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游茈碧湖日记的原文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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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游茈碧湖日记的原文及翻译

篇1:徐霞客游记游茈碧湖日记的原文及翻译

徐霞客游记游茈碧湖日记的原文及翻译

【原文】

十八日 昧爽促饭,而担夫逃矣。久之,店人厚索余赀,为送浪穹。遂南行二里,过一石桥,循东山之麓而南,七里,至牛街子①。循山南去,为三营大道;由岐西南,过热水塘,行坞中,为浪穹间道。盖此地已为浪穹、鹤庆犬牙错壤矣。于是西南从支坡下,一里,过热水塘②,有居庐绕之。余南行塍间,其坞扩然大开。西南八里,有小溪自东而西注。越溪又南,东眺三营③,居庐甚盛,倚东山之麓,其峰更崇;西望溪流,逼西山之麓,其畴更沃;过此中横之溪,已全为浪穹境矣。三营亦浪穹境内,余始从鸡山闻其名,以为山阴也,而何以当山之南?至是而知沐西平再定佛光寨,以其地险要,特立三营以控扼之。土人呼营为“阴”,遂不免与会稽少邻县同一称谓莫辨矣④。

【注释】

①牛街子:今仍名牛街,在洱源县北境。

②热水塘:云南俗称温泉为热水塘,此处专指牛街温泉。该温泉至今仍存,在牛街稍南的公路边。

③三营:今名同,在洱源县北境。

④“土人呼营”句:明置绍兴府,山阴、会稽两县同为其附郭县,治所皆在今浙江绍兴。

【译文】

十八日 天亮时催促吃饭,但挑夫逃走了。很久,店主人多要我的钱,为我送行李到浪穹县。于是往南行二里,过一座石桥,沿东山麓往南走七里,到牛街子。沿山往南去,是到三营的大路;从岔路向西南,过热水塘,在坞中行走,是到浪穹县的小路。原来这里已经是浪穹县、鹤庆府犬牙交错的接壤地带了。于是往西南顺着一支坡下,一里,经过热水塘,有民房环绕。我往南从田间走,山坞豁然大开。往西南走八里,一条小溪从东向西流。越过小溪又往南走,向东眺望三营,居家很兴盛,傍靠在东山麓,那里山峰更高大;向西眺望溪流,紧逼西山麓,那里土地更肥沃;越过这条横穿山坞的小溪,已经完全属于浪穹县境了。三营也在浪穹县境内,我最初在鸡足山听到三营之名,以为是山阴二字,但为什么位于山南呢?到了这里才知道,西平侯沐英第二次平定佛光寨,因为其地险要,专门建立三营来控制。当地人读营为阴声,于是不免与绍兴府会稽相邻的山阴县称谓相同、不能分辨了。

【原文】

又南十里,则大溪①自西而东向曲。由其西,有木桥南北跨之,桥左右俱有村庐。南度之,行溪之西三里,溪复自东而西向曲。又度桥而行溪之东三里,于是其溪西逼西山南突之嘴,路东南陟陇而行。四里,则大溪又自西而东向曲,有石梁南跨之,而梁已中圮,陟之颇危。梁之南,居庐亦盛,有关帝庙东南向,是为大屯。屯之西,一山北自西大山分支南突,其东南又有一山,南自东大山分支北突,若持衡之针,东西交对,而中不接。大溪之水北捣出洞鼻之东垂,又曲而南环东横山之西麓,若梭之穿其隙者。两山既分悬坞中,坞亦若界而为二。

【注释】

①大溪:即今茨河。

【译文】

又往南走十里,大溪从西向东弯曲。沿大溪往西走,有木桥南北横跨溪上,桥左右都有村舍。往南过桥,从溪西岸走三里,溪水又从东向西弯曲。又过桥从溪东岸走三里,于是溪水向西紧逼西山往南突的山口,道路向东南登陇而行。四里,则大溪又从西往东弯曲,石桥南北横跨溪上,但桥中间已经坍塌,过桥较危险。桥南住家也兴盛,有座东南向的关帝庙,这是大屯。大屯西,一道山北边从西部大山分出支脉往南耸起,其东南又有一道山,南边从东部大山分出支脉往北耸起,像保持平衡的针,东西交错相对,但中间不相连。大溪水往北冲向出洞鼻的东垂,又转向南,环绕东部横山的西麓,像梭子那样从山缝穿过。两道山既然分别悬立在坞中,山坞也像被分为两部分。

【原文】

于是又西南行塍间,三里,转而西,三里,过一小石梁,其西则平湖浩然,北接海子,南映山光,而西浮雉堞,有堤界其中,直西而达于城。乃遵堤西行,极似明圣苏堤,虽无六桥花柳,而四山环翠,中阜弄珠,又西子之所不能及也。湖中鱼舫泛泛,茸草新蒲,点琼飞翠,有不尽苍茫、无边潋滟之意,湖名“茈碧”,有以也。西二里,湖中有阜中悬,百家居其上。南有一突石,高六尺,大三丈,其形如龟。北有一回冈,高四尺,长十余丈,东突而昂其首,则蛇石也。龟与蛇交盘于一阜之间,四旁沸泉腾溢者九穴,而龟之口向东南,蛇之口向东北,皆张吻吐沸,交流环溢于重湖之内。龟之上建玄武阁,以九穴环其下,今名九炁①台。余循龟之南,见其腭中沸水,其上唇覆出,为人击缺,其水热不可以濯。有僧见余远至,遂留饭,且及夫仆焉。其北蛇冈之下,亦新建一庵,余以入城急,不暇遍历。

【注释】

①炁(qì):同“气”。

【译文】

于是又往西南从田间走,走了三里,转向西,走三里,过一座小石桥,桥西是浩荡的平湖,北边和浪穹海子相连,南边映衬山色,而西边城墙耸立,湖中有堤为界,堤一直往西通到城。于是顺堤往西行,堤和西湖的苏堤极其相似,虽然没有六桥花柳,但四周青山环绕,湖中的小岛如珠串,又是西湖所赶不上的。湖中鱼船泛泛,新长出的蒲草毛茸茸的,点琼飞翠,有不尽苍茫、无边潋滟的意境。湖名“茈碧”,真是名副其实啊。往西走二里,湖中有小岛悬在中央,岛上有上百户人家居住。岛南有一块石头突起,六尺高,三丈长,形状如龟。岛北有一道迂回的山冈,四尺高,十多丈长,东端突起如昂首,是蛇石。龟和蛇交错盘踞在一岛之间,四周有九个沸泉腾溢的洞穴,而龟口向东南,蛇口向东北,都张着口喷吐沸泉,泉水在湖内交流环溢。龟石上建有玄武阁,因为下面环绕着九个洞穴,如今名九炁台。我沿着龟石南,看见龟腭中泉水沸腾,龟上唇覆盖突出,被人敲缺了,水很热,不可以洗涤。有个僧人看见我远道而来,就留我吃饭,而且连挑夫、顾仆一道。岛北蛇冈下,也新建了一座庵,我因为急着进城,无暇遍游。

【原文】

由台西复行堤间,一里,度一平桥,又二里,入浪穹①东门。一里,抵西山之下,乃南转入护明寺,憩行李于方丈。寺东向,其殿已久敝,僧方修饰之。寺之南为文昌阁,又南为文庙,皆东向,而温泉即洋溢于其北。既憩行李,时甫过午,入叩何公巢阿,一见即把臂入林,欣然恨晚,遂留酌及更②,仍命其长君送至寺宿焉。何名鸣凤,以经魁初授四川郫县令③,升浙江盐运判官。尝与眉公道余素履,欲候见不得。其与陈木叔诗,有“死愧王紫芝,生愧徐霞客”之句,余心愧之,亦不能忘。后公转六安州知州,余即西游出门。至滇省,得仕籍④,而六安已易人而治;讯东来者,又知六安已为流寇所破,心益忡忡。至晋宁,会教谕⑤赵君,为陆凉人,初自杭州转任至晋宁,问之,知其为杭州故交也,言来时从隔江问讯,知公已丁艰先归。后晤鸡足大觉寺一僧,乃君之戚,始知果归,以忧离任,即城破,抵家亦未久也。

【注释】

①浪穹:明为县,隶邓川州,即今洱源县。

②更(ɡēnɡ):古代夜间计时的单位,一夜分为五更,每更约两小时。及更就是直到天黑后打更。

③经魁(kuí):科举制度以五经取士,每经各取一名为首,称为经魁。郫县:隶成都府,即今四川郫县。

④仕籍:官吏的名册。

⑤教谕:县学中主持祭祀和考试、教育和管束生徒的学官。

【译文】

从九炁台西往堤上走一里,过一座平桥,又走二里,进入浪穹县城东门。走了一里,到达西山下,于是往南转进护明寺,把行李放在方丈中。寺向东,大殿已经敝坏了很长时间,僧人正在修整。寺南部是文昌阁,再南是文庙,都向东,而温泉就从寺北部流出。放置行李后,时间刚过中午,进城拜访何公巢阿,一见面就握着我的手臂请进去,大家喜悦万分,相见恨晚,于是留我饮酒到天黑打更时,然后让他的长子送我到寺中住宿。何公叫何鸣凤,最初以经魁的身份被任命为四川省郫县知县,后提升为浙江省盐运判官。曾经和眉公说起我是布衣之士,想探望而没能如愿。他写给陈木叔的诗有“死愧王紫芝,生愧徐霞客”的句子,我觉得惭愧,也不能忘怀。后何公升任六安州知州,我就出门往西远游。到云南省后,看到官吏的名册,而六安知州已经换人担任;问东部来的人,又知道六安州已经被流寇攻破,心中更加忧虑。到晋宁州时,见到学师赵君,赵君是陆凉州人,当初从杭州转到晋宁州任职,问后,知道是何公在杭州的故交,他说来就任时在与六安州隔江相对的地方打听,得知何公因父母去世已经先回来了。后来我在鸡足山大觉寺见到一个僧人,是何公的.亲戚,于是知道何公真的回来了,因父母去世而离任服丧,六安州城就被攻破了,到家也没多久。

【原文】

十九日 何君复具餐于家,携行李入文庙西庑,乃其姻刘君匏石读书处也。上午,何君具舟东关外,拉余同诸郎四人登舟。舟小仅容四人,两舟受八人,遂泛湖而北①。舟不用楫②,以竹篙刺水而已。渡湖东北三里,湖心见渔舍两三家,有断埂垂杨环之。何君将就其处,结楼缀亭,绾纳湖山之胜,命余豫题联额,余唯唯。眺览久之,仍泛舟西北,二里,遂由湖而入海子。南湖北海,形如葫芦,而中束如葫芦之颈焉。湖大而浅,海小而深,湖名茈碧,海名洱源。东为出洞鼻,西为剸头村,北为龙王庙,三面山环成窝,而海子中溢,南出而为湖。海子中央,底深数丈,水色澄莹,有琉璃光穴从水底喷起,如贯珠联璧,结为柱帏,上跃水面者尺许,从旁遥觑水中之影,千花万蕊,喷成珠树,粒粒分明,丝丝不乱,所谓“灵海耀珠”也。山海经谓洱源出罢谷山,即此。杨太史有泛湖穷洱源遗碑没山间,何君近购得之,将为立亭以志其胜焉。从海子西南涯登陆,西行田间,入一庵,即护明寺之下院也。何君之戚,已具餐庵中,为之醉饱。下午,仍下舟泛湖,西南二里,再入小港,何君为姻家拉去,两幼郎留侍,令两长君同余还,晚餐而宿文庙西庑。

【注释】

①“遂泛湖”句:此水体明代称浪穹海子,又称宁湖、明河,即今茈碧湖。

②楫(jí):划船的短桨。

【译文】

十九日 何君又在家备下饭,我带着行李来到文庙西厢房,是他的姻亲刘匏石君读书的地方。上午,何君在东关外准备了船,拉我和他的四个儿子上船。船小,仅能容下四个人,两张船共八个人,于是往北游湖。船不用桨划,只是用竹篙撑水就行了。往东北在湖中行三里,湖心有两三家渔舍,有断埂垂杨环绕着,何君准备就在这个地方建盖楼房,点缀亭阁,收览湖光山色的美景,让我预先题写对联匾额,我答应了。观览了很久,然后荡舟往西北行,二里,就从湖进入海子。南面是湖北面是海,像葫芦形状,而中部狭窄处犹如葫芦的细处。湖大而水浅,海小而水深,湖名茈碧,海叫洱源,东边出到洞鼻,西边是剸头村,

北边是龙王庙,三面环山,形成深窝,而海水从其中溢出,往南流出去形成湖。海子中央,海底有数丈深,水色清莹,放射出琉璃的光芒,洞穴从水底喷起,如一串串联贯的珍珠美玉,结为水柱帷幕,往上跃出水面一尺多,从旁边遥观水中的影象,千花万蕊,喷成珍珠树,粒粒分明,丝丝不乱,是所说的“灵海耀珠”的景色。《山海经》说洱源发源于罢谷山,就是这里。杨太史的《泛湖穷洱源》遗碑埋没在山中,何君最近收购到,准备为碑立亭以标明这一佳境。从海子西南岸登陆,往西从田中走,进入一座庵,是护明寺的下院。何君的亲戚,已经在庵中准备了午餐,饭饱酒足。下午,仍然上船游湖,往西南行二里,又驶入小港,何君被姻亲家拉去,两个小儿子留下来陪着,让两个大儿子和我一起返回,晚饭后住在文庙西厢房。

【原文】

二十日 何君未归,两长君清晨候饭,乃携盒抱琴,竞堤而东,再为九炁台①之游。拟浴于池,而浴池无覆室,是日以街子,浴者杂沓,乃已。遂由新庵掬蛇口温泉,憩弄久之,仍至九炁台,抚琴命酌。何长君不特文章擅藻,而丝竹②俱精。就龟口泉瀹鸡卵为餐,味胜于汤煮者。已而寺僧更出盒佐觞,下午乃返。西风甚急,何长君抱琴向风而行,以风韵弦,其声泠泠,山水之调,更出自然也。

【注释】

①九炁台:今名九气台温泉,在洱源县城东郊九气台村,水温达76℃,可烫熟鸡蛋。当地群众并从温泉沟道上刮取天生磺。村周围今已成陆。真武阁今存,为大理白族自治州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②丝竹:对弦乐器与竹制管乐器的总称。

【译文】

二十日 何君没回来,两个大儿子一清早就等候我吃饭,于是携带食盒,怀抱琴,往东走完湖堤,第二次去游九炁台。计划到池里沐浴,但浴池没有房屋覆盖,这一天因为是街子天,沐浴的人很多,于是不去沐浴。就去新庵用手捧蛇口温泉,休息、玩耍了很久,仍然到九炁台,弹琴小饮。何君的长子不仅擅长文章词藻,而且精通弦乐器、管乐器。就着龟口的泉水煮鸡蛋作为午餐,味道比用水煮的好。不一会儿,寺里的僧人又拿出食盒助酒,下午才返回。西风很急,何君的长子抱着琴迎风走,让风来合弦,琴发出山水之音,更显得自然。

【评析】

《游茈碧湖日记》是崇祯十二年(1639)二月徐霞客游茈碧湖逐日所记,见《滇游日记七》。

茈碧湖在浪穹县,因洱海发源于县境,近代改名洱源县。长堤将湖分为两半,北为深海,有水溢出,称洱源海;南为浅湖,水面较宽,称茈碧湖。长堤为览景游憩的胜地,堤上有著名的九炁台温泉及真武阁点缀。徐霞客于二月十八、十九、二十连续三天畅游茈碧湖,考察九炁台温泉,自然和人文皆有涉历,可谓尽兴,对茈碧湖的山光水色称羡不已。“平湖浩然,北接海子,南映山光,而西浮雉堞,有堤界其中”,“四山环翠,中阜弄珠,又西子之所不及也”。这是徐霞客考察高原湖泊的典型例子,也是《徐霞客游记》的写景名篇。

从明末至今,茈碧湖缩小了不少,浅水区已全部成陆。用《徐霞客游记》的翔实记录与茈碧湖的现状进行比较,可以探索该湖的变化情况。洱源被誉为“热水城”,《徐霞客游记》对该县的温泉多有记载,近年洱源的温泉正逐步获得开发。

篇2:《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八》的原文及翻译

《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八》的原文及翻译

原文

作者:徐弘祖

十三日(缺)白赤丸如轮,平升玉盘之上,遥望日下,白气平铺天末,上有翠尖数点,则会仙诸峰也。仍从顶北下,十里,至空屋岐路处,遂不从东而从西下,里许而得混元观,则军峰之北下观也。其地已属抚之宜黄。(闻山南车盘来道亦有下观云。)循水北下,两山排闼tà门,水泻其中,无甚悬突飞洄之态。又下五里,始至涧底,此军峰直北之水也。既下山,境始开。又山一层横列于外,则鱼牙山也。又有一水自西南来,此军峰西壑之水,至此与北涧会。循水东北又五里,过袈裟石。绾两涧之口,水出其间,百家之聚在其外,曰墟上。又有一水亦自西南来会,则鱼牙山之水也,与大溪合而北,西转下宜黄,为宜黄之源云。自墟上东北岐,路溯一小溪,十里至东源。东向上岭,三里而登其上,曰板岭。其水西流入宜,东南流入丰,东北流亦入宜,盖军峰北下之脊也。越岭而东,一里,复得坪焉。山溪潆洄,数家倚之,曰章岭。竟坞一里,水东出峡间,下坠深坑,有路随之,想走南丰道也。其水东南去,必出南丰,则章岭一隙其为南丰属明矣。水口坠坑处,北有一径亦渐下北坑,则走下村道矣。亦渐有溪北自下村出七里坑,达枫林而下宜黄,则下村以北又俱宜黄之属。是水口北行一径,即板岭东度之脊也,但其脊甚平而狭,过时不觉耳。下脊,北五里,至下村。又北二里,水入山夹中,两山逼束形容两山相距很近,挤紧收敛,使中间非常狭窄甚隘,而长水倾底,路潆盘绕山半,山有凹凸,路亦随之,名曰十八排,即七里坑也。已而下坑渡涧,复得平坞,始有人居,已明月在中流矣。又北二里,水复破峡而出。又一里,出峡,是为枫林内村。又一里,山开水转,而西度小桥,是为枫林,一名陈坊。乃宿。

十四日平明饭,行,即从小桥循小溪北上。盖枫林大溪西下宜黄,而小溪则北自南源分水而来者也。溯北上五里,入南湾坳,上分水岭,南为宜黄,北为南城,西南境逾岭为南源。五里至八角庄,为洪氏山庄。有水东下,舍之。北上黄沙岭,二里逾岭,下巾儿漈,水亦东下,又舍之。北溯一小水,三里,上栏寨门,平行岭上,为李家岭。又一里,始下,下一里,则磁龟在焉。磁龟者,罗圭峰玘qǐ之所居也,在南城西南九十里,据李文正《东阳记》,北阻芙蓉,西阨连珠峰,南望军峰,东则灵峰迤逦,有石在溪桥之下,而不甚肖;其溪亦不甚大;自西而东,夹溪而宅,甚富,皆罗氏也。问有花园坑,景亦没,无可观。遂东北逾岭而下,溪自东南下坑中,路不能从也。东下三里,山峡少开。又循一水,有桥跨之,曰云阳桥,水亦东南下,又舍之。东逾一岭,又二里,曰乘龙坳,水亦南下。复东上二里,曰鹅腰岭。平行岭上又二里,而下一里,曰鉏chǚ源,其水始东行。始至磁龟,以为平地,至此历级而降,共十里而至歪排,皆循东下,始知磁龟犹在众山之心,众山之顶也。歪排以上多坠峡奔崖之流,但为居民造粗纸,濯水如滓因水被污染而混浊肮脏,失飞练悬殊之胜。然鉏chǚ源小水已如此,不知滋龟以东诸东南注壑者,其必有垂虹界瀑之奇,恨路不能从何。出歪排,其南山坞始开,水亦南去。又东逾黄土岭,共三里,则下岐东行平畴中。五里,一溪自西北东去,有桥架其上,曰游真观前桥。又东五里,则盱江自东南而北。是时日才下午,不得舟,宿于溪西之路东,其溪之东即新丰大市也。

十五日路东不得舟,遂仍从陆。右江左山,于是纯北行矣。六里,为大安桥。又三十里,则从姑在望,入郡南门矣。

十六日过东门大桥,即从桥端南下。随沙岸,丛竹夹道,乔松拂云,江流雉堞右映,深树密篝左护,是曰中洲。有道观,今改为佛宇。前二石将军古甚,刘文恭铉为之记,因程南云盱人,与刘同在翰苑故也。是日再醉于夏调御处。

十七日静闻随二担从麻源大路先往宜黄,余作钱、陈、刘诸书。是晚榻于调御斋中。

翻译

十三日(有缺文)一轮光芒四射的红日,缓缓升起在玉盘似的天幕上,遥望太阳底下,白色的云气平铺天际,云气上面耸出几个青翠的峰尖,那就是会仙等山峰。仍从军峰山顶北面下山,走十里,到有空屋子和路分岔的地方,便不从东边而从西边下去,一里左右到混元观,它就是军峰山北面的下观。那里已经属于抚州府的宜黄县。听说军峰山南面从车盘岭来的路上也有个下观。顺水流往北下去,两山对耸如门,水从中间倾泻出来,然而没有多少山石悬空突立和水流飘坠潇回的景象。又往下走五里,才到达山涧底,这是军峰山正北面的水流。下了山,地势才开阔,远处又横列着一层山岭,那是鱼牙山。又有一条水从西南面流来,这是军峰山西南山谷中流来的,到这里便和北面流下来的山涧水汇合。顺水流往东北又走五里,经过架装石。它盘结在两条山涧水交汇的水口处,水从石头中间流出,有一个百来户人家的村子坐落在它外侧,叫墟上。又有一条水也从西南边流来汇合,那是鱼牙山的水,它与大溪汇合后往北流,然后折往西流下宜黄县,为宜黄水的上凉。从墟上岔向东北,溯一条小溪而行,十里到东源。往东爬上山岭,三里登上岭头,那岭叫板岭。板岭的水西面的流入宜黄县,东南面的流入南丰县,东北面的也流入宜黄县,大概它是军峰山往北延伸下来的山岭的岭脊。越过板岭往东一里,又见到一块平地。山澳绕流在平地周围,有几户人家居住在其间,地名叫章岭。从平坦的山坞中直走一里,水往东面流出山峡,向下坠入深谷中,有路沿水流而去,我想那是到南丰县的路。那条水往东南流去,一定是流到南丰县,那么章岭这块狭长平地属于南丰县是很明显的了。水流坠入谷中的水口的北面,有条山路也是渐渐下到北面的山谷中,那就是去下村的道路了。同样渐渐有溪流从北面的下村流出七里坑,再流到枫林而后流下宜黄,这样下村以北又都是宜黄县的辖地。这条从水口往北走的路,就是板岭往东边越过来的岭脊,只不过它很平坦而狭窄,经过时不觉得罢了。下了岭脊,往北走五里,到下村。又往北走二里,水流入山峡中,两山紧夹,中间很狭窄,而长带似的水流斜贯向峡底,道路盘绕在山半腰,山时而凹陷时而凸起,路也随山势延伸,地名叫十八排,即七里坑。不久下到谷中渡过山沟水,又见到一个平坦的山坞,这才有人家居住,旋即,明月倒映在流水中了。又往北二里,水流又破峡而出。又走一里,出了山峡,这里是枫林内村。又走一里,山峦分开,水流曲绕,往西经过一座小桥,就是枫林,(又叫陈坊。)于是便投宿在村中。

十四日天大亮时吃饭,出发后,就从小桥处沿着小溪北上。大概枫林的大溪向西流下宜黄,而小溪却是从北面的南源分流来的'。溯溪往北走五里,进入南湾坳,登上分水岭,岭南面为宜黄县,岭北面为南城县,西南方翻过一座山岭为南源。走五里到八角庄,(这是一个洪姓人的山庄。)有条水往东面流下,我们没有顺水走。往北上了黄沙岭,二里后翻过岭,下到巾儿涤,那里的水也是往东流下,我们仍没有顺水走。往北溯一条小水,行三里,登上栏寨门,然后从岭上平平地向前走,那岭为李家岭。又走一里,才往下,下行一里,到磁龟。磁龟是罗纪(圭峰)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在南城县城西南九十里,据李文正《东阳记》的记载,此地北面被芙蓉峰阻隔,西面被连珠峰障塞,向南望是军峰山,东面则是曲折连绵的灵峰。有块石头在溪流的桥下边,但不很象龟;那溪也不很大;自西向东,溪两岸房屋相连,家家都很富裕,居民都姓罗。打听到有个花园坑,景物也已埋废,没有可观赏的。于是往东北越岭而下,溪流从东南流下深谷中,路不能顺溪走。往东下去三里,山峡稍微变得开阔些。又顺着一条水而行,水流上有座桥横架着,叫云阳桥,桥以下水也流下东南方,我们又没有顺水走。往东越过一座山岭,又走二里,叫乘龙坳,水流也是流下南面去。又往东朝上走二里,叫鹅腰岭。从岭上平平地又走二里,而后下行一里,叫钮源,此处水才往东流。刚到磁龟时,以为那里是平地,到此处逐级向下走,共十里到歪排,而且都是沿东面下行,这才知道磁龟仍然在众山环拱之中,仍然在众山顶上。歪排以上有不少倾坠于峡谷中、奔泻在崖壁上的水流,只是因为附近居民造粗纸,水被污染得污黑脏秽,失去了飞练悬珠的优美景象。钮源来的小水流已是这样,却不知磁龟以东往东南流注沟谷中的那些水流情形如何,我想一定有彩虹垂挂、飞瀑相间倾泻那样的奇景,遗憾的是不能沿着这些水流走。出了歪排,它南面的山坞才开阔起来,水也往南流去。又往东翻越黄土岭,共走三里,下到岔路中,往东从平坦的田野中走。五里,一条溪水从西J晒往东去,有座桥架在溪水上,叫游真观前桥。又往东五里,吁江从东南流往北去。这时才下午,没有找到船只,于是投宿在溪水西岸的路东村,溪水的东岸就是新丰大市。

十五日在路东没有找到船,于是仍从陆路走。右面是江左面是山,从这里起尽是直向北走。行六里,为大安桥。又行十三里,已经可以望见从姑山,随后进了建昌府南门。

十六日跨过东门大桥,就从桥端南下。沿着沙岸走,丛密的竹子夹在路侧,高大的松树拂掠着云彩,城墙上排列如齿的矮墙倒映在右边江流中,左面有深树密著拦护,这是中洲。原来有座道观,如今改为佛寺。寺前的两尊石将军像很古老,刘兹(文恭)为它们作了记,这是因为程南云是建昌府人,与刘兹共同在翰林院供职。这天再次在夏调御处喝醉酒。、

十七日静闻随同两个担夫从麻源大路先往宜黄县,我给钱、陈、刘等写信。这晚住宿在夏调御的书房中。

篇3:《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十》文言文及翻译

《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十》文言文及翻译

二十二日 由北城外历凤凰山北麓,经北门,二里,过黄备桥。桥架曹溪之上。西北行十里,溯溪至元口。又五里至官庄前,西南渡溪,又十里至陈坊。北渡小木桥,为曹山寺道。遂令顾仆同担夫西至乐安之流坑,余与静闻携被襆fú包袱,渡桥沿小溪入。五里,为狮子口。由回龙洞而入山隘,即曹山也。其内环峰凹辟,平畴一围,地圆整如砥,山环绕如城,水流其间。自回龙口而南下陈坊,又东下宜黄,交锁曲折,亦此中一洞天,为丹霞、麻姑之类也。初以何王二氏名何王山,后加“草”、加“点”,名荷玉山。唐本寂禅师礼曹溪回,始易名曹山。宋赐额宝积寺,毁于嘉靖丙戌公元1526年,基田俱属缙绅。兹有名僧曰观心,将兴复焉。观心,宜黄人,向驻锡丰城,通儒释之渊微发生及发展,兼诗文之玄著。余一至,即有针芥之合指性情契合,设供篝灯,谈至丙夜,犹不肯就寝,曰:“恨相见之晚也。”先是,余午至,留饭后即谓余曰:“知君志在烟霞,此中尚有异境,曹山旧迹,不足观也。”

二十三日 早闻雨声。饭而别观心,出曹山,而雨丝丝下。三里至陈坊木桥,仍西从大道。溯溪二里,过鹏风桥。溪南自山来,路西折逾小岭。又三里,复西渡溪之上流,曰接龙桥。盖溪自曹山后岭北山峡而来,南下而转至鹏风桥者,此流尚细,而宜黄、崇仁之界,因逾接龙桥而西,即为崇之东南境。从此入山共三里,逾大霍岭,直逼龙骨山下。又二里,逾骨岭,水犹东注。又三里,下幞头岭,水始西流。又四里至纯乡,则一溪自南而北矣。渡溪桥是为纯乡村,有居民颇众。随水西二里,北下为崇仁道。南循小水一里,西登干冈岭,岭颇峻,逾岭而下,纯西南行矣。十里,至廖庄桥,有溪自南而北,其大与纯乡之溪并,东北流,当与纯溪同下崇仁者也。又西五里,过练树桥,桥跨巴溪之上。又西过坳上,盖南来之脉北过相山者也。其东水下练树桥为小巴溪,西水下双溪桥为大巴溪,俱合于罕浒,北即峙为相山,高峙朱碧街之北。再西即为芙蓉山。芙蓉尖峭而相山屏列,俱崇仁西南之巨擘也。自练树桥又五里而至朱碧街。其地在崇仁南百余里,南五十里为大华山,西南三十里为乐安县。

二十四日 昧爽黎明,从朱碧西南行,月正中天。二里为双溪桥。二小溪,一自东北,一自西北,俱会于桥北,透桥东南去。路从西南,又一里为玄坛庙桥。其水自西而东,乃芙蓉西南之流,当亦东会双溪而下罕浒入巴溪者也。过溪南一里,越雷公岭,有溪自南而西北去。下岭即东南溯溪,一里为雷公场,又南三里为深坑。又东南二里为石脑,上有桥曰崑kǖn阳桥。又南三里曰双湛桥,又二里曰赵桥,又五里曰横冈,又五里越一岭,曰赵公岭。自石脑来十五里,其岭坦而长,盖东自华盖山度脊,而西经乐安,而北转进贤,为江西省城之脉者也。岭北水绕雷公而西北下崇仁,岭南水由大陂而下永丰、吉水者也。下岭,山隘渐辟,其内坞曰白麻插,水虽西流乐安、永丰,而地犹属崇仁;其外冈曰崇仁仙观,则乐安之界也。由白麻插循左山东南行,三里至大坪墅,转而东向入山。又二里,东至一天门,有涧西注石桥下,从此遂蹑级上登。一里至旧一天门,有二小溪,一自东南,一自东北,合于石屋之上。从此俱峻坂悬级。又七里至二天门,逐两度过脊之坂,俱狭若堵墙。于是东北绕三峰之阴北,共七里而登华盖之顶,谒三仙焉。盖华盖三峰并列,而中峰稍逊,西为着棋,东为华盖。路由西峰而登,其阳南甚削,故取道于阴。华盖之上,诸道房如峰窝驾空,簇绕仙殿,旁无余地,无可眺舒。饭于道士所房,亟登着棋,四眺形胜。其北正与相山对,而西南则中华山欲与颉颃xié háng不相同下,东与南俱有崇嶂,而道士不能名,然皆不能与华盖抗也。其山在崇仁南百二十里,东去宜黄亦百二十里,西去乐安止三十里,〔西南一百里至永丰,〕东南至宁都则二百余里焉。余自建昌,宜取道磁龟,则直西而至;自宜黄,宜取道石蛩从云封寺,亦直西而至;今由朱碧,则迂而北,环而西,转而东向入山,然取道虽迂五十里,而得北游曹山洞石,亦不为恨也。下山十五里,至三天门,渡石桥而南,遂西南向落日趋。五里过崇仙观。又三里越韬岭,是为乐安界。又西南三里,渡一溪桥。又四里,溪西转出大陂,溪中乱石平铺,千横万叠,水碎飞活转,如冰花玉屑。时日已暮,遂宿大陂。

二十五日 是日为冬至,早寒殊甚,日出始行。西南五里为药腊。又五里为曾田,其处村居甚盛,而曾氏为最,家庙祀宗圣公孔子之弟子曾参。从此转而南,渡溪入山,乃中华山之西北麓支山也。中华在华盖西南三十里,从药腊来循其阴西行,至是乃越而转其西北。又三里为馒头山,见溪边横石临流,因与静闻箕踞其上,不知溪流之即穿其下也。及起而行,回顾溪流正透石而出,始知其为架壑之石也。余之从乐安道,初览其《志》,知其城西四十里有天生石梁,其侧有石转运,故欣然欲往;至是路已南,不及西向,以为与石桥无缘;而不意复得此石,虽溪小石低,已见“天生”一斑。且其东北亦有石悬竖道旁,上如卓锥,下细若茎,恐亦石桥转运之类矣。又南一里为黄汉。又南逾一小岭,一里是为简上,为中华之西南谷矣。从此婉转山坑,渐次而登,五里,上荷树岭,上有瞻云亭。盖岭之东北为中华,岭之西南为雪华,此其过脉之脊云。逾岭南下二里,至坑底,有小溪,一自东北,一自西北,会而南。三里,出源里桥。又三里则大溪自东而西,渡长木桥至溪南,是为流坑。其处阛闠纵横,是为万家之市,而董氏为巨姓,有五桂坊焉。大溪之水东五十里自郎岭而来,又东过大树岭,为宁都界,合太华、中华东南之水至此,西八里至乌江,又合黄漠之水南下永丰焉。是日午至流坑,水涸无舟,又西八里,宿于乌江溪南之茶园。

二十六日 因候舟停逆旅。急索饭,即渡溪桥北上会仙峰。其峰在大溪之北,黄漠溪之西,盖两溪交会,而是山独峙其下流,与雪华山东西夹黄漠溪入大溪之口者也。峰高耸突兀倍于雪华,而阳多石骨嶙峋,于此中独为峻拔。其西南则豁然,溪流放注永丰之境也。由溪北从东小径西上,五里而至会仙峰。按《志》止有仙女峰,在乐安南六十里,而今土人讹为会仙云;然其为三仙之迹则无异矣。是峰孤悬,四眺无所不见。老僧董怀莪为余言:“北四十里为乐安,西南六十里为永丰,直西为新淦gān,直东为宁都。其东北最远者为太华山,其次为中华,又次为雪华,三华俱在东北。而乐安之北有西华,兀立云雾之间,为江省过脉,尖拔特甚,盖从太华西北渡赵公岭而特起者也。”由会仙而上,更西北一里,其石巑岏cuán wán山高锐峻,上多鹃花红艳,〔但〕不甚高,亦冬时一异也。由会仙南面石磴而下,至山半甫有石泉一泓,由其山峭拔无水泉,故山下之溪亦多涸辙耳。下山五里,至溪旁,其南即为牛田,水南,其北为乌江,其东为茶园,余所停屐处也。午返,舟犹不行,遂止宿焉。

〔余自常出来,所经县治无不通舟,惟金谿、乐安,通舟之流,俱在四、五十里外。〕

二十七日 〔舟发〕乌江,三十里,丰陂宿。

二十八日 十里,将军。二十里,永丰宿。

二十九日 自永丰西南五里放舟,又三十五里北郊。吉水界。二十五里,亦名乌江。又十里,下黄宿。

三十日 早行。二十里,凤凰桥。溪右崖上有凤眼石,溪左为熊右御史概所居。又五里抵官材石,溪左一山崖石嶙峋,曰仙女排驾。遂绕吉水东门,转南门、西门、北门,而与赣水合。盖三面绕吉水者为恩江,由永丰来。赣水止径北门。

翻译

二十二日由北城外顺凤凰山北麓而行,经过北门,走二里,越过黄备桥。〔此桥架在曹溪上。〕往西北行十里,溯一条溪流到了元口。又走五里到官庄前,往西南渡过溪流,又走十里到陈坊‘从陈坊往北越过小木桥,是去曹山寺的路。于是叫顾仆同担夫往西先到乐安县的流坑等候,我和静闻携带着被袋,越过桥沿小溪进去。走五里,为狮子口。由回龙洞进人山隘中,就是曹山。山里峰峦回环,中间凹陷,形成一块平地,平地圆而齐整,如同磨刀石,山峰环绕在周围好似一道城墙,水流淌在其间。从回龙洞口往南下到陈坊,又东下宜黄县城,交错盘结,也别有洞天,如同丹霞山、麻姑山一样。最初因为何、王两姓居住在此地而叫何王山,后分别加了“草”字头和丫点,名叫荷玉山。唐代本寂禅师到曹溪礼拜回来后,才改名为曹山,宋朝赐给“宝积寺”的匾额,明嘉靖丙戌年被毁坏,寺基和田产都转属官宦。现有个名僧叫观心,打算兴复寺庙。观心是宜黄人,以前住留在丰城县,精通儒佛两家的高深义理,又懂得诗词文章的奥妙。我一到曹山,就与他性情契合,晚上他准备了夜点,挑灯与我长谈到三更,还不肯就寝,他说:“遗憾的是我俩相见太晚了。”这之前,我中午到达时,他留我们吃饭后就对我说:“我知道您的志向在于游历烟云霞雨、名山胜水,这地方还有风景更奇异的境地,曹山的旧时遗迹,不值得观览。”

二十三日清早听到雨声。饭后辞别观心,走出曹山,丝丝细雨不停地下着。走三里到陈坊木桥,仍旧往西顺大路行。溯溪走二里,越过鹏风桥。溪从南面山中流来,路折往西翻越一座小山岭。又走三里,又往西越过那条溪水的上游,溪上的桥叫接龙桥。此溪大概就是从曹山后边山岭北面的山峡中流出来,南下折到鹏风桥的那条,此处水流还细小,但它是宜黄县和崇仁县的分界,于是跨过接龙桥往西,就是崇仁县的东南境了。从这里进入山中共三里,越过大霍岭,直逼龙骨山下。又走二里,翻过龙骨岭,水仍然流往东。又走三里,下了蹼头岭,水才往西流。又走四里到纯乡,见一条溪水从南往北流来。越过溪上的桥就是纯乡村,村中居民很多。沿溪水西行二里,往北下去是到崇仁县城的路。向南顺一条小水走一里,往西登上干冈岭,此岭很峻峭,越岭而下,就是一直向西南方向行了。走十里,到廖庄桥,有条溪水自南往北流,大处和纯乡的那条一样,它往东北流去,应当是和纯溪一同流下崇仁县去的。又往西五里,跨过练树桥,桥横架在巴溪上。又往西经过坳上,它大概是南来的山脉往北延伸到相山间的地方。山坳东面的水流下练树桥后为小巴溪,西面的水流下双溪桥后为大巴溪,它们汇合在罕浒,山坳北面就耸起为相山,它高耸在朱碧街北边。再往西就是芙蓉山。芙容山尖峭而相山如屏障横列,它们都是崇仁县西南境的大山。从练树桥又走五里为朱碧街。此地在崇仁县城南边一百多里,南边五十里为大华山,西南边三十里为乐安县城。

二十四日黎明时,从朱碧街往西南行,明月当空。走二里为双溪桥。有两条小溪,一条从东北来,一条从西北来,汇合在桥北面,穿过桥往东南流备路从桥西南走。又行一里为玄坛庙桥。桥下的'水自西往东流,它是芙容山西南面的水,应当也是流往东汇合双溪而流下罕浒注入巴溪的水流。镀过溪往南一里,翻越雷公岭,有条溪水从南往西北流去。下了岭便溯溪往东南走,一里为雷公场,又往南三里为深坑。又往东南走二里为石脑,石脑上面有座桥叫昆阳桥。又往南走三里叫双湛桥,又走二里叫赵桥,又走五里叫横冈,又走五里翻越一座山岭,那岭叫赵公岭。从石脑过来的十五里中,山岭平坦而且长,岭脊大概从东面的华盖山越过来,往西经过乐安县,又往北折入进贤县,成为江西省城主山脉。岭北的水绕过雷公岭往西北流下崇仁县,岭南的水从大破流下永丰、吉安两.县。走下岭,山隘逐渐开阔,山隘中的山坞叫白麻插,坞中的水虽往西流入乐安县和永丰县,但地仍隶属崇仁县;山隘外的山冈叫崇仁仙观,它是乐安县的县界。从白麻插顺左边的山往东南走,三里到大坪墅,然后折往东进入山中。又走二里,往东到达一天门,有条山涧水向西注入一座石桥下,从此处起便踏着石级往上登。爬一里到达旧一天门,有两条小溪,一条从东南流来,一条从东北流来,汇合在石屋子上边。从此处起都是在陡峻的山坡上悬置石瞪。又攀七里到二天门,于是两次越过山脊穿越过去的山坡,那山坡都窄得如一堵墙。过山坡后往东北绕着三座山峰的北面而行,共七里登上山顶,在山顶拜渴了三仙的像。华盖山三座山峰并列,中间那座稍低,西面为着棋峰,东面为华盖峰。上山顶的路从西面那座山峰攀登,它的南面很陡,所以我们取道北面。华盖峰上,众多道士住的小屋如同蜂窝架在空中,簇绕着仙殿,旁边无空地,没办法舒心地远眺。在道士的房中吃了饭,便赶忙登上着棋峰,四下眺望周围山川胜迹。它北面与相山对着,西南面则像是要和中华山抗衡,东面与南面都有高峻的屏障似的山峰,道士不能说出它们的名称,但它们都不能与华盖山比高低。此山在崇仁县南一百二十里,东面距宜黄县也是一百二十里,西面离乐安县只有三十里,往西南去一百里到永丰县,往东南到宁都县却有二百多里。我从建昌府来,应取道磁龟,那就可以直往西到达此处;从宜黄县城来,应取道石蛰从云封寺走,也可以直往西到达这里;现由朱碧街走,则折往北面,绕往西面,才转往东进入山中,然而所走道路虽然绕了五十里,但能够往北游览曹山的洞穴峰石,也不算遗憾。朝山下走十五里,到三天门,越过石桥往南,便向西南朝着落日的方向急奔。五里经过崇仙观。又走三里翻过韬岭,那里是乐安县界。又往西南走三里,越过溪上的一座桥。又走四里,溪流向西绕出大破,溪中乱石平铺,千横万叠,溪水碎飞活转,如冰花玉屑。当时已经傍晚,于是投宿在大破。

二十五日这天是冬至,早晨异常寒冷,太阳出来后才出发。往西南走五里为药腊。又走五里为曾田,那里村庄中居民很多,而姓曾的最多,曾氏祖庙中祭祀宗圣公曾参。从曾田转往南,渡过溪水进入山中,那山是中华山西北麓的一个分支。中华山在华盖山西南三十里,从药腊来顺着它的北面往西行,到这里才越过山转到它的西北面。又走三里为馒头山,见溪边横卧着的石头下临水流,于是和静闻屈膝张足坐到那石头上爹但不知道溪流就是从石头下面穿出去的。等起身出发,回头见溪流正好穿过石头流出来,才知石头是横架在沟谷上的。我之所以从乐安县走,是因开初阅览县志时,得知县城西面四十里有座天生石桥,它侧面有块石头循环旋转,所以欣然想前往观看;到这里路已走朝南面,未能向西走,以为与石桥无缘了,而未想到又见着此石,虽溪流细小石头低矮,但已见到“天生”桥的一斑。而且它东北面也有块石头悬立在路旁,上部如直立的锥子,下部纤细若茎杆,恐怕也和那石桥侧边循环旋转的石头是一类。又往南一里为黄漠。又往南越过一座小岭,走一里为简上,这里已是中华山的西南山谷。从此处起曲折地从山谷中绕行,逐渐往上攀登,五里上到荷树岭,岭上有个瞻云亭。大概此岭的东北为中华山,西南为雪华山,此处是两山的山脉经过的山脊。越过岭往南下行二里,到达谷底,有两条小溪,一条从东北来,一条从西北来,汇合后流往南。走三里,出了源里桥‘又走三里,有条大溪自东往西流,跨过溪上的长木桥到了南岸,为流坑。此处街市纵横,是个有万家居民的市镇,其中董姓是大姓,市镇中有个五桂坊。大溪从东面五十里的郎岭流来,又流过东面的大树岭,成为宁都县界,然后汇合太华山、中华山东南面的水流到此,向西流八里到乌江,又汇合黄漠的水向南流下永丰县。这天中午到流坑时,溪中水流干涸没有船只,又往西行八里,投宿在乌江溪南面的茶园。二十六日因等候船只停在旅店中。急忙搞饭吃后,就越过溪上的桥往北攀上会仙峰。此峰在大溪的北面、黄漠溪的西面,两条溪流交汇,它耸立在汇流处的下游,与雪华山夹峙在黄漠溪汇入大溪处的东西两边。会仙峰高耸突兀,超过雪华山一倍,南面多石骨嶙峋,在这里是最峻峭挺拔的。山峰的西南面却很开阔,溪流通畅地奔流入永丰县境。由溪北岸从峰东面的小路往西上去,五里便到会仙峰。按志书记载,只有座仙女峰,在乐安县南面六十里,如今当地人误为会仙峰;然而它是保存有三仙遗迹之地的说法却是一样的。此峰孤峰高悬,四处眺望无所不见。老僧董怀获对我说:“它北面四十里为乐安县,西南面六十里为永丰县,正西边为新淦县,正东边为宁都县。它东北面最远的是太华山,其次为中华山,最近的是雪华山、三华山,都在东北面。而乐安县北面有座西华山,兀立在云雾间,为江西省山脉经过的地方,特别尖峭挺拔,大概是从太华山西北越过赵公岭而特起的一座山。”从会仙峰往上,再往西北走一里,山间石头高大尖峭,并生长着许多正开得红艳的杜鹃花,但不很高,这也是寒冬时节的一个奇异景观了。从会仙峰南面的石瞪往下走,到半山中石头间才有一汪泉水,因此山高峻挺拔没有流水潭泉,所以山下的溪流也多是干涸见底的。下山五里,到溪岸边,南面就是牛田、水南,北面为乌江,东面是茶园,即我们停留住宿的地方。中午返回旅店,船仍不开,于是住下来。

我从常山县来,所经县城无不通船,只有金期、乐安两县,通船的水流都在县城外四五十里的地方。

二十七日船从乌江出发,行三十里,到丰破住宿。二十八日行十里,到将军村。又行二十里,到永丰县城住宿。二十九日从永丰县城西南五里处开船,又行三十五里到北郊。〔在吉水县界。〕又行二十五里,也叫乌江。再行十里,到下黄住宿。

三十日清早出发。行二十里,到凤凰桥。溪右边山崖上有个凤眼石,溪左边是熊概右御史住过的地方。又行五里抵官材石,溪左岸一座山上崖石嶙峋,叫仙女排驾山。我们绕过吉水县城东门,转到南门、西门和北门,一条水流与赣水汇合。环绕吉水县城三面的是恩江,〔它从永丰县流来。〕赣水只经过北门。

篇4:《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十三》文言文及翻译

《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十三》文言文及翻译

丁丑(公元1637年)正月初一日 晓起,晴丽殊甚。问其地,西去路江二十里,北由禾山趋武功百二十里,遂令静闻同三夫先以行李往路江,余同顾仆挈被携带被子直北入山。其山不甚高,而土色甚赤。升陟五里,越一小溪又五里,为山上刘家。北抵厚堂寺,越一小岭,始见平畴,水田漠漠。乃随流东北行五里,西北转,溯溪入山。此溪乃禾山东北之水,其流甚大,余自永城西行,未见有大水南向入溪者,当由山上刘家之东入永城下流者也。北过青堂岭西下,复得平畴一坞,是为十二都。西溯溪入龙门坑,溪水从两山峡中破石崖下捣,连泄三、四潭。最下一潭深碧如黛,其上两崖石皆飞突相向。入其内,复得平畴,是为禾山寺。寺南对禾山之五老峰,而寺所倚者,乃禾山北支复起之山也,有双重石高峙寺后山上。盖禾山乃寺西主山,而五老其南起之峰,最为耸拔。余摄其大概云:“双童后倚,五老前揖。”二山即禾山、五老。夹凹中有罗汉洞,闻不甚深,寺僧乐庵以积香出供,且留为罗汉、五老之游。余急于武功,恐明日穷日力不能至,请留为归途探历,遂别乐庵,北登十里坳。其岭开陟共十里而遥,登岭时,西望寺后山巅,双重骈立,峰若侧耳耦语然。越岭北下,山复成坞,水由东峡破山去,坞中居室鳞比,是名铁径。复从其北越一岭而下,五里,再得平畴,是名严堂,其水南从岭西下铁径者也。由严堂北五里,上鸡公坳,又名双顶。其岭甚高,岭南之水南自铁径东去,岭北之水则自陈山从北溪出南乡,鸡公之北即为安福界。下岭五里至陈山,日已暮,得李翁及泉留宿焉。翁方七十,真深山高隐也。

初二日 晨餐后,北向行。其南来之水,从东向破山去,又有北来之水,至此同入而东,路遂溯流北上。盖陈山东西俱崇山夹峙,而南北开洋成坞,四面之山俱搏空溃壑,上则亏蔽天日,下则奔坠峭削,非复人世所有矣。五里,宛转至岭上。转而东,复循山北度岭脊,名庙山坳,又名常冲岭。其西有峰名乔家山,石势嵯峨高峻,顶有若屏列、若人立者,诸山之中,此其翘楚qiáo最好的云。北下三里,有石崖兀突溪左,上有纯石横竖,作劈翅回翔之状,水从峰根坠空而下者数十丈。但路从右行,崖畔丛茅蒙茸,不能下窥,徒闻捣空振谷之响而已。下此始见山峡中田塍环壑,又二里始得居民三四家,是曰卢子泷lóng一溪自西南山峡中来,与南来常冲之溪合而北去,泷北一冈横障溪前,若为当关。溪转而西,环冈而北,遂西北去。路始舍涧,北过一冈。又五里,下至平畴,山始大开成南北两界,是曰台上塘前,而卢子泷之溪,复自西转而东,〔遂成大溪,东由洋溪与平田之溪合。〕乃渡溪北行,三里至妙山,复入山峡,〔三里〕至泥坡岭麓,得一夫肩挑行李。五里,北越岭而下,又得平畴一壑,是曰十八都。又三里,有大溪亦自西而东,〔乃源从钱山洞北至此者,平田桥跨之。〕度平田桥北上相公岭,从此迢遥直上,俱望翠微,循云崖。五里,有路从东来〔合,又直上十里,盘陟岭头,日炙如釜,渴不得水。久之,闻路下淙淙声,觅莽间一窦出泉,掬饮之。山坳得居落,为〕十九都〔门家坊。坊西一峰甚峻,即相公岭所望而欲登者,正东北与香炉峰对峙,为武功南案。〕日犹下午,恐前路崎岖,姑留余力而止宿焉。主人王姓,其母年九十矣。

初三日 晨餐后行,云气渐合,而四山无翳。三里,转而西,复循山向北,始东见大溪自香炉峰麓来,是为湘吉湾。又下岭一里,得三四家。又登岭一里,连过二脊,是为何家坊。有路从西坞下者,乃钱山之道,水遂西下而东,则香炉峰之大溪也;有路从北坳上者,乃九龙之道;而正道则溯大溪东从夹中行。二里,渡溪循南崖行,又一里,茅庵一龛在溪北,是为三仙行宫。从此渐陟崇冈,三里,直造香炉峰。〔其崖坳时有细流悬挂,北下大溪去。仰见峰头云影渐朗,亟上跻,忽零雨飘扬。〕二里至集云岩,零雨沾衣,乃入集云观少憩焉。观为葛仙翁栖真之所,道流以新岁方群嬉正殿上,殿止一楹,建犹未完也。其址高倚香炉,北向武功,前则大溪由东坞来,西向经湘吉湾而去,亦一玄都也。时雨少止,得一道流欲送至山顶,遂西至九龙,乃冒雨行半里,渡老水桥,〔复循武功南麓行,遂〕上牛心岭。五里,过棋盘石,有庵在岭上。雨渐大,道流还所畀送资,弃行囊去。盖棋盘有路直北而上,五里,经石柱风洞,又五里,径达山顶,此集云〔登山〕大道也;山小径循深壑而东,乃观音崖之道。余欲兼收之,竟从山顶小径趋九龙,而道流欲仍下集云,从何家坊大路,故不合而去。余遂从小径冒雨东行。从此山支悉从山顶隤壑而下,凸者为冈,凹者为峡,路循其腰,遇冈则跻而上,遇峡则俯而下。由棋盘经第二峡,有石高十余丈竖峰侧,殊觉娉婷。其内峡中突崖丛树,望之甚异,而曲霏草塞,无可着足。又循路东过三峡,其冈下由涧底横度而南,直接香炉之东。于是涧中之水遂分东西行,西即由集云而出平田,东即由观音崖而下江口,皆安福东北之溪也。于是又过两峡。北望峡内俱树木蒙茸,石崖突兀,时见崖上白幌如拖瀑布,怪无飞动之势,细玩欣赏之,俱僵冻成冰也。然后知其地高寒,已异下方,余躞xiè蹀小步走路雨中不觉耳。共五里,抵观音崖,盖第三冈过脊处正其中也。观音崖者,一名白法庵,为白云法师所建,而其徒隐之扩而大之。盖在武功之东南隅,其地幽僻深窈,初为山牛野兽之窝,名牛善堂;白云鼎建禅庐,有白鹦之异,故名白法佛殿。前有广池一方,亦高山所难者。其前有尖峰为案,曰箕山,乃香炉之东又起一尖也。其地有庵而无崖,崖即前山峡中亘石,无定名也。庵前后竹树甚盛,其前有大路直下江口,其后即登山顶之东路也。时余衣履沾透,亟换之,已不作行计。饭后雨忽止,遂别隐之,向庵东跻其后。直上二里,忽见西南云气浓勃奔驰而来,香炉、箕山倏忽被掩益厉,顾仆竭蹶上跻。又一里,已达庵后绝顶,而浓雾弥漫,下瞰白云及过脊诸冈峡,纤毫无可影响,幸霾而不雨。又二里,抵山顶茅庵中,有道者二人,止行囊于中。三石卷殿即在其上,咫尺不辨。道者引入叩礼,遂返宿茅庵。是夜风声屡吼,以为已转西北,可幸晴,及明而弥漫如故。

〔武功山东西横若屏列。正南为香炉峰,香炉西即门家坊尖峰,东即箕峰。三峰俱峭削。而香炉高悬独耸,并开武功南,若棂门然。其顶有路四达:由正南者,自风洞石柱,下至棋盘、集云,经相公岭出平田十八都为大道,余所从入山者也;由东南者,自观音崖下至江口,达安福;由东北者,二里出雷打石,又一里即为萍乡界,下至山口达萍乡;由西北者,自九龙抵攸县;由西南者,自九龙下钱山,抵茶陵州,为四境云。〕

初四日 闻夙霾未开,僵卧久之。晨餐后方起,雾影倏开倏合。因从正道下,欲觅风洞石柱。直下者三里,渐见两旁山俱茅脊,无崖岫之奇,远见香炉峰顶亦时出时没,而半〔山〕犹浓雾如故。意风洞石柱尚在二三里下,恐一时难觅,且疑道流装点之言,即觅得亦无奇,遂仍返山顶,再饭茅庵。乃从山脊西行,初犹弥漫,已而渐开。三里稍下,度一脊,忽雾影中望见中峰之北矗崖崭柱,上刺层霄,下插九地,所谓千丈崖。百崖丛峙回环,高下不一,凹凸掩映。隤北而下,如门如阙,如幛如楼,直坠壑底,皆密树蒙茸,平铺其下。然雾犹时〔时〕笼罩,及身至其侧,雾复倏开,若先之笼,故为掩袖之避,而后之开,又巧为献笑之迎者。盖武功屏列,东、西、中共起三峰,而中峰最高,纯石,南面犹突兀而已,北则极悬崖回崿之奇。使不由此而由正道,即由此而雾不收,不几谓武功无奇胜哉!共三里,过中岭之西,连度二脊,其狭仅尺五。至是海北俱石崖,而北尤崭削无底,环突多奇,〔脊上双崖重剖如门,下隤至重壑。〕由此通道而下,可尽北崖诸胜,而惜乎山高路绝,无能至者。又西复下而上,是为西峰。其山与东峰无异,不若中峰之石骨棱嶒矣。又五里,过野猪洼。西峰尽处,得石崖突出,下容四五人,曰二仙洞。闻其上尚有金鸡洞,未之人也。〔于是山分两支,路行其中。〕又西稍下四里,至九龙寺。寺当武功之西垂,崇山至此忽开坞成围,中有平壑,水带西出峡桥,坠崖而下,乃神庙时宁州禅师所开,与白云之开观音崖,东西并建寺。然观音崖开爽下临,九龙幽奥中敞,形势固不若九龙之端密也。若以地势论,九龙虽稍下于顶,其高反在观音崖之上多矣。寺中僧分东西两寮,昔年南昌王特进山至此,今其规模尚整。西寮僧留宿,余见雾已渐开,强别之。出寺,西越溪口桥,溪从南下。复西越一岭,又过一小溪,〔二溪合而南坠谷中。〕溪坠于东,路坠于西,俱垂南直下。五里为紫竹林,僧寮倚危湍修竹间,幽爽兼得,亦精蓝之妙境也。从山上望此,犹在重雾〔中〕;渐下渐开,而破壁飞流,有倒峡悬崖湍之势。又十里而至卢台,或从溪右,或从溪左,循度不一,靡不在轰雷倒雪中。但润崖危耸,竹树翳密,悬坠不能下窥,及至渡涧,又复平流处矣。出峡至卢〔台〕,始有平畴一壑,乱流交涌畦间,行履沾濡。思先日过相公岭,求滴水不得;此处地高于彼,而石山潆绕,遂成沃泽。盖武功之东垂,其山乃一脊排支分派;武功之西垂,其山乃众峰耸石攒崖,土石之势既殊,故燥润之分亦异也。夹溪四五家,俱环堵离立,欲投托宿,各以新岁宴客辞。方徘徊路旁,有人一群从东村过西家,正所宴客也。中一少年见余无宿处,亲从各家为觅所栖,乃引至东村宴过者,唐姓家。得留止焉。是日行三十里。

初五日 晨餐后,雾犹翳山顶。乃东南越一岭,五里下至平畴,是为大陂。居民数家,自成一壑。一小溪自东北来,乃何家坊之流也,卢台之溪自北来,又有沙盘头之溪自西北来,同会而出陈钱口。〔两山如门,路亦随之。〕出口即十八都平田,东向大洋也。大陂之水自北而〔出〕陈钱,上陂之水自西而至车江,二水合而东经钱山下平田者也。路由车江循西溪,五里至七陂,复入山。已渡溪南,复上门楼岭,五里越岭,复与溪会。过平坞又二里,有一峰当溪之中,其南北各有一溪,潆峰前而合,是为月溪上流。路从峰之南溪而入,其南有石兰冲,颇突兀。又三里登祝高岭,岭北之水下安福,岭南之水下永新。又平行岭上二里,下岭东南行二里,过石洞北,乃西南登一小山,山石色润而形巉。由石隙下瞰,一窟四环,有门当隙中,内有精蓝,后有深洞,洞名石城。〔洞外石崖四亘,崖有隙东向,庵即倚之。庵北向,洞在其左,门东北向,〕而门为僧闭无可入。从石上俯而呼,久之乃得人,因命僧炊饭,而余入洞,欲出为石门寺之行也。〔循级而下,颇似阳羡张公洞门,而大过之。洞中高穹与张公并,而深广倍之。其中一冈横间,内外分两重,外重有巨石分列门口如台。当台之中,两石笋耸立而起。其左右列者,北崖有石柱矗立,大倍于笋,而色甚古穆,从石底高擎,上属洞顶。旁有隙,可环柱转。柱根涌起处,有石环捧,若植之盘中者。其旁有支洞。曲而北再进,又有一大柱,下若莲花,困叠成柱;上如宝幢,擎盖属顶;旁亦有隙可循转。柱之左另环一窍,支洞益穹。〕及出,饭后,见洞甚奇,索炬不能,复与顾仆再入细搜之。出已暮矣,遂宿庵中。

石城洞初名石廊;南陂刘元卿开建精蓝于洞口石窟中,改名书林;今又名石城,以洞外石崖四亘若城垣也。

翻译

丁丑年(崇祯十年,1637)正月初一日天亮起来,天空非常晴朗明丽。询后问得知那地方西距路江二十里,从北面由禾山前往武功山一百二十里,于是让静闻同那三个男子先带着行李到路江,我和顾仆提着被子直往北进入山中。那山不很高,但土色很红。往上攀登五里,越过一条小溪又走五里,为山上刘家。再往北抵达厚堂寺,越过一座小山岭,才见到平展的田野,田野中水田密布。于是顺水往东北行五里,折往西北,溯溪走进山中。此溪是禾山东北面的溪流,水流很大,我从永城往西行,未见到有大的溪流向南注入流经永新县城的那条溪中,此溪应当是从山上刘家的东面往东流,到永城下游汇入大溪中。往北径过青堂岭,向西下去,又见到满是平坦田地的一个山坞,这是十二都。朝西面溯溪流进入龙门坑,溪水从两山间的山峡中冲破石崖向下捣泻,连续泄落而形成三四个潭。最下面的一个潭深碧如黛,潭上面两边的崖石都相互向对面飞突出去。进入坑谷内,又见到一片平坦的田野,这是禾山寺的所在处。寺的南面对着禾山的五老峰,而寺所背靠的,是禾山北支再度耸起的一座山,有双重石高高耸立在寺后面的山上。大概禾山是寺西面的主山,而五老峰是寺南面耸起的山峰,最为高耸挺拔。〔我撮取禾山寺形胜的大概归纳为:“双童石倚峙在后面,五老峰拱立在前方。”两山〔即禾山和五老峰〕相夹间的凹陷处有个罗汉洞,听说不是很深,寺中僧人乐庵端出他的饭食给我们吃,并且留我游览罗汉洞和五老峰。我急着要游武功山,担心明日全力走一天不能到达,就向他说明愿将这两个地方留作归途中探寻游历之处,然后便告别乐庵,往北攀登十里坳。那岭往上攀登起来有十里还多,登岭时,往西望见寺后面的山顶上,双重石并列耸立,两座石峰若如两人侧耳相对私语。越过岭往北下去,山中又形成山坞,水由山坞东面的山峡中破山而去,山坞中住房鳞次栉比,这里名叫铁径。又从铁径北面越过一座山岭往下走,五里,再次见到平坦的田野,这里名叫严堂,严堂的水往南从山岭西面流下铁径。从严堂往北行五里,上了鸡公坳,它又叫双顶。那岭很高,岭南边的水从南面的铁径向东流去,岭北边的水却是从陈山由北面的溪中流出南乡。鸡公坳的北面就是安福县界。下了岭走五里到陈山,太阳已将落,得到村中李及泉翁的留宿。李翁正好七十岁,真是深山中的一个志行高尚的隐居人士。

初二日早餐后,往北行。陈山南面流来的水,从东面破山而去,又有条从北面流来的水,到此处与它汇合而流向东去,路便溯此水往北延伸。陈山的东西两面都是高山夹峙,而南北向展开一块平地形成山坞,四周的山都是上插云空而下坠深谷,向上遮蔽天日,向下倾坠峻峭,不再像是人世间有的景象。走五里,曲折地爬到岭头上。折往东,又顺山往北越过岭脊,那岭叫庙山坳,又称常冲岭。它西面有座山峰叫乔家山,山间峰石磋峨,山顶上有若横列的屏风、站立的人等形态的石头,在周围的众多山峰中,它是最美的。往北下去三里,有座石崖突兀溪左,崖上横叠竖插着清一色的石头,呈现出展翅盘旋的形态,水流从山峰根脚向空中倾泻卞去,落差达几十丈高‘只是路从右边走,崖畔白茅丛生嫩草覆地,不能窥见下面,只能听到水流向空中捣泻时所发出的震撼山谷的响声而已。走下此处才见到山峡中田块环绕着沟谷,又走二里才见到三四家居民,这地方叫卢子拢。一条溪水从西南的山峡中流来,与从南边常冲流来的溪水汇合而往北流去,拢北有条山冈横障在溪前,若像是在为村庄守护关口。溪水流到山冈前折向西,绕过山冈往北流,然后就朝西北淌去。道路这才与山沟水分开,往北越过一条山冈。又走五里,下到平坦的田野中,山才远远地分隔开,构成那片田野的南北两边界限,这里叫台上塘前,而卢子拢流来的溪水,到此处又自西折向东,于是形成一条大溪流,往东由洋溪与平田溪汇合。于是渡过溪水往北走,三里到妙山,又进入山峡中,走三里到达泥坡岭麓,在那里雇得一个男子挑行李。走五里,往北越过山岭下去,又见到一条布满平坦田块的山谷,这里叫十八都。又走三里,有条大溪也是自西向东流,它就是从钱山洞发源而往北流到此地的溪水,平田桥横架在溪流上,越过平田桥往北上了相公岭,从此处起一路迢遥直上,眼前满是青翠掩映,顺着耸入云霄的山崖而行。走五里,有条路从东面来交合,又直往上走十里,旋绕着登上了岭头,太阳烤得人像在热锅里一般,我们干渴得要命却找不到水。许久后,听到路下边传出涂涂的水声,到深邃的草木间去寻觅,见一个小洞中流出泉水,于是用手捧来喝。而后在山坳间见到个村落,它是十九都门家坊。坊西面有座山峰很峻峭,它就是在相公岭上望见而当时想攀登的那山峰,它的正东北与香炉峰对峙,是武功山的南案‘此时还是下午,但担心前面的道路崎岖难行,便姑且保留余力而停下来住宿在门家坊。投宿那家的主人姓王,他母亲年纪有九十岁了。

初三日早餐后出发,天空中云气渐渐聚拢,但四周的山峦没有被遮蔽。走了三里,折往西面,又顺山向北行,才看见东面有条大溪从香炉峰麓流来,这里是湘吉湾。又走下岭一里,见到三四户人家。又朝岭上攀登一里,接连越过两座山脊,这里是何家坊。有条路从村西边山坞中下去,那是到钱山的路,水流顺山坞向西流下去而后折向东,它就是香炉峰流来的大溪;有条路从村北山坳朝上延伸,那是去九龙的路,而上武功山的正路是溯大溪往东从两山间走。二里后,渡过溪流顺南边的山崖而行,又走一里,有间小茅屋立在溪北岸,这是三仙行宫。从此处起渐渐向高峻的山冈上攀爬,三里后,直抵香炉峰。香炉峰的崖壁上、山坳间不时有细流悬挂着,向北流下大溪。仰头看见峰头上云影逐渐疏朗,便赶忙向上攀登,忽然间零星的小雨又飘飞起来。爬二里到达集云岩,零星的雨水打湿了衣服,于是进入集云观稍作休息。此观是葛仙翁为养身进行修炼的处所,这一天因为是新年佳节道徒们正成群地在正殿上嬉闹,那殿只有一根前柱,还未营建完毕。观址高高地背靠着香炉峰,北面朝着武功山,前方则是大溪从东面山坞中流来,向西经湘吉湾而流去,也是一个神仙居住的好地方。这时雨稍微停了些,遇到个道徒想送我们到山顶,于是往西到了九龙,便冒雨行半里,跨过老水桥,再顺武功山南麓而行,就上了牛心岭。五里后,经过棋盘石,〔有小庙在岭上。〕这时雨渐渐大了起来,那道徒归还了我们给他的送路费,丢下行李袋离去。有路从棋盘石直往北上去,五里后,经过石柱风洞,又过五里,便直达武功山山项,这是从集云观登山的大路;从棋盘石由小路顺深谷向东去,是从观音崖登山的路。我想兼顾两条路上的风光,竟然从山顶的小路直奔九龙,而那道徒想仍然下到集云观,从何家坊大路走,所以他和我意见不合而离去。于是我冒雨从小路往东行。从此处起山的支脉尽都是从山顶向深谷中倾坠而下,凸起处形成山冈,凹伏处形成山峡,道路顺着山腰延伸,遇山冈就攀登而上,遇山峡便俯身下行。从棋盘石向东经过第二个山峡时,有块十几丈高的石头直立在山峰侧边,让人觉得形态优美。那石头以内的山峡中石崖突兀树木丛生,看上去很奇异,但道路弯曲,大雨飞洒,草木塞路,无处可以着足。又沿路往东经过第三个山峡,峡间的山冈从路下面的山涧向南横越过去,径直到香炉峰的东面。从这条山冈起,山涧中的水便向东西两边分流,流往西的就是从集云观而流出平田的那条,流往东的就是从观音崖而流下江口的那条,它们都是安福东北的溪流。从此处后又经过两峡。向北望去,山峡内尽是树木丛草掩蔽,石崖突兀,不时地见到崖壁上仿佛挂着白色的布慢,如同向下垂悬着的瀑布,奇怪的是没有飞洒流动的态势,仔细观察欣赏,原来它们都已经结成冰了。这才知道这地方高而寒冷,已经不同于下边的地方了,只是我们小步慢行在雨中,不曾感觉到而已。共走五里,抵达观音崖,大概第三冈的冈脊穿越过去的地方正好是它的中部。观音崖又叫白法庵,是白云法师创建的,他的徒弟隐之进行了扩建而使庵的规模更大。此庵位于武功山的东南隅,地处深山之中,幽隐偏僻,原先是山牛野兽栖息的处所,名叫牛善堂;白云创建佛寺时,出现了白鹦飞来此地的奇异景象,所以取名叫白法佛殿。殿前有个宽大的水池,这也是高山中难遇见的。庵前方有座尖耸的山峰成为案山,叫箕山,是香炉峰的东面又耸起来的一座尖峰。那里实际上有庵无崖,崖就是前面经过的山峡中绵亘的石壁,没有固定的名称。庵的前后翠竹绿树非常茂盛,前面有条大路直下江口,后面就是登武功山山顶的东路。当时我衣服鞋子都湿透了,赶忙更换掉,已经不作再往前走的打算。饭后雨忽然停了,于是辞别隐之,从庵东登上庵后的路。直往上二里,忽然看见西南方云雾翻滚奔涌而来,香炉峰、箕山倏忽间就被遮掩了,于是更加激励已经精疲力竭的顾仆一颠一跃地往上登。又登一里,已到达白法庵后面的最高顶端,然而浓雾弥漫,往下俯瞰白云所建的庙宇以及山脊从中穿越过去的众多山冈山峡,见不到丝毫影子,听不到丁点儿声响,幸好天空虽然阴霆但不下雨。又走二里,抵达武功山山顶的茅庵中,茅庵内有两个道人,我们将行李停放在其中。三石卷殿就在那茅庵的上边,但虽在咫尺间而辨不清。道人领我进到殿中行了礼,我便返回来住宿在茅庵中。这天夜里好多次狂风怒吼,我以为风向已转为西北,天气可期望变晴,等到夭亮却发现浓雾弥漫如故。

武功山若一道屏障东西横列着。它的正南面为香炉峰,香炉峰的西面就是门家坊的那座尖峰,而香炉峰的东面就是箕峰。三座山峰都峻峭陡削,而香炉峰高悬独耸,它们并列在武功山的南面,若像武功山的权星门一样。山顶上有道路通往四方:由正南面去的一条,从风洞石柱下到棋盘石、集云观,经过相公岭出平田、十八都,是一条大路,它就是我入山所走的那条;由东南面去的一条,从观音崖下到江口,通到安福县;由东北面去的一条,二里后出雷打石,又往前一里就是萍乡县界,然后下到山口通到萍乡县;由西北面去的一条,从九龙抵达枚县;由西南面去的一条,从九龙下钱山,抵达茶陵州。这就是武功山四方的境域。

初四日听说天上的阴霆未散,我便静静地躺了许久。早餐后才起来,雾影忽开忽合。于是从正路下山,想去探寻风洞石柱。直往下三里,逐渐见到两旁的山都在茅草丛中露出脊梁,没有崖壁峰峦的奇秀,远远看见香炉峰顶也时出时没,而它的半山仍然和先前一样浓雾弥漫。我心想风洞石柱还在二三里以下的地方,恐怕一时难以寻找到,并且怀疑道徒所讲的是些敷衍塞责的话,即便寻着了也不会有什么奇异的景象,便乘没有下雨,仍旧返回山顶,再次在那间茅庵中吃了饭,准备先去九龙。这才从山脊上往西行,开初山中仍然是雾气弥漫,不久就渐渐散开。三里后略微向下走了一些,越过一条山脊,忽然从雾影中看见武功山中峰的北面有矗立的山崖、高峻的石柱,它们向上刺入层层云霄,往下插进深深的地府,这就是所说的千丈崖。成百座山崖丛密地耸立着,交错盘绕,高低不一,凹陷的山洼和突凸的峰石相互掩映。往北直向下走,到处如门如网,如幢如楼,直下到谷地,尽都是丛密的树木、纷乱的杂草平平地铺在深谷中。然而雾气还时时笼罩着山崖,等走到它们的侧边时,雾又忽然散开,好像先前的笼罩,是女人故意用衣袖遮面以回避客人,而后面的散开,又像是用心装出笑脸欢迎客人。大概武功山若屏障横列着,东面、西面和中间共耸起三座山峰,而中峰最高,峰上纯是石头,南面只是山崖突兀而已,北面却是极尽了山崖悬空直立、曲折盘绕的奇美。假使不由此处而是从正路走,假使由此处走而雾气不散开,不是就要说武功山没有奇异优美的景观了吗?共走三里,经过武功山中间一座山岭的西面,接连越过两座山脊,它们都狭窄得仅有一尺五宽。到此处南北都是石崖,而北边的石崖尤其高峻陡削,它们深播无底,盘绕突兀,有许多奇异的景观,山脊上有两座崖壁层层破裂开,如同门一样,向下倾坠到重重深谷中。从那两座崖壁处向下凿通道路,就可以览尽山脊北崖的各处胜景,但可惜的是山高路绝,没有能到达那些山崖间游览的人。又往西,依然是先下后上,这里是武功山的西峰。西峰与东峰无差异,不像中峰那样石崖高峻突兀、条块分明。又走五里,经过野猪洼。在西峰尽头处,看到一座石崖突出来,下面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它叫二仙洞。听说它上面还有个金鸡洞,我没有进去。从二仙洞起山分成两支,路从中间通过。又沿着略微下倾的路往西走四里,到九龙寺。此寺在武功山的西睡,高峻的山岭到了此处忽然向四周分开,围成山坞,中间有块平坦的谷地,水流绕着谷地往西面流出山峡口处的桥,向山崖间倾泻下去。寺是神宗时宁州禅师创建的,与白云创建观音崖,是分别在山的东西两边同时进行的。然而观音崖地势开阔畅爽居高临下,九龙寺地势幽深宽阔,观音崖的地理形势固然不如九龙寺那样既正而又幽静隐秘。若以地势来论,九龙寺虽然稍低于山顶,但它的高度反而在观音崖之上许多。寺中的僧人分住在东西两间小屋中,前些年南昌王曾特意进山到此拜佛,如今寺庙僧房的规模依然齐整。西面房中的僧人留我们住宿,我见雾气已经逐渐散开,便坚考地和他们告别‘走出寺,往西越过溪口桥,溪从南面流下。再往西越过一座山岭,又渡过一条小溪,两条溪水汇合而往南倾坠到山谷中。溪从东面倾泻,道路从西面下插,都是直往南面下去。走五里为紫竹林,有间僧人居住的小屋坐落在高处的急流修竹间,清幽和高爽兼得,也算得是佛教寺院的.一处美妙所在。从山上远望此处,还是被掩蔽在重重云雾中;渐朝下走云雾渐散开,而此处破裂的崖壁上水流飞泻,有崖壁上的急流高悬在倒竖的山峡间那样一种态势。又走十里到卢台,一路间或从溪右走,或从溪左行,路线不一,但无不是行走在如巨雷轰响的水声中和似雪花倒溅的白浪间。只是水流在高高的山崖间,被翠竹绿树掩蔽,不能窥见到水流的形态和气势,等到渡过山涧水,又已经是水流平缓的地方了。走出山峡到达卢台,才有布满平坦田块的谷地,纷乱的水流交错从田畦间涌出,我们的行装鞋子都被打湿。回想起前天过相公岭时,要一滴水都不能找到;此处地势高于那里,但石山间溪水环绕,于是成了水流灌注的洼地。这大概是因为武功山东睡的山是一条主脊分出若干支脉,而武功山西睡的山是众多山峰各各分立,山峰上石头突兀崖壁并矗。泥土、石头的情形既然不同,所以干燥湿润的状况也就有差异了。溪两崖住着四五户人家,房屋呈环状离立着,想投到其中的一家住宿,但各家都以新年要宴请宾客的理由推辞了。正徘徊在路旁时,有一群人从东面村中走到村西去,他们正是被宴请的客人。其中一个少年见我没有住宿处,亲自到各家,为我找栖身的处所,把我带到东村已经宴请过客人的一家,〔这家人姓唐。〕这才得以留宿下来。这天行了三十里。

初五日早餐后,雾气仍然遮蔽着山顶。于是往东南翻越一座山岭,走五里下到平坦的田野中,这里是大阶。此处住着几家居民,自成一个和外界相对隔绝的幽深谷地。一条小溪从东北面流来,那是何家坊流来的溪流,卢台的溪水从北面流来,又有条从沙盘头来的溪水自西北面流来,它们汇合而流出陈钱口。两山对耸如门,路也沿溪流而去。出了陈钱口就是十八都平田,它东面对着一块宽展的大平地。大破来的水自北而流出陈钱口,上破来的水自西而流到车江,两条溪水汇合而往东经过钱山流下平田。路从车江沿西面的溪水走,五里后到上破,又进入山中。随后,渡过溪水到南面,又上了门楼岭,爬五里越过岭,又与溪水相遇。过了一个平坦韵山坞又走二里,有座山峰立在溪流中,山峰的南北两面各有一条溪流,它们绕流到山峰前面而汇合,这是月溪的上游。路沿山峰南面的那条溪流进入山中,溪的南面有个石兰冲,山崖很是突兀。又走三里,登上祝高岭,岭北的水流下安福县,岭南的水流下永新县。又从岭头上平平地行二里,然后走下岭往东南行二里,过了石洞的北面,便朝西南攀上一座小山,山间的石头色泽温润但形态高险峻峭。从石缝中往下俯瞰,有个四面环绕的石窟,石窟中有道门对着石缝,门里面有佛家庙宇,庙宇后有个深洞,那洞叫石城洞。洞外石崖环亘四周,石崖间有条缝隙朝向东面,佛庵就背靠着石崖。那庵朝向北面,石城洞在它的左边,洞门向着东北方,但石窟中的门被僧人关闭着无法进去。从石头上俯身呼喊,许久才得以进入石窟内,于是叫僧人烧火做饭,而我进入石城洞中游览,想争取时间出来后作石门寺的旅行。进洞门后沿着石瞪而下,很类似阳羡张公洞的洞门,然而大处超过张公洞。洞中高高隆起的状态与张公洞相同,但深度宽度有张公洞的两倍。洞的中央有条石冈横隔着,将洞分为内外两重,外重有些大石头分别排在洞门口,如同一个平台。平台的中央,耸立起两根石笋。排列在石笋左右的,石台北面边缘处是一根石柱矗立着,它有石笋两倍大,而颜色十分古朴凝重,它从洞底向上高高擎起,上面连接着洞顶。石柱旁有条缝隙,可绕着石柱转。石柱根部冒出的地方,有些石头在周围环绕承托着,它们像是栽种在盘子中似的。石柱旁边有个支洞。曲折地往北再进去,又有一根大石柱,下面如莲花环绕堆叠形成柱子,石柱的上部如同作为仪仗用的华贵的旗帜,顶盖连接着洞顶;这根石柱旁边也有缝隙,可绕着石柱转。大石柱的左边另外环绕着一个小洞,那支洞更加弯隆。等走出洞,吃了饭,见洞非常奇异,未能找到火把,又与顾仆再次进入洞中细细探寻。出洞来已经傍晚了,于是住在庵中。

石城洞原先名叫石廊洞;南破人刘元卿在洞口石窟中创建佛寺后,改名书林洞;如今又叫石城洞,因为洞外石崖环亘四周若像城墙。

篇5:《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五》文言文翻译

作者:徐弘祖

(十一月初一日缺)

十一月初二日 出建昌南门,西行二里至麻姑山足。上山二里,半山亭,有卧瀑。又一里半,喷雪〔亭〕,双瀑。〔麻姑以水胜,而诎qǜ于峰峦。半山亭之上,有水横骞qiān,如卧龙蜿蜒。上至喷雪,则悬瀑落峰间,一若疋同“匹”练下垂,一若玉箸分泻。分泻者,交萦石隙,珠络纵横,亦不止于两,但远眺则成两瀑耳。既坠,仍合为一,复如卧龙斜骞出峡去。但上之悬坠止二百尺,不能与雁宕、匡庐争胜。〕又一里,连泄五级,上有二潭甚深,旧亭新盖,〔可名“五泄”。五泄各不相见,各自争奇。〕〔螺转环连,雪英指白的水花四出;此可一目而尽,为少逊耳。〕又半里,龙门峡,上有桥。〔两崖夹立,泉捣中壑,不敢下视;架桥俯瞰于上,又变容与为雄壮观。龙门而上,溪平山绕,自成洞天,不复知身在高山上也。〕又半里,麻姑坛、仙都观。左有大夫松,已死;右有通海井。西上岭十里,逾篾竹岭,为丹霞洞。又上一里,为王仙岭,最高。西下二里,张坊。西左坳中为华严庵,宿。

初三日 王仙岭东下一岭为丹霞洞。又逾篾竹岭西坳中,南上越两山,东南共五里为飞炉峰,有小石炉方尺,自军峰山南飞至。其地南为军峰,北接麻姑,东瞰盱江,西极芙蓉,盖在五老峰之西,阳华峰之西北矣。(以下有缺)

初四日 出建昌东门,过太平桥南行,循溪五六界,折而西一里,出从姑之南,〔上天柱峰,〕见山顶两石并起如双髻者。〔北〕向登其岩,曰飞鳌峰。岩前曰长春阁。阁之东有堂曰“鳌峰”,深处为罗先生讲学之所。其后飞突而出,倒书曰“印空”。下有方池,名曰玉冷泉。从东上天际亭,亭后凿石悬梯而上,有洞。洞口隘如斗,蛇像蛇一样伏乃入,其中高穹而宽。此天柱之南隅也。出洞,仍下石级,沿崖从西登。天柱、鳌峰之间,有台一掌,上眺层崖,下临绝壁,竹拂石门,树悬崖隙,为云岩台。从其上西穿峰峡,架木崖间,曰双玉楼。再西,一石欲坠未坠,两峡并起,上下离立,若中剖而分者,曰一线天。此鳌峰之北隅也。一线既尽,峡转而北,有平石二片,一方一圆,横庋峡内,曰跏趺jiā fǜ佛教徒之盘腿坐法石。此二峰者,从天柱之西,鳌峰之北,又起二峰,高杀于鳌峰、天柱,而附丽成奇者也。其东一峰,即南与鳌峰夹成一线,又与西峰夹庋跏趺者。西峰之西,又有片石横架成台,其东西俱可跏趺云。从跏趺石东践一动石,梯东峰而上,其顶南架梁于一线,遂出鳌峰之崩,东凿级以跻,遂凌天柱之表。于是北瞰郡城,琉璃映日;西瞻麻峤,翡翠插天。〔时天霁,明爽殊甚。〕从此北下天柱之北,穹崖下临,片石夹立,上有古梅一株,曰“屏风石”。天柱北裂一隙,上有悬台可跻而坐,曰“滴水崖”。内有石窦,直上三丈,正与南隅悬崖之洞相对。此天柱之北隅也。从此东下,又得穹崖一层,曰读书台,今为竹影庵。从其南攀石而登,曰梅花岩,石隙东向,可卧可憩。此天柱东隅之下层也。飞鳌之西有斗姆阁,其侧有蟾窟石,下嵌为窝,上突为台,亦可趺fǜ同跗可啸。此飞鳌西隅之下层也。(以下有缺)

是日,建昌遇夏调御、丘士章。

翻译

十一月初二日走出建昌府南门,往西行二里,到达麻姑山脚。上山二里,到半山亭,亭旁边有一条卧瀑。又往上爬一里半,为喷雪亭,那里有两条瀑布。麻姑山以水的景观为最优美,而差在峰峦的峻秀方面。半山亭上,有条水流横贯在山间,如一条卧龙蜿蜒。上到喷雪亭,却见高悬的瀑布泻落在山峰间,一条如像一匹洁白的绢帛往下垂挂着,另一条好似二束白玉筷子向下分泻。分泻下来的那条瀑布交注萦流在石头缝隙间,交织成一个纵横的网络。瀑布也不只两处,只是从远处眺望成两条而已。它们坠落以后,仍然汇合为一股水流,同样如一条卧龙斜贯出峡。但是瀑布上下悬坠的高度只有两百尺,不能和雁宕山、匡庐山的瀑布争优胜。又往上一里,瀑流连续向下坠落五层,瀑流上面有两个很深的潭,潭边的旧亭子新修了洲番,可以称为“五泄亭”。五层瀑布各不相见,各自争奇。瀑布螺旋环连,雪花四溅;在亭子上可以尽览五层瀑布的景象,因为这里略比瀑布顶端低一些。又往上半里,到龙门峡,峡上有桥。两边崖壁夹立,泉流捣入中间的深谷中,人不敢往下看;架了桥在桥上俯瞰,水势又变得雄伟壮观。沿龙门而上,溪流平缓,山峦环绕几,自成一片幽静奇异的天地,让人不再感觉到置身在高山上面。又往上半里,到达麻姑坛和仙都观。左边有棵大夫松,己经枯死;右边有口通海井。往西上岭十里,翻过蔑竹岭,为丹霞洞。又往上一里,为王仙岭,它最高峻。往西朝下走二里,为张坊。张坊西面左边山坳中为华严庵,于是投宿在庵中。

初三日从王仙岭东面走下一座山岭为丹霞洞。又翻过蔑竹岭西面的山坳,向南往上越过两座山,再往东南共走五里为飞炉峰,峰上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石炉,传说它是从军峰山南面飞来的。那地方南边为军峰山,北边接着麻姑山,向东可以远望吁江,向西可以尽览芙容峰,大略在五老峰的西面、阳华峰的西北面。(以下缺)

‘初四日出了建昌府东门,越过太平桥往南行,顺溪流走五六里,又折向西走一里,出了从姑峰南面,攀上天柱峰,看见一座顶上两块石头并列耸起,如同双髻的山峰。向北登上那山峰间的岩石,为飞鳌峰。岩前面有个阁叫长春阁。阁的东面有个堂,匾额上写着“鳌峰深处”四个字,是罗先生讲学的处所。堂后面岩石飞突而出,岩上倒写着“印空”两个字。岩石下有一个方形池子,名叫玉冷泉。我从玉冷泉东面上到天际亭,亭后凿开石壁修筑了一悬空的石阶梯,顺石阶梯爬上去,有一个洞。洞口狭窄如斗,我像蛇一样卧伏着才钻了进去,洞中高弯宽阔。此洞处天柱峰的南隅。出了洞,仍然沿石瞪下来,顺着山崖从西面攀登。天柱峰和鳌峰之间,有个手掌似的平台,上眺层崖,下临她壁,翠竹轻拂石门,绿树悬立在崖缝间,这是云岩台。从云岩台上往西穿越山峰间的峡谷,崖壁间架着一座木楼,叫双玉楼。再往西,峡谷顶上有一块石头将坠未坠,两边的崖壁并排耸起,上下崖石并立,如同从中间破裂而分开的一样,叫一线天。这里处鳌峰的北隅。过了一线天,峡谷转往北,有两片平整的石块,一方一圆,横置在峡谷内,称为枷跌石。此二峰,即从天柱峰西面、鳌峰北面又耸起的两座山峰,高不如鳌峰和天柱峰,但由于它们的映衬,加之有一线天、枷跌石两处景观,也变得奇丽峻秀。其中东面的山峰,就是与南面的鳌峰夹峙而形成一线天、又与西面的山峰相夹而横卧着枷跌石的那座。西面那座山峰的西边,又有一块石头横架成台,这座山峰东西两面的'石头都可以称为枷跌石。从枷跌石东面踏着一块摇动着的石头,向东面那座山峰攀上去,峰顶南端一线天之上架有桥梁,越过桥便到了鳌峰峰顶;峰顶东面凿有石阶梯,沿阶梯登上去,便到了夭柱峰峰顶。从天柱峰顶上向北俯瞰建昌府城,琉璃瓦辉映着阳光;往西观看麻娇峰,翡翠色的峰峦直插云天。当时天空云气稀薄,异常明朗。从峰顶上往北下到峰北面,弯隆的山崖下临深谷,一块大石头耸立在山崖对面,上面有一棵古梅,这块大石头叫“屏风石”。天柱峰北面裂开一条夹缝,夹缝中有一个虚悬着的平台,可以攀到上面去坐着,它叫“滴水崖”。滴水崖内有个石洞,直通向上,有三丈深,正好与峰南隅悬在崖壁间的那个洞对着。这是天柱峰的北隅。从这里往东下去,又见到一层弯隆的山崖,叫读书台,如今上面建有竹影庵。从读书台南面攀着石头登上去,叫梅花岩,岩间石缝朝着东,石缝内可以睡卧可以休息。这是天柱峰东隅的下层。飞鳌峰的西面有个斗姆阁,它的侧面有个蟾窟石,这石的下面如蟾蛛张着口形成石窝,上面向外凸出形成平台,台上也可以双足交叠而坐,可以放声长啸。这是飞鳌峰西隅的下层。(以下有缺文)。

这天在建昌府遇到夏调御、丘士章。

篇6:《游黄山日记后》徐霞客文言文原文注释翻译

《游黄山日记后》徐霞客文言文原文注释翻译

作品原文

游黄山日记后

戊午九月初三日出白岳榔梅庵,至桃源桥。从小桥右下,陡甚,即旧向黄山路也。七十里,宿江村。

初四日,十五里,至汤口。五里,至汤寺,浴于汤池。扶杖望朱砂庵而登。十里,上黄泥冈。向时云里诸峰,渐渐透出,亦渐渐落吾杖底。转入石门,越天都之胁而下,则天都、莲花二顶,俱秀出天半,路旁一岐东上,乃昔所未至者,遂前趋直上,几达天都侧。复北上,行石罅中。石峰片片夹起;路宛转石间,塞者凿之,陡者级之,断者架木通之,悬者植梯接之。下瞰峭壑阴森,枫松相间,五色纷披,灿若图绣。因念黄山当生平奇览,而有奇若此,前未一探,兹游快且愧矣!

时夫仆俱阻险行后,余亦停弗上;乃一路奇景,不觉引余独往。既登峰头,一庵翼然,为文殊院,亦余昔年欲登未登者。左天都,右莲花,背倚玉屏风,两峰秀色,俱可手擥lǎn同揽。四顾奇峰错列,众壑纵横,直黄山绝胜处!非再至,焉知其奇若此?遇游僧澄源至,兴甚勇。时已过午,奴辈适至。立庵前,指点两峰。庵僧谓:“天都虽近而无路,莲花可登而路遥。只宜近盼天都,明日登莲顶。”余不从,决意游天都。

挟澄源、奴子仍下峡路。至天都侧,从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牵棘,石块丛起则历块,石崖侧削则援崖。每至手足无可着处,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终亦不顾。历险数次,遂达峰顶。惟一石顶壁起犹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得级,挟予以登。万峰无不下伏,独莲花与抗耳。时浓雾半作半止,第一阵至,则对面不见。眺莲花诸峰,多在雾中。独上天都,予至其前,则雾徙于后;予越其右,则雾出于左。其松犹有曲挺纵横者;柏虽大于如臂,无不平贴石上、如苔藓然。山高风巨,雾气去来无定。下盼诸峰,时出为碧峤(jiào)尖而高的山,时没为银海。再眺山下,则日光晶晶,别一区宇也。日渐暮,遂前其足,手向后据地,坐而下脱。至险绝处,澄源并肩手相接。度险,下至山坳,暝色已。复从峡度栈以上,止文殊院。

初五日平明,从天都峰坳中北下二里,石壁岈然。其下莲花洞正与前坑石笋对峙,一坞幽然。别澄源,下山至前岐路侧,向莲花峰而趋。一路沿危壁西行,凡再降升,将下百步云梯,有路可直跻莲花峰。既陟而磴绝,疑而复下。隔峰一僧高呼曰:“此正莲花道也!”乃从石坡侧度石隙。径小而峻,峰顶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从其中叠级直上,级穷洞转,屈曲奇诡,如下上楼阁中,忘其峻出天表也。一里得茅庐,倚石罅中。徘徊欲开,则前呼道之僧至矣,僧号凌虚,结茅于此者,遂与把臂陟顶。顶上一石,悬隔二丈,僧取梯以度。其巅廓然开阔舒朗,四望空碧,即天都亦俯首矣。盖是峰居黄山之中,独出诸峰上,四面岩壁环耸,遇朝阳霁色,鲜映层发,令人狂叫欲舞。

久之,返茅庵,凌虚出粥相饷,啜一盂,乃下。至岐路侧,过大悲顶,上天门。三里,至炼丹台。循台嘴而下,观玉屏风、三海门诸峰,悉从深坞中壁立起。其丹台一冈中垂,颇无奇峻,惟瞰翠微之背,坞中峰峦错耸,上下周映,非此不尽瞻眺之奇耳。还过平天矼,下后海,入智空庵,别焉。三里,下狮子林,趋石笋矼,至向年所登尖峰上。倚松而坐,瞰坞中峰石回攒,藻绩如画的景色满眼,始觉匡庐、石门,或具一体,或缺一面,不若此之闳博宏大丰富富丽也!久之,上接引崖,下眺坞中,阴阴觉有异。复至冈上尖峰侧,践流石,援棘草,随坑而下,愈下愈深,诸峰自相掩蔽,不能一目尽也。日暮,返狮子林。

初六日别霞光霞客之弟,从山坑向丞相原下七里,至白沙岭,霞光复至。因余欲观牌楼石,恐白沙庵无指者,追来为导。遂同上岭,指岭右隔坡,有石丛立,下分上并,即牌楼石也。余欲逾坑溯涧,直造其下。僧谓:“棘迷路绝,必不能行。若从坑直下丞相原,不必复上此岭;若欲从仙灯而往,不若即由此岭东向。”余从之,循岭脊行。岭横亘天都、莲花之北,狭甚,旁不容足,南北皆崇峰夹映。岭尽北下,仰瞻右峰罗汉石,圆头秃顶,俨然二僧也。下至坑中,逾涧以上,共四里,登仙灯洞。洞南向,正对天都之阴。僧架阁连板于外,而内犹穹然,天趣未尽刊削除也。复南下三里,过丞相原,山间一来地耳。其庵颇整,四顾无奇,竟不入。复南向循山腰行,五里,渐下。涧中泉声沸然,从石间九级下泻,每级一下有潭渊碧,所谓九龙潭也。黄山无悬流飞瀑,惟此耳。又下五里,过苦竹滩,转循太平县路,向东北行。

作品译文

明万历四十六年九月初三我们一行离开白岳山榔梅庵,到了桃源桥,从小桥右面而下,山路异常陡峭,这就是上次游黄山时所走的路。往前走七十里,夜宿在江村。

初四日步行十五里路到达汤口。再五里,来到汤寺,在汤池洗了澡,便拄着手杖朝朱砂庵方向攀登。走了十里路,登上黄泥冈,原先被云雾遮没的诸山峰,渐渐显露出来,又渐渐落到了我的手杖底下。转入石门,经天都峰半山腰而下,则天都、莲花两座峰顶,都以秀美的英姿兀立在半空。路旁有一岔道朝东而上,却是昔日所未到之处,于是往前直上,差不多到达天都峰旁。再往北而上,攀行在石隙之中。只见两侧峰石一片片夹峙而起,山道迂回曲折于岩石间,遇到山石阻塞就凿通它,遇到山崖陡峭就砌起石阶,遇上断壁则架木搭桥修通它,遇到悬崖就架上梯子接起来。俯视孤峭的山谷一片阴森,枫树和松树交错相杂,五彩缤纷,犹如画图与锦绣般灿烂。因而想到黄山当得起是一生中所见到的奇观,而且是如此奇特,往日未曾一探究竟,这次重游不但快慰,而且很觉惭愧。

这时脚夫仆人都因山路险阻而落在后头,我也停住不再往上。但一路上的奇景,又不知不觉地吸引我独自前往。已经登上山头,就望见有座佛寺的屋檐犹如飞鸟展翅一般,即是文殊院。这也是我上一次来想登览而又未登上的地方。文殊院左面是天都峰,右面是莲花峰,背面靠着玉屏峰,天都、莲花两峰的秀丽景色,简直伸手可摘。环顾四周只见奇峰错杂排列,众多的山谷纵横交错,确是黄山景色最引人入胜的地方。如果不是这次重游,怎晓得黄山竟是如此之神奇?恰遇云游和尚澄源到来,游兴很高。时间已过午,仆人们才上来,大家站在文殊院前,指点着左右两座山峰。寺里的和尚说:“天都峰虽近却无路可攀,莲花峰可登但路途遥远,只好在附近看看天都峰,明日再登上莲花顶。”我不愿听从,决心一游天都峰,便夹持着澄源和仆人,仍从山峡小路而下,到达天都峰旁。再从经溪水冲击而流动的山石中俯伏爬行而上,或抓住野草,或拉着荆棘,越过丛集的石块,攀上削立的山崖,每到连手脚都无法着落的地方,澄源总是抢先登上,再垂手接应。每每想到上山既如此艰难,下山更怎么得了?但终于也顾不了这许多。经历几回艰险,终于到达天都峰顶。只见顶上有块崖石象削壁一般直立而起,约高数十丈。澄源寻视其侧面,发现有石阶,便扶我登上。唯见千山万岭无不俯伏在下,独有莲花峰和它抗衡。这时浓雾时起时止,每一阵飘过来,则连对面也看不见。远眺莲花等诸山峰,多半淹没在云雾里。唯独登上天都峰,我走到峰前,云雾则移到峰后,我来到峰后,云雾则出于峰左。峰顶上还有生长得曲折挺拔、横纵交错的松树,而柏树则虽干大如臂,也无不平贴在崖石上,犹如苔藓一般。山高风猛,雾气飘忽不定。俯视诸山峰,一会儿透露出碧绿的尖顶,一会儿又淹没为一片银海。再眺望山下,只见阳光明媚,仿佛别是一个世界。暮色渐渐降临了,于是大家两足伸前,双手向后贴地,坐着往下滑;到了极险之处,澄源便肩手并用以相接应。度过危险地带,下到山坳时,夜色已笼罩大地。再从山峡间登栈道而上,宿于文殊院。

初五日天刚亮,从天都峰山坳中向北而下二里路,这里石壁深邃。在它下面的莲花洞恰好和前坑的石笋相对峙,山坳里异常幽静。告别澄源,下山来到前面的岔道旁,便向莲花峰而行去。一路上沿着危崖绝壁往西走,经过多次上而复下,在将要下百步云梯时,有路可直上莲花峰。既登之后却找不见石级,心生疑虑,就又下来了。隔峰有位和尚高声喊道:“这正是登莲花峰之路!”于是从石坡侧面穿过石隙,山路狭小而险峻,峰顶上全是巨石鼎峙对立着,中间空荡荡如同房屋。从当中层层石级直登而上,级尽洞转,曲折离奇,犹如上下在楼阁中,几乎忘记它是高耸屹立于天外。约略走了一里路,见一茅屋,靠在石隙之中。正在犹豫不决想再往上登陟时,只见刚才高呼指路的和尚来了。和尚号凌虚,结一茅庵在此。于是和他挽着手臂登上了峰顶。顶上有块崖石,悬空二丈,凌虚搬来梯子爬上去,山巅上非常空旷。环顾四周,天空一片碧蓝,即使天都峰也仿佛低着头了。因为此峰居黄山之中,独立高耸于诸峰之上,四面岩壁环绕耸立,遇到朝阳升起、天气晴朗之时,层层峰峦映射出鲜艳的色彩,令人欣喜狂叫,简直翩翩欲舞。

在峰顶呆了很久,才返回茅庵。凌虚和尚端出粥来款待,我喝了一钵盂。于是下到岔道旁,过大悲顶,登上天门。再走约三里路,到达炼丹台。沿着台口而下,观览玉屏风、三海门等山峰,尽是从深谷中如削壁一般拔地而起。那炼丹台一冈垂立于丛山之间,丝毫没有奇异峻拔之感。只是俯视翠微峰背面,山坞中峰峦交错耸立,上下周围交相映衬,非在此不能尽览山色之奇妙。返回经过平天矼,下后海,步入智空和尚主持的`佛寺,向他告别。走了三里路,下狮子林,往石笋矼走去,到了昔日曾登览过的尖峰之上,背靠松树而坐。俯瞰山坞中,峰石回环簇聚,满眼尽是如锦似绣的景色,才觉得庐山、石门山,或只具备黄山的某一体态,或缺少黄山的某一方面,不如黄山这样宏博富丽。观看了很久,才登上接引崖。往下看山坞中,觉得阴森森的别有一种奇趣。再回到冈上尖峰旁,脚踩着滑动的石块,手拉着荆棘野草,顺着山坑而下,愈下愈深,诸山峰互相遮蔽,无法一眼望到尽头。太阳下山了,才返回狮子林。

初六日告别霞光和尚,从山坑向丞相原方向而下。走了七里路,来到白沙岭。霞光和尚又随后到来。因为我想观览牌楼石,他担心白沙庵无人引路,所以追赶来作向导。于是一齐登上白沙岭,霞光指着岭右侧对面的山坡,有丛生的山石屹立着,下边分开而上边合笼,说那就是牌楼石。我想越过山坑,沿山涧上行,然后直趋而下。霞光说:“荆棘遮迷,山路阻绝,必定无法通行。如果从山坑直下丞相原,就无需再上此岭;要是想从仙灯洞前往,不如就从这里向东去。”我听从他的意见,沿着岭脊而行。白沙岭横亘天都、莲花两峰北面,极其狭窄,路旁简直连一只脚也无法容纳。南北两面尽是高山峻岭夹立相映。到了白沙岭尽头再往北而下,仰望右侧山峰上的罗汉石,圆头秃顶,俨然象是二个和尚。下到山坑中,越山涧而上,共四里路,登上仙灯洞。洞口朝南,正对着天都峰的北面。和尚修筑栈道于洞外,而洞内依然那样广阔深邃,保持着天然的情趣。再朝南往下走三里路,过丞相原,不过是山间一块狭窄的平地而已。有座佛寺修建得颇为整齐,环顾四周,无甚奇特之处,终于没有入内。再向南沿着半山腰走了五里路,逐渐下山,忽听见山涧传来喧闹的泉水声。泉水从山石间分九级下泻,每一级下面都有又深又碧的水潭,就是所谓九龙潭。黄山除此潭之外,没有别的悬流飞瀑。再下山走五里路,经苦竹滩,转向沿着太平县的路,往东北方向走去。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南直隶(今江苏省)江阴人。明朝末期地理学家、探险家,旅行家和文学家。他经30年考察撰成的260多万字(遗失达200多万字,只剩下60多万字)《徐霞客游记》开辟了地理学上系统观察自然、描述自然的新方向;既是系统考察祖国地貌地质的地理名著,又是描绘华夏风景资源的旅游巨篇,还是文字优美的文学佳作,在国内外具有深远的影响。近年,视徐霞客为游圣,步徐霞客足迹,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已成为中国旅游界的崭新时尚。

篇7:《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九》原文与翻译

《徐霞客游记·粤西游日记九》原文与翻译

二十三日 早索晨餐,从白沙随江东北行。一里,渡江而南,出东界书童山之东。由渡口东望,江之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尖并起,障江南趋。其北一峰,又岐分支石,缀立峰头作人形,而西北拱邑,此亦东入山之一也。既渡,南抵东界东麓。陂塘高下,林木翛xiāo然,有澄心亭峙焉,〔可憩。〕又东一里,过穆山村,复渡江而东,循四尖之南麓趋出其东,〔山开目旷,奇致愈出。前望〕东北又起一峰,上分二岐,东岐矮而欹斜,〔若僧帽垂空,〕西岐高而独耸,此一山之二奇也。四尖东枝最秀,二岐西岫最雄,此两山之一致也。而回眺西南隔江,下则尖崖并削,上则双岫齐悬,此又即书童之南,群峰所幻而出者也。时循山东向,又五里已出二岐,东南逾一岭而下,是为佛力司福利。〔司当江南转处,北去县十里。〕置行李于旅肆,问状元峰而上,犹欲东趋,居人指而西,始知即二岐之峰是也。西峰最高,故以状元名之。乃仍逾后岭,即从岭上北去,越岭北下,西一里,抵红旗峒dòng。竟峒,西北一里抵山下,路为草没,无从得上,乃攀援踯躅,渐高渐得磴道,旋复失之,盖或翳或现,俱草之疏密为致也。西北上一里,逾山西下坳,乃东北上二里,逾山东上坳,此坳乃两峰分岐处也。从坳西北度,乱石重蔓,直抵高峰,崖畔则有洞东向焉。洞门虽高,而中不深广,内置仙妃像甚众,土人刻石于旁,言其求雨灵验,又名富教山焉。洞上悬窍两重,檐覆而出,无由得上。洞前有峰东向,〔即似僧帽者。其峰〕亦有一洞西与兹山对,悬崖隔莽,不能兼收。坐洞内久之,东眺恭城,东南瞻平乐,西南睨荔浦,皆重山横亘。时欲一登高峰之顶,洞外南北俱壁立无磴,从洞南攀危崖,缘峭石,梯险踔虚,猿垂豹跃,转从峭壁之南,直抵崖半,则穹然无片隙,非复手足之力所及矣。时南山西市,雨势沛然,计上既无隙,下多灌莽,雨湿枝缪,益难着足。亟投崖而下,三里,至山足,又二里,逾岭,饭于佛力肆中。居人苏氏,世以耕读起家,以明经贡者三、四人。见客至,俱来聚观,言此峰悬削,曾无登路。数年前,峰侧有古木一株,其仆三人祷而后登,梯转絙级,备极其险,然止达木所,亦未登巅,此后从无问津者。下午,雨中从佛力返,共十里,仍两渡而抵白沙湾,遂憩舟中。

佛力司之南,山益开拓,内虽尚余石峰离立,而外俱绵山亘岭,碧簪玉笋之森罗,北自桂林,南尽于此。闻平乐以下,四顾皆土山,而巉厉之石,不挺于陆而藏于水矣。盖山至此而顽,水至此而险也。

二十四日 早饭白沙,即截江渡南峰下,登岸问田家洞道。乃循麓东南,又转一峰,有岩高张,外有门垣。亟人之,其岩东向,轩朗平豁,上多垂乳,左后有窍,亦幽亦爽。岩中置仙像,甚潇洒,下有石碑,则县尹王之臣重开兹岩记也。读记始知兹岩即土人所称田家洞,即古时所志为白鹤山者。三日求白鹤而不得,片时游一洞而两遂之,其快何如!余至阳朔即求白鹤山,人无知者,于入田家岩,如其即白鹤也。其山东对书童山,排闼而南,内成长坞,二龙桥之水北注焉。〔坞中舟行六十里,可抵二桥。〕

既出白鹤,遂循北麓溯江而西,三里,入东南门。复由正南门出,置行囊于旅肆,乃携火肩炬,西北循大道向龙洞岩。先一里,望见路右一山,崡岈崆峒,裂窍重重,以为即龙洞矣。途人指云:“犹在北山。”乃出一石圈卷门,共一里,越小桥而东,有两洞门俱西向,一南列、一北列。〔其南列者为龙跃岩,地稍下,门极危朗;北洞地稍高,草塞门径。〕先入南洞,洞内东〔五丈,层〕陟一台,台右有窍深入洞前。左有石台、石座、石龛,可以憩思;右有乡人莫孝塵通尘之先《开洞记》,谓:“北乃潜龙幽蛰之宫,此乃神龙腾跃之所,因命之曰龙跃岩。”出,由洞北登龙洞岩。

爇炬而入,洞阔丈五,高一丈,其南崖半壁,平亘如行廊:入数丈,洞乃南辟,洞顶始高。其后壁有龙影龙床,俱白石萎蕤下垂的样子,上覆下裂,为取石锤凿半去,所存影响而已。其下有方池一、圆池一,〔深五六寸,〕内有泉澄澈如镜,久注不泄,屡斟辄满。幽閟之宫有此灵泉,宜为八景第一也。池前又有丹灶一圆,四围环起,下剜一窍如门,宛如砌造成者。池上连叠小龛,如峰房燕窝,而俱无通道处。由左壁洼陷处伏地而入,渐入渐小,穴仅如巨管,蛇游南透五六丈后,始可屈伸。已乃得一旁裂之龛,得宛转焉。于是南明、小酉各启洞天,遂达龙跃后腋。

出洞,仍半里,由圈门入,东望龙洞南列之峰,阊阖chāng hé传说中的天门重重,不胜登龙之企期望。遂由圈内渡溪东行,从棘莽沮如低温的地方中,又半里,抵山下。初入西向第一门,高穹如峡,内皆牛马践秽,不可容足。东入数丈,转北者愈昏黑莫穷,转南者旋明穴西透。随明蹑峡,仍西出洞门之上,盖初入洞,南上西向第二门也。由其外更南上西向第三门。其洞东入,成峡如初洞,第峡下逼仄如胡同,峡上层叠如楼阁。五丈之内,下峡既尽,上悬重门,圆整如剜琢而成者。第峡壁峭削,俱无从上。与静闻百计攀跻,得上峡一层,而上层复悬亘莫达。乃出洞前,仰望洞上又连启二门,此又南上西向第四、第五门也。冀其内下与峡内重门通。静闻欲从洞外攀枝蹑缝直上,余欲从洞外觅窦寻崖另入,于是又过南上西向第六门,仰望愈高,悬崖愈削,弥望而弥不可即。又过南上西向第七门,见其石纹层层,有突而出者,可以置足,有窍而入者,可以攀指。遂覆身上蹑,凌数十级而抵洞门。洞北又夹坳竖起,高五六丈。始入上层,其夹光腻无级,无计可上。乃令顾仆下山觅树,意欲嵌夹以登,而时无佩刀,虽有竖条,难以断取,姑漫徒劳往觅之。时静闻犹攀蹑于第五门外,度必难飞陟,因令促来并力于此。顾仆下,余独审视,其夹虽无隙级,而夹壁宛转,可以手撑足支,不虞料想悬坠。遂耸身从之,如透井者然,皆横绷竖耸,不缘梯级也。既升夹脊,其北复隤而成峡,而穿映明透,知与前所望洞必有一通,而未审所通果属何门。因骑墙而坐,上睇洞顶,四达如穹庐;下瞰峡底,两分如璇室。因高声促静闻,久之,静闻与顾仆后先至。顾仆所取弱枝细不堪用,而余已升脊,亦不必用,教静闻如余法登,真所谓教猱也。静闻既登,余乃从脊西南上,静闻乃从脊东北上,各搜目之所未及者,俱不能远达。于是乃从脊北下峡中北进。西上高悬一门,则第六重门也,不及上。循峡更进,转而西出,则第五门也。门有石龙,下垂三四丈,头分两岐,击之铿然。旁有一坐平庋,下临重崖,上瞩垂乳,悬龙在旁,可卧而扰也。由龙侧循崖端而北,又得一门,则第四门也。穿门东入,稍下次层,其中廓然四辟。右向东转,深黑无穷,左向西出,即前第三门之上层也。知重门若剜处即在其内,因循崖穷之,复隔一柱。转柱隙而入,门内复另环一幽,不远亦不透也。自第三门而上,连历四门,初俱跻攀无路,一入第七门,如连环贯珠,络绎层分,宛转俱透,升陟于层楼复阁之间,浅深随意,叠层凭空,此真群玉山头、蕊珠宫里也。有莫公臣者,遍题“珠明洞”三字于四、五二洞之上,此亦有心表章兹洞者。时当下午,令顾仆先趋南门逆旅,炊黄梁以待。余与静闻高憩悬龙右畔,飘然欲仙,嗒tà然丧我心境变虚物我皆失,此亦人世之极遇矣。久之,仍从第六门峡内,西向攀崖以上。其门虽高张,内外俱无余地,不若四、五二门,外悬台榭,内叠楼楹也。既乃逾脊,仍〔南〕下第七门,由门外循崖复南,又得南下东向第八门。其洞亦成峡,东上虽高峙,而不能旁达。洞右有大理寺丞题识,然不辨其为何时何姓名也。此山西向八洞,惟南北之洞不交通,而中央四洞最高而可旁达,较之他处一二门之贯彻,一二洞之勾连,〔辄揽奇誉,〕真霄壤矣。

南崖复北转至第一洞,乃下山循麓南行半里,有峰巍然拔地屏峙于左,有峰峭然分岐拱立于右。东者不辨为何名,西者心拟为石人,而《志》言石人峰在县西七里,不应若是之近,然使更有一峰,则此峰可不谓之“人”耶?既而石人之南,复突一石,若伛偻而听命者,是一是二,是人是石,其幻若此,吾又焉得而辨之!又南半里,将抵南门逆旅,见路南山半,梵宇高悬,一复新构,贾余勇登之。新构者文昌阁,再上为南斗延寿堂,以此山当邑正南。故“南斗”之也。时当午,暑极,解衣北窗,稍凉而下。饭肆中,遂入南门,抵北门,过城隍庙、报恩寺,俱东向。觅所谓“大石岩”者,乃大乘庵也,废然而下。乃东过察院。东向临城上。北上北宸chén宫,以为即龙头山慈光寺也。比至,乃知为北宸。问:“龙头山何在?”云:“北门外。”问:“慈光寺何似?”云:“已久废。”问“读书岩何托?”云:“有名而无岩,有室而无路,可无烦往也。”余不顾,亟出北门,沿江循麓,忽得殿三楹,则仪安庙也,为土人所虔事者。又北,路为草蚀,荆蔓没顶,已得颓坊敝室,则读书岩矣。亦莫孝廉之先所重建,中有曹能始学佺quán《碑记》,而旁有一碑,则嘉靖重建,引解学士缙诗曰:“阳朔县中城北寺,云是唐贤旧隐居;山空寺废无僧住,惟有石岩名读书。”观此,则寺之废不自今日矣。时殷众多雷催雨,急入北门,过市桥,入龙潭庵,观所谓龙潭。石崖四丛,中洼成潭,水自市桥东注,隤坠潭中,有纳无泄,潜通城外大江也。

甫入庵,有莫姓者随余至,问:“游岩乐否?”余以珠明岩夸之。曰:“牛洞也。数洞相连,然不若李相公岩更胜。此间岩洞,山山有之,但少芟荆剔蔓为之表见者耳。惟李岩胜而且近,即在西门外,不可失也。”余仰见日色尚高,急别莫,曳杖出西门,觅火携具,即从岐北行,遇一小石梁,从梁边岐而西行,已绕此山东北两面矣。始知即前拔地屏峙之峰,即西与石人为对者也。既乃绕至西麓,其洞正西向石人峰,洞门之右,有镌记焉。急读之,始知其洞有来仙之名,李公为闽人李杜。更知其外列之山,有天马、石人诸名,则石人之不在七里,而即在此益征矣。李杜《来仙洞记》曰:“隆庆四年长至,闽云台山人李杜至阳朔,出郭选胜,得兹山倚天而中立,其南面一窍,可逾而入也。内有巨石当门,募工凿之,如掘泥折瓦然。其中有八音、五采,千怪万奇,其外则屏风、蟠桃、石人、天马、陈抟、钟离诸峰,环列而拱向,敞朗宏深,夏凉冬燠ào暖,真足娱也。其明年大水,有巨蛟长数丈,乘水而去洞中,故有专车〔占满一车〕之骨,亦忽不见。邑之人异之,以余为仙人来也,名之曰来仙洞。夫余本遵伦谨业,恬淡为愉,非有缪巧仙理也,安足以驱蛟而化骨!然此山之幽奇,涵毓于开辟之初,而嫱伏于亿万年之久。去邑不能一里,邑之人不知有斯洞也。一旦而是表于余,夫不言而无为,莫道于山川,而含章以贞终,以时发,是以君子贵夫需也。于稽其义,有足以觉世者矣。故为之记。门人靖藩朱经弇yǎn书。”记谓其洞南面,余时占日影,指石人似为西面,大抵西向而少兼夫南者也。入洞东行,不甚高爽,转而南,遂昏黑。秉炬南入,有岐窍焉。由正南者,数丈辄穷;由东南者,乳窦初隘,渐入渐宏,〔琼葩云叶,缤纷上下。〕转而东北,遂成穹峡,高不见顶,〔其垂突蹲裂,种种开胜。〕深入,忽峡复下坠渊黑,不可以丈数计。以炬火星散投之,荧荧直下,久而不得其底。其左削崖不能受趾,其右乳柱分楞,窗户历历,以火炬隔崖探之,内若行廊,玲珑似可远达,惟峡上难于横度,而火炬有尽,恐深入难出,乃由旧道出洞前,录《来仙洞记》。从南麓东入西门,出东南门渡口,则舟人已舣yì附属着岸舟待,遂入舟宿。

翻译

二十三日早晨找早餐吃了,从白沙湾顺江往东北行。一里,渡江往南走,到了东面分界的书童山的东边。由渡口向东望,江的东北岸有高峰耸立,四个山尖并排耸起,挡住江水往南流。它北面的一座山峰,又岔出分支的岩石,缀立在峰头如人的样子,并面向西北拱手作揖,这也是东人山之一了。渡江后,往南到达东面分界山的东麓。上上下下都是池塘,林木秀美自然,有个澄心亭屹立在那里,可以歇息。又往东一里,路过穆山村,再渡江往东走,沿着四座尖峰的南麓赶到它的东面,山体开阔眼界宽广,奇异的景致愈加显现出来。望见前边东北方又突起一峰,上边分为两岔,东岔矮而倾斜,好似和尚的帽子垂在空中,西侧高而独耸,这是一座山上的两处奇景。四座尖峰中东面的支峰最秀丽,分出两岔的峰西峰最雄壮,这是两座山一致之处。回头眺望西南方隔江之处,下边则尖尖的石崖都很陡削,上面却双峰一同高悬,这又是书童山的南面,群峰变幻而出现的景观。此时沿着山向东行,又走五里已走出分为两岔的那座山,往东南越过一岭向下走,这是佛力司。佛力司正当江流向南转之处,北边距县城十里。把行李放在旅店中,间了去状元峰的路就上登,还打算往东赶,居民指向西,这才知道就是那分出两岔的山峰了。西峰最高,所以用状元来命名。于是仍越过后岭,马上从岭上往北去,越过岭向北下山,向西一里,抵达红旗桐。走遍全洞,向西北一里来到山下,路被草淹没了,无法上去,只得跌跌绊绊地攀援而上,渐渐登高渐渐找到有石瞪的路,随即路又消失了,大体上一段路被遮住了一段路又显现出来,全是草丛的疏密所导致的。往西北上山一里,翻过山向西下到山坳中,就往东北上山二里,翻过山向东登上山坳,这个山坳就是两座山峰分岔的地方了。从山坳往西北越过去,乱石重叠杂乱,一直抵达高峰,山崖侧旁就有个洞朝向东方。洞口虽高,可洞中不深也不宽,里面放置很多仙妃像,当地人在旁边刻有石碑,说向她们求雨灵验,名字又叫富教山。洞上方悬着两层洞穴,像屋檐样倾覆出来,无法能上去。洞前有座山峰向东,就是那像和尚帽子的山峰。那座山峰也有一个洞向西与此山对望,隔着悬崖丛莽,不能兼收。坐在洞内很久,向东眺望恭城县,往东南远瞻平乐府,朝西南斜视荔浦县,都有重重山峰横亘着。此时想要一气登上高峰之顶,洞外南北两面全是绝壁耸立没有石瞪,从洞南攀着险峻的山崖,沿着陡峭的岩石,踏着险要之处,跳过虚空,如猿猴样垂吊着,豹子般的跳跃,转而从峭壁的南边,一直抵达悬崖半中腰,却是弯窿状没有丝毫缝隙,不再是手脚的力量所能及的了。此时南山和西面的集市上空,雨势很大,考虑上边既没有裂缝,脚下灌木草丛很多,雨水潮湿,枝条纠结,益加难以落脚。急忙跳下悬崖来下山,三里,来到山脚,又走二里,越过山岭,到佛力司旅店中吃饭。居民苏姓,世代靠种田读书起家,〔靠考明经科成为贡生的有三四人。〕见有客人来,都来聚在一起观看,讲说此峰高悬陡削,从来没有登上去的路。几年前,峰侧有一棵古树,他家的三个仆人祷告后登山,用梯子、粗绳一层层转上去,备尝那各种危险,然而只到达树在的地方,也未登上峰顶,此后从无人问津。下午,在雨中从佛力司返回来,共走十里,仍两次渡江后抵达白沙湾,便歇息在船中。佛力司的南面,山体益加开阔,里边虽然还有残余的石峰独立,可外围都是绵亘的山岭,似碧玉替白玉笋般地森然罗列,北边起自桂林,南面尽于此地。听说平乐府以下,四面环顾都是土山,而险峻危峭的岩石,不挺拔于陆上却藏在水中。大体上山势至此便圆浑起来,水势到此却险恶起来了。二十四日在白沙湾吃了早饭,立即截江横渡到南峰下,登上岸打听去田家洞的路。于是沿山麓往东南行,又转过一峰,有个岩洞高张着,外边有门有墙。急忙走入此洞,这个岩洞向东,轩敞明朗,平坦开阔,顶上有很多下垂的钟乳石,左后方有个石窍,又幽静又明朗。岩洞中放置了神仙像,十分潇洒,像下有石碑,是县官王之臣重开这个岩洞的碑记。读了记文才知道这个岩洞就是本地人所称的田家洞,也就是古时候记载为白鹤山的地方。三天寻找白鹤山却找不到,片刻之间游览一个洞却两处都遂了心愿,那种快乐如何!〔我到阳朔后立即寻找白鹤山,人们没有知道它的;到了田家岩,知道它就是白鹤山。〕此山东对书童山,似门扇样排列向南延去,里面形成长条形的山坞,二龙桥的水流向北注人漓江。在坞中乘船行六十里,可以抵达二龙桥。

出了白鹤山之后,就沿着北麓溯江往西行,三里,走进东南门。再由正南门出来,把行李放在旅店中,于是带上火种扛着火把,往西北沿大道走向龙洞岩。起先一里路,望见路右有一座山,幽深高峻,裂开层层石窍,以为就是龙洞岩了。路上的人指点说:“还在北山。”于是走出一个石圈卷门,共走一里,越过小桥往东行,有两个洞口都朝向西方,一个排列在南,一个排列在北。那排列在南的是龙跃岩,地势稍稍低下,洞口极其高峻明朗;北洞地势稍高,草丛堵塞了洞口的路。先进入南洞,洞内向东走五丈,一层层登上一个高台,高台右侧有个洞穴深入到洞前。左边有石台、石座、石完,可以歇息遐思;右侧有本乡人莫之先孝廉写的《开洞记》,其中说:“北面是神龙潜藏幽居蛰伏的龙宫,这是神龙腾跃的处所,因而把它命名为龙跃岩。”出来,由洞北登上龙洞岩。

点燃火把走进去,洞宽一丈五尺,高一丈,它南面石崖的半壁上,平坦地绵亘着如同走廊;进去几丈,洞于是向南开阔起来,洞顶开始高起来。洞后石壁上有龙影龙形石床,全是似玉竹的白色石头,上方下覆下边绽裂开来,被取石头的用锤子凿了一半去,留存下来的仅有点影子而已。它的下面有一个方池、一个圆池,深有五六寸,池内有泉水澄澈如镜,泉水长期注入却不外泄,屡次舀去总是立刻流满。幽深隐秘的宫府有此等灵妙的泉水,应该列为八景的第一位。水池前又有一个圆形炼丹灶,四周呈环状突起,下边挖了一个孔洞如门,宛如垒砌成的灶。水池上方接连重叠着小石完,如像蜂房燕窝,然而全然没有什么地方有通道。由左面洞壁洼陷之处伏在地上进洞,渐渐进去渐渐变小,仅如像大一点的竹管,像蛇一样游动往南钻过五六丈后,这才可以屈伸身体。不久遇到一处在旁边裂开的石兔,才能够转动身体。从这里起南明、小酉各自开启为洞天,于是到达龙跃岩的后侧方。

出洞后,仍走半里,从石圈门进去,东望龙洞岩南面排列的山峰,夭门重重,禁不住有登龙门的愿望。于是由圈门内渡过溪流往东行,从长满荆棘丛莽的泥沼中,又走半里,抵达山下。最初走进向西的第一个洞口,高高隆起好像峡谷,里面都是牛马践踏的污秽,不能容脚。向东进去几丈,转向北的地方愈加昏黑无法走到头,转向南的地方随即是明亮的洞穴穿透西面。顺着明亮之处登上峡谷,仍向西出到洞口之上,原来是最初入洞时南面上方向西的第二个洞口。从它外边再往南登上向西的第三个洞口。此洞向东进去后,形成峡谷与最初进去那个洞一样,只是峡谷下狭窄得如像胡同,峡上层层叠叠好似楼阁。五丈之内,下面的峡谷到头之后,上方悬着两重洞口,圆滑整齐有如挖凿而成的样子。只是峡壁峻峭陡削,都无从上去。与静闻百般谋划攀登上去,得以登上一层峡壁,可上层又悬垂横亘无法通过。于是出到洞前,仰望洞上又接连张开两个洞口,这又是往南上去向西的第四第五个洞口了。希望洞内下边与峡谷内的两重洞口相通。静闻想要从洞外攀树枝踩石缝径直上去,我打算从洞外寻找孔洞和山崖由他途进去,于是又经过南面上方向西的第六个洞口,抬头望去更加高了,悬崖更加陡削,越望而越不可走近。又经过南面上方向西的第七个洞口,见这里的石纹一层层的,有突出来的地方,可以落脚,有孔洞凹入之处,可以嵌手指攀登。于是伏下身体上登,凌空数十层才抵达洞口。洞北又有相夹的山坳竖起,高五六丈。开始进入上层时,那峡壁光滑细腻没有台阶,无法可上。只得叫顾仆下山去找树,打算嵌在峡壁上以便上登,可当时没带佩刀,虽有竖直的枝条,难以弄断取来,姑且漫无边际地寻找树枝。此时静闻仍攀登在第五个洞口之外,估计必定难以飞登上去,因而我强行催促他下来一起在这里攀登。顾仆下山后,我独自审视,那处峡谷虽然没有缝隙和台阶,可峡壁弯弯曲曲,可以用手脚支撑着,料想悬在空中不会坠落下来。于是挺身采用这个方法,如钻出水井那样,都是横向绷紧竖直向上耸动,不必靠梯子台阶了。升上峡上的石脊,石脊北面又坠落下去成为峡谷,而穿通进去有亮光照进,知道与先前望见的洞必有一处相通,但不清楚所通之处究竟是哪个洞口。于是骑在石墙上坐下,向上斜视洞顶,四通八达好似帐篷;下瞰峡底,两侧分开如同美玉饰成的屋子。于是高声催促静闻,很久之后,静闻与顾仆先后来到了。顾仆取来的嫩树枝细得不能用,而我已登到石脊上,也不必用了,教静闻按我的方法上登,真是所谓的教猿猴了。静闻登上来后,我就从石脊向西南上走,静闻便从石脊向东北上去,各自搜寻眼睛所不能看见的地方,都不能通到远处。于是就从石脊北边下到峡中向北前进。西面上方高悬的一个洞口,就是第六洞双重的洞口了,来不及上去。顺着峡谷再向前走,转向西出来,就是第五个洞口了。洞口有石龙,下垂有三四丈,头部分为两岔,敲击它发出铿锵声。旁边有一个石座平架着,下临重重山崖,向上注视着下垂的钟乳石,悬龙在旁侧,可躺下去驯服它。由石龙侧沿着崖端往北走,又找到一个洞口,是第四个洞口。穿过洞口往东进去,稍稍下到第二层,洞中空旷,四面扩展开去。从右边向东转,深黑无底;从左边向西出来,就是先前第三个洞口的上层了。心知双重洞口如像刀挖之处就在那里边,于是顺着山崖去穷究它,又隔着一根石柱。从石柱旁的缝隙转进去,洞口内又另外环绕成一处幽境,不远也不通。从第三个洞口往上登,一连经过四个洞口,起初全然无路攀登,一进入第七个洞口,如同连在一起的玉环穿在一起的珠子,络绎不绝,层层分开,宛宛转转地全部相通,升登如在层楼重阁之间,深浅之处随意,层层叠叠登临虚空,这真是在群玉山头、蕊珠宫里了。有莫公臣这样一个人,在第四第五个洞的上方遍处题写了“珠明洞”三个字,这也是个有心表彰宣扬此洞的人。此时正当下午,叫顾仆先一步赶到南门的旅店中,煮好饭等着。我与静闻高高地歇息在悬萎石龙的右侧,飘然欲仙,嗒然丧我,这也是人世间最快乐的时候了。许久,仍然从第六个洞口的峡谷内,向西攀石崖上来。此处洞口虽然高张着,内外都没有空余之地,不如第四第五两个洞口,外边悬石如台榭,里面叠石如楼阁。随即越过石脊,仍旧向南下到第七个洞口,由洞口外沿着山崖再往南,又找到南面下方向西的第八个洞口。此洞也形成峡谷,东面上方虽然高高耸峙,但不能旁通。洞右则有大理寺皿的题记,然而不能辨认出他是何时人姓什名谁。此山向西的八个洞,仅有南北两面的洞不相通,而中央的.四个洞最高而且可以四通八达,与其他地方一两个洞口贯通,一两个山洞相连相比,这里独揽奇观、独有美名,真是天地之别了。

从南面的山崖再往北转到第一个洞,就下山沿山麓往南行半里,有座山峰巍然拔地而起如屏风屹立在左边,有座山峰峭拔地分为两岔对立在右边。在东面的辨不清叫什么名字,在西面的心里揣测是石人峰,可志书说石人峰在县城西边七里,不应像此峰这样近,然而假使另外还有一峰,那此峰能不把它称为“人”吗?紧接石人的南边,又突起一块岩石,如像弯腰曲背俯首听命的样子,是一座峰又是两座峰,是人又是石,它的变幻如此,我又怎能辨得清它!又往南半里,将抵达南门的旅店,看见路南的半山腰,佛宇高悬,有一处是重新建造的,鼓足剩余的勇气登上去。新建的是文昌阁,再上去是南斗延寿堂,因为此山位于县城正南方,所以把它叫做“南斗”了。此时正当中午,天气炎热极了,解开衣襟向着北窗,稍凉爽些便下山。在客店中吃了饭,就进了南门,到达北山,路过城煌庙、报恩寺,都面朝东方。寻找所谓的“大石岩”这地方,却是大乘庵,颓然败兴而下。于是往东路过按察院,〔向东,高临城上。〕向北上了北哀宫,以为就是龙头山慈光寺了。及到了之后,才知是北衰宫。问道:“龙头山在哪里?'’答:“在北门外。”问:“慈光寺像什么样?”答:“已荒废了很久。”问:“读书岩坐落在什么地方?'’答:“有名字却没有岩洞,有房屋却没有路,可以不必麻烦前往了。”我不理会,连忙出了北门,沿江顺山麓走,忽然见到佛殿三间,就是仪安庙了,是被本地人虔诚供奉的庙宇。又向北走,路被草侵蚀了,荆棘蔓草没过头顶,不久找到坍塌的牌坊和破烂的房屋,就是读书岩了。也是莫之先孝廉所重建的,其中有曹能始学侄的碑记,而旁边有一块碑,则是嘉靖年间重立的,碑文引学士解谱的诗说:“阳朔县中城北寺,说是唐贤旧隐居;山空寺废无僧住,只有石岩名读书。”看了这首诗,知道这座寺庙的荒废不是今日的事了。此时隆隆雷声催雨,急忙进入北门,过了市桥,走入龙潭庵,观览所谓的龙潭。石崖四面成丛,中间下洼成水潭,水流从市桥往东流注而来,坠落到潭中,有流进去的没有外泄的,这潭内潜流暗通城外的大江了。刚进庵时,有个姓莫的人跟随我来到,问我说:“游览岩洞快不快乐?'’我把珠明岩向他夸赞了一番。他说:“这是牛洞。几个洞相连,但是不如李相公岩优美。这一带的岩洞,山山都有,只是少了割去荆棘剔除蔓草表彰宣扬它们的人罢了。唯有李相公岩优美而且近便,就在西门外,不可错过呀!'’我抬头见天色还早,急忙告别了姓莫的,拄着手杖出了西门,找来火种带上用具,立即从岔道往北行,遇上一座小石桥,从桥边的岔路往西行,随即绕过此山的东、北两面。这才知道就是先前拔地而起似屏风样屹立着的山峰,也就是西与石人峰相对的山峰。既而绕到西麓,那个岩洞正西向着石人峰,洞口的右边,刻有碑记。急忙读了碑文,才知道此洞有来仙洞的名称,李公是福建人李杜。另外了解了洞外排列的山,有天马、石人各种名字,那么石人峰不在县城西边七里,而就在此地更加得到了证实。〔李杜的《来仙洞记》说:“隆庆四年(1570)夏至日,福建云台山人李杜来到阳朔,出城览胜,见到此山倚天而中立,山南面有一个洞穴,可以登越进去。里边有巨石挡在洞口,招募工匠凿开此石,如同挖掘泥土折断瓦片一样。洞内有金、石、丝、竹、鲍、土、草、木八音和青、黄、赤、白、黑五彩颜色的景致,千奇百怪,洞外就是屏风、蟠桃、石人、天马、陈传、钟离诸峰,环绕排列着拱形相向,宽敞明朗,宏大幽深,夏凉冬暖,真值得欢快呀。那年的第二年发大水,有条长数丈的巨大蟒蛇乘着水势离开了洞,洞中原有能装满一车的白骨,也忽然不见了。县里的人对此事很奇怪,把我当作是仙人来了,把它起名叫来仙洞。我本来遵守人伦,谨慎行事,把清静淡泊视为快乐,并没有荒谬巧诈神仙的道理,哪里能够驱赶蛟龙并化除白骨】然而此山的幽雅奇妙,孕育于开天辟地之初,并隐秘潜伏了亿万年之久。离县城不及一里路,县里的人却不知有这个洞。一旦被我这样宣扬,不用言语也不必做什么,不用大讲山川美景,可洞内包含的秀美始终不变,只等待时机显露出来,所以正人君子贵在等待。至于稽考它的意义,这一点足以警觉世人了。故而为它作了记。弟子靖江王朱经弃书写。”〕记文说此洞西向南方,我此时观测太阳的影子,指向石人峰似乎是面向西方,大致是向西却稍微兼向南的山洞。进洞后往东走,不十分高大明亮,转向南,便昏黑下来。举着火把向南进去,有岔洞。向正南去的,几丈远就到了头;从东南去的,缀满钟乳石的洞穴起初很狭窄,渐渐进去渐渐宽敞起来,美玉般的花朵,云朵状的叶片,上下缤纷。转向东北,便成了弯窿的峡谷,高得不见顶,那些悬垂奔突蹲踞迸裂的景致,种种姿态现出胜景。深入进去,忽然峡谷又下坠到一片渊深漆黑之中,不能用丈来计数。把火把散开投下去,火花荧荧一直往下落,很久都不能见到峡底。它左边陡削的崖壁不能承受脚掌,它右边钟乳石柱分为格子状,如门窗清清楚楚,举着火把隔着悬崖探视它,里面好像走廊,玲珑小巧似乎可以通到远处,只是峡谷上方难以横度,而且火把又要完了,担心深入进去难以出来,只有经原路出到洞前,抄录《来仙洞记》。从南麓向东进了西门,出了东南门来到渡口,就见船夫已把船泊在岸边等候,于是进船睡下。

篇8:《徐霞客游记黔游日记八》文言文

《徐霞客游记黔游日记八》文言文

五月初一日余束装寄逆旅主人符心华寓,兰溪人。乃南抵普安北门外,东向循城行。

先是驼骑议定自关岭至交水,至是余欲往丹霞,彼不能待,计程退价。余仓卒收行李,其物仍为夫盗去。穷途之中,屡遭拐窃,其何堪乎!复随溪南转过东门,又循而抵南门,有石梁跨溪上。越其南,水从西崖向南谷,路从东坡上南岭,西眺水抵南谷,崖环壑绝,遂注洞南入。

时急于丹霞,不及西下,二里,竟南上岭,从岭上行。又二里,逾岭转而西,其两旁山腋,多下坠之穴,盖其地当水洞东南,其下中空旁透,下坠处,皆透穴之通明者也。又西南一里,路右一峡下迸,有岩西南向,其上甚穹,乃下探之。东门有侧窦如结龛,门内洼下而中平,无甚奇幻。遂复上南行,又一里,逾岭脊,遂西南渐下,行坡峡间。一里,过石亭垒址,其南路分两岐:由东南者,为新、安二所、黄草坝之径;由西南者,则向丹霞而南通乐民所道也。遂从西南下。

从岭峡中平下者二里,东顾峡坑坠处,有水透崖南出,余疑为水洞所泄之水,而其势颇小,上流似不雄壮。

从其西,遂西南坠坑而下。一里,抵壑中,则有溪汪然自西而东注,小石梁跨其上。曰南板桥。以别于北大道之三板桥也。其下水西自石洞出,即承水洞之下流,至是而复透山腹也。水从桥东,又合南峡一溪,东向而去,东北合软桥下流,出北板桥而东与盘江合。其南峡之溪,则自大水塘南山岚洞来。二溪一北一南,皆透石洞而出,亦奇矣。越南板桥南一里,溯南来溪入南峡,转而西行峡中。又二里,则有坝南北横截溪上,其流涌坝下注,阔七、八丈,深丈余,绝似白水河上流之瀑,但彼出天然,而此则人堰者也。坝北崖有石飞架路旁,若鷁水鸟首掉虚,而其石分窍连枝,玲珑上透,嵌空凑合,亦突崖之一奇也。又西三里,路缘北崖而上,西越之而下,共半里,山回水转,其水又自南向北而来者,其先东西之峡甚束,至是峡之成南北者渐宽。又循溪西崖南向行,一里,南逾一突嘴,则其南峡开而盘成大坞,南望有石梁横跨溪上。

半里,度石梁而东,遂东南上坡,始与南来之溪别。东上半里,过一村,又东半里,转而南稍下,共半里,逾小溪而上,过赵官屯,遂由屯村北畔东南入坞。二里,复七岭,一里,转峡处有水飞坠山腰。

循山嘴又西转而南半里,随峡东入又半里,峡中有水自东峡出,即飞瀑之上流也。小石梁跨峡而南,石碑剥落,即丹霞山《建桥记》文也。

由桥南西向盘岭,为大水塘之道,遂由桥东向溯水而入。

其下峡中箐树蒙密,水伏流于下,惟见深绿一道,迤逦谷底。

又东半里,内坞复开,中环为田,而水流其间。路循山南转,半里,入竹树间,有一家倚山隈wēi弯曲处结庐,下瞰壑中平畴而栖,余以为非登山道矣。忽一人出,呼余由其前,稍转而东,且导余东南登岭,乃下耕坞中去。及余跻半里,复西入樵径,其人自坞中更高呼“稍东”,遂得正道。其处四山回合,东北皆石山突兀,而余所登西南土山,则松阴寂历,松无挺拔之势,而偃仆盘曲,虽小亦然。遂藉松阴,以手掬所携饭抟tuán饭团而食,觉食淡之味更长也。既而循坡南上者半里,又入峡西上者一里,又南逾坳脊间半里。其坳两旁石峰,东西涌起,而坳中则下陷成井,灌木丛翳其间,杳不可窥。

已循东峰之南,又转而东南,盘岭半里,其两旁石峰,又南北涌起,而峡中又下陷成洼。又稍转东北,路成两岐,一由北逾峡,一由东上峰。余不知所从,乃从东向而上者,其两旁石峰,复南北涌起。半里陟其间,渐南转,又半里,南向跻其坳,则两旁石峰,又东西涌起。越脊南,始见西南一峰特耸,形如天柱,而有殿宇冠其上。乃西南下洼间,半里,复南上冈脊。回望所越之脊,有小洞一规,其门南向;其西有石峰如展旗,其东冈之上,复起乱峰如涌髻,而南冈则环脊而西,遂矗然起丹霞之柱焉;其中回洼下陷,底平如镜,已展土为田,第无滴水,不堪插莳。由冈西向跻级登峰,级缘峰西石崖,其上甚峻;已而崖间悬树密荫,无复西日之烁。

直跻半里,始及山门。其门西北向,而四周笼罩山顶。时僧方种豆垄坂间,门闭莫入。

久之,一徒自下至,号照尘。

启门入余,遂以香积供。

既而其师影修至,遂憩余阁中,而饮以茶蔬。

影修又不昧之徒也,时不昧募缘安南,影修留余久驻,且言其师在,必不容余去,以余乃其师之同乡也。余谢其意,许为暂留一日。

初二日甚晴霁。余徙倚四面,凭窗远眺,与影修相指点。其北近山稍伏,其下为赵官屯,渐远为普安城,极远而一峰危突者,八纳也。

相去已百里。其南稍下,而横脊拥其后,为山岚洞;极远而遥峰隐隔者,乐民所之南,与亦佐县为界者也。其西坠峡而下,为大水塘,坞中自南而北,山岚洞之水,北出南板桥者也,隔溪则巨峰排列,亦自南而北,所谓睡寺山矣;山西即亦资孔大道,而岭障不可见。其东仅为度脊,上堆盘髻之峰;稍远则骈岫丛沓,迤逦东北去,为免场营方顶山之脉者也。山东南为归顺土司。普安龙土司之属,与粤西土司同名。越其东南,为新、安二所、黄草坝诸处,与泗城接界矣。是日余草记阁中。影修屡设茶,供以鸡矼zōng草名菜、櫐lěi鱼腥草浆花、藤如婆婆针线,断其叶蒂,辄有白浆溢出。花蕊每一、二十茎成一丛。茎细如发,长半寸。缀花悬蒂间,花色如淡桃花。连丛采之。黄连头,皆山蔬之有风味者也。

初三日饭后辞影修。影修送余以茶酱,粤西无酱。贵州间有之而甚贵,以盐少故。而是山始有酱食。遂下山。十里,北过赵官屯,十里,东北过南板桥,七里,抵普安演武场。由其西横岭西度,一里,望三一溪北来,有崖当其南,知洞在是矣。

遂下,则洞门北向迎溪,前有巨石坊,题“碧云洞天”,始知是洞之名碧云也。

土人以此为水洞,以其上有佛者为干洞。洞前一巨石界立门中,门分为二,路由东下,水由西入。入洞之中,则扩然无间,水循洞西,路循洞东,分道同趋,南向十余丈,渐昏黑矣。忽转而东,水循洞北,路循洞南,其东遂穹然大辟,遥望其内,光影陆离,波响腾沸,而行处犹暗暗也。盖其洞可入处已分三层,其外入之门为一层,则明而较低;其内辟之奥为一层,则明而弥峻;当内外转接处为一层,则暗而中坼,稍束如门,高穹如桥,耸豁不如内层,低垂不如外层,而独界其中,内外回眺,双明炯然。然从暗中仰瞩其顶,又有一圆穴上透,其上亦光明开辟,若楼阁中函,恨无由腾空而上也。东行暗中者五六丈而出,则堂户宏崇,若阿房、未央,四围既拓,而峻发弥甚;水从东南隅下捣奥穴而去,光从西北隅上透空明而入;其内突水之石,皆如踞狮泛凫,附壁之崖,俱作垂旂qí旗矗柱。盖内奥之四隅,西南为转入之桥门,西北为上透之明穴,东南为入水之深窍;而独东北回环迥邃,深处亦有穴高悬,其前有眢窟下坠,黑暗莫窥其底,其上有侧石环之,若井栏然,岂造物者恐人暗中失足耶?由窟左循崖而南,有一石脊,自洞顶附壁直垂而下,痕隆起壁间者仅五六寸,而鳞甲宛然,或巨或细,是为悬龙脊,俨有神物浮动之势。其下西临流侧,石畦每每,是为十八龙田。由窟右循崖而东,有一石痕,亦自洞顶附壁直垂而下,细纹薄影,是为蛇退皮,果若遗蜕粘附之形。其西攀隙而上,则明窗所悬也。其窗高悬二十丈,峻壁峭立,而多侧痕错锷。缘之上跻,则其门扩然,亦北向而出,纵横各三丈余,外临危坡,上倚峭壁,即在水洞之东,但上下悬绝耳。

门内正对矗立之柱,柱之西南,即桥门中透之上层也。

余既跻明窗,旋下观悬龙、蛇蜕,仍由蛩góng水边大石桥下出,饭于洞门石上。

石乃所镌诗碑,游人取以为台,以供饮馔。其诗乃张涣、沈思充者,诗不甚佳,而涣字极遒qiú强劲活可爱。

镌碑欲垂久远,而为供饮之具,将磨漶huàn模糊的辩识不保矣,亟出纸笔录之。

仍入内洞,欲一登蛩桥上层,而崖壁悬峭,三上三却。再后,仍登明窗东南,援矗柱之腋,透出柱南,平视蛩桥之背,甚坦而近,但悬壁无痕,上下俱绝攀践,咫尺难度。于是复下而出洞。日已下舂,因解衣浴洞口溪石间。半截夙垢,以胜流浣濯之,甚快也!既而拂拭登途,忽闻崖上歌笑声,疑洞中何忽有人,回瞩之,乃明窗外东崖峭绝处,似有人影冉冉。余曰:“此山灵招我,不可失也。”先是,余闻水洞之上有梵龛,及至,索之无有。从明窗外东眺,层崖危耸,心异之,亦不见有攀缘之迹。及出水洞觅路,旁有小径,隐现伏草间,又似上跻明窗者,以为此间乃断崖绝磴耳,不意闻声发閟,亟回杖上跻。

始向明窗之下,旋转而东,拾级数十层,复跻危崖之根,则裂窍成门。其门亦北向,内高二丈余,深亦如之;左有旁穴前透,多裂隙垂棂,僧以石窒之为室;右有峭峡后坼,上颇氤氲盘结,而峻不可登。洞中有金仙三像,一僧栖其间,故游者携樽酹léi刻有云雷纹的酒杯就酌于此。

非其声,余将芒芒返城,不复知水洞之外,复有此洞矣。酌者仆从甚都漂亮,想必王翰林子弟,余远眺而过之。下山,循溪溯流二里,有大道,即南门桥。遂从南门入,蹑山坡北行。城中荒敝甚,茅舍离离散乱,不复成行;东下为州署,门廨无一完者。皆安酋叛时,城破鞠为丘莽,至今未复也。出北门,还抵逆旅。是晚觅夫不得,遂卧。按君是早返辕矣。

初四日觅夫不得,候于逆旅。稍散步北寺,惟有空楼层阁,而寂无人焉,乃构而未就者。还,闷闷而卧。

初五日仍不得夫。平明微雨,既止,而云油然四布。

是日为端午,市多鬻蒲艾者。雄黄为此中所出,然亦不见巨块。市有肉而无鱼。余兀坐逆旅,囊中钱尽,不能沽浊醪láo解愁,回想昔年雉山之乐,已分霄壤。

初六日夜雨达旦。

夫仍不得。

既午,遇金重甫者,麻城人也,贾而儒,索观余诸公手卷。为余遍觅夫,竟无至者。

初七日囊钱日罄,而夫不可得,日复一日,不免闷闷,是早,金重甫言将往荆州,余作书寄式围叔。下午,彼以酒资奉,虽甚鲜而意自可歆欣喜。

初八日候夫虽有至者,而恶主代为掯kèn索价刁难价,力阻以去。

下午得骑,亦重价定之,无可奈何也。

余所遇恶人,如衡阳劫盗,狗场拐徒,并此寓窃钱去者,共三番矣。此寓所窃,初疑为骑夫,后乃知为符主也。人之无良如此!夫劫盗、拐徒无论,如南宁梁冲宇、宝檀僧,并此人,俱有害人之心。余以万里一身,脱其虎口,亦幸矣!

初九日平明,以行李付骑,别金重甫乃行。

是早,云气浓郁。

从普安北门外第一溪桥北,循西峡入,过税司前,渐转西南,皆溯小溪西岸行。西山崇隆,小瀑屡屡从山巅悬注。

南五里,始西南登坡,是为云南坡。初二里稍夷,又一里半甚峻,过一脊而西,复上坳,共一里,为马鞍岭。越而西,遂循岭西向西南行,于是升降在岭头,盘折皆西南,俱不甚高深。五里,稍降坞中,为坳子哨。

先是每处有打哨之苦,此为第一哨。

今才奉宪禁,并于一处,过无问者。又南越一坳,大雨淋漓。

仍前,升降大峰之西,冒雨又十五里而至海子铺。

山坞稍开,颇大,中有水塘,即所谓海子也。有小城在其南,是为中火铺。普安二十二哨,俱于此并取哨钱,过者苦焉。

先各哨分取,今并取于此。

哨目止勒索驼马担夫,见余辈亦不甚阻挠,余乃入城,饭于肆。复出南门,南向登山。五里,遇驼马方牧于山坡,雨复大至,余乃先行。升降高下,俱依东大山而南,两旁多眢yuān干枯的井井坠坑,不辨水从何出。又五里为大河铺,有水自铺东平泻坡陀下,漫流峡中,路随之而南。天乃大霁,忽云破峰露,见西南有山甚高,土人称为黑山。

云气笼罩,时露一班,直上与天齐。望而趋五里,大河之水,已渐坠深堑,似从西北坼峡去。

路东南缘岭透峡东下,则山环坞合间,中洼为塘,水满其中,而四面皆高,不知出处。又东透坳下,坞间又复洼而成塘,与前虽有高下,而潴水莫泄同之。又东缘南峰而转,越其东,则东坞大开,深盘远错,千塍环壑于下。度其地在丹霞山南、山岚洞西南,余谓壑底水即北透山岚者。征之土人,云:“西峰下有入水洞,水坠穴去,不知所出。”从西峰稍下,共五里,是为何郎铺。越铺南,又上岭,仍依东岭行,回望云笼高峰,已在西北,时出时没,兴云酿雨,皆其所为。

虽山中雨候不齐,而众山若惟瞻其马首者。

循东岭南下峡中,有溪自南而来,溯之行其东岸。

共五里,路忽由水渡西岸,而暴雨涨流,深涌莫能越。方欲解衣赴之,忽东山之上有呼者,戒莫渡,招余东上岭行。余从之,遂从莽棘中上东岭。已得微道,随之南二里,得北来大道,果从东岭上降者。盖涉溪者乃西道,从岭者乃东道,水涸则从西,水涨则从东也。西流之中,有一线深坑,涸时横板以渡,兹涨没无影,非其人遥呼,几不免冯píng徒步过河之险矣。从东岭下一里,则大道西濒溪,道中水漫数寸,仍揭而溯之。一里,有石梁跨溪上。其溪自南抵东山之麓,至是横折而西,从梁下抵西山之麓,乃转北去。盖其源发于西南火烧铺西分水岭,按《志》,分水岭在普安西南百二十里,即此。北流经此,又北抵黑山、何郎之南,不知所泄,即土人亦莫能悉也。石梁西麓,有穴纷骈纵横如“亦”字,故名其地曰亦字孔,今讹为亦资孔,乃土音之溷也。

梁南半里,即为亦字孔驿,有城倚西山下,而水绕其东焉。

比至,雷雨大作。宿于西门内周铺。

注释

翻译

五月初一日我捆好行装寄放在旅店主人符心华的寓所中,〔符心华是兰溪人。〕于是往南来到普安城北门外,向东沿着城墙走。〔在此之前,与马帮商定从关岭到交水,到这里后我想前往丹霞山去,他们不能等,计算了旅程退了余款。我仓粹之间收拾行李,其中的物品仍然被马夫偷去了。走投无路之间,屡次遭到拐骗偷窃,那怎么经受得起啊门再顺着溪流向南转过东门,又沿溪流抵达南门,有石桥跨在溪上。过到桥南,溪水从西边山崖流向南面的山谷中,路从东面的山坡上到南边的山岭,往西远眺,溪水流到南面的山谷后,山崖环抱,壑谷断绝,水流便往南注入洞中。此时急于去丹霞山,来不及向西下去。二里,竟自往南上岭,在岭上前行。又行二里,越过岭转向西走,岭两旁的山侧,有很多下陷的洞穴,大概此地正当水洞的东南方,山腹之下中间是空的,四通八达,下陷之处,都是通有洞穴透进光亮的地方了。又往西南行一里,路右向下迸裂开一条峡谷,有个岩洞朝向西南方,洞口上部隆起很高,于是下峡去探察此洞。东边的洞口有个侧洞,好像建造的佛完,洞口以内下洼但洞中平坦,没有什么奇特变幻之处。于是再上山往南行,又是一里,越过岭脊,就向西南逐渐下坡,行走在山坡与峡谷之间。一里,路过一处石块垒砌的石亭的废址,在它南边路分为两条岔道:由东南方向去的,是去新、安二所和黄草坝的小径;由西南去的,就是通向丹霞山而后向南通往乐民所的道路了。于是从西南方下走。在山岭峡谷中平缓下走了二里路,向东回头看峡坑下坠之处,有股水流穿透山崖往南流出,我怀疑是水洞中外泄的水,可水势很小,上游似乎不怎么雄壮。从水流的西侧,就往西南向坑谷中下走。一里,来到壑谷中,就有条溪水浩浩荡荡自西往东流注,小石桥跨在溪上,叫做南板桥。〔以区别于北边大道上的三板桥。〕桥下的流水自西边的石洞中流出,立即连接水洞的下游,到这里便又穿透山腹流出来。溪水从桥东流去,又会合南面山峡中的溪流,向东而去,在东北方汇入软桥下游之水,流出北板桥后往东与盘江合流。那条南面峡中流来的溪流,就是自大水塘南边山岚洞流来的。两条溪流一北一南,都是透过石洞流出来的,也算奇特了。越过南板桥往南行一里,溯南来的溪流走入南面的山峡,转向西行走在峡中。又行二里,就有座水坝呈南北向横截在溪上,水流涌过堤坝下泻,宽七八丈,深一丈多,极似白水河上游的瀑布,但那一处是天然形成的,而此处却是人工建水坝形成的了。水坝北边的山崖上有块岩石飞架在路旁,好像凌空的船头,而且这块岩石分出许多孔洞,如树枝相连,玲珑剔透,上部露出亮光,凑聚在一起镶嵌在空中,也是突出的悬崖中的奇观了。又向西三里,路沿着北面的山崖往上走,向西越过山崖下行,共有半里,山回水转,那条溪水又自南向北而来,流来此之前东西向的峡谷十分狭窄,流到这里呈南北向的峡谷渐渐宽了起来。又顺着溪流西面的山崖向南行,一里,往南越过一个突出来的山嘴,就见它南面的山峡开阔起来回绕成大山坞,往南望去有座石桥横跨在溪上。半里,过了石桥往东走,于是向东南上坡,这才与南来的溪流分开。往东上坡半里,路过一个村庄,又向东半里,转向南略略下行,共半里路,越过小溪往上走,经过越官屯,便由赵官屯村北侧旁往东南进入坞中。二里,再上岭,一里,山峡转折处有水流飞坠到山腰。沿着山嘴又由西转向南行半里,顺着峡谷往东进去又走半里,峡中有水流自东方峡谷中流出,这就是飞流瀑布的上游了。小石桥跨过峡谷往南去,有块已剥落的石碑,就是丹霞山《建桥记》的碑文了。

从桥南向西盘绕于山岭之上,是到大水塘的路,于是由桥头向东溯溪水入山。路下方峡中警深树密,溪水伏流于下,唯见一道深绿色,道巡于谷底。又往东半里,山内山坞重又开阔起来,环绕着坞中垦为农田,而水流在田间流淌。路顺着山势往南转,半里,步入竹丛树林之间,有一家人靠着山弯建了房屋,下瞰着壑谷中平坦的田野居住,我以为这不是登山的路了。忽然间有一人出门来,呼唤我到他屋前,稍稍转向东,并且引导我往东南登岭,这才下到坞中耕地去了。待我上登了半里时,又向西走上了打柴的小径,那个人从坞中又高声呼叫“稍偏东一点”,终于找到了正道。此处四面群山合拢围绕着,东北面都是突兀的石山,则我所登的西南面的土山,却松荫寂静。松树没有挺拔的气势,却树干堰仆,盘绕屈曲,虽小树也这样。于是借着松树树荫,用手捧着随身带来的饭,团成饭团子吃,觉得吃淡饭更有滋味。随即顺着山坡往南上走半里,又进峡向西上走一里,又往南翻越在山坳山脊间半里。这个山坳两旁的石峰,在东西两面耸起,但山坳中却下陷成深井,灌木成丛密蔽其间,杳然不可窥测。不久沿着东峰的南侧,又转向东南,盘绕在岭上半里,山岭两旁的石峰,又在南北两面耸起,而峡中又下陷成洼地。又稍稍转向东北,路分成两条岔道,一条由北边穿过山峡,一条由东面上登山峰。我不知从哪里走,只好从向东而上的那条路走,路两旁的石峰,又一次在南北两面耸起。半里路都跋涉在山峰之间,渐渐向南转,又走半里,向南登上山坳,就见两旁的石峰,又在东西两面耸起。越到山脊南面,这才见到西南方一座山峰独自耸立,形状如同擎天柱,可峰顶上有殿宇。于是向西南下到洼地间,半里,再往南登上冈脊。回头望翻越过的山脊,有个圆圆的小洞,洞口向南;脊西有石峰如迎风招展的族旗,它东边的山冈之上,又耸起乱峰,如高盘的发髻,而南面的山冈则山脊环绕着往西而去,于是巍然耸起柱子般的丹霞山;其中下陷成环形的洼地,底部平展如镜,已经翻土成田,但只是没有一滴水,木能插秧。由冈头向西沿石阶登峰,石阶沿着峰西侧的石崖走,上去的路非常陡峻;不久崖壁间悬垂着的密树荫蔽,不再有西下烈日照射的灼热了。一直上登半里,这才来到山门。寺门朝向西北方,而四周笼罩在山顶之上。此时僧人正在山坡上的土垄间种豆,大门关着无法进去。很久之后,一个徒弟自下面到来,〔法号叫照尘。〕开门让我进去,便拿出寺中的饭食供作晚餐。不久他的师傅影修到来了,就让我在阁中歇息,并拿来茶水蔬果给我饮用。影修又是不昧的徒弟了,当时不昧到安南卫去化缘,影修挽留我多住些时间,并且说,如果他师傅在,必定不会容许我离开,因为我是他师傅的同乡。我谢过他的好意,答应为此暂留一天。初二日十分晴朗。我不时徘徊在楼阁的四面,凭窗远眺,与影修互相指点景色。山北边近处的山微微起伏,山下是赵官屯,渐渐远去是普安城,极远处有一座山峰高高突起的地方,是八纳山。〔相距已有百里。〕山南面稍下去,有一道横向的山脊围在它后边,那是山岚洞;极远处有山峰隐约出现,是乐民所的南边,是与亦佐县交界之处。山西面深坠入峡中去的,是大水塘,坞中自南往北的,是山岚洞之水,往北流到南板桥的溪流;隔着溪流就有巨大的山峰排列,也是自南往北,就是所谓的睡寺山了;山西边就是通往亦资孔的大道,可被山岭拦住了不能看见。山东面仅是延伸而过的山脊,脊上堆着一座似盘状发髻的山峰;稍远处就是并列的山峦重重叠叠,透邀向东而去,是兔场营方顶山的山脉了。山东南方是归顺土司。〔普安龙土司的下属,与粤西的土司名称相同。〕越过它的东南,是新、安二所和黄草坝各地,与洒城奸l交界。这一天我在楼阁中起草笔记。影修多次摆设了茶点等候着,拿来鸡萝菌、蔚浆花〔藤如婆婆们使用的针线,折断它的叶蒂,就有白色的浆液溢出。花蕊每一二十根成一簇,蕊丝细如头发,长有半寸。花朵连缀悬挂于叶蒂之间,花色如淡桃花。成丛采摘。〕和黄莲头供餐,都是山菜中有风味的。

初三日饭后辞别了影修,影修拿茶酱送给我。〔粤西没有酱。贵州境内有酱但却非常昂贵,是由于缺少食盐的缘故。而到了此山才开始有了酱吃。〕于是下山,十里,往北路过赵官屯,十里,向东北过了南板桥,七里,到达普安卫的演武场。由演武场西边往西横越山岭,一里,望见三一溪由北流来,有山崖位于溪南,心知洞在这里了。于是走下去,就见洞口向北迎着溪流,洞前有座巨大的石牌坊,题着“碧云洞天”,这才知道此洞的名字叫碧云了。〔当地人把此洞称为水洞,把它上面有佛像的洞称为干洞。〕有一块巨石立在洞口中央,把洞口一分为二,路由东面一侧下去,水由西边一侧流进去。进到洞中,却空荡荡没有阻隔,水顺洞的西侧流,路沿洞的东侧走,分道趋向同一方向,向南走十多丈,渐渐昏黑下来。忽然转向东,水顺着洞的北侧流,路沿着洞的南侧走,洞的东面竟然弯隆而起十分宽阔,遥望洞内,光影陆离,波涛之声沸腾,但行走之处仍然是暗暗的。大体上此洞从可以进入之处已分为三层:那由外面进来的洞口为一层,明亮却较低矮;洞内空阔的深处为一层,明亮而且愈加高大;在内外转接之处为一层,黑暗而且中间裂开,略略束紧如像门洞,高高隆起好似桥洞,高耸开阔之处不如内层,低矮下垂不如外层,但独自隔在其中,从内外两层回头眺望,两头望去都光辉明亮。然而从黑暗中抬头注视洞顶,又有一个圆圆的洞穴通往上面,那上边也很光明开阔,如像是楼阁包藏在其中,恨不能腾空而上了。向东在黑暗中行走了五六丈便出来,就见厅堂门户宏伟高大,好像阿房宫、未央宫,四周既已开阔,而高峻之处愈甚;水流从东南隅往下冲捣深穴而去,亮光从西北隅顶上透过明亮的虚空射入;洞内突出水面的岩石,都好像是盘踞着的雄狮、浮水的野鸭,附着在洞壁上的石崖,全如下垂的旗子、矗立的柱子的模样。大略洞内深处的四个角落,西南方是转进来的桥洞,西北面是上透亮光的洞穴,东南边是水流进去的深穴;而唯独东北方回环深邃,深处也有洞穴高悬着,它前边有个干枯的窟窿深陷下去,黑暗得不能窥见洞底,窟窿上面有侧立的`岩石环绕着它,好像井栏一样,难道是造物主担心人在黑暗中失足跌下去吗?由窟窿左边沿着石崖往南走,有一条石脊,自洞顶顺着洞壁一直垂下来,那条石痕在壁上隆起之处仅有五六寸,可鳞甲宛然,有的巨大有的细小,这就是悬龙脊,俨然有神龙浮动的气势。它的下方西面临水处的侧边,农田状的岩石一片片,这是十八龙田。由窟窿右边沿着石崖往东走,有一条石痕,也是自洞顺着洞壁一直垂下来,鳞纹细小,身影薄薄的,这是蛇蜕皮,果然好似蟒蛇蜕皮后粘附着的形态。从它西边攀着裂缝上登,就到了明亮的天窗高悬之处。那天窗高悬在二十丈高的地方,高峻的洞壁峭立,但侧面有很多锋刃状的石痕错落其间。沿着这些石痕上登,就见那洞口宽阔,也是向北出去,纵横各有三丈多,外面下临险坡,上面紧依峭壁,就在水洞的东边,只是上下高悬路绝罢了。洞口内正对着矗立的石柱,石柱的西南,就是桥洞中通的上层了。我登上明亮的天窗后,随即下去观览了悬龙脊和蛇蜕皮,仍由拱桥下出来,在洞口的石板上吃饭。石板是镌刻着诗文的石碑,游人用来作桌子,以便陈放酒食。碑上的诗是张涣、沈思充所题,诗不怎么好,不过张涣的字写得极为遒劲活泼可爱。刻碑是想要流传久远,却用来作为供饮酒的器具,将要磨损漫愿保不住了,急忙拿出纸笔抄录了诗文。仍旧进入内洞,想要登到上层的拱桥上去一次,可崖壁悬峻陡峭,三度上登三次退下来。再后来,仍登到明亮天窗的东南方,攀援到矗立石柱的侧面,钻到石柱南边,在水平方向上看见拱桥的背部,十分平坦而且很近,但高悬的石壁上没有石痕,上上下下都绝无攀附践踏之处,咫尺之间难以飞度。于是又下来出洞。已是日落之时,于是脱了衣服在洞口的溪石之间沐浴。半年来的积垢,用清澈的溪流来洗涤净,十分痛快呀!不久擦拭干净上路,忽然听到山崖上有欢歌笑语之声,疑惑洞中怎么突然有了人,回头注视洞中,原来是那明亮天窗外东面山崖上的悬崖绝壁处,似乎有人影影绰绰。我说:“这是山中神灵在招唤我,不可失去机会。”这以前,我听说水洞之上有佛完,到来之时,四处搜寻佛完又没有。从明亮天窗外向东眺望,层层山崖高耸,对此心里面很奇怪,也不见有可攀缘的痕迹。到出了水洞找路时,旁边有小径,隐约出现在倒伏的草丛间,又似乎是上登明亮天窗的路,以为这里是悬崖石瞪断绝了,意想不到能听见人声。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去处,连忙掉转手杖上登。开始时向着明亮天窗之下走,随即转向东,沿台阶上了数十层,再次登到危崖的根部,就见洞穴裂成门。洞口也是向北,里面高二丈多,深处也如此;左边有旁洞通到前方,有很多裂缝和下垂的窗棍状的石片,僧人用石块把它堵塞起来作为屋子;右边有陡峭的峡谷在后面裂开,顶上盘绕着氮氯的烟气,可太陡峻不能登上去。洞中有如来佛的三尊塑像,一个和尚住在洞中,先前见到的那些游人带着酒蹲在此处饮酒。不是他们的声音,我将茫茫然返回城里,不再会知道水洞之外,还有此洞了。饮酒人的随从仆人都十分漂亮,想必是王翰林的子弟,我远远望到他们便走过去了。下山后,沿着溪水逆流走二里,有大道,就是南门桥。于是从南门入城,踏着山坡往北行。城中十分荒凉破旧,茅屋散乱,不再成行;往东下去是州衙门,门庭官衙无一完好之处。这都是安邦彦贼首叛乱时,城被攻破,长成荒丘丛莽,至今未能恢复的缘故。出了北门,回到旅店。这天晚上未能找到脚夫,便睡了。〔这天早上巡按大人踏上归途。〕

初四日找不到脚夫,在旅店中等候。到北寺中去稍微散散步,唯有空楼层阁,寂静无人,这是尚未建成的寺院。回来,心情闷闷地躺下。

初五日仍然找不到脚夫。天明时下起小雨,雨停之后,浓云四布。这天是端午节,市场上卖营蒲艾叶的人很多。雄黄是这一带出产的东西,然而也不见有大块的。集市中有肉却无鱼。我端坐在旅店中,口袋中的钱完了,不能买浊酒解愁,回想起去年在雏山时的欢乐,已是天地之别。

初六日夜间下雨通宵达旦。脚夫仍然找不到。中午之后,遇上了金重甫,他是麻城人,既是商人又是读书人,索取我带着的诸公的书画手卷观赏,替我四处寻找脚夫,竟然没有愿来的人。初七日袋中钱一天天告罄,可脚夫找不到,日复一日,不免闷闷不乐。这天早上,金重甫讲到将要前往荆州,我写了封信寄给式围叔。下午,他拿了些酒钱来奉送,虽然很少,但心里自然感到很欣喜。

初八日坐等脚夫。虽然有来的人,但是可恶的店主代为抬价刁难,〔店主就是符心华,我的钱就是被他偷去的。〕竭力阻挠以致离开了。下午找到了坐骑,也是重金议定的,无可奈何呀!〔我所遇到的坏人,如衡阳抢劫的强盗,狗场堡拐骗的歹徒,加上此处寓所中把钱偷去的人,一共是三次了。在此寓所偷窃的人,起初怀疑是马夫,后来才知道是符店主。人没有天良竟然如此!抢劫的强盗、拐骗的歹徒暂且不论,如像南宁的梁仲宇、宝檀和尚,加上此人,全都有害人之心。我以在万里之外的孑然一身,能逃脱他的虎口,也是万幸了!

初九日黎明,把行李交付给马夫,告别金重甫便动身了。这天早上,云气浓郁。从普安城北门外溪流上第一座桥的北面,沿着西面的山峡进去,路过税司门前,渐渐转向西南,都是在小溪西岸逆水行走。西边的山高峻弯隆,小瀑布屡屡从山顶悬空下注。往南行五里,开始向西南登坡,这是云南坡。起初的二里路稍微平缓些,又一里半+分陡峻,越过一条山脊往西行,再登上山坳,共一里,是马鞍岭。越到岭西,就沿着岭西向西南行,于是在岭头上上下下,曲曲折折都是向西南行,都不怎么高不怎么深。五里,渐次降到坞中,是坳子哨。〔这以前每处都有哨所检查的麻烦,此处是头一个哨所。今天刚才接到禁令,各地哨卡撤销,合并于一处,这里无人查问。〕又向南越过一个山坳,忽然大雨傍沱,仍旧前行。在一座大山峰的西面上上下下,冒雨又走了十五里才来到海子铺。山坞渐渐开阔起来,很大,坞中有水塘,就是所谓的海子了。有座小城在水塘南边,这是中火铺。普安卫的二十二个哨所,都在此一并收取过哨所税费,过路的人痛苦不堪。〔先前各哨所分别收取,现在合并在此收取。〕哨所的头目只勒索马帮挑夫,见到我们这帮人也不怎么阻挠,我便进了城,在饭馆中吃了饭。再走出南门,向南登山。五里,遇上马帮正在山坡上放牧,大雨再次来临,我便先走了。上上下下,高高低低,都是靠着东面的大山往南行,两旁有许多枯井陷坑,分辨不出水从哪里流出去。又走五里是大河铺,有水流自铺东平缓地泻到山坡下,四处漫溢流到峡中,路随着水流往南走。这时天空大晴,忽然云破峰露,见到西南方有座山十分高,〔当地人称为黑山。〕被云气笼罩着,此时露出一些,笔直上耸与天一般高。望着此山赶了五里地,大河之水,已渐渐坠入深堑中去,似乎是从西北方裂开峡谷流去。路往东南沿着山岭穿过山峡向东下走,就见在群山环绕山坞合拢之间,中央下洼成水塘,水贮满塘中,但四面地势都高,不知水从何处流出去。又往东穿过山坳下行,山坞间又再次下洼成水塘,与前边那个水塘虽有高低的区别,可积水无处外泄与前者相同。又向东绕着南面的山峰转,绕到它的东边,就见东面的山坞十分开阔,盘绕到深处,在远方错落有致,千百块田滕环绕于下方的壑谷。估计此地在丹霞山南边、山岚洞的西南,我认为壑底的水流就是往北穿流过山岚洞的河水。向当地人验证这个看法,回答说:“西峰下有个进水的洞,水坠入洞穴中流去,不知从何处流出。”从西峰渐渐下走,共五里,这是何郎铺。越过铺南,又上岭,仍然靠着东岭走。回头望云雾笼罩的高峰,已在西北方,时出时没,兴云作雨,都是此峰酿成的,虽然山中降雨的气象条件不一致,可是群山就像对它唯命是从的样子。沿着东岭往南下到峡中,有溪水自南流来,溯流在溪水东岸行走。共行五里,路忽然由水中渡到西岸,可暴雨后水流高涨,水深浪涌不能越过去。正打算脱衣赴水,忽然东山之上有人呼叫,告诉不要渡水,招唤我向东上岭走。我听从他的话,就从草莽荆棘中登上东岭。不久找到小道,顺着小道往南行二里,遇到北边来的大道,果然是从东岭上下降的路。原来涉溪过去的路是西道,从岭上走的路是东道,溪水干涸时就从西道走,水涨时便从东道走。西道溪流之中,有一条深坑,干涸时横放木板走过去,此时水涨木板漂没得无影无踪了,不是那个人远远呼叫,几乎免不了徒步涉水过河的危险了。从东岭下行一里,就有条大道,西侧濒临溪流,道上的水淹了几寸深,仍需提衣逆流而行。一里,有座石桥跨在溪上。这条溪水从西南方流抵东山山麓,流到这里横着折向西,从桥下流到西山山麓,于是转向北流去。大概它发源于西南方火烧铺西面的分水岭,〔根据志书,分水岭在普安城西南一百二十里,就是指此。〕往北流经此地,又向北流抵黑山、何郎的南面,不知泄往何处,就是本地人也不能详知了。石桥西边的山麓上,有些孔洞纷杂并列,纵横排列,如个“亦”字,故而把此地起名叫亦字孔,今天错读成亦资孔,是土话的方音混淆了。桥南半里处,就是亦字孔骚,有城紧靠在西山下,而溪水绕到城东。及到城下时,雷雨大作。住宿在西门内的周家店铺中。

篇9:《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七》文言文

《徐霞客游记江右游日记七》文言文

初九日 写十二诗付崑即昆石上人,已上午矣。即从草塘左循崖南下,路甚微削,伏深草中,或隐或现。直下三里,则溪自箫曲之后直从东南,与外层巨山夹而成者。盖此山即闽界,其东北度而为箫曲,西北度而为应感峰、会仙峰,两腋溪流夹而西去,犹属新城也。箫曲南溪之上,有居民数家,燕通“艺”,种植山种姜芋茶竹为业,地名坂铺。由此溪渡,东南上岭一里,则平转山腰。又南二里,复直上山顶。又二里,南下而东上,至应感岩。其岩西向,巨壑矗峭,环成一窝,置室于中,自下望之,真凭虚缀壁也。石崖之顶尚高一里,崖僧留饭后,即从崖侧蹑蹬而登,以为诸峰莫高于此;既登而后知会仙之更高于众也。应感二峰连起,东属于大山,其属处过脊甚峭。北流之水出于坂铺,南流之水即从会仙峰北向而去,自应感、会仙西流之水止此。余盖从应感南下三里,过此一水复南上,则会仙北属大山之脊也。脊东之水西出会仙之南,其南又有大山,东北而属于应感后之大山,夹此水西去,其中坞落为九坊,乃新城之五十一都也。对会仙之山名迷阳洞,南即为邵武之建宁,其大山东南为泰宁,其西南为建昌之广昌,则会仙南之大山,乃南龙北来东转之处也。自过脊至会仙,〔望之甚近,而连逾四峰皆峭刻。〕其下乱壑纵横,汇水成潭,疑所云金龟湖即此水也。〔四下四上,又四里而登会仙绝顶,则东界大山俱出其下,无论箫曲、应感矣。自会仙西至南丰百里,东南抵建宁县亦百里。其侧有数家斜界迷阳洞南,为大山寥绝处。〕

初十日 由会仙峰西下,十里过溪,即应感西南来溪也。又五里为官公坳。又五里,下埔。应感溪自东而西,会仙南溪自南而北,俱会于下埔而北去。〔自下埔而上,悬崖瀑布,随处而是,亦俱会于下埔。〕路由下埔南而西,逾一岭,五里为黄舍。又西南逾二岭,五里至章村,山始大开,始有聚落阛闠kuán kuì街市。〔有水自南而北,源自建宁县邱家岭,去章村南十五里,又五十五里始抵建宁云。〕西五里至容田,又西三里过长江岭。又三里,乌石。有卷石桥。又二里,上坪。随溪西南四里,有大溪自西南向东北,复溯之。西三里,过木桥,溯北来小溪,渡小石桥,北上岭。三里,为茶坞坳。又西三里,为何木岭。越岭,西南二里,宿梅源。

十一日 东方乍白,自梅源溯小流西上一岭。路应度谷梅源至黄婆三十里,黄婆至县三十里。而西,因歇店主人言,竟从北直上岭。三里,逾岭北,天渐明,问之途人,始知其误。乃从岭侧径道转而南,越岭两重,共四里得一村坞,询之,曰:“此岭即南丰界也。岭北水下新城,岭南下永丰此处‘永丰’恐为‘南丰’之误,因为永丰离此地甚远,但随小水南行一里,可得大道。”从之,至漈jì指水边,闽方言称瀑布亦为漈上坞始与梅源大道合。其处平畴一环,四山绕壑,以为下土矣。已而流忽下坠,捣级而下,最下遂成一瀑,乃知五泄、麻姑之名,以幸而独著也。是名漈山灶,去梅源始五里,余迂作十里行矣。水上人家为“漈上”,水下人家为“漈下”。又五里,夏家桥,又五里,尼姑坳,途中有两小水自北来合。又五里,乾昌桥,已胜筏。又五里,沧浪桥。又五里,黄婆桥。有一溪自北来,桥梁北溪上,水自桥南出,与漈上之水合,共下南山去;而陆路由北岭入山,迂回岭上。北行五里,曰藏石岭。又三里,又过一小溪,亦自北而南。越而西,二里,为思久铺。铺有小桥,桥下细流始西向行,路复随之。五里,西至来陂桥。又一溪颇大,自北来会,同过桥下;而漈上大溪亦自南来会,遂同注而北。又一里,溪之东有狮山,西有象山,狮山石独突兀,而象山半为斧斤所凿。二山紧束水口,架石梁其中,曰石家桥,溪自桥下俱北去,路自桥上西向府。渡桥一里,又有小溪自南而北,亦有石梁跨其上。又三里,上艾家岭。又十里至南丰,入城东门。三里,出西门,则盱江自西南抵西门,绕南门而北转,经东门而北下,想与漈上之水会于城北之下流也。西门外濒溪岸,则石突溪崖,凿道其间,架佛阁于上。濒江带城,甚可眺望,以行急不及登。又西五里,一溪自北来,渡其桥;又一溪自西来,即溯之行。有数家在溪上,曰三江口,想即二溪与盱江合,故名也。

十二日 东方甫白,从三江西渡溪,循左路行,路渐微。六七里,日出,入山口,居舍一二家,去路颇遥。先是,有言三江再进十里,有山口可宿者,余既讶其近,又疑其居者之寡。连逾二岭,三里,遇来人询之,曰:“错矣!正道在南,从三江渡溪已误也。”指余南循小路转。盖其岭西北为吴坑,东南为东坑,去三江已十里矣。乃从南转下一坑,得居民复指上岭,共五里,至后阿大山。从其西北小路直上二里,则一小庙当路岐。从庙西北平循山半阴崖而行,又二里而至一山过脊处,南北俱有路,而西向登岭一路独仄,遂蹑之行。既登一峰,即转入山峡。其峡有溪在下,自西而东,东口破壁而下;绾wǎn口一峰,西南半壁,直倾至底,石骨如削铁;路在其对崖。循峡阴西人,〔自过脊登岭至此,〕共三里。一石飞突南崖,瞰溪撑日,日光溪影,俱为浮动。溪中大石矗立,其西两崖逼竖如门,水从崖中坠壁而下,〔潆回大石而出,盖军峰东溪源也。〕崖下新架一桥。渡而北,又登岭半里,山回水聚,得岐路入一庵,名龙塘庵。有道人曰:“西有龙潭,路棘不可入。”得茗mǐng茶,食点数枚。出庵,从左渡小溪,遂复直上岭。二里,复循山北阴崖而行,屡有飞涧从山巅坠下,路横越涧上〔流者五、六次,〕下复成溪。又三里,得横木栈崖。又二里,直转军峰之北,仰望峰顶犹刺天也,有石涧自峰顶悬凹而下,盖北溪之源矣。

渡溪〔二百步,〕复上一岭,始与北来大路合,遂高南向峰顶,而上无重峰之隔矣。自东北路口西上一里,至北岭度脊处,有空屋三间,中有绳床土灶而无人居,其西下〔为〕宜黄之道,东即所从来大道也。自此南上,凿蹬叠级,次第间出,蹈空而上,道甚修广,则进贤金父母所助而成者。金名廷璧,自此愈上愈高,风气寒厉,与会仙异矣。〔自分道处至绝顶,悉直上无曲坠,共四千三百步,抵军峰巅。〕登顶下望,五六尖峰自西南片片成队而来,乃闽中来脉也。至绝顶之南,圆亘为着棋峰,亭亭峭削,非他峰所及。〔盖自南丰来,从车盘岭南面上,不及北道之辟;然经着棋峰栈石转崖,度西峡中,蹑蹬攀隙,路甚奇险。余从北道望见之,恨不亲历。〕北起为绝顶,则石屋中浮,丘、王、郭三仙像共列焉。其北度之脉,则空室处。其北又起一峰,直走而为王仙峰,东下而为麻姑,东北下而为云盖,以结建昌者也。自着棋峰夹中望,下有洞穹然,攀箐挂石而下,日尚下午,至洞已渐落虞渊天色黄昏,亟仍攀蹑而上,观落日焉。

注释

翻译

初九日给昆石上人写了十二首诗,便已经到上午了。于是从草塘左面顺山崖往南朝下走,路很细小而且陡直,隐没在深草丛中,或隐或现。直往下三里,有条溪从箫曲峰后面一直自东南方流过来,这是箫曲峰与它外层的大山夹峙而形成的。大概这大山就是福建省省界,它往东北延伸而形成箫曲峰,往西北延伸而形成应感峰、会仙峰,两条溪夹在山的两侧而向西流去,溪流仍属于新城县。箫曲峰南面的溪岸上,有几家居民,他们以在山上种植姜、芋、茶、竹等为业,地名叫坂铺。从坂铺渡过溪,往东南朝岭上走一里,就平平地绕到了山腰。再往南二里,又直往上爬到山顶。‘又走二里,往南面下了山而往东上,到应感岩。岩洞朝向西边,下面是长而宽的深谷,崖壁高耸峻峭,壁上形成个圆状洞穴,洞穴中建有室屋,从下面望上去,真像悬空补缀在崖壁上似的。石崖的顶端还高在岩洞一里以上,居住在崖间的僧人留我们吃饭后,我们便从崖侧踩着石瞪往上登,当时以为周围其它山峰都没有此峰高;登上峰顶后才知道会仙峰更高于众峰。应感峰的两个山峰接连耸起,东面和福建省界的那座大山连着,连接处山脊越过来的地方很陡峭。山脊北面的水流往坂铺,南面的水就从会仙峰向北流去,从应感、会仙两峰流往西面的水到山脊为止。我大约从应感峰南面朝下走了三里,渡过那一条水后又往南向上爬,就到了会仙峰北面和福建省界的那座大山相连的山脊处。山脊东面的水往西面绕流出会仙峰的南边,此水的南面又有一座大山,它往东北延伸而与应感峰后面的大山连接,又与会仙峰夹在此水的两边,水流向西流去。两山间的山坞中坐落着的村子为九坊,属于新城县的五十一都地。对着会仙峰的山叫迷阳洞山,山的南面就是邵武府的建宁县,东南面为泰宁县,西南面为建昌府的广昌县,会仙峰南面的这座大山,是南面的主山脉往北延伸过来而折往东去的地方。从作为福建省界的那座大山的山脊越过来的地方到会仙峰之间,望过去很近,却要接连翻越四座山峰,峰峰都峻峭陡直。山脊下面乱壑纵横,水流汇集成潭,我怀疑所说的金龟湖就是这潭水。四下四上,又走四里便登上会仙峰最高顶,东面的大山都低伏在它下面,更不用说箫曲峰、应感峰了。从会仙峰往西到南丰县有一百里,往东南抵达建宁县也是一百里。分界处有几户人家呈斜向坐落在迷阳洞南边,偏僻荒凉,是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初十日从会仙峰往西朝下走,十里后渡过一条溪水,它就是从应感峰西南面流来的那条。又走五里,为官公坳。又走五里,到下埔。从应感峰西南面流来的溪水自东而西,从会仙峰南面流来的溪水自南而北,都汇合在下埔而往北流去。从下埔以上,悬崖间的瀑布到处可见,也都汇合在下埔。路从下埔南面往西走,翻过一座岭,行五里为黄舍。又往西南翻越两座岭,走五里到章村,山才远离开,才有村落街市。有条水从南向北流,它发源于建宁县邱家岭,流经章村南面十五里的地方,又流五十五里到达建宁县。往西走五里到容田,又往西三里经过长江岭。又走三里,到乌石。〔那里有座卷石桥名〕又走二里,到上坪。顺一条溪往西南走四里、有条大溪自西南向东北流,又溯流而行。往西三里,过一木桥,溯从北面来的一条小溪走,跨过一座小石桥,往北上了岭。走三里,为茶坞坳。又往西三里,为何木岭。越过岭,往西南走二里,投宿在梅源。

十一日东方刚白,就从梅源溯一条小水流往西上了一座岭。路本应越过山谷〔从梅源到黄婆有三十里,从黄婆到县城有三十里。〕往西走,因听了歇店主人的话,竟然从北面直往岭上走。三里后翻到岭北,天逐渐亮开,向过路的人打听,才知道路走错了。于是从岭侧的小路折往南,越过两重岭,共走四里见到一个有村子坐落在的山坞,向村人询问,回答说:“这座岭就是南丰县界。岭北的水流下新城县,岭南的水流下南丰县,只须顺着小水往南行一里,就可以见到大路。”我们按那人所说的走,到涤上坞才与从梅源来的大路相合。那地方是片圆形而平坦的田地,四周山环沟绕,我以为是地势低下的地方了。随后见水流忽然向下坠落,从一层层石台坎上冲泻而下,最下面便形成一条瀑布,这才知道五泄、麻姑的名字,是因为幸运才独自闻名。此地名叫潦山灶,距离梅源才五里,我们却绕了十里。水流上面居住的人家称为“潦上”,水流下面居住的人家称为“涤下”。顺水流又走五里,到夏家桥,又走五里,到尼姑坳,途中有两条小水从北面来汇合。又走五里,到乾昌桥,溪中已能够行船。又走五里,到抢浪桥。又走五里,到黄婆桥。有条溪流从北面流来,溪上架有桥,水从桥南面出来便与涤上坞流来的.水汇合,共同流下南山中去,而陆路由北面山岭进入山中,在岭上曲折盘绕。往北行五里,叫藏石岭。再走三里,又渡过一条小溪,它也是自北向南流。越过溪水后往西走二里,为思久铺。那里有座小桥,桥下的细流才往西流,路又傍溪而去。走五里,往西到了来阪桥。又有一条溪水比较大,从北面流来相汇,一同流过桥下;而涤上坞流来的大溪也从南面流来,汇合后一同流往北去。又走一里,溪水的东面有座狮山,西面有座象山,狮山上的石头分立突兀,而象山的一半已被刀斧凿削过。两山紧夹着水口,一座石桥横架在两端,它叫石家桥,溪水从桥下向北流,路从桥上往西朝府城去。越过桥一里,又有条小溪自南往北流,也有石桥架在溪上。又走三里上了艾家岭。又走十里,到南丰县,进入城东门内。三里,出子城西门,便见吁江自西南面流到西门外,又绕流到南门外而后向北折,经东门外而往北流去,我猜想它与潦上坞来的溪水在城北面的下游处汇合。西门外溪岸边的山崖上,怪石突兀,崖壁间凿出道路,上面建有佛阁。那山崖濒临溪流,屏绕城池,远望上去景色十分美好,但因为行程急而来不及攀登。又往西走五里,有条溪水从北面流来,我们越过溪上的桥;军峰溪从西面流来,于是溯溪走。有几户人家住在溪岸边,地名叫三江口,我猜想就是两条溪水与吁江在此汇合,所以叫这个名。

十二日东方刚白,就从三江口往西渡过溪流,顺左边的道路前行,越走路越小。走了六七里,太阳升起,进入一个山口,有一两户人家住在离路较远的山上。原先,有人说从三江口往前走十里,有个叫山口的地方可以投宿,我既因为这里离三江口路近而感到诧异,又怀疑居民太少。接连越过两座山岭,走三里遇到对面来的一个人,向他询问,他说:“路走错了!正路在南面,从三江口渡溪就已经错了。”他指给我往南边顺小路转往正道。大概那岭的西北面为吴坑,东南面为东坑,距离三江口已经有十里远了。于是从南面转下一个深谷中,遇到当地居民,他又指给我们上岭的路,共走五里,到后阿。从后阿西北面的小路直往上走二里,有一小座庙立在岔路边。从庙西北面平平地顺着山半腰的北侧山崖而行,又走二里到达一座山的山脊穿越过来的地方,山脊的南北边都有路,而往西攀登山岭的一条路最狭窄,于是便沿着那条路走。刚登上一座山峰,就转进山峡中。那山峡下面有一条溪水,自西向东流,到东面峡口处破壁而下;峡口盘结着一座山峰,它的西南半壁直向下斜插到底,崖壁上尖峭如骨的石头如削铁一般;道路在山峰对面的崖壁间。我们顺着山峡北面往西进去,从山脊穿越过来的地方登上山岭到这里,共三里路。有一块石头从山峡南面的崖壁上飞突出来,下临溪流,上撑天日旧光溪影都同时在它的上下飘浮晃动。溪中有块大石头矗立着.它的西面两座山崖紧相迫近而向上直立起,如同一道门,水流从中间的石壁上坠落下去,潇绕那大石头周围而后流出去。这水大概是军峰山东面溪流的源头。山崖下新架着一座桥。越过桥到了北面,又登上岭半里,山峦回环水流汇聚。见到一条岔路通到一座庵中,那庵叫龙塘庵。有个道人说:“庵西面有个龙潭,但路中荆棘丛生,不可能进去。”我们得到庵中道人给的一些茶水,于是吃了些点心。出了庵,从左面渡过一条小溪,便又直往上攀登山岭。爬了二里,又顺山北面的北侧山崖而行,不时有飞洒的山涧水从山顶坠落下来,道路五六次从山涧水上横越过,到了下面涧水又汇流成溪。又走三里,见到一根横木架在山崖间。又走二里,直转到军峰山的北面,仰望峰顶犹如刺穿了青天一般,有一条山涧水从峰顶顺着凹陷处悬流下来,它大概是军峰山北面的溪流的源头。渡过溪走二百步,又上了一岭,道路才与北面来的大路交合,于是往南向着高高的军峰山顶爬去,而上面不再有层层峰峦的阻隔了。从军峰山东北路口处往西朝上走一里,到达军峰山北面山岭等的山脊越过来的地方,有三间空屋子,屋中有绳床土灶但无人居住,从空屋西面下去是到宜黄县的路,东面就是上来时所走的路。从此处往南朝上走,人工修凿出的级级石瞪,次第涌出,从半空中攀越而上,石阶路很长很宽,它是进贤县一个姓金的人的父母资助而修成的。〔那姓金的名西金廷璧。〕从石阶路上越往上走地势越高,并且气流寒冷,与会仙峰不一样。从分路处到军峰山的最高顶端,尽是一直往上,没有弯曲和向下折的地方,共走四千三百步,抵达军峰山山顶。登上山顶往下望,五六座尖耸的山峰从西南方向连绵不断成队地奔涌过来,那是从福建省内延伸来的山脉。它们到了军峰山最高顶端的南面,形成圆形横贯的着棋峰,它高峻陡削,不是别的山峰所能比得上的。大略从南丰县来,自车盘岭南面上军峰山,不如北面的道路那样通畅;然而经过着棋峰上山,则必须走石栈,绕崖壁,穿越山峰西面的峡谷,踩着石瞪攀着石头间的缝隙而上,道路非常奇险。我从北面道路中望见着棋峰上那条路,后悔没能亲历。军峰山顶的北部耸起为最高峰,石屋中列置着浮丘、王、郭三个仙人的像。最高顶往北越过去的山脉,就是有三间空屋子的地方。那里往北又耸起一峰,它一直向北绵延而成为王仙峰,向东延伸下去而成为麻姑山,向东北延伸下去而成为云盖山,从而与建昌府城的山交错盘结在一起。从着棋峰的山峡中望过去,峰下有个洞高高隆起,攀着竹木抓着石块往下行时,还是下午,到那洞时天色已经黄昏,于是赶忙仍旧攀着草木踩着崖石上到山顶,观看落日景象。

篇10:《游庐山日记》原文及翻译

《游庐山日记》原文及翻译

【原文】

戊午(16),余同兄雷门、白夫,以八月十八日至九江。易小舟,沿江南入龙开河,二十里,泊李裁缝堰。登陆,五里,过西林寺,至东林寺。寺当庐山之阴,南面庐山,北倚东林山。山不甚高,为庐之外廊。中有大溪,自东而西,驿路界其间,为九江之建昌孔道。寺前临溪,入门为虎溪桥,规模甚大,正殿夷毁,右为三笑堂。

十九日出寺,循山麓西南行。五里,越广济桥,始舍官道,沿溪东向行。又二里,溪回山合,雾色霏霏如雨。一人立溪口,问之,由此东上为天池大道,南转登石门,为天池寺之侧径。余稔知石门之奇,路险莫能上,遂倩请、雇其人为导,约二兄径至天池相待。遂南渡小溪二重,过报国寺,从碧条香蔼绿树香雾中攀陟五里,仰见浓雾中双石屼立,即石门也。一路由石隙而入,复有二石峰对峙。路宛转峰罅,下瞰绝涧诸峰,在铁船峰旁,俱从涧底矗耸直上,离立咫尺,争雄竞秀,而层烟叠翠,澄映四外。其下喷雪奔雷。腾空震荡,耳目为之狂喜。门内对峰倚壁,都结层楼危阙。徽人邹昌明、毕贯之新建精庐书斋,僧容成焚修其间。从庵后小径,复出石门一重,俱从石崖上,上攀下蹑,磴穷则挽藤,藤绝置木梯以上。如是二里,至狮子岩。岩下有静室。越岭,路颇平。再上里许,得大道,即自郡城南来者。历级而登,殿已当前,以雾故不辨。逼之走近它,而朱楹彩栋,则天池寺也,盖毁而新建者。由右庑wǔ廊屋侧登聚仙亭,亭前一崖突出,下临无地,曰文殊台。出寺,由大道左登披霞亭。亭侧岐路东上山脊,行三里。由此再东二里,为大林寺;由此北折而西,曰白鹿升仙台;北折而东,曰佛手岩。升仙台三面壁立,四旁多乔松,高帝御制周颠仙庙碑在其顶,石亭覆之,制甚古指制作工艺和格式都很古雅考究。佛手岩穹然轩峙,深可五六丈,岩靖石岐横出,故称“佛手”。循岩侧庵右行,崖石两层,突出深坞,上平下仄狭窄,访仙台遗址也。台后石上书“竹林寺”三字。竹林为匡庐即庐山幻境,可望不可即;台前风雨中,时时闻钟梵声佛寺敲钟和诵经之音,故以此当之,时方云雾迷漫,即坞中景亦如海上三山即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何论竹林?还出佛手岩,由大路东抵大林寺。寺四面峰环,前抱一溪。溪上树大三人围,非桧非杉,枝头着子累累,传为宝树,来自西域,向原来有二株,为风雨拔去其一矣。

二十日晨雾尽收。出天池,趋文殊台。四壁万仞,俯视铁船峰,正可飞舄xì神仙来去。山北诸山,伏如聚螘yì蚁之本字。匡湖洋洋山麓鄱阳湖在山下一片汪洋,长江带之,远及天际。因再为石门游,三里,度昨所过险处,至则容成方持贝叶佛经出迎,喜甚,导余历览诸峰。上至神龙宫右,折而下,入神龙宫。奔涧鸣雷,松竹荫映,山峡中奥寂境也。循旧路抵天池下,从岐径东南行十里,升降于层峰幽涧;无径不竹,无阴不松,则金竹坪也。诸峰隐护,幽倍天池,旷则逊之。复南三里,登莲花峰侧,雾复大作。是峰为天池案山,在金竹坪则左翼也。峰顶丛石嶙峋,雾隙中时作窥人态,以雾不及登。

越岭东向二里,至仰天坪,因谋尽汉阳之胜。汉阳为庐山最高顶,此坪则为僧庐之最高者。坪之阴北,水俱北流从九江;其阳南,水俱南下属南康。余疑坪去汉阳当不远,僧言中隔桃花峰,尚有十里遥。出寺,雾渐解。从山坞西南行,循桃花峰东转,过晒谷石,越岭南下,复上则汉阳峰也。先是遇一僧,谓峰顶无可托宿,宜投慧灯僧舍,因指以路。未至峰顶二里,落照盈山,遂如僧言,东向越岭,转而西南,即汉阳峰之阳也。一径循山,重嶂幽寂,非复人世。里许,蓊然竹丛中得一龛,有僧短发覆额,破衲僧衣赤足者,即慧灯也,方挑水磨腐。竹内僧三四人,衣履揖客,皆慕灯远来者。复有赤脚短发僧从崖间下,问之,乃云南鸡足山僧。灯有徒,结茅于内,其僧历悬崖访之,方返耳。余即拉一僧为导,攀援半里,至其所。石壁峭削,悬梯以度,一茅如慧灯龛。僧本山下民家,亦以慕灯居此。至是而上仰汉阳,下俯绝壁,与世夐xing远隔矣。暝色已合,归宿灯龛。灯煮腐相饷,前指路僧亦至。灯半一腐,必自己出,必遍及其徒。徒亦自至,来僧其一也。

二十一日别灯,从龛后小径直跻汉阳峰。攀茅拉棘,二里,至峰顶。南瞰鄱湖,水天浩荡。东瞻湖口,西盼建昌,诸山历历,无不俯首失恃指眼见之山都比汉阳峰低,因而无法与之抗衡。惟北面之桃花峰,铮铮比肩,然昂霄逼汉,此其最矣。下山二里,循旧路,向五老峰。汉阳、五老,俱匡庐南面之山,如两角相向,而犁头尖界于中,退于后,故两峰相望甚近。而路必仍至金竹坪,绕犁头尖后,出其左胁,北转始达五老峰,自汉阳计之,且三十里。余始至岭角,望峰顶坦夷,莫详五老面目。及至峰顶,风高水绝,寂无居者。因遍历五老峰,始知是山之阴,一冈连属;阳则山从绝顶平剖,列为五枝,凭空下坠者万仞,外无重冈叠嶂之蔽,际目视野甚宽。然彼此相望,则五峰排列自掩,一览不能兼收;惟登一峰,则两旁无底。峰峰各奇不少稍让,真雄旷之极观也!

仍下二里,至岭角。北行山坞中,里许,入方广寺,为五老新刹。僧知觉甚稔熟悉三叠之胜,言道路极艰,促余速行。北行一里,路穷,渡涧。随涧东西行,鸣流下注乱石,两山夹之,丛竹修枝,郁葱上下,时时仰见飞石,突缀其间,转入转佳。既而涧旁路亦穷,从涧中乱石行,圆者滑足,尖者刺履。如是三里,得绿水潭。一泓深碧,怒流倾泻之上,流者喷雪,停者毓黛毓同“育”,生出之意,整句意为驻留下来的水积蓄起来,则变成深青色。又里许,为大绿水潭。水势至此将堕,大倍之,怒亦益甚。潭有峭壁乱耸,回互逼立,下瞰无底,但闻轰雷倒峡之声,心怖目眩,泉不知从何坠去也。于是涧中路亦穷,乃西向登峰。峰前石台鹊起,四瞰层壁,阴森逼侧。泉为所蔽,不得见,必至对面峭壁间,方能全收其胜。乃循山冈,从北东转。二里,出对崖,下瞰,则一级、二级、三级之泉,始依次悉见。其坞中一壁,有洞如门者二,僧辄指为竹林寺门云。顷之,北风自湖口吹上,寒生粟起,急返旧路,至绿水潭。详观之,上有洞翕然敛缩的样子下坠。僧引入其中,曰:“此亦竹林寺三门之一。”然洞本石罅夹起,内横通如“十”字,南北通明,西入似无底止。出,溯溪而行,抵方广,已昏黑。

二十二日出寺,南渡溪,抵犁头尖之阳。东转下山,十里,至楞伽院侧。遥望山左胁,一瀑从空飞坠,环映青紫,夭矫屈曲滉漾水势大而飞溅,亦一雄观。五里,过栖贤寺,山势至此始就平。以急于三峡涧,未之入。里许,至三峡涧。涧石夹立成峡,怒流冲激而来,为峡所束,回奔倒涌,轰振山谷。桥悬两岩石上,俯瞰深峡中,进珠戛玉形如珠溅,声如击玉。过桥,从岐路东向,越岭趋白鹿洞。路皆出五老峰之阳,山田高下,点错民居。横历坡陀不平的山坡,仰望排嶂者三里,直入峰下,为白鹤观。又东北行三里,抵白鹿洞唐代江州刺史李渤曾在此读书,并随身养一白鹿,因此得名,亦五老峰前一山坞也。环山带溪,乔松错落。出洞,由大道行,为开先道。盖庐山形势,犁头尖居中而少逊,栖贤寺实中处焉;五老左突,下即白鹿洞;右峙者,则鹤鸣峰也,开先寺当其前。于是西向循山,横过白鹿、栖贤之大道,十五里,经万松寺,陟一岭而下,山寺巍然南向者,则开先寺也。从殿后登楼眺瀑,一缕垂垂,尚在五里外,半为山树所翳yì遮掩,倾泻之势,不及楞伽道中所见。惟双剑崭崭众峰间,有芙蓉插天之态;香炉一峰,直山头圆阜耳。从楼侧西下壑,涧流铿然泻出峡石,即瀑布下流也。瀑布至此,反隐不复见,而峡水汇为龙潭,澄映心目。坐石久之,四山暝色,返宿于殿西之鹤峰堂。

二十三日由寺后侧径登山。越涧盘岭,宛转山半。隔峰复见一瀑,并挂瀑布之东,即马尾泉也。五里,攀一尖峰,绝顶为文殊台。孤峰拔起,四望无倚,顶有文殊塔。对崖削立万仞,瀑布轰轰下坠,与台仅隔一涧,自巅至底,一目殆无不尽。不登此台,不悉此瀑之胜。下台,循山冈西北溯溪,即瀑布上流也。一径忽入,山回谷抱,则黄岩寺据双剑峰下。越涧再上,得黄石岩。岩石飞突,平覆如砥。岩侧茅阁方丈,幽雅出尘。阁外修竹数竿,拂群峰而上,与山花霜叶,映配峰际。鄱湖一点,正当窗牖。纵步溪石间,观断崖夹壁之胜。仍饭开先,遂别去。

【译文】

戊午(万历四十六年,1618)八月十八日我同族兄雷门、白夫到九江。换乘小船,沿长江向南航行,进入龙开河,行驶二十里水路,在李裁缝堰停泊。登上陆地,走五里路,经过西林寺,到达东林寺。东林寺正对庐山的北面,南方面对庐山,北边倚靠着东林山。东林山不很高,是庐山的外廓。山中有条大溪,从东向西流,中间有释路作为分界,是九江到建昌的要道。东林寺前门面临溪水,进门是虎溪桥,规模很大,正殿已经毁坏,夷为平地,右边是三笑堂。十九日走出东林寺,顺山麓向西南方行走。走五里路,跨越广济桥,开始舍弃官道,沿溪岸向东走。又走二里路,溪流迂回,山峦四合,雾色浓厚有如霏霏小雨。有一人站立溪口边,问他路,得知由这里向东上山为天池大路,向南转登上石门,是天池寺侧面的小路。我很熟知石门风景的奇异,路很险要没法攀爬上去,于是请那人做我的向导,相约二位兄长自己到天池寺等待。于是向南渡过两条小溪,经过报国寺,从青绿色的石条阶上,在芬芳的云气中攀登了五里路,仰望浓雾中有一对石峰高耸兀立,那就是石门了。一路上由石岩缝隙中进入,又有两座石峰相对着屹立。路在石峰缝隙中宛转曲折,往下俯瞰陡峻的山涧旁的那些山峰,在铁船峰旁的,都从山涧底高耸屹立,直上云天,并立的山峰距离不过咫尺,争雄竞秀,而层层云烟在重叠的翠峰间缭绕,澄映于四面山峦之外。山峰下汹涌的涧水,浪如喷雪,声如奔雷,腾空起伏,震荡山谷,人的耳、目因为这些景色而狂喜过望。石门内对立的双峰倚靠着岩壁,都构筑有层楼高屋。徽州人邹昌明、毕贯之新修建了精庐,僧人容成在其中焚香修斋酸。从庵后的小路,又走过一道石门。都是在石崖上上下攀踏,石瞪穷尽则手挽藤条攀援,完全没有藤条的地方则安置木梯登上去。这样走了二里路,到达狮子岩。狮子岩下修建有静室。翻越山岭,路很平坦。再往上走一里多路,找到了大道,就是从郡城南面来的那条。经过石阶而向上走,一座大殿已在眼前,因为雾浓的缘故,从远处辨认不清。逼近它看,只见红的柱子、彩漆的栋梁,这就是天池寺了,大概是毁坏后新建盖起来的。从右边的廊房侧面登上聚仙亭,亭前面有一山崖向外突出来,面向下看,见不到地,叫作文殊台。走出天池寺,从大路左面登上披霞亭。由披霞亭侧面的岔路向东爬上山脊,行走三里路,由这里向东再走二里路,就是大林寺;由这里折向北面往西,叫作白鹿升仙台;折向北面再往东,叫作佛手岩。白鹿升仙台三面岩壁直立,四旁有很多高大的松树,高皇帝(朱元璋)御制的《周颠仙庙碑》在山岩顶上,有石亭覆盖它,形制很古朴。佛手岩弯隆而高高地屹立着,深有五六丈,岩前端的岩石横岔向前伸出,所以称之为“佛手岩”。顺着佛手岩侧面的庵向右走,山崖的岩石有两层从深坞中突出来,上层平坦,下层逼仄,是访仙台遗址。台后面的岩石上写着“竹林寺”三个字,竹林寺是庐山中的梦幻境地,可望而不可即;台前面,每当风雨之中,时时会听见佛寺的敲钟声、敬佛诵经声,所以因此而当作访仙合。当时刚好云雾迷漫,即使是山坞中的景色,也像海上蓬莱、方丈、流洲三座神山一样,又何必再论说竹林寺呢?返回来走出佛手岩,从大路往东走,抵达大林寺。大林寺四面山峰环卫,寺前面有一条溪水环抱。溪岸上有棵大树,树粗有三人围,不像是桧也不像是杉树,枝头结满了累累果实。传说这是宝树,来自西域,原来有两棵,其中一棵已被暴风雨拔倒毁去了。

二十日清晨,雾气完全收敛起来。走出天池寺,奔向文殊台。四面的岩壁高达万协,从上俯看铁船峰,好像一只飞属,正好可供神仙来去乘坐。山北面的各座山峦,低矮得就像聚集一处的蚂蚁。匡湖边洋洋数十里山麓,与长江仅有一衣带的距离,而江水却远流到天际。因此第二次作石门之游,走三里路,越过昨天所经过的险要地方,到的时候僧人容成正拿着佛经出来迎接,很高兴,引导我一一游览各山峰。上行到神龙宫右边,转身向下走,进入神龙宫。奔流的山涧水声有如雷鸣,松树竹林相互荫映,这是山峡之中奥秘而寂静的境域。沿着旧路抵达天池寺下,从岔路向东南方行走十里路,在层叠的山峰、幽深的山涧之间登上爬下;没有哪条路上没有竹林,没有哪处北坡没有松树,这就是金竹坪了。各山峰隐隐相护,幽深比天池寺多一倍,而宽旷却稍逊于天池寺。又向南走三里路,登上莲花峰侧面,雾气再次大作。莲花峰是天池寺的界山,对金竹坪说则是左翼了,峰顶上嶙峋的岩石丛,在雾气的空隙中不时地作出窥视人的神态。因雾迷漫,不能登上峰顶。

越过山岭向东走二里路,到达仰天坪,因而计划游览尽汉阳峰的所有风景名胜。汉阳峰是庐山的最高顶,这仰天坪则是僧人庐舍的最高之处。仰天坪的北面,溪水都向北流,从属于九江府;仰天坪的南面,溪水都向南方下淌,归属于南康府。我怀疑仰天坪离汉阳峰应当不会很远,僧人说中间隔着桃花峰,尚有十里路之遥。走出寺门,雾渐渐散开。从山坞的西南面走,顺着桃花峰向东转,经过晒谷石,越过山岭向南下去,再往上走就是汉阳峰了。先是遇到一位僧人,说是汉阳峰顶没有可以托宿之处,最宜投宿慧灯和尚的僧舍,并因此指点道路。未到峰顶二里路时,落日光辉映照满山,于是照僧人所说的,向东越过山岭,转而向西南,就是汉阳峰的南面了。一条小径顺山延伸,层峦叠嶂,幽深寂静,仿佛不再是人世间。走一里多路,在茂盛的竹丛中找到一间供有佛像的小屋,有位和尚短头发覆盖前额,穿着破烂僧衣,打赤脚,这就是慧灯和尚,正在挑水磨豆腐。竹丛中还有和尚三四人,身着整洁的衣鞋揖让待客,他们都是慕名慧灯从远处来的。又有赤脚、短发和尚从山崖间走下来,问他,原来是云南鸡足山的和尚。慧灯有徒弟,构筑茅屋在山里,那位和尚走过悬崖去拜访他,方才返回来。我就拉着一位和尚作为向导,攀援半里路,到慧灯徒弟的住所。石壁陡峭笔削,架悬梯度过去,一间茅屋就像慧灯和尚的那间小屋,这和尚本来是山下的百姓人家,也是因为仰慕慧灯而居住这里的。到了这里,向上仰望汉阳峰,往下俯瞰悬崖绝壁,真是与人世远远隔离了。夜色已经合拢,返归慧灯的小屋歇宿。慧灯和尚煮好豆腐相款待,先前指点道路的和尚也到了。慧灯和尚半个月磨一次豆腐,必定由自己亲自做出来,必定款待遍他所有的徒弟。他的.徒弟也自己来吃,来的和尚即其中的一位。

二十一日告别慧灯和尚,从小屋后的小路直接攀登汉阳峰。攀援茅草、手拉荆棘地向上攀登二里路,到达汉阳峰顶。从南鸟瞰都阳湖,浩荡的湖水仿佛与天相连。东面远望湖口县,西面遥看建昌,各座山历历在目,没有哪一座不像失去了倚仗一样低头服输。只有北面的夕七花峰,是诸山中铮铮者可与汉阳峰并肩,然而它昂首耸立逼近霄汉,这是它最美的地方了。下山走了二里路,沿着旧路,向五老峰前进。汉阳峰、五老峰,都是庐山南面的山,有如两支角相对,而犁头尖则介于两者中间,退到后面,所以两座山峰相望很近。路都必须仍旧到金竹坪,绕过犁头尖后面,从它的左侧出来,向北转,才能到达五老峰,从汉阳开始计算路程,已有三十里。我刚到岭角,遥望峰顶很平坦,不详悉五老峰的面目。等到到达峰顶,只见风很猛烈,没有流水,空寂而无人居住。因游历遍五老峰,才知道这山的北面,一冈相互连属,山的南面,则是从山绝顶平剖,分成五支,从空中下坠万初,非常高险,其外没有重冈叠嶂的遮蔽,视野非常宽广。然而五座山峰排列一线,自己互相遮掩,一望不能兼收五峰;只能登上一峰,而峰两旁似乎无底!座座山峰各有奇险景观,相互不稍逊色,真是雄伟宽扩的最高景观!

仍然下山,二里路后到达岭角。向北走,在山坞中行进,约一里路后,进入方广寺,是五老峰新建的佛寺。知觉和尚非常熟悉三叠泉瀑布胜景,说是道路极其艰难,摧促我快走。向北行走一里路,道路已穷尽,渡过涧水。随涧岸向东西方向走,哗哗流淌的阿水下注于乱石之中,两边有山夹峙,丛竹及长树枝,上上下下葱葱郁郁;时时仰望见露出的岩石如在绿色中飞动;点缀在山间;越进入,胜景越美好。接着,涧岸旁的路也穷尽了,只好从涧中的乱石中往前行走,圆的石头滑脚,尖的石头刺破鞋子。就这样往前走了三里,找到绿水潭。一乱很深的碧水,其上有汹涌澎湃的涧流倾泻而下,奔流的水有如喷雪,溅起阵阵雪白的水花;停留于潭中的水,是深青色的。又走过一里多路,就是大绿水潭。流水的态势,至此将要下坠,流量比前大一倍,汹涌澎湃也益加厉害。潭前的峭壁无规则的耸立,回环着相互逼近峙立。往下鸟瞰,似乎无底,只听到轰雷般似乎要震倒峡谷的响声,心里恐惧,眼光昏花,不知道泉水从什么地方坠去。到这里,涧中的路也穷尽了,于是向西面攀登山峰。峰前石台依势崛起,俯看四周层层崖壁,显得阴森而狭窄。泉水为崖石所掩蔽,无法看见,一定要到对面的峭壁之间,方能够全部看清其胜景。于是沿着山冈,从北向东转。二里路后,走到对面峭壁上,往下俯视,则第一级、第二级、第三级的流泉情景,才依次全部看清楚。那山坞中一崖壁上,有像门大小的洞二个,知觉和尚就指着它说是竹林寺的大门。过了一会儿,北风从湖口吹上来,寒冷使人战粟起来,急忙返归旧路,到达绿水塘。详细地观察绿水潭,看见上面有洞敛缩着往下坠。知觉和尚引导我进入其中,说:“这也是竹林寺三门之一。”然而洞本来是石缝隙相夹而起,其内横通有如“十”字,南北通明透亮,往西进入好像没有底似的。出洞,沿溪岸而行,抵达方广寺时,天已昏黑。

二十二日走出方广寺,从南面渡过溪水,抵达犁头尖的南面。向东转下山,走十里路,到达楞伽院侧面。遥望山左侧半腰,一瀑布从空飞坠而下,环映出四周的青青紫紫,混漾中显出一种屈曲的气势,也是一雄丽景观。走五里路,经过栖贤寺,山势至此开始趋向平缓;因为急于三峡涧的游览,未进入栖贤寺。一里路多,到达三峡涧。涧由石壁夹立形成峡口,汹涌的水流冲激而来,为峡口所约束,奔腾回旋,汹涌激荡,轰鸣声震荡山谷。一桥悬架两边的岩石上,在桥上俯视深峡中,激荡的流水有如珍珠溅射,声有如敲击玉响。过桥后,从岔路向东,翻越山岭奔向白鹿洞。道路都出现在五老峰的南面,山田高下不一,民居错落散布。横行经过的路很不平坦,仰望层峦叠嶂的地方还有三里。直接进入山峰之下,是白鹤观。又向东北方向行走三里,抵达白鹿洞,这里也是五老峰前的一处山坞。环山的溪流有如带子,高大的松树错落山间。走出白鹿洞;由大道上走,这是通往开先寺的道路。大概庐山的形势,犁头尖处于中间而稍稍偏一些,栖贤寺实际上正处于中间地区,五老峰向左突出,其下即是白鹿洞;右边峙立的,则是鹤鸣峰了,开先寺正当其前。于是向西面,沿着山,横穿过通往白鹿洞、栖贤寺的大道,走十五里,经过万松寺,登上一岭而后下山,巍然南向的那座山寺,就是开先寺了。从大殿后面登楼远眺瀑布,一缕垂垂向下的水帘,还在五里路之外,一半为山树所遮蔽,倾泻而下的态势,不及楞伽道中所看见的壮丽。只有双剑峰在众峰中间显得特别高峻,有芙蓉插天的态势;香炉峰那一座山峰,挺直而山头形成圆形的土山丘。从楼侧向西面走下山沟,涧溪流水铿然地泻出峡石口,此即是瀑布的下流。到这里,瀑布反而隐蔽不复能看见,而峡石口的流水汇聚为龙潭,澄澈得能映出人的心境和眼睛。坐在石头上很久时间,四山都已沉入夜色,才返回到殿西之鹤峰堂歇宿。

二十三日由开先寺后的侧边小路上登山。越过溪涧,盘旋于山岭,在山半宛转前行。隔着山峰又看见另一瀑布,并挂在瀑布东面的,就是马尾泉了。走过五里路,攀登上一座尖山峰,其绝顶为文殊台。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四面无有倚靠,峰顶有文殊塔。对面的崖岩削立,高达万初,瀑布发出轰轰的响声向下坠落,与文殊台仅仅相隔一涧,从崖巅到崖底,一眼几乎看不尽。不登临这文殊台,就不尽知这瀑布的胜景之妙。走下文殊台,沿着山冈的西北面追溯溪流,即是瀑布的上流。一条小路忽然伸入,山回谷抱,黄岩寺正高踞在双剑峰下。越过溪涧再向上攀登,得以到达黄石岩。岩石有的奇异突兀,有的平覆如磨刀石。岩侧的茅草阁方丈,幽雅脱离尘世。阁外面有修竹数竿,在群峰之上轻轻摆动,与山花、秋天的霜叶,辉映相配于山峰之间。远眺都阳湖一片,正对着窗户。在溪洞、岩石间放开步伐游览,观赏断崖、夹壁的种种景致。仍然在开先寺用饭,饭后告别而去。

篇11:滇游日记原文及翻译参考

滇游日记原文及翻译参考

【原文】

戊寅(公元1638年)九月初一日雨达旦不休。起观两界山,已出峡口,碧峒在西南山下,其北山冈上即红板桥,为贵州界。

复去黔而入滇,高枕一宵矣。就火炊饭欲行,主人言:“此去黄泥河二十里,水涨舟莫能渡,须少需等待之。”盖是河东岸无居庐,先有去者,亦俱反候于此。余见雨势不止,惮于往返,乃扫剔片地,拭木板为几,匡坐正坐敝茅中,冷则与彝妇同就湿焰。盖一茅之中,东半畜马,西半则主人之捐,榻前就地煨湿薪以为爂cuàn即云南的火塘,爂北即所置几地也,与其榻相隔止一火。夜则铺茅以卧,日则傍火隐几。雨虽时止,檐低外泞,不能一举首辨群山也。

初二日夜雨仍达旦。主人言:“今日涨愈甚,舟益难渡。明日为街子,贵州为”场“,云南为”街子“,广西为”墟“。候渡者多,彼舟不得不至。即余亦同行也。”余不得已,复从之。匡坐如昨日,就火煨粥,日三啜焉,枯肠为润。是日当午,雨稍止。忽闻西岭喊声,寨中长幼俱遥应而驰。询之,则豺狼来负羊也,幸救者,伤而未死。夫日中而凶兽当道,余夜行丛薄中,而侥幸无恐,能忘高天厚地之灵祐哉!

碧峒在亦佐县东百里。盖滇南胜境之界山南走东转,包明月所又称平彝所之南横过,为火烧铺南山。

按滇南胜境,乃分界山也,而老脊尚在其东火烧铺西岭。余前过明月所,即平彝所,询土人,言其水南下亦佐。

则明月所东,火烧铺西,乃为分水之脊,即转为火烧、亦资孔之南山,东走而北转,经乐民所,北绕归顺、狗场之间,而东南下安笼所,入广西泗城州境,又东过思恩府北,东峙为太明山,而尽于浔州,为黔、郁二江之界。其滇南胜境之南,所度火烧铺南山者,其峡中尚有明月水出焉,界从其口东度两分而已。老脊从此分为两支。正支东由亦资孔南,东北绕乐民所北,而转安笼所,下泗城州。旁一支南下东转,而黔、滇之界因之,南抵此峒,又南至于江底,又南尽于南盘之北焉。是黔界越老脊之西南,不以老脊为界,而以南支为界也。若以老脊,则乐民所、狗场营、黄草坝俱当属滇。以老脊东行而黔隘小,故亵(póu减少)滇益黔,以补不足。

碧峒北与新兴城遥对,南与柳树遥对。此地又滇凸而东者。

碧峒寨有民哨,有薙薙,共居一寨门之内。其西为民寨,即余所栖者;其东为薙薙寨。

自黄草坝至此,米价最贱,一升止三四文而已。

初三日子夜寒甚。昧爽起,雨仍霏霏。既饭,出寨门,路当从小岐南上山,误西从大石径行。

初有坞西北去,以为狗场道。随石径西南转,二里,东界石山南去,坞转而西,随之。

二里,峡中禾遂盈陇,望北山崖畔有四五家悬坡上,相去尚一里,而坞南遂绝,乃莽苍横陟其坞而西北,一里,抵北山村麓,有两人耕于其下,亟趋而问之。尚隔一小溪,其人辄牵牛避去。

余为停趾即停止行进,遂告以问道意。

其人始指曰:“往黄泥河应从来处。此误矣。”在问以误在何处,其人不告去。乃返,行泥塍间,路倏断倏续。二里余,至前转坞处,犹疑以为当从南峡入。方惆怅无路,忽见坞边一牧马者,呼之,即碧峒居停主人也,问何以至此?盖黄泥河之道,即从碧峒后东南逾岭,乃转西峡,正与此峡东界石山,南北相隔,但茅寨无路,故必由碧峒始得通行。遂复二里余,返至碧峒西南,傍其寨门,东南逾岭而下。一里,东南径坞,半里复上,又半里,又东南逾一岭,有峡自南西坠,而路则直西出坳。半里始下,又半里抵西峡中,遂由峡西行。屡陟冈洼,三里,有石峰踞峡之中,为当关之标,由其北逾脊而下。

时密云酿雨,见细箐萦崖,深杳叵测,真豺虎之窟也。惴惴西下,一里度壑。又二里,忽有水自北峡出,下嵌壑中,绕东南而注,是为黄泥河。其河仅比泸江水,不阔而深,不浑而急;其源发于乐民所、明月所,经狗场至此,东南与蛇场河同下江底而入盘江者也。时有小舟舣停泊西,稍待之,得渡,遂西上坡。一里半,逾岭坳,有岐自东南峡底来,为入小寨而抵板桥者,乃知板桥亦四达之区也。又西出峡,见群峰中围一壑,而北峰独稍开,即黄泥河所环。共一里余,抵聚落中。是日为市,时已散将尽。入肆觅饭。主人妇以地泞天雨,劝留莫前。问马场尚四十里,度不能前,遂停杖焉。

黄泥河聚庐颇盛,但皆草房。其地四面环山,而北即河绕其后,复东南带之。西又一小溪,自西南峡来,北注黄泥。

其中多盘坞环流,土膏丰沃,为一方之冠。亦佐之米,俱自此马驼肩负而去。前拟移县于此,至今称为新县,而名亦佐为旧县云。

初四日晨起雨止,四山云气勃勃。饭而行,西半里,度一木桥,其下溪流自南而北,即西小溪也。又西上坡,转而南,溯流半里,入西峡。又半里,转而北,其处又有北峡、西峡二流之交焉。

于是随北峡溪,又溯流半里,乃西上山。

时东峰云气稍开,乃贾勇上跻。仰见西岭最高,其上皆夹坡削箐,云气罩其顶,不能悉。跻二里,渐入浓雾中,遂从峰头穿峡上,于是箐深霾黑,咫尺俱不可见。又一里陟其顶,平行岭上。又二里乃下,下一里及西坞。涉坞而西,一里,度一小桥,桥下水北流。

乃南向西转,一里,有岐交其南北:南乃入牛场村道,有小峰骈立,村隐其下焉;北乃其处趋狗场营者。又西半里,乃西上山,其坡峻且滑,无石级可循,有泥坎陷足,升跻极难。二里,陟峰头,又平行峰头一里,越其巅。时浓雾成雨,深茅交道,四顾皆弥沦完全被淹没如银海。

得峰头一树如擎盖,下有列石如错屏,乃就树踞石而憩,止闻飕飗滴沥之声,而目睫茫如也。又西北平行者一里,下眺岭西深坠而下,而杳不可见;岭东屏峙而上,而出没无常。

已从北下,始有石磴陡坠,箐木丛水。

共一里半,陟坞而西,亦中洼之宕也。半里,又逾西坳出,其壑大开,路乃稍平,尖峰旁立,若为让道者。西向平行坞中一里半,有水横潴于前,以为溪也,涉之不流,乃壑底中洼之坑,蓄而成溪者。又西二里,复有一溪,北流甚急,波涨水深,涉之没股焉。又西一里,乃饭于峡坡之下。既饭,遂西人竹峡。祟峰回合,纡夹高下,深篁密箐,蒙密不容旁入,只中通一路,石径逶迤,如披重云而穿密幄也。其竹大可为管,弥漫山谷,杳不可穷,从来所入竹径,无此深密者。

其处名竹园箐。自黄泥河西抵马场,人人捆负,家家献客,皆此物也。客但出盐瀹(用汤煮东西)之耳。其中坡陀屡更,三里,逾峡南下,其壑中开,又为雾障,止闻隔坡人语声,然不辨其山形谷势矣。南行壑中一里,转而西半里,又越一坳。又半里,经峡而西,抵危坡下,复西向跻磴上,于是密箐仍萦夹壁悬崖间,其陟削虽殊,而深杳一如前也。攀陟三里,西逾岭头,竹箐既尽,循山南转,皆从岭上行。路东则屏峙而上,路西则深坠而下,然皆沉雾所翳,不能穷晰也。南向平陟岭上者三里,转而西行岭脊者一里,其脊南北,俱深坠而下,第雾漫莫悉端倪。既而傍北岭行,北屏峙而南深坠。又二里,雨复大至,适得羊场堡四五家当岭头,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户,煨撃竟麾盟瘢?雇?缬曛?嘁病?

初五日夜雨达旦不休。饭而行,遂南向稍下,已渐转西。两旁多中洼下陷之穴,或深坠无底,或潴水成塘,或枯底丛箐,不一而足,然路犹时时陟冈逾岭,下少上多也。

十里,见路北有深箐,有岐从箐中升,合并西去;有聚落当岭头,是曰水槽。其处聚落颇盛,夹道成衢,乃狗场营、安笼所、桃花大道所出。但冈头无田,其上皆耕厓即崖锄陇,只湛种粟,想稻畦在深坑中,雾翳不见也。升陟岭头,又西五里,是曰水井,其聚落与水槽同。由其西一里半,始历磴下,遥望西坞甚深。

下箐中一里,由峡底西行二里,复逾坡而上。

一里,稍下坡西坞中。其中不深,而回峰四辟,雾倏开合,日色山光,远近迭换,亦山中幻景也。

既复西向逾岭,三里,见岭西洼中,有水成塘。乃循峰西北行,稍下一里,而入亦佐县东门。县城砖甃,而城外草舍三四家,城中亦皆草舍,求瓦房寥寥也。一里,炊于县前。饭后,半里出西门,乃西北行。计其地犹在群峰之顶,但四山雾塞,上下莫辨耳。从岭头西北行二里,乃西向历峻级而下。其时雾影亦开,遂见西坞中悬,东界所下之山,与西界崇峰并夹,南北中辟深壑,而拐泽河自北而南,经其中焉;其形势虽见,而河流犹深嵌不可窥。西山崇列如屏,南额尤高,云气尚平抹其顶,不令尽露。西山之南,复起一山,斜障而东,此则障拐泽而东南合蛇场者也。于是盘折西下,三里,抵坡而磴尽。复西北行坡陀间,一里,逾冈再下,数家茅舍在焉,然犹未濒河流也。

又西半里,涉一东来小水,乃抵河岸。溯之北,又涉一东北来小水,约半里,有渡舟当崩崖下,渡之。是河发源干平彝卫及白水铺以东,滇南胜境以西皆注焉。其势半于江底,而两倍于黄泥河,急流倾洞,南奔东转,与蛇场合而东南会黄泥河水而为江底河者也。亦佐、罗平南北东西二处,俱以此为界。西登崖,崖岸崩颓,攀跻而上,遂西向陟岭。时暮色将至,始以为既渡即有托宿处,而荒崖峻坂,绝无一人,登陟不已,暮雨复来。五里,遇一人趋渡甚急,执而问之。曰:“此无托宿处。鸡场虽遥,亟趋犹可及也。”乃冒雨竭蹶,转向西南上。五里逾坳而西,乃西转北行峡中。稍降二里,得数家之聚焉。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户,偎校晌笋,竟忘风雨之苦也。

初六日晨起雨止,四山犹氤氲不出。既饭,稍西下,渡洼。复西北上,渐露昨所望屏列崇峰在西南,而路盘其东北。三里逾一冈,坪间有墟地一方,则鸡场是也,从坳北稍下,又得数家之聚焉,问之,亦鸡场也。盖昨所宿者,为鸡场东村,此则鸡场西村矣。从村北行,其峡西坠处,有石峰屼立,路从其北逾脊。稍东转而北涉坞,共三里,遂西北跻岭。盘折石磴西北上,二里而涉其巅,则夙雾顿开,日影焕发,东瞻群峰吐颖,众壑盘空,皆昨所从冥漠中度之者。越岭西下一里,抵盘壑中,见秋花悬隙,细流萦磴,遂成一幽异之境。西一里,有山横披壑西,透其西北腋,似有耕云樵石之栖,在西峰后;循其东南坞,则大路所从去也。乃随坞南转。坞东西山分两界,余以为坞中水将南流,而不意亦惧中洼之穴也。南行三里,复逾脊而上,遂西转,盘横坡之南脊焉。

一里,循横坡南崖而西,其处山脊凑合,冈峡纵横,而森石尤多娟丽。

又西一里,有岐自东南峡来合。

又西一里,乃转北下,于是西向山遥豁,而路则循山西北向行矣。

四里,复北向逾冈,转而西下,望西北坞中,有石壁下嵌,不辨其底。

已而降行坞中一里余,又直造其下,则亦中洼之峡也。由其南又西行,两陟冈坞共三里,始涉一南流小水。

自渡拐泽河至此,俱行岭上,未见勺水。又西逾一冈,一里,南望冈南,一峰西辟,洞门高悬,门有木横列,而下隔一峡,遥睇无路,遂不及迂入。又半里,又涉一南流小水,西逾一冈,共二里而抵桃源村。其村百家之聚,与水槽相似,倚北山而居;前有深坞,罗平之道自坞中东南来;北东西三面,俱会其水南坠入崖洞,而南泄于蛇场江。故知拐泽西岸崇山,犹非南行大脊也。村多木皮覆屋以代茅。时日已午,就村舍瀹汤餐饭,而木湿难燃。

久之,乃西向行,渡西北峡石中小水。

一里,陟西坞而上。

又一里,逾冈而西,见西坞自西而东,其南有小山蜿蜒,亦自西而东界之。其山时露石骨峥峥,然犹未见溪流也。坞中虽旋洼成塘,或汇澄流,或潴浊水,皆似止而不行者。又西一里,逾冈西下,有村当坞,倚南崖而居。于是绕村西行,始见坞中溪形曲折,且闻溪声潺湲矣。由其北溯之西行,又一里,见坞中又有一村当坞而居,始见溪水自西来,从其村西,环其村北,又绕其东,其村中悬其北曲中,一溪而三面环之,南倚南山之崖,北置木桥以渡溪水。其水不甚大,而清澈不汩,是为清水沟云。盖发源于西山之回坎坡,经此而东出于桃源,始南去者也。

又西一里,复过一村,其村始在坞北。

又西一里,又经一村,曰小板村,有税司在焉,盖罗平北境,为桃花驼盐之间道也。又西二里,始逾坡涉涧,屡有小水自北峡来,南注于清水沟,路截而逾之也。北峡中男妇二十余人,各捆负竹笋而出,盖土人群入箐采归,淡熏为干,以待鬻yù卖人者。又西二里,直逼西山之麓,有村倚之,是为回窞dàn深坑坡。清水沟中民居峡坞,至此而止,以坞中有水。可耕也。

由此西南半里,过一小桥,其水自西北沿山而来,即清水沟上流之源矣。度之,即西上岭。岭头有索哨者,不之与而过。

蹑岭一里半,西陟岭脊。是脊始为分水之处,乃北自白水铺西直南度此,回环西南,而峙为大龟,以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诸派者也,而罗平之界,亦至是而止焉。逾脊西,渐西北平下一里,渐转而西,行坞中。其坞东西直亘,而南北两界遥夹之,南山卑伏,而北山高耸,暮雾复勃勃笼北峰上,流泉亦屡屡自北注南。第南山之麓,似有坠涧横其北,然不辨其为东为西,以意度之,以为必西流矣,然不可见也。坞中皆荒茅断陇,寂无人烟。

西行六里,其西有山横列坞口,坞始坠而西下,茅舍两三家,依坞而栖,路乃逾坞循北山而西。

半里,有茅亭一龛当路旁,南与茅舍对,想亦哨守之处也。

又西一里稍下,有小水成溪,自北峡来,小石梁跨之,其水南注坞口而去。既度梁,即随西山南向,随流半里,转而西上岭,暮色合矣。

又上一里,而马场之聚当岭头。

所投宿者,乃新至之家,百无一具。时日已暮,无暇他徙,煨湿薪,卧湿草,暗中就枕而已。

【译文】

戊寅年(崇祯十一年,1638)九月初一日雨通宵达旦一直没停。起床去观赏云南、贵州两省交界处的山脉,出了山峡口。〔碧酮在峡谷西南面的山下,其北面的山冈上就是红板桥,红板桥属于贵州省地界。〕又离开贵州省而进入云南省,高枕无忧地睡了一夜。就着火塘做饭准备出发,主人说:“这里距离黄泥河二十里,河水一涨船就无法渡过去,必须稍稍等待。”因为黄泥河东岸没有人家居住,有先去河边的人,也都要返回到这里等侯。我看雨没有停的趋势,怕来回往返,于是就在简陋的茅屋里清扫出一小块地方,把木板擦干净后作为小桌子坐着,冷了就和彝族妇女一同靠近烧湿柴的火塘。这一间茅草屋中,靠东的一半畜养马匹,靠西的一半则是主人的床铺,床铺面前就地埋个火塘烧烤湿柴,火塘北面是我放小桌子的地方,与主人的床铺仅相隔一个火塘。夜晚铺上茅草就睡,白天则在紧靠火塘坐在小桌子前。有时雨虽然停了,但屋檐低矮、门外泥泞,不能一抬头就看清群山。

初二日雨仍然通宵达旦地下。主人说:“今天河水涨得更加厉害,船只更难渡过去。明天是街子,〔贵州省叫“场”,云南省叫“街子”,广西省叫“墟”。〕等侯渡船过河的人很多,那渡船不得不划过来。到时我也和你一齐走。”我没有其它办法,又听从了。和昨天一样坐在屋里,就着火塘煮稀饭,一日三餐,干瘪的肠胃得以滋润。这天中午,雨渐渐停了。忽然听到西边山岭传来喊声,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呼喊起来响应这远方的喊声,并急急忙忙地奔过去。询问后才知道,是豺狼来拖羊,幸而救得及时,羊虽然受伤却没死。大白天的中午都有猛兽在大路上出没,我连夜在草木丛杂的地方行走,而侥幸没受到惊吓,怎能忘记天神地灵的保佑呢!

碧桐位于亦佐县东边一百里处。原来滇南胜境所在的云、贵界山往南延伸后朝东转,绕着明月所的南部横贯过去,成为火烧铺南山。〔滇南胜境关所在的山,是云、贵两省的界山,但界山主峰还在其东边的火烧铺西岭。我从前经过明月所―就是平彝所,询问当地人,他们说明月所的水往南流到亦佐县。那么明月所东面、火烧铺西面,才是云、贵两省分水岭的主峰山脉,就是绕过去成为火烧铺、亦资孔骚南山的山脉,往东延伸后向北转,经过乐民所,再往北从归顺营、狗场营之间绕过,然后往东南延伸到安笼所,进入广西省泅城州境内,又往东延伸、经过思恩府北面,往东耸立为大明山,然后延伸到得州为尽头,成为黔江与郁江的分水岭。而滇南胜境的南部,所延伸为火烧铺南山的山脉,其峡谷中还流出明月水,云、贵两省的界山从峡谷口东面分别向两边延伸罢了。〕主峰山脉从这里分为两支。主要的一支往东经过亦资孔骚南部,往东北绕过乐民所北部,然后转到安笼所,延伸到泅城州。旁边的一支往南延伸后向东转,而黔、滇两省的分界就顺着这支山脉走向,往南延伸到碧炯这里,再往南延伸到江底,又往南延伸到南盘江北岸结束。因此贵州省的省界越到分水岭主峰山脉的西南,不以主峰山脉为界山,而以往南延伸的分支山脉为界山。〔如果以主峰山脉分界,那么乐民所、狗场营、黄草坝等地都应当隶属于云南省。因为主峰山脉往东延伸,使贵州省地域狭小,所以就根据支脉为界来减少云南省的地域而增加贵州省,以便弥补不足。〕

碧酮北边与新兴城遥遥相对,南边与柳树遥遥相对。这里又是云南省向东凸出的地方。

碧酮寨有汉民的哨,有锣锣,汉民、锣锣共同居住在一道寨门之内。寨子西部是汉民寨,就是我所寄住的地方;寨子东部是锣锣寨。

从黄草坝到碧炯,米价最便宜,一升米才卖三四文铜钱。初三日晚上到凌晨气候非常寒冷。天亮起床时,雨仍然下得很大。吃过饭后,从寨门出去,应当顺着小岔路往南上山,却错误地顺着石头大路往西边走。一上路就有山坞朝西北边伸去,我以为是去狗场营的路。随着石头路往西南转,走了二里,东部的石山向南延伸,山坞朝西转,顺着山坞走。二里,峡谷中庄稼水沟遍布,远远看见北面的山崖边有四五家人高高地住在山坡上,还相隔一里的距离,而山坞南面路却断了,于是从迷茫中横穿山坞往西北走,一里,来到北面山村所坐落的山脚,有两个人在山下耕作,急忙奔过去询间他们。还相隔一条小溪,这两人就牵着牛避开了。我因此停下脚步,把问路的意图告诉他们。两人才指着说:“去黄泥河应当从你过来的地方走。到这里错了。”我再问错在什么地方,他们没告知就离开了。于是往回走,在泥泞的田埂上穿行,道路时断时续。走了二里多,来到先前转进山坞的地方,犹疑不决地以为应当顺着南边峡谷进去,正在为不知道走哪条路而惆怅,忽然看见山坞边有一个牧马人,呼唤他,原来是我在碧炯寄宿的主人,他问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去黄泥河的路,就从碧恫背后往东南翻越山岭,然后才转进西边峡谷,刚好和此峡谷东部隔着石山,南北相隔,只是茅草堵塞,无路可走,所以必须经由碧桐才能通行。于是又走二里多,返回到碧酮西南,沿着碧恫寨门,往东南越岭而下。一里,往东南横穿山坞,走了半里又往上攀。又半里,再往东南越过一道山岭,有道峡谷从南往西延伸下去,而道路则一直向西伸出山坳。走半里后开始下坡,又走半里抵达西边峡谷中,于是顺着峡谷往西走。多次登冈穿洼,三里,有座石峰突立在峡谷正中,犹如一夫当关的标志,从石峰北面越过山脊往下走。这时乌云密布,大雨欲来,只见狭窄的警沟环绕崖壁,深不可测,真像是豺狼虎豹的巢穴。惴惴不安地往西下山,一里越过沟壑。又走二里,忽然有河水从北边峡谷中流出,往下坠入沟壑中,绕向东南流去,这就是黄泥河。黄泥河水仅和沪江水一样,水面不宽但深,水流不浑但急;河流发源于乐民所、明月所,流经狗场营后流到这里,往东南和蛇场河一齐流到江底,然后再流入盘江。此时有条小船停在西岸,稍微等了一会,得以渡河,于是往西上坡。一里半,翻越岭坳,有条岔路从东南边峡谷底伸过来,这是进小寨然后通往板桥的路,于是知道板桥也是四通八达的地区。又往西走出峡谷,看见群峰环绕着一道沟壑,只有北面的山峰稍稍让开,是黄泥河所绕流的出口。共走了一里多,来到聚落中。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我到时集市已经快要散完了。进店铺里找饭吃。主人、主妇认为地下泥泞、天上下雨,劝我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了。询问离马场还有四十里,估计不能走到,就留宿在这里。黄泥河的民宅较多,但都是草房。这里四面环山,而北面则黄泥河水从山后绕过,再往东南流去。西边还有一条小溪,从西南峡谷中流来,再往北注入黄泥河。黄泥河地区有很多流水环绕的盘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在这一带居于首位。亦佐县的米,都是从这里马驮、人背去的。从前曾计议过将县治移到这里,所以至今有称黄泥河为新县,而把亦佐县叫旧县的说法。

初四日早晨起床时雨停了,四周群山云雾腾腾。吃过饭就出发。往西走半里,经过一座木桥,桥下的溪水从南向北流,就是黄泥河西边的小溪。又往西上坡,转向南,沿着溪流往上走了半里,进入西边的峡谷。又走半里,向北转,这里又有北峡谷、西峡谷之水交汇而成的溪流。于是沿着北峡谷的溪流,又往上走了半里,才往西上山。此时东面山峰的云雾渐渐散开,我于是鼓起勇气往上攀登。抬头看见西岭最高,岭上都是狭窄的山坡、陡峭的警沟,云雾笼罩在顶上,不能全部看清。往上攀登了二里,渐渐陷入浓雾之中,于是从峰顶上穿过峡谷往上走,在这里只觉得著沟深邃,雾色浓黑,咫尺之内就什么都看不见。又走一里登上山顶,顺着岭上平行。又走二里后才下山,下一里到西坞。穿越山坞往西走,一里,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水往北流。于是向西南转,一里,有岔道朝南北交叉着:往南去的是到牛场村的路,路旁有小峰并列,村庄隐蔽在小峰下面;往北去的是从这里到狗场营的路。又往西走半里,于是往西上山。这座山坡又陡又滑,没有石梯可走,只有会陷脚的泥坎,往上攀行极为困难。二里,登上峰顶,又沿着峰顶平行一里,翻越峰顶。这时浓雾变成雨雾,茂盛的茅草交织在路上,环顾四周,都被雨雾淹没得如同银色的海洋。在山顶上找到一棵像车盖一样的树,树下的石头如同屏障错落排列,于是靠着树、盘坐在石头上休息,只听到庵咫的风声和滴滴答答的雨声,而眼前茫然一片。又往西北平行一里,往下看到山岭西边深深坠落下去,但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岭东边的山峰屏风般地耸立向上,但没有往来出没的固定道路。从北边下去后,才有很陡的石梯通下山去,山警中树木丛密,溪水聚集。共走了一里半,越过山坞往西走,也是中洼之宕。半里,又往西穿出山坳,这里的沟壑十分开阔,道路于是遂渐平坦,尖尖的山峰立在路旁,好像是为了让路。往西顺着山坞平行一里半,有水横积在前面,我以为是溪流,涉水时水不流动,原来是沟壑底部的中洼之坑蓄积而成的死水。又往西走二里,又有一条溪水,往北流得很急,水波上扬,水流较深,从中经过时淹没了大腿。又往西走一里,于是在峡谷的坡脚吃饭。饭后,就往西进入竹林密布的峡谷。高高的山峰迂回合拢。曲折高低地耸立在峡谷两旁,草竹茂盛、著竹丛密,将峡谷严密地遮盖得不容从旁边进去,只在正中间有一条通路,石头小路弯弯曲曲,如同披开重重云雾而钻进密闭的帐篷。峡谷中的竹子大多可以制作管乐器,弥漫山谷,竹林深不可测,我所走过的竹林中的小路,竹子从没有像这样又深又密的。〔这地方名叫竹园著。从黄泥河往西一直到马场,人人一捆捆背着的,家家招待客人的,都是这竹笋。客人只需取出盐巴煮吃就行了。〕峡谷中的地势倾斜多变,走了三里,穿过峡谷往南下,其沟壑较为开阔,却又被雾气阻碍视线,只听到隔着山坡有人讲话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山谷的地貌形势。往南在沟壑中走了一里,转向西走半里,又越过一道山坳。再走半里,穿过峡谷往西走,来到陡坡下,又往西沿石阶向上攀登,到了这里,竹林密布的著沟仍然环绕在悬崖峭壁之间,竹著在陡峭的山崖上和峡谷中虽然不一样,但深邃一如先前。攀登三里,往西越过岭头,走完竹著后,顺着山往南转,都是顺着岭上走。路的东面屏峙着更高的山峰,路的西面则深深地坠陷下去,但两面都被沉重的雾气所遮盖,不能完全看清楚。往南顺着岭缓缓地上了三里,转向西从岭脊上走一里,岭脊的南北两边,都深深地坠陷下去,只是因雾气弥漫而无法看清边际。不久顺着北岭走,路北边山峰屏峙而南边深坠。又走二里,大雨又来临了,恰好走到有四五家人就着岭头居住的羊场堡,于是进去住宿。羊场堡家家竹床竹门,烤着火煮竹笋吃,完全忘却了风雨中行进的苦难。

初五日夜里下雨,到天明还没停。吃过饭后出发。于是往南逐渐下坡,不久慢慢转向西。路两旁有很多中洼、下陷的洞穴,有的深陷不见底,有的积水形成池塘,有的干枯的底部警竹丛丛,不能一一列举出来,然而道路仍然常常爬山越岭,下的时候少,上的时候多。走了十里,看见路北边有很深的警沟,有岔路从警沟中向上伸出来,和正路合并之后往西延伸;有村落位于岭头,这是水槽。水槽村落较大,房屋夹道,形成四通八达的路,是去狗场营、安笼所、桃花各条大路所起始的地方。但冈头上没有水田,其上沿着山边耕挖成行,只能种旱谷,想来稻田在深坑中,因雾气遮蔽而看不见。顺着岭头升登,又往西走五里,来到水井。这里的村落和水槽相同。从水井往西走一里半,开始顺着石阶往下走,远远看去西边的山坞很深。下到著沟里走了一里,顺着峡谷底往西走两里,又攀越山坡向上走。一里,逐渐下到坡西的坞中。山坞不深,但环绕的山峰朝四面退避,云雾忽然散开、忽然聚合,远处近处的日光山色轮流变换,也是山中梦幻般的景致。不久又往西越过山岭,三里,看到山岭西边的洼地中,积水形成池塘。于是顺着山峰往西北行,逐渐往下走一里,然后从亦佐县东门进城。县城的城墙是用砖砌的,而城外有三四家草房,城中也都是草房,瓦房寥寥无几。走了一里,在县衙门前面烧火做饭。吃过饭后,走半里从县城西门出城,于是往西北行。计算一下这里仍然处在群山的顶上,只是四周的群山被云雾填塞,上下无法分辨罢了。顺着岭头往西北走二里,才向西边顺着又高又陡的台阶而下。这时,笼罩群山的云雾也散开了,于是看见西坞在群山之中高悬,东部所下的山,和西部高大的山峰对峙于山路两旁,南部北部的群山之中劈开很深的沟壑,而拐泽河从北往南从沟壑中流过;这里地貌形势虽然见到了,但拐泽河水还深嵌在沟底而无法看见。西部的大山如屏风一样高高耸列,靠南头的尤其高大,云雾还齐齐地掩盖住山顶,不让它全部显露。西部大山的南边,又耸起一座山峰,斜斜地、如同屏障般地往东延伸,这是阻隔拐泽河流向东南汇入蛇场河的大山。于是盘环曲折地往西下,三里抵达山坡而下完石台阶。又往西北顺着不平坦的山坡上走,一里,越过山冈再下,几家茅草房在路边,然而还没临近河流。又往西走半里,渡过一条由东边流来的小河,才抵达拐泽河边。沿着河流朝北往上走,又渡过一条从东北边流来的小河,大约走半里,有渡船停在倒塌的山崖下边,乘船渡过拐泽河。拐泽河发源于平彝卫和白水铺以东,滇南胜境以西的河流都汇入其中。河流气势相当于江底河的一半,但相当于黄泥河的两倍,湍急的河水倾泻,直倾山洞,往南奔流,再向东转,与蛇场河会合,然后流向东南和黄泥河会合而形成江底河。亦佐县、罗平州两地的南北、东西,都以这条河流为界。向西登崖,崖边崩塌,攀爬着而上,于是朝西上岭。这时已将近傍晚,当初以为渡过拐泽河后就有寄宿的地方,但过河后却是荒崖陡坡,空无一人,只有不停地攀登。傍晚,雨又下起来。走了五里,遇到一个人非常急忙地往渡口赶,拉住他询间住处。这个人说:“这里没有能够寄宿的地方。去鸡场住虽然较远,但急速赶路还能来得及。”于是冒着雨竭尽全力地赶路,转朝西南方攀登。五里后越过山坳往西走,又从西转向北,在峡谷中行走。逐渐下降了二里,来到了有几家人的聚落。赶快投宿,烤火做饭,夜色已经来临,而雨又下了整整一夜。

初六日早晨起床时雨停了,但四周的群山还笼罩在云雾中而没显露出来。吃过饭后,往西渐渐地下,走过洼地。又朝西北上,昨天所看到的屏障般地耸列在西南方的高大山峰逐渐显露出来,但道路绕向大山东北边。走三里越过一座山冈,平坦的山谷中有一块赶集用的场地,那么这里就是鸡场。顺着山坳往北渐渐下山,又来到一个有数家聚居的'村落,询问地名,也是鸡场。原来昨天晚上住宿的地方,是鸡场东村,这里则是鸡场西村了。从鸡场西村往北走,其峡谷西边坠陷下去的地方,有座光秃的石峰耸立着,道路从石峰北边翻越山脊。逐渐朝东转,再向北越过山坞,一共三里,就从西北上岭。盘环曲折的石阶朝西北方向上去,一共二里就翻越其顶,于是晨雾顿时散开,日光山影使人精神焕发,往东看去,群山露出尖尖的山峰,众多的沟壑回绕群山,形成空谷,这些都是昨天浓雾迷茫之中经过的地方。翻越山岭往西下一里,抵达曲折的沟壑之中,只见秋季的山花悬挂在崖石缝隙中,细细的山泉环绕着石阶,于是成为一处幽静、奇妙之境。往西走一里,有山横横地显露在沟壑西边,从其西北侧穿过,似乎有耕耘打柴采石之人居住,在西峰背后;沿着其东南边的山坞走,则是大路所顺着出去的地方。于是跟随着山坞往南转。山坞东边、西边的山分成两部分,我以为坞中的水将向南流,而没有料到水也都是中洼的坑穴所积聚的。往南走三里,又翻过山梁往上走,于是向西转,盘绕着横坡的南山梁走。一里,沿着横坡的南崖向西走,这里山梁凑集、汇合,冈陇、峡谷纵横交错而幽暗,石峰尤为秀丽。又往西走了一里,有条岔道从东南峡谷中伸出来汇合。又往西走一里,就转向北下,从这里往西,山峰遥远、山谷开阔,而路则顺着山朝西北方向走。四里,又朝北翻越山冈,转向西下,远看西北边的山坞中,有石壁往下镶嵌,但不能分辨石壁的底部在哪里。不久,下到山坞中走了一里多,又直直地下到坞底,则也是中洼形成的峡谷。从山坞南部又往西走,两次登上山冈、穿越山坞,一共走了三里,才渡过一条往南流的小河。〔从渡过拐泽河后一直到这里,都是在岭上行走,没有见到一勺水流。〕又往西翻过一座山冈,一里,向南边眺望山冈南部,有一座山峰朝西敞开,洞门高悬,门上有木头横列,但山峰下面隔着一道峡谷,远远看去没有路过去,于是来不及绕进山洞。又走半里,再渡过一条往南流的小河,往西越过一座山冈,一共走二里就抵达桃源村。这村子是百户人家的聚居地,和水槽相似,村庄傍靠北山而居;村前有很深的山坞,通往罗平州的道路从山坞的东南方伸过来;北、东、西三面的山环合,水往南流入崖洞,再向南流进蛇场河;由此知道拐泽河西岸的崇山峻岭,还不是往南走向的大山脉。桃源村大多用树皮来代替茅草覆盖屋顶。这时已是正午,就着村中的房舍烧水做饭,然而木柴潮湿、难于燃烧。很长时间,才向西出发,渡过西北峡石间的小河。一里,登西边山坞而上。又一里,越过山冈往西走,看见西边的山坞从西到东走向,山坞南有高低蜿蜒的小山,也是从西到东走向,形成山坞边界。这里的山不时地露出陡峻的石峰,然而仍旧看不见溪流。山坞中虽然洼地层层环绕形成池塘,有的汇积起清澄的流水,有的停聚着混浊的积水,但都仿佛静止而不流动。又往西一里,越过山冈往西下,有村子位于坞中,背靠南崖而居。于是绕过村子往西行,才看见山坞中曲折的溪流,而且听到缓缓流动的溪水声。顺着溪水北岸溯流西行,又走一里,看见坞中又坐落着一个村子,才看见溪水从西面流来,经过村子西边,然后绕流村子北边,再绕到村子东边,村子正好位于溪水往北环绕形成的弯曲地带,一条溪水从三面环绕村子,南面背靠南山山崖,北面设置木桥以渡溪水。其水不很大,但清澈透底,水流不急,因此叫清水沟。清水沟发源于西山的回坎坡,流经此地之后往东流过桃源村,然后才往南流走。又往西走一里,再经过一个村子,其村就位于山坞北端。又往西走一里,又经过一个村子,名小板村,有税司设在这里,因为地处罗平州北部边境,是到桃花驮盐小路的必经地。又往西走二里,开始翻越山坡跋涉沟涧,常有小溪从北妙谷中流来,往南流入清水沟,路横截溪水而过。北边峡谷有二十多名男女,各自背着成捆的竹笋从峡谷中走出来,当地人结伴到警沟中采回竹笋,不放盐,用微火熏成干笋,以便卖给别人。又往西走二里,一直走近西山山脚,有村子傍靠西山,这是回宫坡,清水沟沿岸的百姓顺着峡谷、山坞居住,一直到这里为止,因为坞中有水,能够从事农业生产。从这里往西南走半里,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水从西北沿着山脚流来,是清水沟上游的源流。过了桥,就往西边上岭。岭头有索要路条公文的哨兵,没有给看就通过了。登岭一里半,往西登上岭脊。这岭脊才是分水岭,就是北边从白水铺西部径直往南延伸到这里,再往西南环绕,耸立为大龟山,而成为划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各自区域的山脉,而且罗平州的边界,也是到这里而止。翻到岭脊西面,渐渐转向西北平缓地下一里,又渐渐转向西在山坞中行走。其坞东西纵贯,而南北两边的山远远地夹着山坞,南边的山低低地起伏着,而北边的山高高耸立,傍晚的云雾又蓬蓬勃勃地笼罩在北边山峰上,流动的清泉也不停地从北往南流淌。只是南山之麓,似乎有条坠陷的沟涧横列在北面,然而分辨不出涧水是向东还是向西流,凭想像估计这一地势,以为必定向西了,但是无法看见。坞中全是荒草断陇,空无人烟。往西走六里,其西有山横列在坞口,山坞开始朝西边下降,有两三家茅草屋,靠着山坞居住,道路于是穿越山坞沿着北山往西走。半里,有一间茅草亭盖在路旁,和南边的茅草屋相对,想来也是哨所防守的地方。又往西走一里后逐渐下,有条小水形成溪流,从北边峡谷中流来,小石桥横跨溪流,其水向南朝坞口流去。过小石桥后,就随着西山向南走,顺着溪流走半里,转朝往西上岭,天色完全黑了。又往上走了一里,马场村落就在岭头。所投宿的人家,是刚刚来这里居住的,什么器具都没有。此时天色已晚,没有时间迁往其它人家,就用潮湿的木柴做饭,睡在潮湿的草上,黑暗中依枕而卧罢了。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篇12:游恒山日记原文及翻译

游恒山日记原文及翻译

游恒山日记原文及翻译

【原文】

去北台七十里,山始豁然,曰东底山。台山北尽,即属繁峙界矣。

初九日出南山。大溪从山中俱来者,别而西去。余北驰平陆中,望外界之山,高不及台山十之四,其长缭绕如垣矮墙,东带平邢,西接雁门,横而径者十五里。北抵山麓,渡沙河,即为沙河堡。依山瞰流,砖甃高整。由堡西北七十里,出小石口,为大同西道;直北六十里,出北路口,为大同东道。余从堡后登山,东北数里,至峡口,有水自北而南,即下注沙河者也。循水入峡,与流屈曲,荒谷绝人。数里,义兴寨。数里,朱家坊。又数里,至葫芦嘴。舍涧登山,循嘴而上,地复成坞四周高中央凹的地方,溪流北行,为浑源界。又数里,为土岭,去州尚六十里,西南去沙河,共五十里矣,遂止居住居民同姓家。

初十日循南来之涧北去三里,有涧自西来合,共东北折而去。余溯西涧入,又一涧自北来,遂从其西登岭,道甚峻。北向直上者六七里,西转,又北跻而上者五六里,登峰两重,造其巅,是名箭筸岭。

自沙河登山涉润,盘旋山谷,所值皆土魁土堆荒阜;不意至此而忽跻穹窿,然岭南犹复阿蒙也。

一逾岭北,瞰东西峰连壁隤同颓,翠蜚飞丹流。

其盘空环映者,皆石也,而石又皆树;石之色一也、而神理又各分妍;树之色不一也,而错综又成合锦。石得树而嵯峨倾嵌者,幕覆盖以藻绘文采而愈奇;树得石而平铺倒蟠弯曲者,缘以突兀而尤古。

如此五十里,直下至阮大土山底,则奔泉一壑,自南注北,遂与之俱出坞口,是名龙峪口,堡临之。村居颇盛,皆植梅杏,成林蔽麓。既出谷,复得平陆。其北又有外界山环之,长亦自东而西,东去浑源州三十里,西去应州七十里。龙峪之临外界,高卑远近,一如东底山之视沙河峡口诸山也。于是沿山东向,望峪之东,山愈嶙嶒斗峭,问知为龙山。龙山之名,旧著于山西,而不知与恒岳比肩;至是既西涉其阃kùn内境域,又北览其面目,从不意中得之,可当五台桑榆之收矣。东行十里,为龙山大云寺,寺南面向山。又东十里,有大道往西北,直抵恒山之麓,遂折而从之,去山麓尚十里。望其山两峰亘峙,车骑接轸zhěn形容车马络绎不绝,破壁而出,乃大同入倒马、紫荆大道也。循之抵山下,两崖壁立,一涧中流,透罅而入,逼仄如无所向,曲折上下,俱成窈窕,伊阙双峰,武彝九曲,俱不足以拟之也。时清流未泛,行即溯涧。不知何年两崖俱凿石坎、大四、五尺,深及丈,上下排列,想水溢时插木为阁道者,今废已久,仅存二木悬架高处,犹栋梁之巨擘巨擘即领先或首要之意也。三转,峡愈隘,崖愈高。西崖之半,层楼高悬,曲榭斜倚,望之如蜃shěn吐重台者,悬空寺也。

五台北壑亦有悬空寺,拟此未能具体。仰之神飞,鼓勇独登。

入则楼阁高下,槛路屈曲。崖既矗削,为天下巨观,而寺之点缀,兼能尽胜。依岩结构,而不为岩石累者,仅此。而僧寮位置适序,凡客坐禅龛kān,明窗暖榻,寻丈之间,肃然中雅。既下,又行峡中者三四转,则洞门豁然,峦壑掩映,若别有一天者。又一里,涧东有门榜匾额三重,高列阜上,其下石级数百层承之,则北岳恒山庙之山门也。去庙尚十里,左右皆土山层昼,岳顶杳不可见。止门侧土人家,为明日登顶计。

十一日风翳净尽,澄碧如洗。

策杖登岳,面东而上,土冈浅阜,无攀跻劳。盖山自龙泉来,凡三重。惟龙泉一重峭削在内,而关以外反土脊平旷;五台一重虽崇峻,而骨石耸拔,俱在东底山一带出峪之处;其第三重自峡口入山而北,西极龙山之顶,东至恒岳之阳,亦皆藏锋敛锷,一临北面,则峰峰陡削,悉现岩岩本色。一里转北,山皆煤炭,不深凿即可得。

又一里,则土石皆赤,有虬松离立道旁,亭曰望仙。

又三里,则崖石渐起,松影筛阴,是名虎风口。于是石路萦回,始循崖乘峭而上。三里,有杰坊曰“朔方第一山”,内则官廨xiè厨井俱备。

坊右东向拾级上,崖半为寝宫,宫北为飞石窟,相传真定府恒山从此飞去。

再上,则北岳殿也。

上负绝壁,下临宫廨,殿下云级插天,庑wǔ小屋子门上下,穹碑很高的碑森立。

从殿右上,有石窟倚而室之,曰会仙台。台中像群仙,环列无隙。

余时欲跻危崖,登绝顶。

还过岳殿东,望两崖断处,中垂草莽者千尺,为登顶间道,遂解衣攀蹑而登。二里,出危崖上,仰眺绝顶,犹杰然天半,而满山短树蒙密,槎桠枝柯歧出枯竹,但能钩衣刺领,攀践辄断折,用力虽勤,若堕洪涛,汩汩不能出。余益鼓勇上,久之棘尽,始登其顶。时日色澄丽,俯瞰山北,崩崖乱坠,杂树密翳。是山土山无树,石山则有;北向俱石,故树皆在北。

浑源州城一方,即在山麓,北瞰隔山一重,苍茫无际;南惟龙泉,西惟五台,青青与此作伍;近则龙山西亘,支峰东连,若比肩连袂,下扼沙漠者。

既而下西峰,寻前入峡危崖,俯瞰茫茫,不敢下。忽回首东顾,有一人飘摇于上,因复上其处问之,指东南松柏间。望而趋,乃上时寝宫后危崖顶。未几,果得径,南经松柏林。先从顶上望,松柏葱青,如蒜叶草茎,至此则合抱参天,虎风口之松柏,不啻百倍之也。从崖隙直下,恰在寝官之右,即飞石窟也,视余前上隘,中止隔崖一片耳。下山五里,由悬空寺危崖出。又十五里,至浑源州西关外。

【译文】

离开北台七十里,山谷才开阔起来,名东底山。五台山北边尽头处,就隶属于繁峙县境了。

初九日走出南山。从山中一齐出来的大溪,和我分道往西流去。我往北在平地上急行,遥望平地外部的山峦,高度不到五台山的十分之四,长长的像矮墙一样地缭绕平地,东边和平邢连接,西边和雁门连接。横穿平地十五里,往北走到山麓,渡过沙河就是沙河堡。沙河堡傍靠山麓,俯瞰河流,砖砌的围墙又高又整齐。从沙河堡往西北走七十里,出到小石口,是大同府西边的大路;直直往北走六十里,出到北路口,是大同府东边的大路。我从堡后登山,往东北走了几里,来到峡口,有股水从北往南流,流下去就注入沙河。沿水流走进峡谷,路随着流水弯转曲折,峡谷荒凉,空无人烟。走了数里,到兴义寨。又走数里,到朱家坊。再走数里,到葫芦嘴。离开沟涧登山,沿山嘴而上,地势又变成山坞,随溪流往北行,进入浑源州境。又走数里,到土岭,土岭距离州城还有六十里,西南距离沙河,一共有五十里了。于是在土岭一户和我同姓的居民家住下。初十日顺着从南伸来的沟涧往北走了三里,有道沟涧从西伸来会合,然后一齐朝东北转去。我溯西边的沟涧往里走,又有一道沟涧从北伸来,于是从沟涧西边登岭,路很陡。往北直直上了六七里,往西转,又往北攀登,然后上五六里,登越两重山峰,直达峰顶,峰名箭草岭。从沙河开始登山涉涧,在山谷中盘旋前进,所经过的都是土堆荒山;想不到到这里地势突然升高、山岭突然高大,只是岭南仍然是故态依旧。一翻到岭北,俯瞰东西两边,峰峦连绵,崖壁崩塌,红色、绿色交相辉映。那盘绕映照空中的,都是岩石;而岩石上又都有树,岩石的色彩是一致的,但自然形态与纹理又各得其妙;树木的颜色不一致,但各种颜色互相交错,又如同织成的彩色锦缎。岩石上有树而且高峻斜插,就像覆盖着一层美丽的幕布,因而愈发奇妙;生长在岩石上而平直躺着或盘曲倒挂的树,由于山势高峻而更加显得古雅。在这样的景致中走了五十里,一直下到大土山底,沟壑中有一股奔流的泉水,从南往北流,于是随着泉水一齐出到坞口,这里名龙峪口,有堡对着。村庄比较大,家家都种植梅树、杏树,形成果林掩映的山麓。走出山谷后,又到了平地。平地北部外围还有群山环绕,长长的也从东向西延伸,平地东边距离浑源州三十里,西边距离应州七十里。龙峪口所对着的外界,高的远、低的近,完全和在东底山看沙河、峡口的群山相同。于是沿山往东走,远看龙峪口东边,山势更加高峻陡峭,询问后得知是龙山。龙山的名称,旧书写着在山西省,却不知原来是和恒山并肩相靠;走到这里时已经从西边越过了龙山内境,又从北面观览了龙山的风貌,在无意之中得以游龙山,可以算做游五台山所得到的意外收获。往东行十里,到龙山大云寺,寺朝南对着山。又往东走了十里,有条大路通向西北,直达恒山山麓,于是转头从大路走,距离恒山麓还有十里。遥望恒山两边山峰横贯对峙,路上车马络绎不绝,穿山而过,原来这条路是从大同府到倒马关、紫荆关的大路。沿大路来到恒山下,两旁崖壁耸立,一条涧水从中流过,穿行在缝隙一样的峡谷中而往里走,狭窄得好象没有地方可通,山涧弯弯曲曲、崖壁高高低低,完全是深远幽雅的景色,伊胭两山相对的风光,武夷山回环旋转九曲的溪水,都不能和这里的景色相比。此时清澈的溪流还没涨水,可以溯溪流从涧中行走。不知哪一年在两边崖壁都凿了石坎,有四五尺宽,近一丈深,上上下下地排列着,想来是涨水时插木头修栈道用的,至今已经废弃了很久,只剩下两根木头悬空架在高处,是像柱子一样的大木料。转了三次后,峡谷越来越窄,崖壁越来越高。西边崖壁的半腰,层层叠叠的楼阁悬在高空,弯转曲折,建在高土谷上的敞屋斜靠山崖,看上去像海市崖楼中重叠的亭台,这是悬空寺。五台山北面的壑谷中也有悬空寺,但和这里的相比就不能算完备了。抬头观看令人神往,鼓足勇气独自攀登。进寺后则是楼阁高低错落,围着栏杆的路弯转曲折。崖壁已经十分高峻陡峭,称得上天下大观了,再加上有悬空寺点缀,使原来的胜景更完美无缺。傍靠岩壁建盖楼阁,却能不受岩石的限制,只有悬空寺啊。而且僧人住的房屋位置次第适当,凡是接待来客的地方和供奉佛像的小屋,窗户明净、卧榻温暖,在小小的.范围内,显得庄严肃穆,舒适幽雅。从悬空寺下来后,又在峡谷中转了三四道弯,于是峡谷口豁然开阔,峰峦壑谷互相掩映,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又走了一里,涧东面有三道悬挂着匾额的大门,高高地排列在大山上,门下有几百级石阶和门相连,这是北岳恒山庙的山门。距离庙还有十里,左右两边都是层叠的土山,北岳顶还遥远得看不见。在山门旁边当地人的家中住宿,为明天攀登北岳顶作准备。

十一日风吹过后,云雾散尽。拄着手杖攀登北岳,朝东往上走,土冈是低缓的山丘,没有攀登的劳累。大体上山脉从龙泉关延伸过来,一共有三重,只有龙泉关这一重关山势陡峭尖削,而关外反而是平坦宽阔的泥土山脊;五台山这一重虽然高峻,但聂立挺拔的岩石,都在东底山一带山谷出口处;第三重顺峡谷口延伸到山中然后往北去,西边到龙山顶为尽头,东边到恒山南面,也都像不露锋刃的刀剑一样收敛,一到北面,则每一峰都陡峭,全部显露出高峻的本来面目。走一里后往北转,山中都是煤炭,不用深挖就可以采得。又走一里,于是土石都变为赤色,盘曲得像虫L龙一般的松树一棵一棵地立在路旁,有望仙亭。又走三里,则崖石渐渐突起,松影如同从筛孔中透下来一样,这里名虎风口。从这里开始,石头路曲折盘旋,于是沿着山崖迎着峭壁而上。三里,有一块特大的牌坊,坊上题名“朔方第一山”,坊内的官署里厨房水井都齐备。坊右往东顺台阶上去,山崖半腰有寝宫,寝宫北是飞石窟,相传真定府的恒山是从这里飞去的。再上去,则是北岳殿了。殿上靠绝壁,下临官署,殿前的石阶直通云天,正殿两侧的房门上下,高大的石碑林立。从殿右上去,有石窟傍靠着大殿而被建成房屋,名会仙台。台中群仙的塑像,把石屋环列得没有一点空隙。我这时打算上陡崖,登绝顶。返下来时经过北岳殿东,远看两座山崖的断裂处,中间下垂千尺,杂草丛生,这是登绝顶的小路,于是脱掉外衣,攀扯践踏着杂草往上登。二里,出到陡崖上面,抬头眺望绝顶,仍然还高高地耸立在半空中,而满山矮树稠密,歧出的枝条枯竹,只会钩住衣服、刺破脖颈,一攀扯践踏就折断了,我虽然辛勤地用力攀登,却像落进汹涌的浪涛之中一样,只听到泊泊水声而不能越出去。我益发鼓足勇气而上,很久才走完荆棘矮树地带,于是登上了北岳绝顶。这时天色清朗而明丽,俯瞰恒山北边,崩塌的崖壁任意往下坠陷,杂草树丛稠密地覆盖着。这里的山是土山没有树,石山上却有树;北边都是石山,所以树木都长在北边。浑源州城一带,就在山麓,往北看下去隔着一重山,苍茫一片,看不到边际;南边是龙泉关,西边是五台山,一片青翠的山峰与恒山相伴;近处是往西横贯的龙山,龙山的支脉往东伸去,和东边的山峰肩并肩、袖挨袖地紧密相连,阻扼住下面的沙漠。不久下到西边的山峰,寻找先前进入峡谷时的陡崖,往下看只见茫茫一片,不敢下。忽然间回头向东看,有一个人轻快的走在上面,于是我又上去向他询问,他指向东南的松柏间。我朝着松柏奔过去,是上来时寝宫背后的陡崖顶。没多久,果然找到小路,往南穿过松柏林。先前我在绝顶上眺望,青翠的松柏好像蒜叶草茎一样细小,到这里才知是两人合抱粗的参天大树,和虎风口的松柏相比,不止大百倍呢。顺崖缝直下,恰好在寝宫右侧,就是飞石窟,仔细看我先前所登的狭窄险要之处,中间只相隔着一块崖石啊。下山五里,从悬空寺的陡崖出山。又走十五里,到达浑源州西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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