车随后尾随。
父母在一旁骑着自行车随后尾随。
奔跑着的一个男孩子
忍不住停步掰开热苞谷的一叶苞衣。
喜气的谷粒透过丝絮射出迷人的十字星辉
男孩子更紧地追逐另一个奔跑的男孩子。
热苞谷金黄的子实让城市的夏季瞬刻成熟。
男孩子奔跑在铁桥。奔跑在河岸。奔跑在光栅。
他们呼唤什么?
他们嬉笑什么?
听得到热苞谷飒飒的风声。
一切请加快成熟。
1988
意义空白
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复分辩梦与非梦的界限。
有一天你发现生死与否自己同样活着。
有一天你发现所有的论辩都在捉着一个迷藏。
有一天你发现语言一经说出无异于自设陷阱。
有一天你发现道德箴言成了嵌银描金的玩具。
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呐喊阗寂无声空作姿态。
有一天你发现你的担忧不幸言中万劫不复。
有一天你发现苦乐众生只证明一种精神存在。
有一天你发现千古人物原在一个平面演示一台共时的戏剧。
1993
大街的看守
无穷的泡沫,夜的泡沫,夜的过滤器。
半失眠者介于健康与不净之间,
在梦的泡沫中浮沉,梦出梦入。
街边的半失眠者顺理成章地成了大街的看守。
寡淡乏味,醉鬼们的歌喉
撕扯着人心,谁能对他们说教仁爱礼义?
一会儿是夜归人狠揍一扇铁门。
唢呐终于吹得天花乱坠,陪送灵车赶往西天。
安寝的婴儿躺卧在摇篮回味前世的欢乐。
只有半失眠者最为不幸,他的噩梦
通通是其永劫回归的人生。
但黎明已像清澈的溪流贯注其间,
摇滚的幽蓝像钢材的镀层真实可信,
一切的魑魅魍魉暂时不复困扰。
1993
慈 航
1 爱与死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战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我,就是这样~部行动的情书
我不理解遗忘。
也不习惯麻木。
我不时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
朝向空阔弹去——‘
触痛了的是回声。
然而,
只是为了再听一次失道者
败北的消息
我才拨弄这支
命题古老的琴曲?
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2 记忆中的荒原
摘掉荆冠
他从荒原踏来,
重新领有自己的运命。
眺望旷野里
气象哨
雪白的柱顶
横卧着一支安详的箭镞。……
但是,
在那不朽的荒原——
不朽的
那在疏松的土丘之后竖起前肢
独对寂寞吹奏东风的旱獭
是他昨天的影子?
不朽的——
那在高空的游丝下面冲决气旋
带箭失落于昏溟的大雁、
那在闷热的刺棵丛里伸长
脖颈手持石器追食着蜥蜴
的万物之灵
是他昨天的影子?
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不朽的暗夜。
在暗夜浮动的旋梯
在烦躁不安闪烁而过的红狐、
那惊犹未定倏忽隐遁的黄翔、
那来去无踪的鸱鸺、
那旷野猫、
那鹿麂、
那磷光、
……可是他昨天的影子?
我不理解遗忘。
当我回首山关,
夕阳里覆满五色翎毛,
——是一座座惜春的花冢。
3 彼 岸
于是,他听到了。
听到土伯特人沉默的彼岸
大经轮在大慈大悲中转动叶片。
他听到破裂的木筏划出最后一声长泣。
当横扫一切的暴风
将灯塔沉入海底,
旋涡与贪婪达成默契,
彼方醒着的这一片良知
是他唯一的生之涯岸。
他在这里脱去垢辱的黑衣
留在埠头让时光漂洗,
把遍体流血的伤口
裸陈于女性吹拂的轻风。
是那个以手背遮羞的处女
解下抱襟的荷包,为他
献出护身的香草。……
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是的,
当那个老人临去天国之际
是这样召见了自己的爱女和家族
“听吧,你们当和睦共处,
他是你们的亲人、
你们的兄弟,
是我的朋友,和
——儿子!”
4 众 神
再生的微笑。
是劫余后的明月。
我把微笑的明月,
寄给那个年代
良知不灭的百姓。
寄给弃绝姓氏的部族。
寄给不留墓冢的属群。
那些占有马背的人,
那些敬畏鱼虫的人.
那些酷爱酒瓶的人。
那些围着篝火群舞的,
那些卵育了草原、把作牧歌的,
猛兽的征服者,
飞禽的施主,
炊烟的鉴赏家,
大自然宠幸的自由民,
是我追随的偶像。
——众神!众神!
众神当是你们!
5 众神的宠偶
这微笑
是我缥缈的哈达
寄给天地交合的夹角
生命傲然的船桅。
寄给灵魂的保姆。
寄给你——
草原的小母亲。
此刻
星光客曲
又从寰宇
向我激发出
有如儿童肤体的乳香;
黎明的花枝
为我在欢快中张扬,
破译出那泥土绝密的哑语。
你哟,踮起赤裸的足尖
正把奶渣晾晒在高台。
靠近你肩头,
婴儿的内衣在门前的细丝
以旗帜的亢奋
解说万古的箴言。
墙壁贴满的牛粪饼块
是你手制的象形字模。
轻轻摘下这迷人的辞藻,
你回身交给归来的郎君,
托他送往灶坑去库藏。
(我看到你忽闪的睫毛
似同稷麦含笑之芒针;
我记得你冷凝的沉默曾
是电极触发之弧光。)
那个夜晚,正是他
向你贸然走去。
向着你贞洁的妙龄,
向着你梦求的摇篮,
向着你心甘的苦果……
带着不可更改的渴望或哀悼,
他比死亡更无畏——
他走向彼岸,
走向你
众神的宠偶!
6 邂 逅
他独坐裸原。
脚边,流星的碎片尚留有天火的热吻
背后,大自然虚构的河床——
鱼贝和海藻的精灵
从泥盆纪脱颖而出,
追戏于这日光幻变之水。
没有墓冢,
鹰的天空
交织着钻石多棱的射线,
直到那时,他才看到你从仙山驰来。
奔马的四蹄陡然在路边站定。
花蕊一齐摆动,为你
摇响了五月的铃铎。
——不悦么.旷野的郡主?
……但前方是否有村落?
他无须隐讳那些阴暗的故事、
那些镀金的骗局、那些……童话,
他会告诉你有过那疯狂的一瞬——
有过那春季里的严冬:
冷酷的纸帽,
癫醉的棍棒,
嗜血的猫狗
……
天下奇寒,雏鸟
在暗夜里敲不醒一扇
庇身的门窦。
他会告诉你:
为了光明再现的柯枝,
必然的妖风终将他和西天的羊群一同裹挟……
他会告诉你那个古老的山呷
原本是山神的祭坛,
秋气之中,间或可闻天鹅的呼唤,
雪原上偶尔留下
白唇鹿的请柬,
——那里原是一个好地方。
……
…………
…………
黄昏来了,
宁静而柔和。
土伯特女儿墨黑的葡萄在星光下思索
似乎向他表示:
——我懂。
我献与。
我笃行……
于是,那从上方凝视他的两汪清波
不再飞起迟疑的鸟翼。
7 慈 航
花园里面的花喜鹊
花园外面的孔雀
——本土情歌
于是,她惭然一笑,
从花径召回巡守的家犬,
将红绢拉过肩头,
向这不速之客暗示:
——那么,
把我的跌辔送给你呢
好不好?
把我的马驹送给你呢
好不好?
把我的帐幕送给你呢
好不好?
把我的香草送给你呢
好不好?
美呵,——
黄昏里放射的银耳环,
人类良知的最古老的战利品!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植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8 净 土
雪线……
那最后的银峰超凡脱俗,
成为蓝天晶莹的岛屿,
归属寂寞的雪豹逡巡。
而在山麓,却是大地绿色的盆盂,
昆虫在那里扇动翅翼
梭织多彩的流风。
牧人走了,拆去帐幕,
将灶群寄存给疲惫了的牧场。
那粪火的青烟似乎还在召唤发酵罐中的
曲香,和兽皮褥垫下肢体的烘热。
在外人不易知晓的河谷,
已支起了牧人的夏宫,
土伯特人卷发的婴儿好似袋鼠
从母亲的袍襟探出头来,
诧异眼前刚刚组合的村落。
……一头花鹿冲向断崖,
扭作半个轻柔的金环,
瞬间随同落日消散。
而远方送来了男性的吆喝,
那吐自丹田的音韵,久久
随着疾去的蹄声在深山传递。
高山大谷里这些乐天的子民
护佑着那异方的来客,
以他们固有的旷达
决不屈就于那些强加的忧患
和令人气闷的荣辱。
这里是良知的净土。
9 净土(之二)
……而在白昼的背后
是灿烂的群星。
升起了成人的诱梦曲。
筋骨完成了劳动的日课,
此刻不再做神圣的醉舞。
杵杆,和奶油搅拌桶
最后也熄灭了象牙的华彩。
沿着河边
无声的栅栏——
九十九头牦牛以精确的等距
缓步横贯茸茸的山阜,
如同一列游走的
堠堡。
灶膛还醒着。
火光撩逗下的肉体
无须在梦中羞闭自己的贝壳。
这些高度完美的艺术品
正像他们无羁的灵魂一样裸露
承受着夜的抚慰。
——生之留恋将永恒永恒……
但在墨绿的林莽,
下山虎栖止于断崖,
再也克制不了难熬的孤独,
飞身擦过刺藤。
寄生的群蝇
从虎背拖出了一道噼啪的火花
急忙又——
追寻它们的宿主……
10 沐 礼
他是待娶的“新娘”了!
在这良宵
为了那个老人临终的嘱托,
为了爱的最后之媾合,
他倚立在红毡毯。
一个牧羊妇捧起熏沐的香炉
蹲伏在他的足边,
轻轻朝他吹去圣洁的
柏烟。
一切无情。
一切含情。
慧眼
正宁静地审度
他微妙的内心。
心旆摇荡。
窗隙里,徐徐飘过
三十多个折福的除夕。……
烛台遥远了。
迎面而来——
他看到喜马拉雅丛林
燃起一团光明的瀑雨。
而在这虚照之中潜行
是万千条挽动经轮的纤绳……
他回答:
——“我理解。
我亦情愿。”
迎亲的使者
已将他搀上披红的征鞍,
一路穿越高山冰坂,和
激流的峡谷。
吉庆的火堆
也已为他在日出之前点燃。
在这处石砌的门楼他翻身下马
踏稳那一方
特为他投来的羊皮。
就从这坚实的舟辑,
怀着对一切偏见的憎恶
和对美与善的盟誓,
他毅然跃过了门前守护神狞厉的火舌。
……然后
才是豪饮的金盏。
是燃烧的水。
是花堂的酥油灯。
11 爱的史书
……
……
在不朽的荒原。
在荒原那个黎明的前夕,
有一头难产的母牛
独卧在冻土。
冷风萧萧,
只有一个路经这里的流浪汉
看到那求助的双眼
饱含了两颗痛楚的泪珠。
只有他理解这泪珠特定的象征。
——是时候了:
该出生的一定要出生!
该速朽的必定得速朽!
他在绳结上读着这个日子。
那里,有一双佩戴玉镯的手臂
将指掌抠进黑夜模拟的厚壁,
绞紧的辫发
搓探出蕴积的电火。
在那不见青灯的旷野,
一个婴儿降落了。
笑了的流浪汉
读着这个日子,潜行在不朽的
荒原。
——你呵,大漠的居士,笑了的
流浪汉,既然你是诸种元素的衍生物
既然你是基本粒子的聚合体,
面对物质变幻无涯的迷宫,
你似乎不应忧患,
也无须欣喜。
你或许
曾属于一只
卧在史前排卵的昆虫;
你或许曾属于一滴
熔在古鼎享神的
浮脂。
设想你业已氧化的前生
织成了大礼服上的绶带;
期望你此生待朽的骨骸
可育作沙洲一株啸嗷的红柳。
你应无穷的古老,超乎时空之上;
你应无穷的年青,占有不尽的未来。
你属于这宏观整体中的既不可
多得、也不该减少的总和。
你是风雨雷电合乎逻辑的选择。
你只当再现在这特定时空相交的一点
但你毕竟是这星体赋予了感官的生物
是岁月有意孕成的琴键。
为了遗传基因尚未透露的丑恶,
为了生命耐力创纪录的拼搏,
你既是牺牲品,又是享有者,
你既是苦行僧,又是欢乐佛。
…………
…………
是的,在善恶的角力中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12 极乐界
当春光
与孵卵器一同成熟,
草叶,也啄破了严冬的薄壳。
这准确的信息岂是愚人的谵妄?
万物本蕴涵着无尽的奥秘:
地幔由运动而矗起山岳;
生命的晕环敢与日冕媲美;
原子的组合在微观中自成星系;
芳草把层层色彩托出泥土;
刺猬披一身锐利的箭镞……
当大道为花圈的行列开放绿灯,
另有一支仅存姓名的队伍在影子里欢呼着进行。
是时候了。
该复活的已复活。
该出生的已出生。
而他——
摘掉荆冠
从荒原踏来,
走向每一面帐幕。
他忘不了那雪山,那香炉,那孔雀翎。
他忘不了那孔雀翎上众多的眼睛。
他已属于那一片天空。
他已属于那一片热土。
他已属于那一个没有王笏的侍臣。
而我,
展示状如兰花的五指
重又叩响虚空中的回声,
听一次失道者败北的消息,
也是同样地忘怀不了那一切。
是的,将永远、永远——
爱的繁衍与生殖
比死亡的戕残更古老、
更勇武百倍!
乡 愁
他忧愁了。
他思念自己的快谷。
那里,紧贴着断崖的裸岩,
他的牦牛悠闲地舔食
雪线下的青草。
而在草滩,
他的一只马驹正扬起四蹄,
徵开河湾的浅水
向着对岸的母畜奔去,
慌张而又娇嗔地咴咴……。
那里的太阳是浓重的釉彩。
那里的空气被冰雪滤过,
混合着刺人感官的奶油、草叶
与酵母的芳香……
——我不就是那个
在街灯下思乡的牧人,
梦游与我共命运的土地?
雕 塑
像一个
七十五度倾角的十字架
——他,稳住了支点,
挺直脖颈,牵引身后的重车。
力的韧带,把他的躯体
展延成一支——
向前欲发的闷箭……
——历史的长途,
正是如此多情地
留下了先行者的雕塑。
生 命
我记得。
我记得生命
有过非常的恐惧——
那一瞬,大海冻结了。
在大海冻结的那一瞬
无数波涌凝作兀立的山岩,
小船深深沉落于涡流的洼底。
从石化的舱房
眼里石化的大海只剩一片荒凉
梦中的我
曾有非常的恐惧。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必怀疑,
自然界原有无可摧毁的生机。
你瞧那位对着秋日
吹送蒲公英绒羽的
小公主
依然是那么淘气,
那么美丽!
鹿的角枝
在雄鹿的颅骨,有两株
被精血所滋养的小树。
雾光里
这些挺拔的枝状体
明丽而珍重,
遁越于危崖、沼泽,
与猎人相周旋。
若干个世纪以后。
在我的书架,
在我新得收藏品之上,
我才听到来自高原腹地的那一声
火枪。——
那样的夕阳
倾照着那样呼唤的荒野,
从高岩。飞动的鹿角
猝然倒仆……
……是悲壮的。
烘 烤
烘烤啊,烘烤啊,永怀的内热如同地火。
毛发成把脱落,烘烤如同飞蝗争食,
加速吞噬诗人贫瘠的脂肪层。
他觉着自己只剩下一张皮。
这是承受酷刑。
诗人,这个社会的怪物、孤儿浪子、单恋的情人
总是梦想着温情脉脉的纱幕净化一切污秽,
因自作多情的感动常常流下滚烫的泪水。
我见他追寻黄帝的舟车,
前倾的身子愈益弯曲了,思考着烘烤的意义。
烘烤啊,大地幽冥无光,诗人在远去的夜。
或已熄灭。而烘烤将会继续。
烘烤啊,我正感染到这种无奈。
现在是夏天
——兼答“渎灵者”
现在是夏天,主体工程早经适时奠基破土。
班机盘旋上空重新留下世纪的震荡。
人们步入深渊如开拓金矿的矿工
感觉到不容置疑的灵异光辉的投照。
都市深渊这样的蚂蚁一样施工的大军
无数双手从无数个立面编织钢筋,
将行云流水、江河桥路连成庞然一体。
啊,是廊柱、墙的迷宫。是竖琴、金属花园。
是天堂积木、不败的甘蔗林、铁皮鼓……
昼夜超拔的节奏为新神谱系系添立四射之威棱。
应该让一切渎灵者无处蝇营狗苟。
如此忧郁。只有热浪与工程缓解信仰之创痛。
不要说已经将我逼入绝境。
我从不认为自己须臾离开那一被你们视作不祥
的穷途;
我的手心茁长过麦穗,仍必同样适于麦穗生长。
我的手心溶冶过矿石,仍必同样适于矿石溶冶。
够了。让我享有缄默。
现在是夏天,日光酽浓,红漆一样搅拌。
焚风炙烤,沥青胶结,燃气厚重涩眼。
主体工程夹峙在都市潮中如海流间的岛屿。
有人探手篱墙悄然抽走一块铁模坯具。
但是蓝色的主体工程象靛蓝的布匹一样素朴,
涮洗净皂沫后似的美洁,正祛除我的忧郁。
1992
致修篁
篁:我从来不曾这么爱,
所以你才觉得这爱使你活得很累么?
所以你才称狮子的爱情原也很美么?
我亦劳乏,感受严峻,别有隐痛,
但若失去你的爱我将重归粗俗。
我百创一身,幽幽目光牧歌般忧郁,
将你几番淋透。你已不胜寒。
你以温心为我抚平眉结了,
告诉我亲吻可以美容。
我复坐起,大地灯火澎湃,恍若蜡炬祭仪,
恍若我俩就是受祭的主体,
私心觉着僭领了一份祭仪的肃穆。
是的,也许我会宁静地走向寂灭,
如若死亡选择才是我最后可获的慰藉。
爱,是闾巷两端相望默契的窗牖,田园般真纯,
当一方示意无心解语,期待也是徒劳。
我已有了诸多不安,惧现沙漠的死城。
因此我为你解开发辫周身拥抱你,
如同强挽着一头会随时飞遁的神鸟,
而用我多汁的注目礼向着你深湖似的眼窝倾泻,
直到要漫过岁月久远之后斜阳的美丽。
你啊,篁:既知前途尚多大泽深谷,
为何我们又要匆匆急于相识?
从此我忧喜无常,为你变得如此憔悴而玩劣。
啊,原谅我欲以爱心将你裹挟了:是这样的暴
君。
仅只是这样的暴君。
1992
花朵受难
——生者对生存的思考
大路弯头,退却的大厦退去已愈加迅疾
听到滴答的时钟从那里发出不断的警报。
天空有崩卷的弹簧。很好,时间在暴动。
我们早想着逃离了。但我们不会衰老得更快。
我们横越马路时刮起秋风。
感觉女伴被自己的视觉蛰痛了。
她突然变色,侧转身跳开去,猛跑几步,
俯身从飞驰而过的车轮底下抢救起一枝红花朵。
时间对抗中一枝受难的红花朵。
快抱好我的献与。——女伴说。
她翘起小指尖梳理一下鳞瓣花页这样递给我。
这是我生平接受馈赠的第一枝花朵了。
修篁啊,你知道大丽花是怎样如同惊弓之鸟
坠落在车道的么?似我无处安身。
你知道受难的大丽花是醉了还是醒着?
似我无处安身。
女伴与我偕同大丽花伫立路畔。
没有一辆救护车停下,没有谁听见大丽花呼叫。
但我感觉花朵正变得黑紫……是醉了还是醒
着?
我心里说:如果没醉就该是醒着。
夕阳底下白色大厦回光返照,退去更其遥远。
时间崩溃随地枯萎。修篁,让我们快快走。
1992
鹰·雪·牧人
鹰,鼓着铅色的风
从冰山的峰顶起飞,
寒冷
自翼鼓上抖落。
在灰白的雾霭
飞鹰消失,
大草原上裸臂的牧人
横身探出马刀,
品尝了初雪的滋味。
1956
我的掌模浸透了苔丝
她从娘家来,替我捎回了祖传的古玩:
一只铜马坠儿,和一只从老阿娅的妆奁
偷偷摘取的“乾隆通宝”。
说我们远在雪线那边放牧的棚户已经
坍塌,惟有筑在崖畔的猪舍还完好如初。
说泥墙上仍旧嵌满了我的手掌模印儿,
像一排排受难的贝壳,
浸透了苔丝。
说我的那些贝壳使她如此
难过。
(选自《雪。土伯特女人和她的男人及
三个孩子之歌》之二)
1982
人·花与黑陶砂罐
1
一束从废园采来的杏花(其间杂陈的白色碎朵据
称是夜来香)在妻的拈握中迟疑了许久:
窗台上实无可落脚的地方了。
2
让她们生长在各自的枝干上原不好吗?
何必让她们痛苦?
何必让她们绝望、孤独、饥渴、涕零?
妻说:你别管。
3
窗台,那陶罐被一束鲜花罩住深不可测的渊口。
我见不到渊底的一潭寒水了……
听不到渊底欸乃一声的舟橹了……
嗅不到神农氏从渊底袅袅升起的草药香……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总要为人生妒?……
1985
一百头雄牛
(一)
一百头雄牛噌噌的步伐。
一个时代上升的摩擦。
彤云垂天,火红的帷幕,血洒一样悲壮。
(二)
犄角扬起,
一百头雄牛,一百九十九只犄角。
一百头雄牛扬起一百九十九种威猛。
立起在垂天彤云飞行的牛角砦堡,
号手握持那一只折断的犄角
而呼呜呜……
血洒一样悲壮。
(三)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投影大地。
一百头雄牛低悬的睾丸阴囊垂布天宇。
午夜,一百头雄性荷尔蒙穆穆地渗透了泥土。
血洒一样悲壮。
1986
朝朝暮暮(五首)
我承认,从那以后眼睛就易于潮湿。是性格懦弱?不辩解了。但我愿提及铁凝
近作里的一段情节,讲到一个少年打靶的梦想就要成为现实,忽被从操场叫到学
校食堂,面对山一样堆积而需他一一剔除腐叶的白菜,仅因其家族有“革命营垒
的对立面”,孩子对步枪怀有的那种敬畏的迷恋也就剥夺净尽。那少年坐下来强
忍住眼泪劈菜帮。四周静寂得很,他终于听见“泪珠落在菜帮上的噗噗声”,竟
是一种嘹亮。后来冻疮生满双手。是懦弱还是坚强?铁凝称他是最坚强的男子。
怵惕。痛
将军的行辕。
秣马的兵夫在庙堂厩房列次槽头扭摆细腰肢,
操练劝食之舞蹈并以柔柳般摇曳的一双臂,
如是撩拨槽中料豆。
拒不进食的战马不为所动。
这是何等悲凉的场景。
秣马的兵夫不懈地同步操演着劝食之舞蹈。
他们悲凉的脸蛋儿是女子相貌。
他们不加衣着遮饰而扭摆着的下肢却分明
留有男子体征。我感其悲凉倍甚于拒食的战马。
这场景是何等悲凉。
秣马的兵夫从被体内膏火炙烤着的额头
不时摘取一瓣络腮短髯似的发束,
他们就如是舞蹈不辍,
而以自己的烤熟之发束为食。
宛如咀嚼刍草。宛如咀嚼脑髓。
这种进食是如何险绝而痛苦。
拒食的战马默听远方足音复沓而不为所动。
这又是何等悲凉的场景。
痛。怵惕
我知道施虐之徒已然索取赤子心底的疼痛。
──如果疼痛也可成为一种支付?
我看见被戕害的心灵有疼痛分泌似绿色果汁。
同时朝觐两大明星体,而怀有了对于无限的渴念。
但你心存默契的异教徒,又是为甚而呢喃奔走?
生命的艺术,有似美妇红指甲的顽劣,而不安于毁灭。成为精神性存在,秋蛹?
谑奔?
覆裹之下深睡,──我这样称呼仰韶湮没的彩陶罐,而将拾到的一枚残片献给你。
樱唇冰冻,透出思维坚实的珐琅质。
拿撒勒人
穿长衫的汉子在乡村背后一座高坡的林下
伫候久久……。又是久久之后,
树影将他面孔蚀刻满了条形的虎斑。
他是田父牧夫?是使徒浪子?是墨客佞臣?
肩负犁铧走过去的村民
见他好似那个拿撒勒人。
穿长衫的汉子伫候在乡村背后一座高坡林荫,
感觉坡底冷冷射来狐疑的目光。
拿撒勒人感觉到了心头的箭伤。
而那个肩负犁铧走远的村民已尽失胸臆之平静。
圣桑《天鹅》
你呀,兀傲的孤客
只在夜夕让湖波熨平周身光洁的翎毛。
此间星光灿烂,造境层深,天地闭合如胡桃荚果之窾窍
你丰腴华美,恍若月边白屋凭虚浮来几不可察。
夜色温软,四无屏蔽,最宜回首华年,勾沉心史。
你啊,不倦的游子曾痛饮多少轻慢戏侮。
哀莫大兮。哀莫大兮失遇相托之俦侣。
留取梦眼你拒绝看透人生而点燃膏火复制幻美。
影恋者既已被世人诟为病株,
天下也尽可多一名脏躁狂。
于是我窥见你内心失却平衡。
只是间刻雷雨。我忽见你掉转身子
静静折向前方毅然冲破内心误区而复归素我。
一袭血迹随你铺向湖心。
但你已转身折向更其高远的一处水上台阶。
漾起的波光玲玲盈耳乃是作声水晶之昆虫。
无眠。琶音渐远。都说宇宙仍在不尽地膨胀。
草原
草原新月,萌生在牧人的
拴马桩。在鞍具。在鞍具上的铜剑鞘。
湖畔的白帐房因宿主初燃的灯烛
而如白天鹅般的雍容而华贵了。
夜牧者,
从你火光熏蒸的烟斗
我已瞻仰英雄时代的
一个个通红的夕照
听到旋风在浴血的盆地
悲声嘶鸣……
立在河流
立在河流
我们沐浴以手指交互抚摸
犹如绿色草原交颈默立的马群
以唇齿为对方梳整肩领长鬣
不要耽心花朵颓败:
在无惑的本真
父与子的肌体同等润泽,
茉莉花环有母女一式丰腴的
项颈佩戴。
立在河流我们沐浴以手指交互抚摸。
这语言真挚如诗,失去年龄。
我们交互戴好头盔。
我们交互穿好蟒纹服。
我们重新上路。
请从腰臀曲直识别我们的性属。
前面还有好流水。
受孕的鸟卵
银色的
在没有屏蔽的空荡荡的地表
一只受孕的鸟卵。摇动。
心猿就此以肩胛抵开顽性拒斥
而受孕的生命
却有了乘坐快车穿行岩壳的体验。
感觉自己包孕在声光交织的
无数个螺旋。
感觉螺旋就是巨大的旋动本身。
感觉沿着不断撞开的拱形雷区
而朝前旋动不止。关闭的眼睛
已抵挡不住那些光环的迷人烧烤。
走出窒息。
一片芳草
我们商定不触痛往事,
只作寒暄。只赏芳草。
因此其余都是遗迹。
时光不再变作花粉。
飞蛾不必点燃烛泪。
无需阳光寻度。
尚有饿马摇铃。
属于即刻
唯是一片芳草无穷碧。
其余都是故道。
其余都是乡井。
篇7:王昌耀简介
王昌耀
姓名:昌耀
原名:王昌耀
性别:男
出生年月:1936年
籍贯:湖南桃源
昌耀(1936—),原名王昌耀。湖南桃源人。195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入师文工团。1953年,在朝鲜战场上负伤后转入河北省荣军学校读书。1954年开始发表诗作。1955年调青海省文联。1958年被划成右派。后颠沛流离于青海垦区。1979年平反。后调任中国作协青海分会专业作家。1982年后参与“新边塞诗”运动,是新边塞诗派主要代表之一。著有《昌耀抒情诗集》、《命运之书》等,代表作有《划呀,划呀,父亲们!》、《慈航》、《意绪》等。他的诗以张扬生命在深重困境中的亢奋见长,感悟和激情融于凝重、壮美的意象之中。其新边塞诗将饱经沧桑的情怀、古老开阔的西部人文背景、博大的生命意识,构成协调的整体。近年的诗作趋向反思静悟,语言略趋平和,有很强的知性张力。
篇8:昌耀《日出》赏析
昌耀《日出》赏析
陈
日出
听见日出的声息蝉鸣般沙沙作响……
沙沙作响、沙沙作响、沙沙作响……
这微妙的声息沙沙作响。
静谧的是河流、山林和泉边的水瓮。
是水瓮里浮着的瓢。
但我只听得沙沙的声息。
只听得雄鸡振荡的肉冠。
只听得岩羊初醒的椎角。
垭豁口
有骑驴的农艺师结伴早行。
但我只听得沙沙的潮红
从东方的渊底沙沙地迫近
我们的古人在审美观照方式上为我们留下了极为宝贵的经验.其中“澄怀味象”(宗炳)的提出,不仅对绘画的审美有意义,对其它艺术种类.尤其是诗歌,也是特具深意的。所谓的“澄怀”,就是艺术家要以空明净远的心境去面对自然,读者的审美鉴赏活动也要全神贯注摒弃功利目的。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对艺术品(指读者而言)和自然(指诗人而言)的深切体悟。现在,我们来看昌耀的这首《日出》,就会领略到这种纯粹的、洞幽发微的`审美活动的妙处了。
“日出”,是早被人写滥了的景现。在写日出时,许多人已经被流行的程式强化了、僵固了,还没落笔,思绪和情感定势就出来活动了,光明战胜黑暗呀,希望在升起呀,青春的潮红呀,世界的心脏呀……等等,仿佛非此不足以表现日出的意义。这还是没能做到“澄怀”的结果。日出就是日出,如果你想写它,你必须对它有--种不同于常人的感受。这种感受应该是纯粹的审美感受,是--种全新的“中得心源”。昌耀的“日出”只是他自己的“日出”。你看,他没有写日出磅礴的气势,而是“听见日出的声息蝉鸣般沙沙作响……/沙沙作响、沙沙作响、沙沙作响……/这微妙的声息沙沙作响。”这里,太阳初升时光线微微的震颤、渐渐的强劲过程被生动地表现出来了。诗人运用了通感的艺术手法,使视觉印象转为听觉,但又不露痕迹,在小不似中寻得了大似。这正是诗人放弃一切而凝神观照审美对象的结果。接下来诗人又以静谧衬托了那只在诗中才能听到的“沙沙作响”声,“静谧的是河流、山林和泉边的水瓮。/是水瓮里浮着的瓢”。“水瓮里浮着的部”这一句真是信手拈来,但细加玩昧又觉得它浑然天成、意趣盎然。满脑子“主题”的诗人是断断写不出达只“瓢”的。接着诗人又以纤细幽微的审美敏感写到,“只听得雄鸡振荡的肉冠”(注意,不是雄鸡的鸣叫声).“只听得岩羊初醒的椎角”(注意,也不是叫声和踢踏声),这种细腻之至的体察,不是观物取形,而是澄怀味象。 “但我只听得沙沙的潮红/从东方的渊底沙沙地迫近”,至此,-派充满生机的充满喜悦的太阳就要升起了,它“沙沙”地从昌耀的诗中真切地向我们走过来。能否写出最具有个人性的,同时又对读者具有召唤力的感觉,是对一个诗人的考验。怪不得意象派大师艾兹拉庞德这样说:“与其写万卷书,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好的意象!”这句像是赌气的话,反映了真正的诗人对诗歌独创性的重视。是的,只有“沙沙”的日出对昌耀才有意义,因为那是他自己的日出!
来源:陈超《20世纪中国探索诗鉴赏》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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