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散文欣赏(共12篇)由网友“脸着地的天使”投稿提供,下面就是小编整理过的迟子建散文欣赏,希望大家喜欢。
篇1:迟子建散文欣赏
迟子建散文欣赏
俗话说“文如其人”。迟子建的文字如同她的人一样好看,不是那种江南小女子粉妆玉琢的美,而是东北女子特有的大气疏朗的那么好看。她的文风中也少有小女子哀哀切切的忧愁。在有人提出“文学之死”以及“文学是垃圾”的命题时,她却不以为然。
在她的笔下,文字是良药,在她失去挚爱后,她用文字疗伤,依靠文学,从厚重的悲伤中活转,获得生之幸福。这样一个坚强、善良的女子,她的文字足以温暖人心。
1、《阿央白》
它是如此安然地出现在我面前——阿央白。晨光弥漫了空悠悠的山谷,它面朝着鸟声起伏的山谷,把它那惊世骇俗的美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面前。
石钟寺石窟的第八窟便是它了——阿央白。它是一尊刻有女性生殖器的石窟,据说是白族先民原始崇拜的特殊雕刻。它同周围石窟中的菩萨、南诏国王及侍从、天神、力神、古代波斯国人等等坦然地相处在一起,以其浑然天成的美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只有这尊石窟下的一块圆石,才被千古不绝的朝拜者给跪出两江深深的凹痕,那么触目惊心的凹痕。
我远远地看着它,它的黑褐色的质地、轮廓分明的曲线、睥睨世俗的那种天真无邪的气质。我们就在那一瞬间温存地相遇了,阳光在它的身上浮游着,它似乎就要柔软地荧荧欲动,就要流出一股莹白芬芳的生命之泉。
没有嘈杂的交谈,静悄悄的风、静悄悄的阳光在我们之间穿梭着。它静悄悄地立在这里已经有许多个漫长的世纪了。它沐浴着风声、雨声、月光、阳光,这一切都没有损害它的容颜。它是古老的,同时又是年轻的;它是苍凉的,同时又是青春的。我注意到,周围许多处石窟在战事中遭到破坏,菩萨断了胳膊、侍从少了腿,而许多头像都面目模糊。独有它,阿央白,它依然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连邪恶的手都不敢触及它,看来真正的美本身就能驱除邪恶。
阿央白出在庄严肃穆的佛教圣地曾招致了种种非议。有人说这纯粹是后人出于对佛教的亵渎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他们认为阿央白不洁、不贞,怎么可以把生殖器赤裸裸地雕刻在石头上呢?
我无意揣测这尊大约诞生于唐宋时期的雕刻其用意究竟是什么,也许雕刻者雕厌了充满神话色彩的菩萨、天神,雕厌了国王和歌舞升平的场景,雕厌了他们不可触及的事物,所以他们才雕出一副显赫的女性生殖器,因为只有它,才能给人以最温存、亲切、可知的感觉。也许雕刻者只是发现了一大块黑褐色的石头,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于是女性生殖器的轮廓就在上面显现了。
当然,一切揣测都只能是假想。不管怎么说,阿央白诞生了,而且存在下来,并且将要获得永生。雕它的人没有留下名字,但我觉得当他用刀凿划出一道道痕迹时,他一定是敛声屏气用心在雕刻。雕它的人一定是个心性很高、懂得温暖的人,也是一个真正懂得艺术之美的人。我与阿央白邂逅的一瞬,我便于无形中看见了一双手拂名而过的痕迹。那只能是一双男人的手,只有男性的手才能使女性的美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晨光涌动着,我和阿央白同样沐浴着光明。我走近它,仔细端详它,我其实是在端详自己。它经久不衰的魅力在于它的真实、凝重和生动。它可以感知语言,它的深处曾搅起多少令这世上男女流连忘返的波澜——万劫不复的波澜。对于它,世俗的一切揣测都是毫无意义的了。可我仍未能免俗,试图还想为它所招致的非议做一番开脱。它跻身于佛教圣地,是否提醒人们,能做佛的思考该是由人开始的,而不是由神开始。只有人才能思考宗教和哲学,而人是从母腹中啼哭着爬出来的,阿央白是我们生命的窗口,我们的思想在做无边无际的精神漫游时,不要忽视生命本身的东西。没有生命,一切都不会存在。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在阿央白面前,你所需要的只是安详的目光。我一遍遍地注视着它,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这时阳光更加浓郁了,它使阿央白焕发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美。
阿央白的美在于它赤裸裸地将人们引以为神圣或邪恶的东西公之于众,这样神圣和邪恶就不能依附它而存在,它只为它自己而存在。犹如一枝娇艳异常的金黄色喇叭花,在深山野谷中摇曳着,释放着它那安静、炫目、动荡而悠久的美。
2、《撕日历的日子》
又是年终的时候了,我写字台上的台历一侧高高隆起,而另一侧却薄如蝉翼,再轻轻翻几下,三百六十五天就在生活中沉沉谢幕了。
厚厚的那一侧是已逝的时光,由于有些日子上记着一些人的地址和电话,以及偶来的一些所思所感,所以它比原来的厚度还厚,仿佛说明着已去岁月的沉重。它有如一块沉甸甸的砖头,压在青春的心头,使青春慌张而疼痛。
发明台历的人大约是个年轻人,岁月于他来讲是漫长的,所以他让日子在长方形的铁托架上左右翻动,不吝惜时光的消逝,也不怕面对时光。当一年万事大吉时,他会轻轻松松地把那一摞用过的台历捆起,随便扔到什么地方让它蒙尘,因为日子还多得是呢。而对于中老年人来说,看着那一摞摞用过的台历,也许会有一种人生如梦的沧桑感。
于是想到了撕日历。
小的时候,我家总是挂着一个日历牌,我妈妈叫它“阳历牌”,我们称它“月份牌”。那是个硬纸板裁成的长方形的彩牌,上面是嫦娥奔月的图画:深蓝的天空,一轮无与伦比的圆月,一些隐约的白云以及袅娜奔月的嫦娥飘飞的裙据。下面是挂日历的地方,纸牌留着一双细眯的眼睛等着日历背后尖尖的铁片插进去,与它亲密的吻合。那时候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撕日历。早晨一睁开眼,便听得见灶房的柴禾噼啪作响,有煮粥或贴玉米饼子的香味飘来。这基本上是善于早起的父亲弄好了一家人的早饭。我爬出被窝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而是赤脚踩着枕头去撕钉在炕头被架子一侧的月份牌,凡是黑体字的日子就随手丢在地上,因为这样的日子要去上学,而到了红色字体的日子基本上都是星期天,我便捏着它回到被窝,亲切地看着它,觉得上面的每一个字母都漂亮可爱,甚至觉得纸页泛出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于是就可以赖着被窝不起来,反正上课的钟在这一天成了哑巴,可以无所顾忌地放纵自己。有时候父亲就进来对炕上的人喊:“凉了凉了,起来了!”
“凉了”不是指他,是指他做的饭。反正灶坑里有火,凉了再热,于是仍然将头缩进被窝,那张星期日的日历也跟了进来。父亲是狡猾的,他这时恶作剧般地把院子中的狗放进睡房,狗冲着我的被窝就摇头摆尾地扑来,两只前爪搭着炕沿,温情十足地呜呜叫着,你只好起来了。
有时候我起来后去撕日历,发现它已经被人先撕过了,于是就很生气,觉得这一天的日子都会没滋味,仿佛我不撕它就不能拥有它似的。
撕去的日子有风雨雷电,也有阳光雨露和频降的白雪。撕去的日子有欢欣愉悦,也有争吵和悲伤。虽然那是清贫的时光,但因为有一个团圆的家,它无时不散发出温馨气息。被我撕掉的日子有时飘到窗外,随风飞舞,落到鸡舍的就被鸡一轰而啄破,落到猪圈的就被猪给拱到粪里也成为粪。命运好的落在菜园里,被清新的空气滋润着,而最后也免不了被雨打湿,沤烂后成为泥土。
有会过日子的人家不撕日历,用一根橡皮筋勒住月份牌,将逝去的日子一一塞进去,高高吊起来,年终时拿下来就能派上用场。有时女人们用它给小孩子擦屁股,有时候老爷爷用它们来卷黄烟。可我们家因为有我那双不安分的手,日子一个也留不下来,统统飞走了。每当白雪把家院和园田装点得一派银光闪闪的时候,月份牌上的日子就薄了,一年就要过去了,心中想着明年会长高一些,辫子会更长一些,穿的鞋子的尺码又会大上一号,便有由衷的快乐。新日子被整整齐齐地装订上去后,嫦娥仍然在日复一日地奔月,那硬纸牌是轻易不舍得换的。
长大以后,家里仍然使用月份牌,只是我并不那么有兴趣去撕它了,可见长大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待到上了师专,住在学生宿舍,根本没日历可看,可日子照样过得一个不错。也就是在那一时期,商店里有台历卖了,于是大多数人家就不用月份牌了。我自然而然地结束了撕日历的日子。
我在哈尔滨生活的这几年才算像模像样过起了日子,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台历,让它由一侧到另一侧。当两侧厚薄几乎相等时,哈尔滨会进入最热的一段日子。年终时我将用过的台历用线绳串起,然后放到抽屉里保存起来。台历上有些字句也分外有趣,如一九九三年二月十四日记载着“不慎打碎一只花碗”;而二月二十八日则写着“一夜未睡好,梦见戒指断了,起床后发现下雪了”;八月二十八日是“天边出现双彩虹,苦瓜汤真好喝”!
到了一九九四年的一月十九日,是腊月初八的日子,东北人喜欢这天煮“腊八粥”,我在这天的日历上记着:“煮八宝粥。材料:大米、小米、绿豆、小楂子、葡萄干、核桃仁、大枣、花生”。三月三日写着“武则天墓被万人践踏,只因为她践踏了万人”。而七月十一日是“德国队以1:2败给保加利亚队。保加利亚用火一样的激情焚烧了陈旧的德国战车”(好像引自一位体育评论记者之言)。
台历有意无意成了我的简易日记本,当然就更加有收藏价值了。
不管多么不愿意面对逝去的日子,不管多么不愿意让青春成为往事,可我必须坦然面对它。当我串起一九九五年的台历、将一九九六年散发着墨香气的日子摆在铁皮架上时,我仍然会在上面简要抒写一些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感的。如果能把幼时已撕去的日历一一拾回,也许已故的父亲就会复活,他又会放一条狗进我的睡房催我起床,也许我家在大固其固的那个已经荒芜了的院落又会变得绿意盈门。但日子永远都是:过去了的就成为回忆。
可它毕竟深深地留在了心底。当我年事已高,将台历的日子看花了,翻台历的手哆嗦不已时,嫦娥肯定还在奔月。
3、《必要的丧失》
一九九四年九月在云南的大理,有天傍晚我在散步时与一个精神失常者相遇。当时我正走在河岸上,空气很凉爽,明月下能见到苍山幽蓝的剪影。河岸上少见行人,月光使河水发出亮色。当我走上一座桥,在石桥的一端突然与一个人相遇。他衣着洁净,笑嘻嘻地望着桥下的流水,那样子仿佛水中有他的美如天仙的新娘。古朴的石桥、平静的河水、清朗的月光,这种充满古典情怀的场景使我对那男子产生了好奇,或者说他正在诱惑我。月色给他的脸涂上一层柔和的光彩,我见他相貌平平,他入神地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如果不是他始终如一地笑着,毫无顾忌地笑着,我是想不到他是精神失常者。当我意识到他的精神有问题时,他倒转身朝我走来,我大胆地打了一声招呼:“嗨,你好!”他并没有停住脚步,但他冲着我笑了,而且笑出了声。他与我擦身而过,他像大多数的精神失常者一样,走路很散漫,晃晃悠悠,有一种逍遥感。
我想象他为何而精神失常?爱情?金钱?权力?事业?这世俗生活中能制约、桎梏和诱惑人的种种事物我都想了一番,最后仍然是一团迷雾,得不到任何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丧失了世俗人要为之奔波、劳碌、明争暗斗的职称、住房待遇、官职、金钱、荣誉等等这一切为人所累的东西,那么他心中留下的那一点是什么?也许是仅存爱情了。留下的必定是唯一的、单纯的、永恒的、执着的。这种东西带给了他安详、平和、宁静与超然。而到达这种境界却必须以丧失作为代价。
他对我的那一笑常常使我警觉,这使我想起了里尔克,他在自己的一生中努力追求一种孤独感,有时候朋友或亲人破坏了他这种孤独感,他就会离他们而去。这种孤独感是否是精神失常者心中仅存的一种古典诗意之美呢?距离产生了,客观、清醒和冷静的良好品质必然在人的身上出现,而距离总是以丧失作为前提的。
必要的丧失是对想象力的一种促进和保护。许多秀山秀水、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频频产生过大学问家,而很大气的艺术家却寥寥无几,我一直以为这样尽善尽美的环境没有给想象以飞翔的动力,而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却给想象力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可惜这样的地方又缺乏足够的精神给养。没有了满足感、自适感,憧憬便在缺憾、失落、屈辱中脱颖而出,憧憬因而变得比现实本身更为光彩夺目。
怀旧是否也是一种丧失呢?我认为是。尽管怀旧的形式本身是拾取和藕断丝连,但就怀旧的事物本身而言,它却是对逝去所有事物的剔除和背叛,因为你不是怀恋已逝的所有事物,而是只对一件事物情有独钟,那么你在怀旧,就意味着你对往昔大部分生活的丧失,你用阅历和理性判断出了一种值得追忆的事物,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是永恒的。几乎所有的作家都有怀旧情绪,这种拾取实在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丧失,而这种丧失又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憧憬呢?它也是一种丧失吗?我认为憧憬也是一种丧失。憧憬是想象力的飞翔,它是对现实的一种扬弃和挑战。现实太满或者太流于平庸了,憧憬便会扶摇而上,寻找它自己的阳光和雨露。憧憬脱离尘世,当然是对许多俗世生活的一种丧失。
怀旧和憧憬,这是文学家身上必不可少的两个良好素质,它们的产生都伴随着丧失。而任何人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怀旧和憧憬的,它需要营养的补充,也就是需要培养人的一种孤独感。一种近于怪癖的艺术家的精神气质。一个八面玲珑、缺乏个性的人是永远不会成为艺术家的,因为他(她)们拥抱一切,缺乏问询、怀疑、冷静和坦诚,因而也就产生不了距离和美。
我又想起了在大理石桥上遇见的那个人。以往我会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称他们为精神病患者,但我现在不那么以为了。首先我已经不敢肯定这是一种病,当然就不能说他是患者了。我们是用常人的眼光打量他们的,他们的失神和超常状态其实是引起了我们自身的恐慌,他们那不顾一切、彻头彻尾的丧失令我们疑惑不解,所以我们认定他们有病。有一个小常识很说明问题,几乎绝大多数病的症状都伴有抑郁、焦虑、暴躁、惊慌的表现,当你身上出现这种情绪时,你可能生病了。而精神失常者却表现出一种使人迷醉的冷静、平和及愉悦,这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为证。他们战胜了抑郁、焦虑、暴躁和惊慌,他们的心中也许仅存一种纯粹的事物,他们在打量我们时,是否认为我们是有病的,而他们却是正常的?因为我们所说的正常是以大众的普通人的行为作为尺度的,所以我只能认为他们是精神失常者,或者说是精神漫游者。
要到达那种境界要丧失多少东西?我不敢设想。也许他们也怀想和憧憬,就像我们一样。
4、《周庄遇痴》
未见周庄,先就喜欢上了它的名字。文人总改不了“望文生义”的虚荣毛病,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周庄一定是个古朴、宁静。平和的有种夕阳西下安闲情调的小镇。
从苏州到周庄,乘车大约要一个多小时。那天是周日,阴雨。同行者说这日子游局庄不好,因为上海离周庄很近,每逢双休日,周庄便人潮蜂拥,到处都是 “阿拉”声。我便暗暗祈祷雨下得再大一些,那样“阿拉”声也许便会退潮。可是乌云并不偏袒我满含自私情怀的游兴,它很正直地从天庭撤退了。我第一眼望见的周庄,便是一带青砖灰楼顶上跳荡着的一轮湿漉漉的白太阳。
周庄旧名贞丰里,开始只是个小村落,到了元朝中叶,它才逐渐发展起来。一个地方的迅速繁荣,必定与商业活动有关,而商人中的巨富无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周庄也不例外。是江南富豪沈佑由湖州南浔迁徙至周庄,才仿佛在一夜之间给周庄下了一场白银大雪,使这里富得闪光。而沈佑之子沈万三又给这白银般的富庶涂抹了一层灿烂的金黄色,使它显出一派登峰造极般的辉煌,以至人们传说沈万三有一个聚宝盆。然而富庶极端了便有“招摇”之嫌,沈万三便因此而罹难。
据民间传说,明太祖朱元璋要修筑南京城墙,沈万三曾资助一万三千两白银,负责洪武门至水西门一段工程。后来工程超支,他又捐出一万三千两。但朱元璋贪得无厌,命沈万三献出聚宝盆。沈万三不从,将银子运回周庄,藏在银子浜下,又携带聚宝盆远走他乡。后来他被朱元璋的御林军捉住,发配云南充军。而《周庄镇志》记载:“富民沈秀者助筑都城三分之一,请犒军,帝怒曰:匹夫犒天下之军乱民也,宜诛之。后谏曰,不祥之民,天将诛之,陛下何诛焉!乃释秀,戍云南。”
不管是传说还是史料,都能证明沈万三是因为“露富”而犯上。只要你让皇帝感觉到富得咄咄逼人了,即便不马上人头落地,也只能是虽生犹死、苟延残喘地度过残生。
沈万三终于客死他乡,他的灵柩后来被运回周庄,葬于银子浜底。
周庄的石桥和窄窄的巷道中,果然有层出不穷的“阿拉”声。我们随着导游进入“沈厅”。沈厅原名敬业堂,清末改为松茂堂。由沈万三后裔沈本仁于清乾隆七年建成。沈厅面临河埠,水上有苫着天蓝色布的船在往来穿梭。没有我想象中的临河梳妆或淘米洗菜的`女人,那船虽然也古旧,但载的都是嬉笑不已的游人。沈厅的中部是茶厅和正厅,我坐在厅中央的红木椅子上小憩的一刻,觉得一股砭人肌肤的阴凉从足下生起,仿佛我正踩在寒气萧森的地狱之口上。我参观过很多有钱人的宅院,它们大都有着高大的门楼,厅堂四四方方,里面雕梁画栋,陈设的椅子也大都笨重不堪。这样的屋子因为远离窗口,所以阳光的进入就极为艰难。何况周庄的建筑屋檐与屋檐之间几乎相交错,阳光投射下来已经颇多阻隔,又怎谈得上一泻厅堂呢。少见阳光的房屋,在拥有其凝重气氛的同时,必然给人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给人一种隔绝了自然的沉闷感。流连于沈厅那数不清的房屋,就仿佛是行走在地下墓穴一般,让人觉得阵阵悲凉。后来我们一行人聚在一处小茶坊前就着腌苋菜喝阿婆茶,我偶然看见窗前几株绿色植物的叶片上鼓着几滴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雨滴,才觉得沈厅的周围仍然有生命在搏动,而在那一瞬间抹去了拜访它时萦绕于心头的凄凉感和萧瑟感。
周庄保留下来的基本上是明清建筑,它的基调是灰色的。在绿色永不凋、永远是春天的江南,这种灰色总是像闪电一样跳跃。一座座的石桥像一匹匹骏马一样横跨在水巷上,并在水中投下它们的倒影。阳光照着石桥和石桥上的人,也照着水中的石桥和人淡墨似的倒影。吆喝茶点的声音仍然从深巷中掠过奇峭的飞檐传来。在某一瞬间,我似乎捕捉到了周庄的神韵,然而不绝如缕的游人很快就冲淡了那种感觉。我在嘈杂声中想象九百年前的周庄,也是这样的建筑,不过人很少,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便能清楚地听到归船的桨声。船归的时候,也许会惊扰水中浮游的鸭子,也许闺中的小姐在临河的绣楼里推开窗户,看看那归船上是否有她喜欢的人。若没有她喜欢的人,又有没有她喜欢的丝绸或陶器。屋前的垂柳把一半绿意赋予石墙,另一半绿意却袅袅漫向河水。天色黄昏时,水巷里溢满金色,糯米糕和清茶的气息在每一位盼夫归来的妇人的指间琴音般萦绕。灰蒙蒙的周庄就在一派典雅平和的气氛中滑入夜晚。后来月亮起来了,周庄没有夜游人,月光就散散淡淡地照着周庄的石桥、流水、屋檐、垂柳以及树深处的鸟……
然而纷乱的现实很快又把我与周庄的“神交”隔绝,我们开始参观“迷楼”。迷楼原名德记酒店,柳亚子先生同南社诗词社的人曾在此居留并饮酒作赋。顺着狭窄的楼梯攀上二楼,兀然看见几个南社成员的蜡像,他们看上去仿佛是在切磋诗艺,然而人物凝固的表情却给人一种彻头彻尾的做作感。其实有这一座古旧的小楼足以让人想象南社成员在此居留时的风采了,然而人们却总以为用蜡像来复原某种生命才能达到栩栩如生的效果。于是我败兴地下楼,又尾随大家来到三毛茶楼。据说三毛曾在1989年仲春来到周庄,我们参观的正是三毛喝茶的地方。茶楼很小,桌凳比较古旧,墙壁上有三毛的巨幅黑白照片。我觉得三毛自缢时不该选择丝袜,而应该用自己的长发做绳索来结束自己,她的长发太美了。我坐在三毛茶楼小憩的一刻,石巷中忽然传来一阵泼辣的叫骂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骂声琅琅,无拘无束,跟雨后的阳光一样自由洒脱。我从窗口探出头,见是一个梳短发、着白背心的微胖的中年女人倚着一家铺子的石墙在骂,她目光散漫,举止粗俗,一眼望去便知她是个痴呆。然而正是她这一通骂,使我觉得九百年前的周庄突然掉头回来了。这深深的石巷中有一种经久不息的痴语长风般地穿越了时空。我蓦然想起了沈万三的悲剧命运,他因“露富”而犯上,而痴人却不会因为“露痴”而遭贬滴。“痴”向来被认为是一种无知,所以处于这一状态的人不管说出如何辛辣的话,都不会遭人嫉恨。难怪历史上有那么多名人因为突遭厄运而“佯痴”渡过难关,他们以一种消极的方式进行了内心最痛切的反抗。于是就有了阮籍、嵇康的假意“癫狂”,有了明代大才子杨慎被流放云南后,酒后插花满头穿巷而过,使人疑为痴人的传说。“痴”是一种可以使心灵自由飞翔的生存状态,它像一座永远开着窗口的房屋,可以迎接八面来风。于是我便想,沈万三若是一个“痴人”,肯定会逃出朱元璋为他设置的“虎口”。但沈万三不是一介书生,而是财大气粗的商人,这决定了他不会佯痴来求生存。所以世上的英雄有两种,一种是叱咤风云、我行我素、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人;一种是内敛激情、藏锋不露、能忍受奇耻大辱的人。而我更欣赏的是前者,因为他们像飞旋在阳光中的灰尘一样透明。
朱元璋在南京拥有一片绿意浓郁的山陵作为长眠之所,而沈万三则是“水冢”一座,葬于周庄的银子浜底。王者的灵魂在千秋万代后仍然可以在大地上浪漫地浮游,而沈万三的灵魂则永远湿漉漉地浸在水中,仿佛是在低低饮泣。
篇2:迟子建散文
迟子建散文精选三篇
寒冷也是一种温暖
在北方,一年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在寒冷时刻,让人觉得新年是打着响亮的喷嚏登场的,又是带着受了风寒的咳嗽声离去的。但在这喷嚏和咳嗽声之间,还是夹杂着春风温柔的吟唱,夹杂着夏雨滋润万物的淅沥之音和秋日田野上农人们收获的笑声。
故乡是我每年必须要住一段时日的地方。在那里,生活因寂静、单纯而显得格外有韵致。八月,我回到那里。每天早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窗帘,打开 窗,看青山,呼吸着从山野间吹拂来的清新空气。吃过早饭,我一边喝茶一边写作,或者看书。累了的时候,随便靠在哪里都可以打个盹,养养神。大约是心里松弛 的缘故吧,我在故乡很少失眠。每日黄昏,我会准时去妈妈那里吃晚饭。我怕狗,而小城街上游荡着的威猛的狗很多,所以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手中往往要攥块石 头。妈妈知道我怕狗,常常在这个时刻来接我回家。家中的菜园到了这时节就是一个蔬菜超市,生有妖娆花纹的油豆角、水晶一样透明的鸡心柿子、紫莹莹的茄子、油绿的芹菜、细嫩的西葫芦、泛着蜡一样光泽的尖椒,全都到了成熟期,不过这些绿色蔬菜只是晚餐桌上的配角,主角呢,是农人们自己宰杀的猪,是刚从河里打捞 上来的野生的鱼类。这样的晚餐,又怎能不让人对生活顿生感念之情呢?吃过晚饭,天快黑了,我也许会在花圃上剪上几枝花:粉色的地瓜花、金黄色的步步高或是 白色的扫帚梅,带回我的居室,把它们插入瓶中,摆在书桌上。夜深了,我进入了梦乡,可来自家园的鲜花却亮堂地怒放着,仿佛想把黑夜照亮。
如果不是因为十月份要赴港,我一定要在故乡住到飞雪来临时。
在香港,我每天晚上跟妈妈通个电话。她一跟我说故乡下雪的时候,我就向她炫耀香港的扶桑、杜鹃开得多么鲜艳,树多么绿,等等。但时间久了,尤其进入十 一月份之后,我忽然对香港的绿感到疲乏了,那不凋的.绿看上去是那么苍凉、陈旧!我想念雪花,想念寒冷了。有一天参加一个座谈,当被问起对香港的印象时,我 说我可怜这里的“绿”,我喜欢故乡四季分明的气候,想念寒冷。他们一定在想:寒冷有什么好想念的?而他们又怎能知道,寒冷也是一种温暖啊!
十一月上旬,我从香港赴京参加作代会,会后返回哈尔滨。当我终于迎来了对我而言的第一场雪时,兴奋极了。我下楼,在飞雪中走了一个小时。能够回到冬天,回到寒冷中,真好。
年底,我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礼物,是艾芜先生的儿子汪继湘先生和儿媳王莎女士为我签名寄来的艾芜先生的两本书《南行记》和《艾芜选集》,他们知道我喜 欢先生的书,特意在书的扉页盖了一枚艾芜先生未出名时的“汤道耕印”的木头印章。这枚小小的印章,像一扇落满晚霞的窗,看上去是那么灿烂。王莎女士说,新近出版的艾芜先生的两本书,他们都没有要稿费,只是委托新华书店发行,这让我感慨万千。在我们这个时代,那些垃圾一样的作品,通过炒作等手段,可以获得极 大的发行量,而艾芜先生这样具有深厚文学品质的大家作品,却遭到冷落。这真是个让人心凉的时代!不过,只要艾芜先生的作品存在,哪怕它处于“寒冷”一隅, 也让人觉得亲切。这样的“寒冷”,又怎能不是一种温暖呢!
看不见的邮差
去前夏天,我给家里接上网线后,第一件事,就是请单位的同事,帮我申请了一个免费邮箱。我写的第一封信,是给聂华苓老师的。在此之前,因为我不上网,几乎每隔半个月,她就要从美国打来电话,关切地询问近况。
那天晚上我把信发出去后,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想鼠标只那么轻轻一点,信就会长着翅膀翻山越海吗?
清晨起来,我奔向电脑,查看是否有回音。天啊,信箱里果然有聂老师的回信,她的第一句话是:“你也终于用网络了,太好了!”
没花一分钱,一封到美国的信,瞬间就抵达了,这使我觉得网络就是个魔术师,神通广大。
未上网前,我写好了稿子,若是短的,便在电脑上打印出来,去邮局寄掉。若是长的,就拷在软盘里,寄盘。我还记得,我在青岛修改完长篇《额尔古纳河右岸》,寄给《收获》杂志的,就是一块薄饼似的软盘。
去邮局,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寄完稿,我就顺路逛商场、副食店、花店、音像店或是点心铺子。有的时候懒得做饭了,就赶到饭时出门,找家餐馆,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顿。
上网后,无论是长稿短稿,都可以用伊妹儿发出了。报纸的采访,往往需要配发作者照片。以往我会寄上一张照片,并在后面标记上“用后请奉还”,麻烦得 很。现在呢,请人把照片扫描了一些,放在自己的图片库里,哪里需要,就选一张把它派发到哪里,非常便捷。而且,新书出版前,你可以事先看到美编设计的封 面,有不满意的,能够及时沟通和修正。而从前,出版社因为我不上网,让我看封面时,只得出一份打样,特快专递过来。
二十多年 前,我师范毕业,分配到故乡的山村学校教书。因为爱好写作,常有投稿,所以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邮差的到来。那个邮差姓田,是个热心人,很善良。由于他是个 歪脖子,头总是拧向一侧,他骑着墨绿的邮车行进在山间公路时,我常担心他会因为看不到正前方,而被迎面驶来的汽车撞上。从县城到我们山村,十来公里的路 吧,他通常是上午九点多钟到。如果我的语文课恰好在第一节上完了,我便会在路口迎他。如果有我的信,他就会从自行车下来,从邮袋中取出信,递给我。如果那 信薄薄的,他就笑着,以为我收到了用稿通知;如果是厚厚一沓,他大概猜测到那是退稿,同情地看着我,尴尬地笑笑,好像责备自己不该把坏消息带给我。我觉得 这个邮差了不起,他不看大家都看的路,却依然走得稳稳当当的,从无闪失,说明眼前的那条路,他已熟稔于心。走上它时,只需轻轻一瞥,就能畅通无阻。能够在 大路上用目光“别开蹊径”,去瞭望别人不曾看到的“旁逸斜出”的美景,真乃神人啊!
有了网络,像田师傅这样的山村邮差,会渐渐失业 了。我们的信件,在几秒钟内,不需辗转,就可以走遍世界。网络中有一个看不见的邮差,可以二十四小时为我们服务,随时准备出发。虽然是方便到家了,可有的 时候,我还是怀念去邮局寄稿的日子。因为在返回的路上,你若买了点心,就可以边走边品尝;买了书,走累了,完全可以坐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先睹为快;而若 买了花,又逢了雨,那束花,无疑就有了露珠。
山水豆花
我对香港美食的记忆,不是尖沙咀酒楼中的生猛海鲜,亦不是铜锣湾烧味店里被熏制得流蜜似的肉食,而是寻常的山水豆花。
原以为香港是个缺乏野趣的地方,其实不然。
从九龙的钻石山出发,乘坐一个小时的大巴车,便摆脱了都市的喧嚣,到了清幽的西贡渔港。从这里再乘半小时的计程车,便到了山脚下。这个地方叫大浪湾,是个有山有海的地方。
当一座座山横在你面前,且看不见人烟的时候,这些山就是一本被风掀开了书页的大书,撩起了人阅读的欲望。
走走停停,疲惫不堪的一个半小时后,第一座山终于被甩在身后,我们看到了人烟,一座依山傍海的客栈。远远地,就听见了主人殷勤的招唤声。我们散坐在凉棚下歇脚,点了客栈的招牌吃食,山水豆花。
它们被装在方方正正的硬塑料盒里,储藏在冰箱中。店主人把它们拿到桌子上时,其身上的冷气与热气在刹那间融合,产生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覆盖在山水豆花 的薄膜上。揭开薄膜,随着水珠滑落,你看到的就是雨过天晴的情景:一块又白又嫩的豆花,像一朵初绽的白玉兰,鲜润明媚地看着你!豆花的原料是黄豆,它是由 盐卤点化豆浆而成的半固体,细腻、柔软。用一次性的塑料调羹轻轻一挖,一块豆花就荡进调羹,看上去莹白如玉。豆花凉爽滑腻,入口即化。细细品来,它的清香 不完全是豆子被研磨后迸出的香气,它还沾染了山中草木的气息,因而那清香是别致的。一份豆花落肚,疲劳感一扫而空,说不出的惬意和滋润。我实在爱极了这吃 食,又叫了一份,这次不是原汁原味地吃,而是像别人一样,佐以含糖的姜汁。这份豆花虽然也好吃,但是淋了姜汁的豆花,味道还是俗了些。
两份豆花,给我增添了无穷的力气。再次上路时,脚步就轻快了。开始时是尾随着行进在最前面的人,后来与他们渐渐拉开一段距离,为的是独行的那份快乐。好 像人一有了力气,胆量也大了,我不再惧怕山中会跳出什么劫匪。我在溪畔驻足,观赏水中的游鱼;我在半山腰那白色的茶花和红色的扶桑前放慢脚步,看大团大团 的花朵如何含着阳光绽放。直到下得山来,到了海边,也没有疲惫的感觉。
十月的最后一天,我们乘船去了大屿山的一个小海岛。
这个小岛居住的都是打鱼人,他们是香港原住民的后代。他们住的房屋很有特点,一座座灰色的棚屋就建在水上,支撑棚屋的水泥石柱裹着海草,很多棚屋上落 着鹭鸶。住在棚屋的人,出门乘船,归家也乘船。晚上,他们是枕着海涛入梦的。香港政府为渔民盖了新房子,可他们还是喜欢老式的棚屋,不肯迁出。我站在石拱 桥上,看归来的渔船。有的渔船是大丰收,鱼儿满舱;有的则收获平平,不过几斤小杂鱼。打鱼人站在船头,都黑瘦黑瘦的。不管收获大小,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平和的。
我们在小岛的石街中闲逛,看形形色色晒干了的海产品。不知谁说,这里的山水豆花很好吃,于是一行人踅进一家小店。女主人很热情 地推荐她店里的其他小吃,可我对山水豆花情有独钟,只点了它。它上来了,仍然是那么的凉爽滑腻,那么入口。不同的是它有着微微的咸腥气,好像它是一艘白轮 船,刚刚出海归来。
直到此时,我才恍然明白山水豆花中“山水”的含义。这是一种与大自然最有亲和力的食物,在西贡的山中,我品尝的豆花中有山的气息;而在大屿山的小岛上,它则裹挟着海水的气息。这样浸润着山水精华的食物,无疑是有魂灵的。谁又能忘怀有魂灵的食物呢!
篇3:迟子建散文
迟子建散文两篇
女人的手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般来说,女人的手都比男人的要小巧、纤细、绵软和细腻。不是常常有人用“纤纤素手”、“十指尖尖如细笋”来形容女人的手吗?
旧时代女人的手真正是派上了用场。纺织、缝补、浆洗、扯着细长的麻绳纳鞋底、擦锅抹灶、给公婆端尿盆、为外出打工的男人打点行装、洗尿布等等,真是不一而足。当然也有耽于刺绣、抚琴而歌、拈扇捕蝶的小姐的手,但那不是大多数女人的手的命运,所以也就略去不计了。
女人的手虽然备受辛劳,但很奇怪它们总是保持着女性的手应有的本色,灵巧而充满光泽。看许多古代的仕女图,画得最美的不是眼睛和嘴,而是那一双双安然垂在胸前的手。它们光滑美丽,像玉一般荧荧泛光。几百年过后,再看那画中的女人,只感觉那手充满灵性地又要动起来,仿佛又要去挑油灯的灯花,又要撩开竹帘看一眼她屋里的男人,又要到河边去窸窸窣窣淘米一样。
女人的手是经久不衰的。
现在的女人不必那么辛苦了。但是她们照例要下厨房,要照顾小孩子。她们仍然要洗衣、淘米、切菜、站在煤气灶前将葱花撒到沸油中爆响。若是她们有好心情,她们还要编织毛衣、裁剪、布置居室等等。她们用手使屋子一尘不染,连窗台上莳弄的花卉的叶片也纤尘不染,家里的空气真正是透明的。女人在忙碌这些的时候就丢掉了一些时光,她们的额头和眼角会悄悄起了皱纹,发丝的.光泽不似往昔,但她们的手却仍然有别于男人,即使粗糙也是一种秀气的粗糙。
于是我便想,女人的手为什么不容易老呢?我想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由于它们经常接触蔬菜水果、花卉植物和水的缘故。女人们在切菜的时候,柿子那猩红的汁液流了出来、芹菜的浓绿的汁液也流了出来、黄瓜的清香汁液横溢而出、土豆乳色的汁液也在刀起刀落之间漫出。它们无一例外地流到了女人的手上,以丰富的营养滋养着它们,使它们新鲜明丽。女人的手在莳弄花卉和长绿植物时必然也要沾染它们的香气和灵气,这种气韵是男人所不能获得的。女人大都爱水,米浆、洗衣水的每一次浸泡都使得手获得一次极好的滋润。
我这样说,并不是鼓励女人都下厨房。可是不下厨房的女人有味道吗?
女人的手不容易老的另一个原因,我猜想是因为眼泪的滋养。女人爱哭,很少有人会任泪自流到脖颈衣襟而不管不顾,也很少有人会像古典小说中的女人一样拈着手帕擦泪,女人哭起来大多是“鼻涕一把泪一把”,手也就适时而来,一把一把地在脸颊擦个不停。眼泪是一个人的精华,它只有在人极度悲伤和高兴的时候才夺眶而出,它对女人的手的滋养肯定不同凡响。泪水在手的表皮上慢慢地透过毛细血孔浸透在人手的内部,这时悲哀也就随之化解,青春和希望的力量在渐渐回升,女人的手经过泪水的洗礼变得更加有活力。
以上我所揣测的两点,最好不要被医学专家看到,不然便免不了要深究我犯了如何如何的常识错误,我可不想唇红齿白地对簿公堂。何况,我对一些常识性知识的千年不变总是深怀恐惧和疑虑。
不去说它了。
忘了哪一年在一本书上看到,女人在临终前比男人喜欢伸出手来,她们总想抓住什么。她们那时已经丧失了呼唤的能力,她们表达自己最后的心愿时便伸出了手,也许因为手是她们一生使用了最多的语言,于是她们把最后的激情留给了手来表达。
我现在是这样一个女人,我用手来写作,也用它来洗衣、铺床、切蔬菜瓜果、包饺子、腌制小菜、刷马桶。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会把双手陷在他的头发间,抚弄他的发丝。如果我年事已高很不幸地在临终前像大多数女人一样伸出了手,但愿我苍老的手能哆哆嗦嗦地抓住我深爱的人的手。
阿央白
它是如此安然地出现在我面前——阿央白。晨光弥漫了空悠悠的山谷,它面朝着鸟声起伏的山谷,把它那惊世骇俗的美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面前。
石钟寺石窟的第八窟便是它了——阿央白。它是一尊刻有女性生殖器的石窟,据说是白族先民原始崇拜的特殊雕刻。它同周围石窟中的菩萨、南诏国王及侍从、天神、力神、古代波斯国人等等坦然地相处在一起,以其浑然天成的美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只有这尊石窟下的一块圆石,才被千古不绝的朝拜者给跪出两江深深的凹痕,那么触目惊心的凹痕。
我远远地看着它,它的黑褐色的质地、轮廓分明的曲线、睥睨世俗的那种天真无邪的气质。我们就在那一瞬间温存地相遇了,陽光在它的身上浮游着,它似乎就要柔软地荧荧欲动,就要流出一股莹白芬芳的生命之泉。
没有嘈杂的交谈,静悄悄的风、静悄悄的陽光在我们之间穿梭着。它静悄悄地立在这里已经有许多个漫长的世纪了。它沐浴着风声、雨声、月光、陽光,这一切都没有损害它的容颜。它是古老的,同时又是年轻的;它是苍凉的,同时又是青春的。我注意到,周围许多处石窟在战事中遭到破坏,菩萨断了胳膊、侍从少了腿,而许多头像都面目模糊。独有它,阿央白,它依然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连邪恶的手都不敢触及它,看来真正的美本身就能驱除邪恶。
阿央白出在庄严肃穆的佛教圣地曾招致了种种非议。有人说这纯粹是后人出于对佛教的亵渎而导演的一场恶作剧。他们认为阿央白不洁、不贞,怎么可以把生殖器赤裸裸地雕刻在石头上呢?
我无意揣测这尊大约诞生于唐宋时期的雕刻其用意究竟是什么,也许雕刻者雕厌了充满神话色彩的菩萨、天神,雕厌了国王和歌舞升平的场景,雕厌了他们不可触及的事物,所以他们才雕出一副显赫的女性生殖器,因为只有它,才能给人以最温存、亲切、可知的感觉。也许雕刻者只是发现了一大块黑褐色的石头,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于是女性生殖器的轮廓就在上面显现了。
当然,一切揣测都只能是假想。不管怎么说,阿央白诞生了,而且存在下来,并且将要获得永生。雕它的人没有留下名字,但我觉得当他用刀凿划出一道道痕迹时,他一定是敛声屏气用心在雕刻。雕它的人一定是个心性很高、懂得温暖的人,也是一个真正懂得艺术之美的人。我与阿央白邂逅的一瞬,我便于无形中看见了一双手拂名而过的痕迹。那只能是一双男人的手,只有男性的手才能使女性的美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晨光涌动着,我和阿央白同样沐浴着光明。我走近它,仔细端详它,我其实是在端详自己。它经久不衰的魅力在于它的真实、凝重和生动。它可以感知语言,它的深处曾搅起多少令这世上男女流连忘返的波澜——万劫不复的波澜。对于它,世俗的一切揣测都是毫无意义的了。可我仍未能免俗,试图还想为它所招致的非议做一番开脱。它跻身于佛教圣地,是否提醒人们,能做佛的思考该是由人开始的,而不是由神开始。只有人才能思考宗教和哲学,而人是从母腹中啼哭着爬出来的,阿央白是我们生命的窗口,我们的思想在做无边无际的精神漫游时,不要忽视生命本身的东西。没有生命,一切都不会存在。
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在阿央白面前,你所需要的只是安详的目光。我一遍遍地注视着它,由远及近,由近及远,这时陽光更加浓郁了,它使阿央白焕发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美。
阿央白的美在于它赤裸裸地将人们引以为神圣或邪恶的东西公之于众,这样神圣和邪恶就不能依附它而存在,它只为它自己而存在。犹如一枝娇艳异常的金黄色喇叭花,在深山野谷中摇曳着,释放着它那安静、炫目、动荡而悠久的美。
篇4:迟子建散文
在云南的大理,有天傍晚我在河岸散步,在石桥的一端突然与一个人相遇。他衣着洁净,笑嘻嘻地望着桥下的流水,那样子仿佛水中有他美如天仙的新娘。古朴的石桥、平静的河水、清朗的月光,这种充满古典情怀的场景使我对那人产生了好奇。月色给他的脸涂上一层柔和的光彩。他入神地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河水。如果不是他始终如一地、毫无顾忌地笑着,我想不到他是精神失常者。他与我擦身而过,像大多数的精神失常者一样,走路很散漫,晃晃悠悠,有一种逍遥感。
我想象他为何而精神失常?这世俗生活中能制约、桎梏和诱惑人的种种事物我都想了一番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丧失了世俗人要为之奔波、劳碌、明争暗斗的职称、住房待遇、官职、金钱、荣誉等等累人的东西。那么他心中留下的那一点是什么?留下的必定是唯一的、单纯的、永恒的、执著的东西。这种东西带给了他安详、平和、宁静与超然。
他的笑常常使我警觉,这使我想起了里尔克,他在自己的一生中努力追求一种孤独感,有时候朋友或亲人破坏了他这种孤独感,他就会离他们而去。这种孤独感是否是精神失常者心中仅存的一种古典诗意之美呢?距离产生了,客观、清醒和冷静的良好品质必然在人的身上出现,而距离总是以丧失作为前提的。
必要的丧失是对想象力的一种促进和保护。许多秀山秀水、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频频产生过大学问家,而很大气的艺术家却寥寥无几,我一直以为这样尽善尽美的环境没有给想象以飞翔的动力,而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却给想象力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没有了满足感、自适感,憧憬便在缺憾、失落、屈辱中脱颖而出,憧憬因而变得比现实本身更为光彩夺目。
怀旧是否是一种丧失呢?我认为是。尽管怀旧的形式本身是拾取和藕断丝连,但就怀旧的事物本身而言,它却是对逝去事物的剔除和背叛,因为你不是怀恋已逝的所有事物,而是只对一件事物情有独钟。那么你在怀旧时,就意味着你对往昔大部分生活的丧失,你用阅历和理性判断出了一种值得追忆的事物,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是永恒的。几乎所有的作家都有怀旧情绪,这种拾取实在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丧失,而这种丧失又是必不可少的。
那么憧憬呢?我认为憧憬也是一种丧失。憧憬是想象力的飞翔,它是对现实的一种扬弃和挑战。现实太满或者太流于平庸了,憧憬便会扶摇而上,寻找它自己的阳光和雨露。憧憬脱离尘世,当然就是对许多俗世生活的一种丧失。
怀旧和憧憬,这是文学家身上必不可少的两个良好素质,它们的产生都伴随着丧失。而并不是任何人每时每刻都能怀旧和憧憬的,它需要营养的补充,也就是需要培养人的一种孤独感——一种近于怪癖的艺术家的精神气质。一个八面玲珑、缺乏个性的人是永远不会成为艺术家的,因为他们拥抱一切,缺乏问询、怀疑、冷静和坦诚,因而也就产生不了距离和美。
我又想起了在大理石桥上遇见的那个人。以往我会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称他们为精神病患者,但我现在不那么以为了。首先我已经不敢肯定这是一种病,当然就不能说他是患者了。我们是用常人的'眼光打量他们的,他们那不顾一切、彻头彻尾的丧失令我们疑惑不解,所以我们认定他们有病。
有一个小常识很说明问题,几乎绝大多数病的症状都伴有抑郁、焦虑、暴躁、惊慌的表现。而精神失常者却表现出一种使人迷醉的冷静、平和及愉悦,这有他们脸上的笑容为证。他们战胜了抑郁、焦虑、暴躁和惊慌,他们的心中也许仅存一种纯粹的事物,他们在打量我们时,是否认为我们是有病的?所以我只能认为他们是精神失常者,或者说是精神漫游者。
篇5:迟子建散文
讲故事的时候,我习惯在说下一句之前加一个“然后”,仿佛不加这两个字,故事就无法继续。可是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然后,至少那一段远的要命的爱情没有然后。
有一棵树,爱上了马路对面的一棵树。虽然只有一句话,但这是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我初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着急地想知道后续的发展,可是对我说这个故事的人说:“没有然后。”
后来,经历过一段远的要命的爱情之后,我才明白,爱情不是童话,并不一定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爱情不是悲剧,并不一定会有一个凄美动人的结尾。有一种爱情,开始就是结束,在唯美的开头之后,便是仓促的结束,不会有然后,不会有轰轰烈烈,也不会有细水长流,一切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一段遥远的爱情,并不仅限于地域上的遥远,还有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地域的遥远有时候是不可跨越的,例如生死,有时候可以通过交通工具,通讯设备拉近,但是心与心的距离很难缩短。就算其中一个人有着飞蛾扑火般的魄力,但只要对方关紧心门不让人靠近,最后就是徒惹一身伤。
也许若干年后,故事中的两棵树虽然相隔一条马路,但是在它们的根已经在地下交错,它们的枝叶已经相接,曾经遥远的距离不复存在。
也许若干年后,故事中的一棵树依然矗立在原地,但它对面的那棵树早在一场暴风雨中倒下。马路对面依然有一棵树,却不再是它爱过的那一棵了。
也许……
旁观者可以设想出无数个结局,但或许只有当局者才会知道再多的“也许”也挽回不了已经逝去的爱情。远的要命的爱情没有然后,只剩下回忆。在回忆里加上所有的“也许”和“然后”,大概就是一种最好的安慰了。
篇6: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是当代中国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多以山村生活为题材,贴近生活,感情细腻又不乏豪爽之气,从不矫揉造作。
迟子建她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等。她曾经获过两届鲁迅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各种奖项,作品被译为英、法、日、意大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会唱歌的火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大兴安岭度过的。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了,它就像冬夜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要眨着眼睛释放温暖,一直到次年的五月,春天姗姗来临时,火炉才能熄灭。
火炉是要吞吃柴火的,所以,一到寒假,我们就得跟着大人上山拉柴火。
我们家拉柴火,都是由父亲带领着的。姐姐是个干活实在的孩子,所以父亲每次都要带着她。弟弟呢,那时虽然也就是八九岁的光景,但父亲为了让他养成爱劳动的习惯,时不时也把他带着。他穿得厚厚的,看上去就像一头小熊。我们通常是吃过早饭就出发,我们姐弟三人推着空车上山,父亲抽着烟跟在我们身后。冬日的阳光映照到雪地上,格外的刺眼,我常常被晃得睁不开眼睛。父亲生性乐观,很风趣,他常在雪路上唱歌、打口哨,他的歌声有时会把树上的鸟给惊飞了。父亲是个爱树的人,他从来不伐鲜树,所以我们家拉烧柴是镇上最本分的人家。为了这,我们就比别人家拉烧柴要费劲些,回来得也会晚。因为风倒木是有限的,它们被积雪覆盖着,很难被发现。
我最乐意做的,就是在深山里寻找风倒木。往往是寻着找着,听见啄木鸟“笃笃”地在吃树缝中的虫子,我就会停下来看啄木鸟。而要是看见了一只白兔奔跑而过,我又会停下来看它留下的足迹。由于玩的心思占了上风,所以我找到风倒木的机会并不多。往往在我游山逛景的时候,父亲的喊声会传来,他吆喝我过去,说是找到了柴火,我就循着锯声走过去。父亲用锯把风倒木锯成几截,粗的由他扛出去,细的由我和姐姐扛出去。
冬天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是司空见惯的。在山里待的时间久了,我和弟弟都觉得手脚发凉。父亲就会划拉一堆枝丫,为我们笼一堆火,我和弟弟就凑上去烤火。洁白的雪地上,跳跃着一簇橘黄的火焰,那画面格外美。因为有了这团火,我和弟弟开始用棉花包裹着几个土豆藏到怀里,带到山里来,待父亲点起火后,我们就悄悄把土豆放到火中,当火熄灭后,土豆也熟了,我们就站在寒风中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土豆。后来父亲发现了我们带土豆,他没有责备我们,反而鼓励我们多带几个,他也跟着一起吃。所以,一到了山里,烧柴还没扛出一根呢,我就嚷着冷,让父亲给我们点火。父亲常常嗔怪我,说我是只又懒又馋的猫。
天越冷,火炉吞吃的柴火就越多。我常想火炉的肚子可真大,老也填不饱它。渐渐地,我厌烦去山里了,因为每天即使没干多少活,可是往返走上十几里雪路,回来后腿脚也酸痛了。我盼着自己的脚生冻疮,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家里了。可我知道生冻疮的滋味很不好受,于是只好天天跟着父亲去山里。
每当从山里回来,我听着柴火在火炉中“噼啪噼啪”地燃烧,都会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我觉得柴火燃烧的声音就是歌声,火炉它会唱歌。火炉在漫长的冬季中就是一个有着金嗓子的'歌手,它天天歌唱,不知疲倦。它的歌声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和朴素,懂得劳动的快乐,懂得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所以,我成年以后回忆少年时代的生活,火炉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
(选自《迟子建散文》)
赏析
浓郁的生活气息,独特的地域文化,给作者提供了一个广阔而又丰富的写作空间。文章没有刻意的渲染与雕琢,只是对生活的真情流露和对读者的温情倾诉,文风朴实而又清新。这篇文质兼美的文章同时又给了我们深刻的启示: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任何成功的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与周瑜相遇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汽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喂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选自《中国当代小小说精品库》)
赏析
《与周瑜相遇》是一帘幽静而丰富的梦,梦的背景是明月染白的旷野,有帐篷、篝火,还有艾草味儿、凛凛的鼓角声,梦的主人公是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周瑜,身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双足的村妇“我”,两人默默地相对以及偶尔的交谈……迟子建就在这样的梦境叙述中又一次展现了其温情又忧伤的情怀。
村妇一定无数次想象过英雄的模样,才会与周瑜在梦中相遇。然而当她真的面对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英雄周瑜时,她宁愿这样的英雄倒下,成为一个平凡的布衣。她不喜欢神,只钟情于平凡的人生。
篇7: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作品欣赏
迟子建她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树下》《晨钟响彻黄昏》《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等。她曾经获过两届鲁迅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各种奖项,作品被译为英、法、日、意大利等文字在海外出版。
会唱歌的火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大兴安岭度过的。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了,它就像冬夜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要眨着眼睛释放温暖,一直到次年的五月,春天姗姗来临时,火炉才能熄灭。
火炉是要吞吃柴火的,所以,一到寒假,我们就得跟着大人上山拉柴火。
我们家拉柴火,都是由父亲带领着的。姐姐是个干活实在的孩子,所以父亲每次都要带着她。弟弟呢,那时虽然也就是八九岁的光景,但父亲为了让他养成爱劳动的习惯,时不时也把他带着。他穿得厚厚的,看上去就像一头小熊。我们通常是吃过早饭就出发,我们姐弟三人推着空车上山,父亲抽着烟跟在我们身后。冬日的阳光映照到雪地上,格外的刺眼,我常常被晃得睁不开眼睛。父亲生性乐观,很风趣,他常在雪路上唱歌、打口哨,他的歌声有时会把树上的鸟给惊飞了。父亲是个爱树的人,他从来不伐鲜树,所以我们家拉烧柴是镇上最本分的人家。为了这,我们就比别人家拉烧柴要费劲些,回来得也会晚。因为风倒木是有限的,它们被积雪覆盖着,很难被发现。
我最乐意做的,就是在深山里寻找风倒木。往往是寻着找着,听见啄木鸟“笃笃”地在吃树缝中的虫子,我就会停下来看啄木鸟。而要是看见了一只白兔奔跑而过,我又会停下来看它留下的足迹。由于玩的心思占了上风,所以我找到风倒木的机会并不多。往往在我游山逛景的时候,父亲的喊声会传来,他吆喝我过去,说是找到了柴火,我就循着锯声走过去。父亲用锯把风倒木锯成几截,粗的由他扛出去,细的由我和姐姐扛出去。
冬天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是司空见惯的。在山里待的时间久了,我和弟弟都觉得手脚发凉。父亲就会划拉一堆枝丫,为我们笼一堆火,我和弟弟就凑上去烤火。洁白的雪地上,跳跃着一簇橘黄的火焰,那画面格外美。因为有了这团火,我和弟弟开始用棉花包裹着几个土豆藏到怀里,带到山里来,待父亲点起火后,我们就悄悄把土豆放到火中,当火熄灭后,土豆也熟了,我们就站在寒风中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土豆。后来父亲发现了我们带土豆,他没有责备我们,反而鼓励我们多带几个,他也跟着一起吃。所以,一到了山里,烧柴还没扛出一根呢,我就嚷着冷,让父亲给我们点火。父亲常常嗔怪我,说我是只又懒又馋的猫。
天越冷,火炉吞吃的柴火就越多。我常想火炉的肚子可真大,老也填不饱它。渐渐地,我厌烦去山里了,因为每天即使没干多少活,可是往返走上十几里雪路,回来后腿脚也酸痛了。我盼着自己的脚生冻疮,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家里了。可我知道生冻疮的滋味很不好受,于是只好天天跟着父亲去山里。
每当从山里回来,我听着柴火在火炉中“噼啪噼啪”地燃烧,都会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我觉得柴火燃烧的声音就是歌声,火炉它会唱歌。火炉在漫长的冬季中就是一个有着金嗓子的歌手,它天天歌唱,不知疲倦。它的歌声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和朴素,懂得劳动的快乐,懂得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所以,我成年以后回忆少年时代的生活,火炉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
(选自《迟子建散文》)
赏析
浓郁的生活气息,独特的地域文化,给作者提供了一个广阔而又丰富的写作空间。文章没有刻意的渲染与雕琢,只是对生活的真情流露和对读者的温情倾诉,文风朴实而又清新。这篇文质兼美的文章同时又给了我们深刻的启示: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任何成功的获得都是有代价的。
与周瑜相遇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汽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喂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选自《中国当代小小说精品库》)
赏析
《与周瑜相遇》是一帘幽静而丰富的梦,梦的背景是明月染白的旷野,有帐篷、篝火,还有艾草味儿、凛凛的鼓角声,梦的主人公是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周瑜,身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双足的村妇“我”,两人默默地相对以及偶尔的交谈……迟子建就在这样的梦境叙述中又一次展现了其温情又忧伤的情怀。
村妇一定无数次想象过英雄的模样,才会与周瑜在梦中相遇。然而当她真的面对身披铠甲、英气逼人的英雄周瑜时,她宁愿这样的英雄倒下,成为一个平凡的布衣。她不喜欢神,只钟情于平凡的人生。
拓展:迟子建散文泥泞赏析推荐
北方的初春是肮脏的,这肮脏当然缘自于我们曾经热烈赞美过的纯洁无瑕的雪。在北方漫长的冬季里,寒冷催生了一场又一场的雪,它们自天庭伸开美丽的触角,纤柔地飘落
到大地上,使整个北方沉沦于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中。如果你在飞雪中行进在街头,看着枝条濡着雪绒的树,看着教堂屋顶的白雪,看着银色的无限延伸着的道路,你的内心便会洋溢着一股激情:为着那无与伦比的壮丽或者是苍凉。然而春风来了。春风使积雪融化,它们在消融的过程中容颜苍老、憔悴,仿佛一个即
将撒手人寰的老妇人:雪在这时候将它的两重性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它的美丽依附于寒冷,因而它是一种静止的美、脆弱的美;当寒冷已经成为西天的落霞,和风丽日映照它们时,它的丑陋才无奈地呈现。纯美之极的事物是没有的,因而我还是热爱雪。爱它的美丽、单纯,也爱它的脆弱和被迫的消失。当然,更热爱它们消融时给这大地制造的空前的泥泞。小巷里泥水遍布;排水沟因为融雪后污水的加入而增大流量,哗哗地响;燕子在潮湿的空气里衔着湿泥在檐下筑巢;鸡、鸭、鹅、狗将它们游荡小巷的爪印带回主人家的小院,使院子里印满无数爪形的泥印章,宛如月下松树庞大的投影;老人在走路时不小心失了手杖,那手杖被拾起时就成了泥手杖;孩子在小巷奔跑嬉闹时不慎将嘴里含着的糖掉到泥水中了,他便失神地望着那泥水呜呜地哭,而窥视到这一幕的孩子的母亲却快意地笑起来……
这是我童年时常常经历的情景,它的背景是北方的一个小山村,时间当然是泥泞不堪的早春时光了。
我热爱这种浑然天成的泥泞。泥泞常常使我联想到俄罗斯这个伟大的民族,罗蒙诺索夫、柴可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蒲宁、普希金就是踏着泥泞一步步朝我们走来的。俄罗斯的艺术洋溢着一股高贵、博大、阴郁、不屈不挠的精神气息,不能不说与这种春日的泥泞有关。泥泞诞生了跋涉者,它给忍辱负重者以光明和力量,给苦难者以和平和勇气?一个伟大的民族需要泥泞的磨砺和锻炼,它会使人的脊梁永远不弯,使人在艰难的跋涉中懂得土地的可爱、博大和不可丧失,懂得祖国之于人的真正含义:当我们爱脚下的泥泞时,说明我们已经拥抱了一种精神。
如今在北方的城市所感受到的泥泞已经不像童年时那么深重了:但是在融雪的时节,我走在农贸市场的土路上,仍然能遭遇那种久违的泥泞。泥泞中的废纸、草屑、烂菜叶、鱼的内脏等等杂物若隐若现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扑入鼻息。这感觉当然比不得在永远有绿地环绕的西子湖畔撑一把伞在烟雨淳淳中耽于幻想来得惬意,但它仍然能使我陷入另一种怀想,想起木轮车沉重地辗过它时所溅起的泥珠,想起北方的人民跋涉其中的艰难的背影,想起我们曾有过的苦难和屈辱,我为双脚仍然能触摸到它而感到欣慰。
我们不会永远回头重温历史,我们也不会刻意制造一种泥泞让它出现在未来的道路上,但是,当我们在被细雨洗刷过的青石板路上走倦了,当我们面对着无边的落叶茫然不知所措时,当我们的笔面对白纸不再有激情而苍白无力时,我们是否渴望着在泥泞中跋涉一回呢?为此,我们真应该感谢雪,它诞生了寂静、单纯、一览无余的美,也诞生了肮脏、使人警醒给人力量的泥泞。因此它是举世无双的。
【人文印象】
大约没有一个作家的故乡会比迟子建的故乡更加先声夺人了。迟子建在中国最北端的雪地里长大,漠河,北极村,木头房子,冰封的黑龙江,雪泥路上的马车,我每次看到电视里播放如此的风光或专题片时,我会想,迟子建以前竟然住在那样的风光里!
大约没有一个作家会像迟子建一样历经二十多年的创作而容颜不改,始终保持着一种均匀的创作节奏,一种稳定的美学追求,一种晶莹明亮的文字品格。每年春天,我们听不见遥远的黑龙江上冰雪融化的声音,但我们总是能准时听见迟子建的脚步。迟子建来了,奇妙的是,迟子建的小说恰好总是带着一种春天的气息。
——苏童《关于迟子建》
迟子建的散文有时候写得像小说,小说有时又写得像散文。在这一点上,迟子建很像沈从文、汪曾祺和孙犁。他们都各自带着故乡的美学烙印,在当代文学史上熠熠生辉。如果说汪曾祺像画家、沈从文像诗人、孙犁像哲学家,迟子建则更像一位歌者,或极地行吟者,用深情的宽广的歌喉,一次次地进行沉郁而绵长的抒情,此种气质和姿态,贯穿迟子建的所有创作——包括小说——也成了她独步当代文坛一个重要而醒目的标志。当然,还可以用其他词语来为迟子建的创作贴签,比如朴素的、苍凉的、沧桑的、浪漫的、温暖的,宽容的,敬畏的……
——雷淑容《迟子建:悲伤透着亮光》
【阅读指津】
迟子建的文字质朴而真实。读迟子建的文字,会让你觉得不是在读文,而是在与她攀谈。迟子建的文字总是执著于故乡的一片热土,她的眼神也总是深情地注视着故乡最底层的普通民众。迟子建用一种最真诚的笔墨,泼画着一幅又一幅恬淡而宁静的原野,迟子建用心用情唱着一首温情而略带忧伤的歌。这正如迟子建在文字中所言:“世界很大,但真正能留在心底的,只不过是故乡的风景。”
篇8:《迟子建散文》读书笔记
《迟子建散文集》已读完月余,总想写点读后感,可一时总找不出时间。今天稍有点时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只想把当时的旁批作一整理。想必那才是最直观、最真实、最有意义的感想。于是录下,以供交流。
而由这寂静和昏暗生发出的幻想,也会像河里游荡的小鱼一样地活跃。——《鲁镇的黑夜与白天》
旁批:思想的源头是幽静。现实是一,想象力是三,作品是万物。
可是再崇高的定义,也不如生命本身的存在更富诗意。——《最苍凉的海岸》
旁批: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是一首动人的诗。
夕阳把河面当成了宣纸,在上面泼洒晖墨,时而浓烈,时而疏朗。——《非洲木雕的“根”》
旁批:将造化之佳作呈现给人们。
我从这些非洲木雕对男性的“根”的处理上,看到了非洲艺术的“根”,那就是内敛的激情和含蓄的美。雕刻者把非洲男人身上的雄性特征,与泥土、生灵和器物融为一体,我们既可体会到他们的古朴的生活方式,又可领略到简约、纯净之美,而这是艺术的至高境界。难怪这些木雕吸引着我,一次次地让我在如梦似幻的黄昏时靠近。——《非洲木雕的“根”》
旁批:中国上乘的艺术,归“根”结底是一幅幅山水写意画。
抚琴者完全可以把琴置于膝上,与松涛和流水唱和。由此说来,真正的风雅是私人化的。难怪王维在《竹里馆》里这样写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苍苍琴》
旁批:从孤独中走来,与知音者相遇。
莫斯科的东南方向,有一座被森林和草原环绕的小城——弗拉基米尔,城边有一座教堂,里面有俄罗斯大画师安德烈·鲁勃廖夫的壁画作品。我看过关于这位画师的传记电影,所以相逢他的壁画,有一种惊喜的感觉。教堂里参观的人并不多,我仰着脖子,看安德烈·鲁勃廖夫留在拱顶的画作。同样是画基督,他的用色是单纯的,赭黄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仿佛又老又旧的夕照在弥漫。人物的形态如刀削般直立,其庄严感一览无余,是宗教类壁画中的翘楚。我在心底慨叹:毕竟是大画师啊,敢于用单一的色彩、简约的线条来描绘人物。——《光明于低头的一瞬》
旁批:大道至简。
教堂里偶尔有游客经过,她绝不张望一眼,而是耐心细致地铲着烛油,待它们聚集到一定程度后,用笤帚扫到铁铲里,倒在撮子中。她做这活儿的时候是那么虔诚,手中的工具没有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她大概是怕惊扰了上帝吧——虽然说几个世纪以来,上帝不断听到刀戈相击的声音,听到枪炮声中贫民的哀号。——《光明于低头的一瞬》
旁批:我不相信上帝的真身,我只相信上帝的灵魂。萦绕着这灵魂的,是一片片虔诚。
光明的获得不是在仰望的时刻,而是在低头的一瞬!——《光明于低头的一瞬》
旁批: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由此可见,骨气所在,便是光明。
是的,我们要给自己多亮几盏红灯,让生命有所停顿,有所沉吟。这样的红灯,就是我们生命中不息的火焰!只有这样,弱的生命才会变成强的生命,暗淡的生命才会变成有光华的生命!当生命的时针有张有弛、疾徐有致地行走的时候,我们的日子,才会随着日升月落,发出流水一样清脆的足音。——《红绿灯下》
旁批:生命本是一首轻重缓急、抑扬顿挫的乐曲。不能乱了节奏,坏了旋律。当然,有的急促短暂,有的舒缓悠久。而生命之曲的调子常常是由我们自己定的。
即便身居闹市,也不会为浮尘所迷。只要你心灵广阔,大海就会在眼前。——《闹市中的大海》
旁批:闹市是检验心灵大海的考场。
从山上归来后,老哑巴还在生产队里铡草。一早一晚的,仍能听见铡刀“嚓——嚓嚓——”的声响,只不过声音不如以往清脆,不是铡刀钝了,就是他的气力不比从前了。那一年,他没有在场院的围栏前种花,也不爱打扫院子,常蜷在角落里打瞌睡。队长嫌他老了,学会偷懒了,打发了他。他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就像我们不知他扛着行李卷又会到哪里去一样。我们的小镇仍如从前一样,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子香花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这小镇是少了一个沉默的人——
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哑巴与春天》
旁批:哑巴的人格大厦坍塌了。不,是尊严大厦!
只是城里的豆腐不如家乡的鲜美,大约是水质不同的缘故吧!
旁批:并非水质不好,而是材质有水!
那一时刻我突发奇想:月亮把太阳完全遮住的那一瞬间,它们是否是在浪漫而热烈地“做爱”?那弥漫在它们周围的光芒,一定是它们合二为一时,体内流淌出的最明亮、芬芳的生命之泉!
在人迹罕至的北极,奇异的天象就像热恋中情人的眼睛,每一个回眸,都令人心旌摇荡,难以忘怀。——《中国北极的天象》
旁批:太阳和月亮本来就是天地间最深情的一对情侣。
那种曾笼罩着我们生活的邮车离我们远去了。有谁还能记得人们盼望邮车的那种充满了渴望和期待的眼神呢?当我们在空中飞越万水千山时,也在无形中遗失了与山相拥的浪漫和遐思,遗失了驻足水畔思念恋人的那如水的缠绵。——《远去的邮车》
旁批:远去的邮车,远去的思念。
几年前,我来到鄂伦春人的定居地。我看不到那些骑在马上的英武的男人了。他们的民族服装,也只有到了特殊的节日才会被穿在身上。至于传说中的“萨满”,也只有到了为外地游客展示民族风貌时,才会披挂上“神衣”,做一些空泛的动作,全没了那种与灵魂共舞的“出神入化”的感觉。我在一户居民的墙角,发现了一只破败的桦皮船,它沾满尘垢,已然成为这个民族的化石。我想起三十多年前在公路上相遇鄂伦春人的马队的情形,不由怅然若失。那时马上的鄂伦春人是那么地富有朝气,而他们背后的森林也不似今日这么因过度的砍伐而稀疏矮小,而是苍翠繁茂,浓荫遮天。——《马背上的民族》
旁批:他们去哪儿了,大概下了马背,乘坐火车,到北上广去了罢!
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时大约就是这副样子,可以跟最陌生的人讲最知己的话,可以毫不避讳地倾诉苦难和不平,没有任何禁忌和障碍,就像儿童一样心灵自由。还有,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时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也就是哆哆嗦嗦。
我想我到了那种年龄也会哆哆嗦嗦的。我们都会的。——《尽头》
旁批:尽头就是原点。人生是用时间的线条在心灵的原野上画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但日子永远都是:过去了的就成为回忆。可它毕竟深深地留在了心底。当我年事已高将台历的日子看花了,翻台历的手哆嗦不已时,嫦娥肯定还在奔月。——《撕日历的日子》
旁批:对于爱思考的人来说,他拥有了双倍的生命。
我知道自己很可能在一生中都处于一种孤独的境地,但这并不可怕,因为只有孤独的人,却没有孤独的心灵。——《黄沙蔽天时》
旁批:我突然间受了莫大的鼓舞,我正经历着从孤独的灵魂到孤独的身躯的进化!
生命本来就是一个谜团。上帝并没有指明男人女人在人间所做的惟一的事情就是繁殖后代,那么同性恋者完全有选择自己的生活和情感的自由。在我眼里,同性恋者都是些爱好神话的人,他们会认为自己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会相遇另一个浪漫的灵魂,而灵魂与灵魂的交融也会分娩出后代,这个“后代”也许是我们所望见的月亮旁的云朵、日出前的霞光等等这些脱离了生活之“重”的轻盈的事物。我想维系这个世界的,有我们用肉眼能看到的事物,也有我们的.凡胎所难以洞穿的事物。那些在昏暗的灯影下拥吻的同性恋者,也许在内心深处也是孤独的。我们不该耻笑孤独,因为我们投映在大地的影子也是孤独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旁批:揣想只能算是同情,算不上真正的理解。
也许见惯了主人带着爱犬懒洋洋地走在路上的情景,我觉得这驯犬的男人太冷酷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是在虐待动物。训练即将结束了,他最后一次把木棒丢进海里时,这次他没有让它们同时下海。我见木棒越漂越远,那条狗跃进海里后,被澎湃的海浪打得上下翻腾,有一刻它消失了踪影,我不敢看下去,以为它会被卷到海的深处。我抬起头看了一会天,天上没有云,很蓝,感觉那是另一片海横在天际。等我耐不住好奇心再看那片海水时,我只看见了绿色的海浪安闲地拍打着礁石,海面没有木棒,没有黑狗,我心下一惊,再看那个驯犬者,他带着一条黑狗已经走得很远了。正当我为那条狗的命运而担忧着时,突然发现礁石中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忽隐忽现着,我盯着它看,它终于穿过礁石,露出头来,竟然是叼着木棒的黑狗!它乐颠颠地奔向主人和它的伙伴,虽然看不到它的表情,但我能想象得出它那得意洋洋的情态。——《邦迪海滩的驯犬者》
旁批:人其实也是大海中被训的犬。只是人似乎没有大海中的那只犬那么富有情调。
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空气骤然变得清爽起来了,这觉得这位女市长其实就是达尔文的一道风景,而且是雨中的风景,虽然有些朦胧,但带给人的感觉却是清新的。——《风景》
旁批:文化本身在哪都是风景,除了大自然,它就是最美的风景。
这三位墓主,一个生于唐朝,一个生于宋朝,还有一个是清朝。他们一个是一代诗杰,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布衣。他们生不同时,死却同处。看来人可以有千万种的来处,归途却只有一个。他们在狼山赏佛乐,听滔声,生前的荣辱悲欢,想必早已化为清风了。——《今日水犹寒》
旁批:化为清风已经是造化了!
我在阅读这座城市的时候,它也在悄悄阅读我。我阅读它的风霜雨雪,它阅读我的喜怒哀乐。虽然在这里没有浪漫的草地上的阅读,我一样觉得愉悦。——《窗里窗外的世界》
旁批:你也确实是一本耐读的书!
篇9:迟子建散文读书笔记
我最爱的一篇文章《时间怎样地行走》讲述了作者童年时喜欢爱墙上的挂钟,她的作息都受着它的支配。她喜欢在各种时间做各种不同的事, 曾一度天真地以为一双神秘的大手在操控时钟,在北京迟子建发现了时间的痕迹,在每一处地方, 都可以发现一个时间的秘密。
这多像以前的我呀!总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一台挂钟。“滴答,滴答,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 也不留下一点儿痕迹,直到它的铃声”铃铃“的响起时,才意识到马上要去写字, 才立起身赶向书桌,认认真真的写字,不一会儿, 时钟又开始响了起来,看看这住在框中的两个小人啊!赛跑地如此飞快, 让我措手不及,双赶往去做下一件事情。 就这样,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时间如繁星一样到处闪烁着,它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显得勿匆了,使我渐渐了解它,发现了它的踪迹。
我调皮的时间啊, 转眼间渐渐消逝了,令人有些无法习惯,可是它总是激情澎拜地行走着,不等人。还有一篇文章,是我较为喜欢的《暮色中的炊烟》迟子建对炊烟十分了解,知道什么时候的炊烟 朗,什么时候的炊烟气者游烟之后,她识得了一位俄罗斯老太太”老毛子“”老毛子“为人很好,总是招呼她去家玩,她的走路姿态,跳舞动作,我都记在心里,只可惜在冬天,老毛子静悄悄地走了。
文中的”老毛子“虽是一位俄罗斯老太,却已加入中国籍,算半个中国人吧,虽然村中不太有人与她交际,但人人都惦念着她。使我觉得这世界上的人情,即吏大家不是很离开,可依然会互相惦记, 询问关心,人情的不,温暖使这个位处北极寒冷的小镇添加一阵暖意。
这就是一位纯真女作家所作,莹莹白雪,总像雾缠绕字里行间。
篇10:迟子建散文经典语录
迟子建散文经典语录91句
1、你心中没神,怎么能相信有地狱呢?不相信有地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堂。——《晚安玫瑰》
2、“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陈林月轻轻地问。“你想起这个人会有心疼的感觉。”古修竹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3、也许从来就没有群山之巅,因为群山之上还有彩云,彩云之上还有月亮,月亮背后还有宇宙的尘埃,宇宙的尘埃里,还有凝固的水,燃烧的岩石,和另一世界莫名的星辰!星辰的眸子里,盛满了未明的爱与忧伤!如果心灵能生出彩虹,我愿它缚住魑魅魍魉;如果心灵能生出泉水,我愿它熄灭每一团邪恶之火;如果心灵能生出歌声,我愿它飞越万水千山!——《群山之巅》
4、它们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旧,它们是日出,每一次出现都是夺目的。——《枕边的夜莺》
5、如果把我们生活着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比喻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的话,那么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是巨人身上纵横交织的血管,而它的骨骼,就是由众多的山峦构成的。那些山属于大兴安岭山脉。——《额尔古纳河右岸》
6、阿来与花,是否有着前世的姻缘?至少,我从没见过像他那么痴迷于花的男子。——《阿来的如花世界》
7、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额尔古纳河右岸》
8、我久久地凝望着烟雨蒙蒙的大海,看着潮涌般的暮色滚滚袭来,觉得眼前的大海胜过了阳光普照、一碧如洗的蓝色大海;胜过了落日融融、一派辉煌的金色大海;胜过了月色笼罩、温情四溢的银白色大海。这无与伦比的黄昏细雨中的格里格海啊,它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模样,纷杂的雨滴就像无数精灵在舞蹈,此起彼伏的乐声把我们带入了一个至纯至美的境界。——《雪窗帘》
9、到了冬天,色彩艳丽的鸟儿,都扑扇着翅膀南飞了,乌鸦却仍在北方的雪野中挺立着。它那粗哑的叫声,带着满腔的幽怨,有人间的色彩,不像黄鹂、燕子,虽然叫得好听,但太像天上的声音了,总觉得无限遥远。——《白雪乌鸦》
10、中巴车穿过卑尔根的老城区,方形石子路湿漉漉的。这座城市的雨就像半空中盘桓的鸽子一样,在你漫不经心的时候,就突然淋湿了你的眼。云彩也是乌云白云皆有,这块云彩在下雨,那块云却晴朗地飞舞,阴阴晴晴,亦歌亦哭,风云难测。街上的古建筑因了这变幻不定的雨,常常是西墙湿着,而东墙的屋顶却干爽如秋叶。——《雪窗帘》
11、因为有了寒冷,有了对寒冷尽头的温暖的永恒的渴望,有了对盐那如同情人般的缠绵和依恋,我想北方人的泪水会比南方人的泪水更咸。——《我对黑暗的柔情》
12、时光在饮酒的过程中悄然流逝了。裹挟在酒中的时光,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走得飞快。——《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13、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14、补丁是衣裳的花瓣,每个花瓣都有故事。——《群山之巅》
15、母爱也像那一颗颗龙眼,不管表皮多么干涩,内里总会深藏着甘甜的汁液。——《龙眼与伞》
16、我发现春光是一种药,最能给人疗伤。——《额尔古纳河右岸》
17、春风染绿了山,染红了花,染蓝了天,染白了云,可他不能把我们的百须白发染黑,不能让岁月之河倒流。但春风能染红双唇,能让它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吐露心语,在夜深时隔着时空,轻唤你曾爱过的人,问一声:“你还好吧?”——《谁说春色不忧伤》
18、常吃人食的猫,也许不知不觉中,把人与人的背信弃义的气息也沾染了过去;而狗呢,就像就是旧时代的小媳妇,即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也会忍辱负重地陪伴主人过下去。——《动物们》
19、亏并不一定是坏事,它往往是为着灿烂时刻而养精蓄锐。——《燃烧的月亮》
20、我们总是在撕裂一个鲜活的生命的同时,又扮出慈善家的样子,哀其不幸!我们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为着衣食而表演和展览曾被我们戕害的艺术;我们剖开了他们的心,却还要说这心不够温暖,满是糟粕。这股弥漫全球的文明的冷漠,难道不是人世间最深重的凄风苦雨吗!——《额尔古纳河右岸》
21、一生没有真正的交付,一生也就没有彻骨的伤害。——《晚安玫瑰》
22、火车是正午出发的,它向着西北方向,像一匹吃足了草的老马,缓缓地行进着。天色湛蓝,没有云,天也就仿佛不存一丝心思,给人爽朗的感觉。——《起舞》
23、却看见老鹰追捕上了兔子,蛇吞下了地老鼠,小鸟围歼着虫子,蚂蚁啃噬着松树皮,蜜蜂侵入野花的心房,贪婪地吸吮花粉。万物之间也有残杀,不过这一切都静悄悄地发生着,有的甚至以美好的名义。——《群山之巅》
24、几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抱有童年的幻想,希望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群人,唱着说话。不论他们唱出的是悲歌还是喜歌,无疑都是满怀诗意的。可是,那个唱着说话的地方在哪儿呢?——《我们小时候》
25、一个最不幸的人去看一个不幸的人,那个不幸的人的家庭就仿佛看到了一缕曙光。——《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26、就像人们不喜欢黑夜,可月亮最终投入的,却是它的怀抱呀。——《群山之巅》
27、树还在,故事也在继续,只是演绎着这故事的人已经风云四散、各自飘零了。——《露天电影》
28、你去追跑了的东西,就跟用手抓月光一样的,你以为用手抓住了,可仔细一看,手里是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29、当你的眼睛适应了真正的黑暗后,你会发现黑暗本身也是一种明亮。——《雪山的长夜》
30、都市的夜晚,由于灯火的作祟,已没有黑暗可言了;而在故乡,我能伫立在夜晚的窗前,也完全是因为月色的诱惑。有谁会欣赏黑暗呢?然而这个伤痛的夜晚,面对着这处子般鲜润的黑暗,我竟有了一种特别的感动,身上渐渐泛起暖意,有如在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一团火。如今能看到真正的黑暗的地方,又有几处呢?黑暗在这个不眠的世界上,被人为的光明撕裂得丢了魂魄。其实黑暗是洁净的,那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繁华,亵渎了圣洁的黑暗。上帝给了我们黑暗,不就是送给了我们梦想的温床吗?如果我们放弃梦想,不断地制造糜烂的光明来驱赶黑暗,纵情声色,那么我们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单色调的世界了。——《我对黑暗的柔情》
31、想到那些至纯至美的悲凉之音随着陈绍纯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流泪了。这张艳俗而轻飘的牡丹图使我联想起魔术师的破旧摩托车,它们都在不经意间充当了杀手的角色,劫走了人间最光华的生命。有的时候,生命竟比一张纸还要脆弱。——《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32、在山中,他的愚痴与周围的环境是和谐的,因为山和水在本质上也是愚痴的。山总是端坐在一个地方,水呢,它总是顺流而下。——《额尔古纳河右岸》
33、在那段岁月,我相信照耀温度翁河的是两轮月亮,一轮在天上,由神托举着;一轮在岩石上,由我的梦托举着。——《额尔古纳河右岸》
34、如果你在飞雪中行进在街头,看着枝条濡着雪绒的树,看着教堂屋顶的白雪,看着银色的无限延伸着的道路,你的内心便会洋溢着一股激情:为着那无与伦比的壮丽或者是苍凉。——《泥泞》
35、有了云,天的日子就不寂寞。——《鬼魅丹青》
36、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作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37、当然,我相信生活的过程终会帮助一个人认识自我,哪怕那结局是失败的。所以陈林月每向我咨询某件事的具体方案时,我总是发表一些并不做判断的见解,我生怕自己的生活经验会给她一些错误的引导,虽然说某些观点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但对别人也许一文不值。我确信,一个人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是完全能够建立自己的世界观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38、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地被晒得弯了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
39、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我不惧怕苍老,因为我愿意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月光会与我的发丝相融为一体。让月光分不清它是月光呢还是白发;让我分不清生长在我头上的,是白发呢还是月光。——《我的世界下雪了》
40、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群山之巅》
41、天地间突然亮堂了。这亮堂不是因为晴朗,而是由于出了城的缘故。虽然卑尔根鲜见高层建筑,阳光不至于被阻挡住,但城中心的建筑多以苍灰色为基调,它有意无意地削弱了一些阳光。而且城区的路不宽,两侧的建筑相距太近,因而撒在路面的阳光给人一种旧得发灰的印象。但那是一种妥帖的、温暖的,甚至是亲切的陈旧感。让人觉得你轻轻地揭一下地面,就会掀起一块薄薄的散发着干草气息的阳光,它像泛黄的老照片一样勾起人无穷无尽的往事。——《雪窗帘》
42、母亲在哪儿,哪儿便是年。——《白雪红灯的年》
43、陈绍纯的歌声就是在谈话间突然响起来的。他的歌声一起来,我觉得画店仿佛升起了一轮月亮,刹那间充满了光明。那温柔的悲凉之音如投射到晚秋水面上的月光,丝丝缕缕都洋溢着深情。在这苍凉而又青春的旋律中,我看见了我的魔术师,他倚门而立,像一棵树,悄然望着我。没有巫师作法,可我却在歌声中牵住了他的手,这让我热泪盈眶。——《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44、我得感谢正午的阳光,它们把我脸上的忧伤、疲惫、温柔、坚忍的神色清楚地照映出来,正是这种复杂的神情打动了瓦罗加。他说一个女人有那么令人回味无穷的神色,一定是个心灵丰富、能和他共风雨的人。他说我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是阳光却使那种苍白变得柔和。而且我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忧郁,但非常清澈,瓦罗加说这样的一双眼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可以休憩的湖水。——《额尔古纳河右岸》
45、见我们仍惊惶地不敢靠前,他就本能地大张着嘴,想通过呼喊挽留我们。但见他喉结急剧蠕动,嗓子里发出“呃呃”的如被噎住似的沉重的气促声,但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哑巴与春天》
46、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厂的猎手,可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额尔古纳河右岸》
47、阳光跑起来不像我那么张皇失措,它纤细光亮的脚灵巧而充满活力,一派从容,看来没有犯过罪的脚跑起来才是自如的。——《蒲草灯》
48、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别人看到我的悲伤。——《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49、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50、他从哪里来,是没人知道的,就像我们不知他扛着行李卷又会到哪里去一样。我们的小镇仍如从前一样,经历着人间的生离死别和大自然的风霜雨雪,达子香花依然在春天时静悄悄地绽放,依然有接替老哑巴的人一早一晚地为牲口铡着草料,但我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这小镇是少了一个沉默的人——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哑巴与春天》
51、小车站连缀的路线,大都有妖娆的风景,果然,草原一闪一闪的出现了。虽然那草低矮了些,而且经过一个夏天暑气的煎熬和牛羊的啃啮,有点憔悴,但它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柔美。透过车窗,我贪婪地呼吸着草原的气息,这气息是那么的熟悉,清新而温暖,带着股野味,它曾在哪里裹挟过我呢?——《起舞》
52、我和瓦罗加是那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就像鱼与水的融合,花朵与雨露的融合,清风与鸟语的融合,月亮与银河的融合。——《额尔古纳河右岸》
53、太阳和月亮的确是天的两只眼睛。天很聪明,不同时出一双眼睛,一个亮着另一个却闭着,一个睁开了另一个又合上了,两只眼睛交替着休息,所以它的眼睛抗使,永远也坏不了。而人世间的眼睛却是多么脆弱啊,天终归是天。——《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54、那颗明亮的启明星,是上帝摆在我们头顶的黑夜尽头的最后一盏灯,即使它最后熄灭了,也是熄灭在光明中。——《雪山的长夜》
55、我生怕自己的生活经验会给她一些错误的引导,虽然说某些观点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但对别人也许一文不值。我确信,一个人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是完全能够建立自己的世界观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56、我熟悉的一个擅长讲鬼怪故事的老人在春光中说没就没了,可他抽过的烟锅还在,怎不使人哀愁;雷电和狂风摧折了一片像蜡烛一样明亮的白桦林,从此那里的野花开得就少了,怎不令人哀愁;我期盼了一夏天的园田中的瓜果,在它即将成熟的时候,却被早霜断送了生命,怎不让人哀愁;雪来了,江封了,船停航了,我要有多半年的时光看不到轮船驶入码头,怎不叫人哀愁!——《是谁扼杀了哀愁》
57、梦醒之时,窗外正是沉沉暗夜,我回忆起一年之中,不论什么季节,我都要做关于雪花的梦,哪怕窗外是一派鸟语花香。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我的世界下雪了》
58、太阳沉下山了。天边飞着晚霞,深一块,浅一块的。它们有的大红,有的粉红,有的则金黄。那大红的像炉膛的火,粉红的像小猫的舌头,金黄的像大公鸡的尾巴。它们深的颜色变浅了,浅的更谈了,星星就眨着眼跳出来了。星星一跳出来,邻居家的猴姥就大着嗓门来聊天了。——《北极村童话》
59、“清晨的露珠湿眼睛,正午的阳光晒脊梁,黄昏的鹿铃最清凉,夜晚的小鸟要归林”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脊梁。只这一拍,却使我的眼睛湿了。——《额尔古纳河右岸》
60、春风像一把巨大的答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达子香花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我的世界下雪了》
61、名人的故居,最辛劳的要数门槛了。……更何况,这老门槛迎来的并不是它旧日的主人,它听到的大抵是游人的感慨声和照相机快门跳动的咔嚓声。——《鲁镇的黑夜与白天》
62、是谁扼杀了哀愁呢?是那一声连着一声的市井的叫卖声呢,还是让星光暗淡的闪烁的霓虹灯?是越来越眩目的高科技产品所散发的迷幻之气呢,还是大自然蒙难后产生出的滚滚沙尘?我们被阻隔在了青山绿水之外,不闻清风鸟语,不见明月彩云,哀愁的'土壤就这样寸寸流失。——《是谁扼杀了哀愁》
63、只有心已经被人征服的女人,才会怕见那个男人的身影。——《额尔古纳河右岸》
64、面对越来越繁华和陌生的世界,曾是这片土地主人的他们,成了现代世界的“边缘人”,成了要接受救济和灵魂拯救的一群!我深深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哀愁与孤独!当我在达尔文的街头俯下身来观看土著人在画布上描画他们崇拜的鱼、蛇、蜥蜴和大河的时候,看着那已失去灵动感的画笔蘸着油彩熟练却是空洞地游走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一团猩红滴血的落日,正沉沦在苍茫而繁华的海面上!——《额尔古纳河右岸》
65、我的世界下雪了……——《我的世界下雪了》
66、月亮周围没有一丝云,明净极了,让人担心没遮没拦的它会突然掉到地上。——《额尔古纳河右岸》
67、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你不要惧怕黑夜,这里有一团火光,为你的行程照亮。魂灵去了远方的人啊,你不要再惦念你的亲人,那里有星星、银河、云朵和月亮为你的到来而歌唱。火光渐渐小了,熄灭了。枯树和金得一起化为灰烬,黑夜又掉头回来了。——《额尔古纳河右岸》
68、真正的霜雪,如果不用心去暖化它,是送不走的。——《雪窗帘》
69、我们的驯鹿,他们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儿,吃东西时身边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喝水时能看见水里的游鱼;冬天呢,它们扒开积雪吃苔藓的时候,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猪和牛怎么能跟驯鹿比呢?——《额尔古纳河右岸》
70、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群山之巅》
71、哀愁如潮水一样渐渐回落了。没了哀愁,人们连梦想也没有了。缺乏了梦想的夜晚是那么的混沌,缺乏了梦想的黎明是那么的苍白。——《是谁扼杀了哀愁》
72、我们要去参观挪威著名音乐家格里格的故居。他的故居在卑尔根郊外的山上,面临大海。当房屋越来越显得零星的时候,树木多了起来。也许是近黄昏的缘故,树木对阳光有一种依依不舍之感,因而那绿色看上去湿漉漉的,仿佛是在落泪。——《雪窗帘》
73、如今独自去三山湖,我只想把脸上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我还想在三山湖附近的村镇走一走,做一些民俗学的调查,收集民歌和鬼故事。如果能见到巫师就更好了。我希望自己能在民歌声中燃起生存的火焰,希望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人灵魂的居所。当然,如果有一个巫师真的会施招魂术,我愿意与魔术师的灵魂相遇一刻—哪怕只是闪电的刹那间。——《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74、可这样的日子却像动人的风笛声飘散在山谷一样,当我追忆它时,听到的只是弥漫着的苍凉的风声。——《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75、只要你不歧视自己,就是全世界都歧视你,又怎么着?——《晚安玫瑰》
76、因为等待一个好女人,就是等待千年一遇的彗星,那种灿烂哪怕刹那,但惊心动魄,能照亮心底,值得为之付出所有的岁月。——《群山之巅》
77、我不喜欢阳光,喜欢雨。阳光是人的铺路石,而雨是人的绊脚石。——《紫气中的烟火》
78、我最爱的词人辛弃疾,曾写过“春风不染白髭须”的名句。是啊,春风染绿了山,染红了花,染蓝了天,染白了云,可它不能把我们的白须白发染黑,不能让岁月之河倒流。但春风能染红双唇,让它在夜深时隔着时空,轻唤你曾爱过的人。——《谁说春色不忧伤》
79、春风能染红双唇,让它在夜深时隔着时空,轻唤你曾爱过的人。——《谁说春色不忧伤》
80、如果没有地壳亿年前的剧烈运动,没有能摧毁和重建一切的热烈熔岩,我们怎能有与山川草木同呼吸的光辉岁月!激烈的碰撞和挤压,为大地插上了山峦的翅膀,造就了它的巍峨!——《群山之巅》
81、要是空气中的灰尘能唱歌就好了,他可以随时挥挥手,就能让它们纵声歌唱。——《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82、驯鹿一定是神赐予我们的,没有它们,就没有我们。虽然它曾经带走了我的亲人,但我还是那么爱它。看不到它们的眼睛,就像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看不到星星一样,会让人在心底发出叹息的。——《额尔古纳河右岸》
83、世界上有两条路,一条有形的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倒退,一条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升入天堂或下地狱。只有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悔,方可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额尔古纳河右岸》
84、天气渐晚,先前西天的霞光还鲜艳明媚着,如今它们早已是昨日的新娘,盛装不再了。炊烟和天色融为一体,就看不出它那袅袅上升的形态了,但它的气息却隐约可闻,那是一种淡淡的草木灰味,有几分涩,几分辛辣,又有几分微微的甜。——《酒鬼的鱼鹰》
85、马车牛车辘辘而过,村落里炊烟袅袅。——《起舞》
86、太阳出来了,阳光充满了活力,它从树梢穿下来,一直找到地面的落叶和枯草,好像它的光芒能刺透泥土,使它们像种子一样埋到土里去,如果阳光变成了种子,大约人间一年四季都是春天了。——《雪窗帘》
87、时光和月光一齐在古乐中飞舞,老人们的面容在我面前渐渐模糊起来,因为那屋外的泉水已经悄悄流入我的双眼。——《听时光飞舞》
88、如今我置身于漠那小镇的夏天,在星光灿烂的夜晚,当灶房的响声次第呈现之时,我会敞开窗户,让遥远的星星和飘拂的风也同我来一起欣赏这声音。每逢此时,我会忆起北欧的那片格里格海,忆起飘向大海的音乐,忆起那白色的露台和那架漆黑的钢琴。当格里格在黄昏时推开屋门喝茶的时候,我木屋中的老人会在弹奏了夜曲之后裹着满身晨露离去。我很想给同游格里格海的人发上几封信,约他们来我漠那小镇的木屋坐坐,可我却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但我怀念他们,因为他们就像我故乡窗外的那些树一样,虽然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着,却总是带给我亲切的怀想。——《雪窗帘》
89、我这一生见过的河流太多太多了。它们有的狭长,有的宽阔;有的弯曲,有的平直;有的水流急促,有的则风平浪静。它们的名字,基本是我们命名的,比如得尔布尔河,敖鲁古雅河,比斯吹雅河,贝尔茨河以及伊敏河、塔里亚河等。而这些河流,大都是额尔古纳河的支流,或者是支流中的支流。——《额尔古纳河右岸》
90、夜色渐浓,霜花从玻璃窗的底部,节节攀升,半窗的霜花在寂静地开放。从窗柩透过咝咝的风声,好像冬眠的蛇苏醒了,要钻进来。——《群山之巅》
91、在我眼里,中秋节就像一匹雪青色的骏马,它落脚到草原上,才有神韵。我仿佛已经被它飘逸的鬃毛给拂着脸了,满心的激动。——《起舞》
篇11:迟子建散文名句
- 01 -
没有路的时候,我们会迷路;路多了的时候,我们也会迷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故事总要有结束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尾声的。
- 02 -
一个伤痛着的人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是幸福的,因为你不必在熟悉的人和风景面前故作坚强,你完全可以放纵地流泪。
- 03 -
我发现春光是一种药,最能给人疗伤。
- 04 -
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 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
- 05 -
世界上有两条路,一条有形的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倒退,一条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升入天堂或下地狱。只有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悔,方可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
- 06 -
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我不惧怕苍老,因为我愿意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月光会与我的发丝相融为一体。让月光分不清它是月光呢还是白发;让我分不清生长在我头上的,是白发呢还是月光。
- 07 -
在那段岁月,我相信照耀温度翁河的是两轮月亮,一轮在天上,由神托举着;一轮在岩石上,由我的梦托举着。
- 08 -
年轻人回首往事是由于没有经历太多的人世沧桑,这种回首带有某种浪漫和虚荣的成分。真正尝遍人世间的的酸甜苦辣后,大约是不屑回头遥望的。
- 09 -
你心中没神,怎么能相信有地狱呢?不相信有地狱的人,也不会有自己的天堂。
- 10 -
因为有了寒冷,有了对寒冷尽头的温暖的永恒的渴望,有了对盐那如同情人般的缠绵和依恋,我想北方人的泪水会比南方人的泪水更咸。
篇12:迟子建散文读后感
《迟子建散文》是前不久舍友推荐给我的。
以前高中时曾经听说过她,就连扉页的照片也似曾相识一般,感觉无比亲切。迟的.蜕变几乎有点传奇,十分像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但又不完全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具备了白天鹅所有素质的丑小鸭。当有一天,她借着东风飞起来的时候,没有人怀疑她的能力。
她是在比我生活的北方小城还要北、还要小的地方走出来的一位优秀作家,她生活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北极村。对于北极村的了解,大多原于最初的想像,就像没见过海的人对大海的想像,没见过玉龙雪山而对雪山的想像那样,我没有去过北极村,但那里的一切,似乎还好好的保存在最初的记忆中。
那里应该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处在冰雪期的,那里的冬天应该有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那里的夏天应该有连绵不断的苍翠的原始森林,那里就是中国北陲的一个小村庄,寂寞而遥远。小村庄只有百十户人家,靠种地、猎鱼和伐木生活,家家有院,户户相连。清晨,开始劳作,饭口时,又见炊烟。小村的人民就过着这种平静而满足的生活。迟就是在这个村子里度完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光。
八十年代初期,迟考取了大兴安岭师范学校,从北极村中走了出来。在大兴安岭地区,师范院校位于首府。所以,她的家庭应该是北极村里极让人羡慕的。她师范毕业后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后一直在黑龙江作协工作,至今以为黑龙江作协的副会长。
所以,前文中之所以称她为传奇,就是因为她后来的成就。她不但读了研究生,进入黑龙江作协,而且长居哈尔滨,因工作无数次出访他国,成为推动黑土地文化交流的工作者。迟先后出版了几百万字的作品,并多次获奖。作品无法一一细数,但她的倾心之作《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了茅盾(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茅盾)文学奖,这是她奉献给生活在北方的那群游猎民族最好的礼物。也是第一部反应额尔古纳河原住民生活习性和民族文化的小说。
我始终认为,一个心怀故乡,脚踏黑土,望眼亲情的人,无论有怎么样的文学造诣,她所写出来的文字都是饱满的,她所歌唱的都是动听的,她所抒发的都是最自然、最亲切、最朴实无华的。读迟的散文,从她的文字中,体会更多的是一种北方人那种质朴的感情,对于黑土的热爱,对于苍茫雪原的落日,对于远山近水的呼唤,对于风土人情的理解,对于生活之中的平淡与真善,都是那么的接近于真实。我喜欢这种文字,没有矫情,没有暧昧,一切都娓娓动听。
散文中,无论是对异国风情的描写,还是对故乡山水的怀念,对奇异风情、异国文化,对远山,对河流,对日落,和故乡窗前的河岸,对逝去的旧时光,都是饱蘸着那一点无华的女人的风情去感怀一切。书中,无论是对自己内心的刨析还是对身边事物的看法,迟都能以安祥的态度处之,我想,这和她从小生活的北极村有极大的关系,那里的山水养育了这样的一个平静而安祥的人。
之所以这样喜爱她,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我是那么渴求她把我带回到那一片北国的风情之中。或独行在昏黄的街灯下,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抬起双手,留一片晶莹在心间,回到少女时的心境,虽然漫冬寒冷,但内心充满了希望与热情。或某个夏天,没有知了的北方盛夏,与好友欢并肩而行,说着天马行空的话,恋恋不舍的分手各自回家。这些小细节就像此时无处不在的雨水一样,浸湿了我,浸湿了我的世界。
写完上面的话,我依然是一个好学生。我按照导员的要求,对读完《迟子建散文》而留下了一篇读后感。这样的阅读才是圆满的。以后,依然寻着此时的心境,对那些给予我方向、照亮我心田的文章及一切,留下,我的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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