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有始览原文(共5篇)由网友“龙华娜娜”投稿提供,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后的《吕氏春秋》有始览原文,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篇1:《吕氏春秋》有始览原文
《吕氏春秋》有始览原文
【有始】
一曰:天地有始,天微以成,地塞以形,天地合和,生之大经也。以寒暑日月昼夜知之,以殊形殊能异宜说之。夫物合而成,离而生。知合知成,知离知生,则天地平矣。平也者,皆当察其情,处其形。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川。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其星角、亢、氐;东方曰苍天,其星房、心、尾;东北曰变天,其星箕、斗、牵牛;北方曰玄天,其星婺女、虚、危、营室;西北曰幽天,其星东壁、奎、娄;西方曰颢天,其星胃,昴,毕;西南曰朱天,其星觜巂、参、东井;南方曰炎天,其星舆鬼、柳、七星;东南曰阳天,其星张、翼、轸。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河、济之闲为兖州,卫也;东方为青州,齐也;泗上为徐州,鲁也;东南为扬州,越也;南方为荆州,楚也;西方为雍州,秦也;北方为幽州,燕也。何谓九山?会稽、太山、王屋、首山、太华、岐山、太行、羊肠、孟门。何谓九塞?大汾、冥厄、荆阮、方城、殽、井陉、令疵、句注、居庸。何谓九薮?吴之具区,楚之云梦,秦之阳华,晋之大陆,梁之圃田,宋之孟诸,齐之海隅,赵之钜鹿,燕之大昭。何谓八风?东北曰炎风,东方曰滔风,东南曰熏风,南方曰巨风,西南曰凄风,西方曰飂风,西北曰厉风,北方曰寒风。何谓六川?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凡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水道八千里,受水者亦八千里。通谷六,名川六百,陆注三千,小水万数。凡四极之内,东西五亿有九万七千里,南北亦五亿有九万七千里。极星与天俱游,而天枢不移。冬至日行远道,周行四极,命曰玄明。夏至日行近道,乃参于上。当枢之下无昼夜。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无影,呼而无响,盖天地之中也。天地万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谓大同。众耳目鼻口也,众五谷寒暑也,此之谓众异。则万物备也。天斟万物,圣人览焉,以观其类。解在乎天地之所以形,雷电之所以生,阴阳材物之精,人民禽兽之所安平。
【应同】
二曰: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於水。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乌衔丹书集于周社。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水气至而不知数备,将徙于土。天为者时,而不助农於下。类固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鼓宫而宫动,鼓角而角动。平地注水,水流湿;均薪施火,火就燥;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雨云水波,无不皆类其所生以示人。故以龙致雨,以形逐影。师之所处,必生棘楚。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安知其所。夫覆巢毁卵,则凤凰不至;刳兽食胎,则麒麟不来;干泽涸渔,则龟龙不往。物之从同,不可为记。子不遮乎亲,臣不遮乎君。君同则来,异则去。故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子不能从。黄帝曰:“芒芒昧昧,因天之威,与元同气。”故曰同气贤於同义,同义贤於同力,同力贤於同居,同居贤於同名。帝者同气,王者同义,霸者同力,勤者同居则薄矣,亡者同名则觕矣。其智弥觕者,其所同弥觕;其智弥精者,其所同弥精。故凡用意不可不精。夫精,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成齐类同皆有合,故尧为善而众善至,桀为非而众非来。《商箴》云:“天降灾布祥,并有其职。”以言祸福人或召之也。故国乱非独乱也,又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义。攻乱则脆,脆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况於贤主乎?故割地宝器,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惟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因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者,曷为攻矣?解在乎史墨来而辍不袭卫,赵简子可谓知动静矣!
【去尤】
三曰:世之听者,多有所尢。多有所尢,则听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人所恶。东面望者不见西墙,南乡视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抇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复见其邻之子,动作态度,无似窃鈇者。其邻之子非变也,己则变矣。变也者无他,有所尢也。邾之故法,为甲裳以帛。公息忌谓邾君曰:“不若以组。凡甲之所以为固者,以满窍也。今窍满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组则不然,窍满则尽任力矣。”邾君以为然,曰: “将何所以得组也?”公息忌对曰:“上用之则民为之矣。”邾君曰:“善。” 下令,令官为甲必以组。公息忌知说之行也,因令其家皆为组。人有伤之者曰: “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组者,其家多为组也。”邾君不说,於是复下令,令官为甲无以组。此邾君之有所尢也。为甲以组而便,公息忌虽多为组,何伤也?以组不便,公息忌虽无为组,亦何益也?为组与不为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说,用组之心,不可不察也。鲁有恶者,其父出而见商咄,反而告其邻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恶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恶,尢乎爱也。故知美之恶,知恶之美,然後能知美恶矣。《庄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钩殶者战,以黄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盖内掘。”鲁人可谓外有重矣。解在乎齐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妒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则得之矣,若植木而立乎独,必不合於俗,则何可扩矣。
【听言】
四曰:听言不可不察,不察则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乱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弥衰,圣王之道废绝。世主多盛其欢乐,大其钟鼓,侈其台榭苑囿,以夺人财;轻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冻馁,夭瘠壮狡,汔尽穷屈,加以死虏。攻无罪之国以索地,诛不辜之民以求利,而欲宗庙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难乎?今人曰:“某氏多货,其室培湿,守狗死,其势可穴也。”则必非之矣。曰:“某国饥,其城郭庳,其守具寡,可袭而篡之。”则不非之。乃不知类矣。《周书》曰:“往者不可及,来者不可待,贤明其世,谓之天子。” 故当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难矣。善不善本於义,不於爱。爱利之为道大矣。夫流於海者,行之旬月,见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期年也,见其所尝见物於中国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欤!乱世之民,其去圣王亦久矣。其愿见之,日夜无间。故贤王秀士之欲忧黔首者,不可不务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恶能听言?不知情,恶能当言?其与人谷言也,其有辩乎,其无辩乎?造父始习於大豆,蜂门始习於甘蝇,御大豆,射甘蝇,而不徙人以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远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习其心,然後能听说。不习其心,习之於学问。不学而能听说者,古今无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孙龙之说燕昭王以偃兵及应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议公孙龙,翟翦之难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议,皆多故矣,不可不独论。
【谨听】
五曰:昔者禹一沐而三捉发,一食而三起,以礼有道之士,通乎己之不足也。通乎己之不足,则不与物争矣。愉易平静以待之,使夫自得之;因然而然之,使夫自言之。亡国之主反此,乃自贤而少人。少人则说者持容而不极,听者自多而不得。虽有天下,何益焉?是乃冥之昭,乱之定,毁之成,危之宁。故殷周以亡,比干以死,悖而不足以举。故人主之性,莫过乎所疑,而过於其所不疑;不过乎所不知,而过於其所以知。故虽不疑,虽已知,必察之以法,揆之以量,验之以数。若此则是非无所失,而举措无所过矣。夫尧恶得贤天下而试舜?舜恶得贤天下而试禹?断之於耳而已矣。耳之可以断也,反性命之情也。今夫惑者,非知反性命之情,其次非知观於五帝三王之所以成也,则奚自知其世之不可也?奚自知其身之不逮也?太上知之,其次知其不知。不知则问,不能则学。《周箴》曰: “夫自念斯学,德未暮。”学贤问,三代之所以昌也。不知而自以为知,百祸之宗也。名不徒立,功不自成,国不虚存,必有贤者。贤者之道,牟而难知,妙而难见。故见贤者而不耸,则不惕於心。不惕於心,则知之不深。不深知贤者之所言,不祥莫大焉。主贤世治,则贤者在上;主不肖世乱,则贤者在下。今周室既灭,而天子已绝。乱莫大於无天子。无天子,则强者胜弱,众者暴寡,以兵相残,不得休息。今之世当之矣。故当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则於四海之上,山谷之中,僻远幽闲之所,若此则幸於得之矣。得之,则何欲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太公钓於滋泉,遭纣之世也,故文王得之而王。文王,千乘也;纣,天子也。天子失之,而千乘得之,知之与不知也。诸众齐民,不待知而使,不待礼而令。若夫有道之士,必礼必知,然後其智能可尽。解在乎胜书之说周公,可谓能听矣;齐桓公之见小臣稷,魏文侯之见田子方也,皆可谓能礼士矣。
【务本】
六曰:尝试观上古记,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其实无不安者,功大也。《诗》云:“有唵凄凄,兴云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三王之佐,皆能以公及其私矣。俗主之佐,其欲名实也,与三王之佐同,而其名无不辱者,其实无不危者,无公故也。皆患其身不贵於国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贵於天下也;皆患其家之不富也,而不患其国之不大也。此所以欲荣而愈辱,欲安而益危。安危荣辱之本在於主,主之本在於宗庙,宗庙之本在於民,民之治乱在於有司。《易》曰: “复自道,何其咎,吉。”以言本无异,则动卒有喜。今处官则荒乱,临财则贪得,列近则持谏,将众则罢怯,以此厚望於主,岂不难哉!今有人於此,修身会计则可耻,临财物资尽则为己,若此而富者,非盗则无所取。故荣富非自至也,缘功伐也。今功伐甚薄而所望厚,诬也;无功伐而求荣富,诈也。诈诬之道,君子不由。人之议多曰:“上用我,则国必无患。”用己者未必是也,而莫若其身自贤。而己犹有患,用己於国,恶得无患乎?己,所制也;释其所制而夺乎其所不制,悖。未得治国治官可也。若夫内事亲,外交友,必可得也。苟事亲未孝,交友未笃,是所未得,恶能善之矣?故论人无以其所未得,而用其所已得,可以知其所未得矣。古之事君者,必先服能,然後任;必反情,然後受。主虽过与,臣不徒取。《大雅》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以言忠臣之行也。解在郑君之问被瞻之义也,薄疑应卫嗣君以无重税。此二士者,皆近知本矣。
【谕大】
七曰:昔舜欲旗古今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正殊俗矣;汤欲继禹而不成,既足以服四荒矣;武王欲及汤而不成,既足以王道矣;五伯欲继三王而不成,既足以为诸侯长矣;孔丘、墨翟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成显名矣。夫大义之不成,既有成矣已。《夏书》曰:“天子之德广运,乃神,乃武乃文。”故务在事,事在大。地大则有常祥、不庭、歧毋、群抵、天翟、不周,山大则有虎、豹、熊、螇蛆,水大则有蛟、龙、鼋、鼍、鳣、鲔。《商书》曰:“五世之庙,可以观怪。万夫之长,可以生谋。”空中之无泽陂也,井中之无大鱼也,新林之无长木也。凡谋物之成也,必由广大众多长久,信也。季子曰: “燕雀争善处於一室之下,子母相哺也,姁々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则火上焚栋,燕雀颜色不变,是何也?乃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为人臣免於燕雀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於一国,姁々焉相乐也,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也,而终不知也,其与燕雀之智不异矣。故曰: “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小大贵贱,交相为恃,然後皆得其乐。定贱小在於贵大,解在乎薄疑说卫嗣君以王术,杜赫说周昭文君以安天下,及匡章之难惠子以王齐王也。
篇2:《吕氏春秋》审应览原文及翻译
《吕氏春秋》审应览原文及翻译
原文:
【审应】
一曰:人主出声应容,不可不审。凡主有识,言不欲先。人唱我和,人先我随,以其出为之入,以其言为之名,取其实以责其名,则说者不敢妄言,而人主之所执其要矣。孔思请行,鲁君曰:“天下主亦犹寡人也,将焉之?”孔思对曰: “盖闻君子犹鸟也,骇则举。”鲁君曰:“主不肖而皆以然也,违不肖,过不肖,而自以为能论天下之主乎?凡鸟之举也,去骇从不骇。去骇从不骇,未可知也。去骇从骇,则鸟曷为举矣?”孔思之对鲁君也,亦过矣。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 “夫郑乃韩氏亡之也,愿君之封其後也。此所谓存亡继绝之义。君若封之,则大名。”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臣请往对之。”公子食我至於魏,见魏王,曰: “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後,弊邑不敢当也。弊邑为大国所患。昔出公之後声氏为晋公,拘於铜鞮,大国弗怜也,而使弊邑存亡继绝,弊邑不敢当也。”魏王惭曰: “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请勿复言。”是举不义以行不义也。魏王虽无以应,韩之为不义,愈益厚也。公子食我之辩,适足以饰非遂过。魏昭王问於田诎曰:“寡人之在东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为圣易。’有诸乎?”田诎对曰臣之所举也。” 昭王曰:“然则先生圣于?”田诎对曰:“未有功而知其圣也,是尧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後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圣也。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邪?”昭王无以应。田诎之对,昭王固非曰“我知圣也”耳,问曰 “先生其圣乎”己因以知圣对昭王。昭王有非其有,田诎不察。赵惠王谓公孙龙曰:“寡人事偃兵十馀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公孙龙对曰:“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今有人於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卫嗣君欲重税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民甚愚矣。夫聚粟也,将以为民也。其自藏之与在於上,奚择?”薄疑曰:“不然。其在於民而君弗知,其不如在上也;其在於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凡听必反诸己,审则令无不听矣。国久则固,固则难亡。今虞、夏、殷、周无存者,皆不知反诸己也。公子沓相周,申向说之而战。公子沓訾之曰:“申子说我而战,为吾相也夫?”申向曰:“向则不肖,虽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见老者而使之战,请问孰病哉?”公子沓无以应。战者,不习也;使人战者,严驵也。意者恭节而人犹战,任不在贵者矣。故人虽时有自失者,犹无以易恭节。自失不足以难,以严驵则可。
【重言】
二曰:人主之言,不可不慎。高宗,天子也。即位,谅暗。三年不言。卿大夫恐惧,患之。高宗乃言曰:“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类也,兹故不言。” 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故言无遗者。成王与唐叔虞燕居,援梧叶以为珪。而授唐叔虞曰:“余以此封女。”叔虞喜,以告周公。周公以请曰:“天子其封虞邪? ”成王曰:“余一人与虞戏也。”周公对曰:“臣闻之,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於是遂封叔虞于晋。周公旦可谓善说矣,一称而令成wang益重言,明爱弟之义,有辅王室之固。荆庄王立三年,不听而好讔。成公贾入谏,王曰:“不谷禁谏者,今子谏,何故?”对曰:“臣非敢谏也,愿与君王讔也。”王曰:“胡不设不谷矣?”对曰:“有鸟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动不飞不鸣,是何鸟也?”王射之,曰:“有鸟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贾出矣,不谷知之矣。”明日朝,所进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群臣大说,荆国之众相贺也。故《诗》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何其处也,必有与也。”其庄王之谓邪!成公贾之讔也,贤於太宰嚭之说也。太宰嚭之说,听乎夫差,而吴国为墟;成公贾之讔。喻乎荆王,而荆国以霸。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桓公怪之,曰:“与仲父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其故何也?”管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曰:“嘻!日之役者,有执蹠■而上视者,意者其是邪!”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顷,东郭牙至。管仲曰:“此必是已。”乃令宾者延之而上,分级而立。管子曰:“子邪言伐莒者?” 对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对曰:“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显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衰绖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君呿而不唫,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以虑诸候之不服者,其惟莒乎!臣故言之。”凡耳之闻,以声也。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牙不以耳听而闻也。桓公、管仲虽善匿,弗能隐矣。故圣人听於无声,视於无形。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精谕】
三曰:圣人相谕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後左右尽蜻也,终日玩之而不去。其父告之曰: “闻蜻皆从女居,取而来,吾将玩之。”明日之海上,而蜻无至者矣。胜书说周公旦曰:“延小人众,徐言则不闻,疾言则人知之。徐言乎,疾言乎?”周公旦曰:“徐言。”胜书曰:“有事於此,而精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不成。精言乎,勿言乎?”周公旦曰:“勿言。”故胜书能以不言说,而周公旦能以不言听。此之谓不言之听。不言之谋,不闻之事,殷虽恶周,不能疵矣。口昬不言,以精相告,纣虽多心,弗能知矣。目视於无形,耳听於无声,商闻虽众,弗能窥矣。同恶同好,志皆有欲,虽为天子,弗能离矣。孔子见温伯雪子,不言而出。子贡曰:“夫子之欲见温伯雪子好矣,今也见之而不言,其故何也?”孔子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不可以容声矣。”故未见其人而知其志,见其人而心与志皆见,天符同也。圣人之相知,岂待言哉?白公问於孔子曰:“人可与微言乎?” 孔子不应。白公曰:“若以石投水,奚若?”孔子曰:“没人能取之。”白公曰: “若以水投水,奚若?”孔子曰:“淄、渑之合者,易牙尝而知之。”白公曰: “然则人不可与微言乎?”孔子曰:“胡为不可?唯知言之谓者为可耳。”白公弗得也。知谓则不以言矣。言者谓之属也。求鱼者濡,争兽者趋,非乐之也。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浅智者之所争则末矣。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後至。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曰:“吾於卫无故,子曷为请?”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君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夫人乃以行步气志。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晋襄公使人於周曰:“弊邑寡君寝疾,卜以守龟,曰:‘三涂为祟。’弊邑寡君使下臣愿藉途而祈福焉。”天子许之,朝,礼使者事毕,客出。苌弘谓刘康公曰:“夫祈福於三涂,而受礼於天子,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愿公备之也。”刘康公乃儆戎车卒士以待之。晋果使祭事先,因令杨子将卒十二万而随之,涉於棘津,袭聊、阮、梁蛮氏,灭三国焉。此形名不相当,圣人之所察也,苌弘则审矣。故言不足以断小事,唯知言之谓者可为。
【离谓】
四曰:言者以谕意也。言意相离,凶也。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以此治国,贤主犹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冥冥之中有昭焉。亡国之主,不自以为惑,故与桀、纣、幽、厉皆也。然有亡者国,无二道矣。郑国多相县以书者,子产令无县书,邓析致之。子产令无致书,邓析倚之。令无穷,则邓析应之亦无穷矣。是可不可无辩也。可不可无辩,而以赏罚,其罚愈疾,其乱愈疾。此为国之禁也。故辩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诈伪之民,先王之所诛也。理也者,是非之宗也。洧水甚大,郑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富人请赎之,其人求金甚多。以告邓析,邓析曰:“安之。人必莫之卖矣。” 得死者患之,以告邓析,邓析又答之曰:“安之。此必无所更买矣。”夫伤忠臣者有似於此也。夫无功不得民,则以其无功不得民伤之;有功得民,则又以其有功得民伤之。人主之无度者,无以知此,岂不悲哉?比干、苌弘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穷,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从此生矣。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与民之有狱者约:大狱一衣,小狱襦袴。民之献衣襦袴而学讼者,不可胜数。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郑国大乱,民口喧哗。子产患之,於是杀邓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国,而莫之诛邓析之类,此所以欲治而愈乱也。齐有事人者,所事有难而弗死也。遇故人於涂,故人曰: “固不死乎?”对曰:“然。凡事人,以为利也。死不利,故不死。”故人曰: “子尚可以见人乎?”对曰:“子以死为顾可以见人乎?”是者数传。不死於其君长,大不义也,其辞犹不可服,辞之不足以断事也明矣。夫辞者,意之表也。鉴其表而弃其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则舍其言矣。听言者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其与桥言无择。齐人有淳于髡者,以从说魏王。魏王辨之,约车十乘,将使之荆。辞而行,有以横说魏王,魏王乃止其行。失从之意,又失横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辩不若无辩。周鼎著倕而龁其指,先王有以见大巧之不可为也。
【淫辞】
五曰:非辞无以相期,从辞则乱。乱辞之中又有辞焉,心之谓也。言不欺心,则近之矣。凡言者以谕心也。言心相离,而上无以参之,则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空雄之遇,秦、赵相与约,约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秦王不说,使人让赵王曰:“约曰:‘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孙龙,公孙龙曰:“亦可以发使而让秦王曰:‘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孔穿、公孙龙相与论於平原君所,深而辩,至於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深辩。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孔穿曰:“然。几能令藏三牙矣。虽然难。愿得有问於君: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平原君不应。明日,谓公孙龙曰:“公无与孔穿辩。”荆柱国庄伯令其父视曰,日“在天”;视其奚如,曰“正圆”;视其时,日“当今”。令谒者驾,曰“无马”。令涓人取冠,“进上”。问马齿,圉人曰 “齿十二与牙三十”。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庄白决之,任者无罪。宋有澄子者,亡缁衣。求之涂,见妇人衣缁衣,援而弗舍,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缁衣。”妇人曰:“公虽亡缁衣,此实吾所自为也。”澄子曰:“子不如速与我衣。昔吾所亡者,纺缁也;今子之衣,禅缁也。以禅缁当纺缁,子岂不得哉?”宋王谓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对曰: “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为不畏。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无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若此则群臣畏矣。”居无几何,宋君杀唐鞅。唐鞅之对也,不若无对。惠子为魏惠王为法。为法已成,以示诸民人,民人皆善之。献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善也。”惠王曰:“可行邪?”翟翦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翟翦对曰:“今举大木者,前乎舆謣,後亦应之,此其於举大木者善矣。岂无郑、卫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国亦木之大者也。”
【不屈】
六曰:察士以为得道则未也,虽然,其应物也,辞难穷矣。辞虽穷,其为祸福犹未可知。察而以达理明义,则察为福矣;察而以饰非惑愚,则察为祸矣。古者之贵善御也,以逐暴禁邪也。魏惠王谓惠子曰:“上世之有国,必贤者也。今寡人实不若先生,愿得传国。”惠子辞。王又固请曰:“寡人莫有之国於此者也,而传之贤者,民之贪争之心止矣。欲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惠子曰:“若王之言,则施不可而听矣。王固万乘之主也,以国与人犹尚可。今施,布衣也,可以有万乘之国而辞之,此其止贪争之心愈甚也。”惠王谓惠子曰: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夫受而贤者,舜也,是欲惠子之为舜也;夫辞而贤者,许由也,是惠子欲为许由也;传而贤者,尧也,是惠王欲为尧也。尧、舜、许由之作,非独传舜而由辞也,他行称此。今无其他,而欲为尧、舜、许由,故惠王布冠而拘于鄄,齐威王几弗受;惠子易衣变冠,乘舆而走,几不出乎魏境。凡自行不可以幸为,必诚。匡章谓惠子於魏王之前曰:“蝗螟,农夫得而杀之,奚故?为其害稼也。今公行,多者数百乘,步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乘,步者数十人。此无耕而食者,其害稼亦甚矣。”惠王曰:“惠子施也难以辞与公相应。虽然,请言其志。”惠子曰:“今之城者,或者操大筑乎城上,或负畚而赴乎城下,或操表掇以善睎望。若施者,其操表掇者也。使工女化而为丝,不能治丝;使大匠化而为木,不能治木;使圣人化而为农夫,不能治农夫。施而治农夫者也,公何事比施於螣螟乎?”惠子之治魏为本,其治不治。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乃请令周太史更著其名。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众庶诽谤,诸侯不誉。谢於翟翦,而更听其谋,社稷乃存。名宝散出,土地四削,魏国从此衰矣。仲父,大名也;让国,大实也。说以不听不信。听而若此,不可谓工矣。不工而治,贼天下莫大焉。幸而独听於魏也。以贼天下为实,以治之为名,匡章之非,不亦可乎!白圭新与惠子相见也,惠子说之以强,白圭无以应。惠子出,白圭告人曰:“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竖子操蕉火而钜,新妇曰:‘蕉火大钜’。入於门,门中有敛陷,新妇曰:‘塞之!将伤人之足。’此非不便之家氏也,然而有大甚者。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之,曰:“不然。《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恺者大也,悌者长也。君子之德,长且大者,则为民父母。父母之教子也,岂待久哉?何事比我於新妇乎?《诗》岂曰‘恺悌新妇’哉?”诽污因污,诽辟因辟,是诽者与所非同也。白圭曰: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惠子闻而诽之,因自以为为之父母,其非有甚於白圭亦有大甚者。
【应言】
七曰:白圭谓魏王曰:“市丘之鼎以烹鸡,多洎之则淡而不可食,少洎之则焦而不熟,然而视之蝺焉美,无所可用。惠子之言,有似於此。”惠子闻之,曰:“不然。使三军饥而居鼎旁,适为之甑。则莫宜之此鼎矣。”白圭闻之,曰: “无所可用者,意者徒加其甑邪?”白圭之论自悖,其少魏王大甚。以惠子之言蝺焉美,无所可用,是魏王以言无所可用者为仲父也,是以言无所用者为美也。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昭王曰:“甚善。寡人愿与客计之。”公孙龙曰:“窃意大王之弗为也。”王曰:“何故?”公孙龙曰:“日者大王欲破齐,诸天下之士其欲破齐者,大王尽养之;知齐之险阻要塞、君臣之际者,大王尽养之;虽知而弗欲破者,大王犹若弗养。其卒果破齐以为功。今大王曰:我甚取偃兵。诸侯之士在大王之本朝者,尽善用兵者也。臣是以知大王之弗为也。王无以应。”司马喜难墨者师於中山王前以非攻,曰:“先生之所术非攻夫?”墨者师曰:“然。” 曰:“今王兴兵而攻燕,先生将非王乎?”墨者师对曰:“然则相国是攻之乎?” 司马喜曰:“然。”墨者师曰:“今赵兴兵而攻中山,相国将是之乎?”司马喜无以应。路说谓周颇曰“公不爱赵,天下必从。”周颇曰“固欲天下之从也。天下从,则秦利也。路说应之曰:“然则公欲秦之利夫?”周颇曰:“欲之。”路说曰:“公欲之,则胡不为从矣?”魏令孟卬割绛、汾、安邑之地以与秦王。王喜,令起贾为孟卬求司徒於魏王。魏王不说,应起贾曰:“卬,寡人之臣也。寡人宁以臧为司徒,无用卬。愿大王之更以他人诏之也。”起贾出,遇孟卬於廷。曰:“公之事何如?”起贾曰:“公甚贱子公之主。公之主曰:宁用臧为司徒,无用公。”孟卬入见,谓魏王曰:“秦客何言?”王曰:“求以女为司徒。”孟卬曰:“王应之谓何?”王曰:“宁以臧,无用卬也。”孟卬太息曰:“宜矣王之制於秦也!王何疑秦之善臣也?以绛、汾、安邑令负牛书与秦,犹乃善牛也。卬虽不肖,独不如牛乎?且王令三将军为臣先,曰‘视卬如身’,是重臣也。令二轻臣也,令臣责,卬虽贤,固能乎?”居三日,魏王乃听起贾。凡人主之与其大官也,为有益也。今割国之锱锤矣,而因得大官,且何地以给之?大官,人臣之所欲也。孟卬令秦得其所欲,秦亦令孟卬得其所欲,责以偿矣,尚有何责?魏虽强,犹不能责无责,又况於弱?魏王之令乎孟卬为司徒,以弃其责,则拙也。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魏敬谓王曰:“以河内孰与梁重?” 王曰:“梁重。”又曰:“梁孰与身重?”王曰:“身重。”又曰:“若使秦求河内,则王将与之乎?”王曰:“弗与也。”魏敬曰:“河内,三论之下也;身,三论之上也。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王曰:“甚然。”乃辍行。秦虽大胜於长平,三年然後决,士民倦,粮食。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具备】
八曰:今有羿、蜂蒙、繁弱於此,而无弦,则必不能中也。中非独弦也,而弦为弓中之具也。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则劳而无功矣。汤尝约於郼、薄矣,武王尝穷於毕、裎矣,伊尹尝居於庖厨矣,太公尝隐於钓鱼矣。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後可成。宓子贱治亶父,恐鲁君之听谗人,而令己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二人於鲁君与之俱。至於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贱令吏二人书。吏方将书,宓子贱从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吏甚患之,辞而请归。宓子贱曰:“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二吏归报於君,曰:“宓子不得为书。” 君曰:“何故?”吏对曰:“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辞而去也。”鲁君太息而叹曰:“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乱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微二人,寡人几过。”遂发所爱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於亶父者,子决为之矣。五岁而言其要。”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於亶父。三年,巫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於亶父,见夜渔者,得则舍之。巫马旗问焉,曰: “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对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所舍者小鱼也。”巫马旗归,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严刑於旁。敢问宓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尝与之言曰:‘诚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行此术於亶父也。”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後得之也。鲁君後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先有其备,岂遽必哉?此鲁君之贤也。三月婴儿,轩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钺在後,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诚也。故诚有诚乃合於情。精有精乃通於天。乃通於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於有血气者乎?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
译文:
审应
君主对自己的言语神色,不可不慎重。凡是君主有见识的,言谈都不想先开口。别人唱,自己应和,别人先做,自己随着。根据他外在的表现,考察他的内心,根据他的言论,考察他的名声,根据他的实际,推求他的名声。这样,那么游说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而君主就能掌握住根本了。
孔思请求离开鲁国,鲁国君主说,“天下的君主也都象我一样啊,你将要到哪里去?”孔思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就象鸟一样,受到惊吓就飞走。”鲁国君主说:“君主不贤德,天下都是这样啊。离开不贤德的君主,还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你自己认为这是能了解天下的君主吗?凡鸟飞走,都是离开惊吓它的地方不惊吓它的地方去,惊吓与不惊吓,并不能知道,如果离开惊吓它的地方到惊吓它的地方去,那么鸟为什么要飞走呢?”孔思那样回答鲁国君主,是不对的。
魏惠王派人对韩昭侯说:“郑国是韩国灭亡的,希望您封郑国君主的后代。这就是所说的使灭亡的国家得以存在、使灭绝的诸侯得以延续的道义。您如果封郑国君主的后代,那么您的名声就会显赫。”昭侯对此感到忧虑,公子食我说:“我请您允许我去回答弛。”公子食我到了魏国,见到魏王以后说;“贵国命令我国封郑国君主的后代,我国不敢应承。我国一向被贵国视为祸患。从前晋出公的后代声氏当晋国君主,后来被囚禁在铜鞮,贵国不怜悯他,却让我国保存灭亡的国家、延续灭绝的诸侯,我国不敢应承。”魏王惭愧地说;“这本来不是我的意思,请客人不要再说了。”这是举出别人的不义行为来为自己做不义的事辩解。魏王虽然无话回答,但韩国做不义的事却更加厉害了。公子食我的善辩,恰好足以文过饰非。
魏昭王向田诎问道:“我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听到先生您议论说:‘当圣贤很容易。’有这样的话吗?”田诎回答说;“这是我说的话。”昭王说:“那么先生您是圣贤吗?”田诎回答说:“没有功绩就能知道这人是圣贤,这是尧对舜的了解,等到这人有了功绩然后才知道他是圣贤,这是一般人对舜的了解。现在我没有功绩,可是您却问我说‘你是圣贤吗’,请问您也是尧吗?”昭王无话回答。田诎回答昭王的时候,昭王本来不是说“我了解圣贤”,而是问他说“先生您是圣贤喝”,田诎自己于是就用了解圣贤的话回答昭王,这样,就使昭王享有了自己不应该享有的声誉,而田诎在对答时也不省察。
赵惠王对公孙龙说;“我致力于捎除战争有十多年了,可是却没有成功。战争不可以消除吗?”公孙龙回答说;“消除战争的本意,体现了兼爱天下人的思想。兼爱天下人,不可以靠虚名就能实现,一定要有实际。现在蔺,商石二县归属了秦国,您就穿上丧国之服,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城邑,您就安排酒筵加餐庆贺。秦国得到土地您就穿上丧服,齐国丧失土地您就加餐庆贺,这都不符舍兼爱天下人的思想。这就是消除战争之所以不能成功的原因啊。”假如有这样个人,傲慢无礼却想受到尊敬,结党营私处事不公却想得到好名声,号令烦难屡次变更却想平静,乖良残暴贪得无厌却想安定,即使是黄帝也会束手无策的。
卫嗣君想加重赋税来聚积粮食,人民对此感到不安,他就把这种情况告诉薄疑说;“人民非常愚昧啊。我聚积粮食,是为人民着想。他们自己保存粮食与保存在官府里,有什么区别呢?”薄疑说:“不对。粮食保存在人民手里,您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官府里了;粮食保存在官府里,人民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人民手里了。”凡是听到某种意见一定要反躬自求,能详察,那么命令就没有不被听从的了。立国时间长了就稳固,国家稳固就难以灭亡。现在虞、夏、商、周没有存在的,都是因为不知道反躬自求啊。
公子沓当周国的相,申向劝说他时战栗不止。公子沓责备他说:“您劝说我时战粟不止,是困为我是相吧?”申向说:“我是很不贤德,虽说这样,但是您年纪二十岁就当了相,会见年老的人却让他战粟不止,请问这是谁的过错昵?”公子沓无话回答。战栗不止是因为不习惯见尊者,让人战栗不止是因为严厉骄横。倘或谦虚恭敬待人而别人还是战栗不止,那么责任就不在尊贵的人了。所以,别人虽说时常有犯过失的,但自己还是不能改变谦虚恭敬待人的志度。别人犯过失不足以责难,用严厉骄横的态度待人则应该责难。
重言
君主说话,不可不慎重。殷高宗是天子,即位以后,守孝三年不说话。卿、大夫们很恐惧,对此感到忧虑。高宗这才说道;“凭我直己的力量使四方得到纠正,我唯恐说的话不恰当啊,因此才不说话。”古代的天子,他们对说话慎重到如此地步,所以说的话没有失误的。
周成王与唐叔虞闲居时,摘下梧桐叶子当珪,交给唐叔虞说:“我拿这个亲封你。”叔虞很高兴,把这事告诉了周公。周公向成王请示说:“天子您封叔虞了吧?”成王说。“我是跟叔虞开玩笑呢。”周公回答说:“我听说过,天子没有开玩笑的话。天子一说话,史官就记下来,乐人就吟诵,士就颂扬。”成王于是就把叔虞封在晋。周公旦可以说是善于劝说了,他一劝说就使成王对言谈更加慎重,使爱护弟弟这种道义彰明,又因为封叔虞于晋而使周王室更加稳固。
楚庄王立为国君三年,不理政事,却爱好隐语。成公贾入朝劝谏,庄王说:“我禁止人们来劝谏,现在你却来劝谏,这是为什么?”成公贾回答说;“我不敢来劝谏,我希望跟您讲隐语,”庄王说:“你何不对我讲隐语昵?”成公贾回答说:“有只鸟停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动不飞不呜,这是什么鸟啊?”庄王猜测说:“有只鸟停在南方的土山上,它之所以三年不动,是要借此安定意志,它之所以不飞,是要借此生长羽翼,它之所以不鸣,是要借此观察民间的法度。这鸟虽然不飞,一飞就将冲上天空,虽然不鸣,一鸣就将使入惊恐。你出去吧,栽知道隐语的含义了。”第二天上朝,提拔的有五个人,罢免的有十个人。臣子们都非常高兴,楚国的人们都互相庆贺。所以《诗》上说:“为什么这么久不行动呢,一定是有原因的。为什么安居不动呢,一定是有缘故的。”这大概说的就是庄王吧。成公贾讲的隐语,胜过太宰豁劝说的言论。太宰话劝说的言论被夫差听从了,吴国因此成为废墟,成公贾讲的隐语,被楚王理解了,楚国因此称霸诸侯。
齐桓公与管仲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桓公感到很奇怪,蜕;“与仲父谋划攻打莒国,谋划的事尚未公布就被国人知道了,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说。“国内一定有聪明睿智的人。”柜公说:“嘻!那天服役的人有拿着来向上张望的,我料想大溉就是这个人吧!”干是就命令那天服役的人再来服役,不得替代。过了一会儿,东郭牙来了。管仲说:“这人一定是那个把消息传出去的有了。”于是就派礼宾官员领他上来,管仲和他分宾主在台阶上站定。管仲说:“传播攻打莒国消息的人是你吧?”东郭牙回菩说;“是的。”仲说;“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为什么要传播攻打莒菖国的消息呢?”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干揣测,我是私下里揣测出来的。”管仲说;“我没有说过攻打莒国的话,你根据什么揣测出来的?”东郭牙回答说:“我听说君子有三种神色:面露喜悦之色,这是欣赏钟鼓等乐器时的神色,面带清冷安静之色,这是居丧时的神色,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那天我望见您在台上怒气冲冲、手足挥动,这就是要用兵打仗的神色。您的嘴张开了,没有闭上,这表明您所说的是‘莒’。您举起胳膊指点,被指的正是莒国。我私下考虑,诸侯当中不肯归服齐国的,大溉只有莒国了吧,因此我就传播了攻打莒国的消息。”大凡耳朵能听到,是因为有声音。现在没有听到声音,却根据别人的面部表情与手臂动作了解别人的意图,这是东郭牙不靠耳朵就能听到别人的话啊。桓公、管仲虽然善于保守秘密,也不能掩盖住。所以,圣人能在无声之中有所听闻,能在无形之中有所察见。詹何,田子方、老耽就是这样喇。
精谕
圣人相互晓谕不须言语,有先于言语表达思想的东西。
海上有个喜欢蜻蜒的人,每当他停留在海上,总跟蜻蜒在一起嬉戏,来的蜻蜓数以百计都不止,前后左右尽是蜻蜒,整天玩赏它们它们都不离开。他的父亲告诉他说:“听说蜻蜒都跟你在一起,你把它们带来,我也要玩赏它们。”第二天到了海上,蜻蜒没有一个来的了。
胜书劝说周公旦道:“廷堂小而人很多,轻声说您不能听到,大声说别人就会知道。是轻声说呢,还是大声说呢?”周公旦说:“轻声说。”胜书说:“假如有件事情,隐微地说不能说明白,不说就不能办成。是隐微地说呢,还是不说呢?”周公旦说:“不说。”所以胜书能凭着不言劝说周公,而周公旦也能凭着对方的不言听懂他的意思。这就叫做不用别人说话就能听情。不说出亲的计谋,听不到的事情,商虽然厌恶周,也不能挑毛病。嘴巴不讲话,通过神情告诉对方,纣虽然多心,也不能知道周的计谋。眼晴看到的都是无形的东西,耳朵听到的都是无声的东西,商探听消息的人虽然很多,也不能窥见周的秘密。听者与说者好恶相同,志欲一样,虽然是天于,也不能把他们隔断。
孔子去见温伯雪子,不说话就出来了。子贡说:“先生您希望见到温怕雪子已经很久了,现在见到了却不说话,这是什么原因呢?”孔子说:“象他那样的人,用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有道之人,不着再讲话了。”所以,还没有见到那个人就能知道他的志向,见到那个人以后他的内心与志向都能看清楚,这是因为彼此都与天道相合。圣人相互了解,哪里要等待言语呢?
白公向孔干问道:“人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吗?”孔子不同答。白公说“讲的隐秘的话就如同把石头投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孔子说:“在水中潜行的人能得到它。”白公说;“就如同把水倒入水中一样不为人所知,怎么样?”孔子说:“淄水、渑水汇台在一起,易牙尝尝就能区分它们。”白公说:“这样说来,那么人不可以跟他讲隐秘的话了吗?”孔子说;“为什么不可以?只有懂得说的话的意思的人才可以啊。”白公不懂得说的话的意思。懂得意思就可以不用言语了,因为言语是表达思想的。捕鱼的要沾湿衣服,争抢野兽的要奔跑,并不是他们愿意沾湿衣服或奔跑。所以,最高境界的言语是抛弃言语,最高境界的作为是无所作为。才智短浅的人他们所争的已是很渺小了.这就是白公后来死在监狱里的原因。
齐桓公盟会诸侯,卫国人来晚了。桓公上朝时与管仲谋划攻打卫国。退朝以后进入内室,卫姬望见君主,下堂拜了两拜,为卫国君主请罪。柜公说:“我对卫国没有事,你为什么要请罪?”卫姬回答说:“我望见您进来的时候,迈着大步,怒气冲冲,有攻打别国的意思。见到我就变了脸色,这表明是要攻打卫国啊。”第二天桓公上朝,向管仲作揖请他进来。管仲说:“您不攻打卫国了吧?”桓公说。“仲父您怎么知道的?”管仲说;“您升朝时作揖很恭敬,见到我面有愧色,我因此知道的。”桓公说:“好。仲父治理宫外的事情,夫人治理宫内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终究不会被诸侯们耻笑了。”桓公用以掩盖自己意图的办法是不说话,现在管子却凭着容貌声音、夫人却凭着走路气质察觉到了。桓公虽然不说话,他的意图就象黑夜点燃烛火一样看得清楚明白。
晋襄公派人去周朝说:“我国君主卧病不起,用龟甲占卜,卜兆说;‘是三涂山山神降下灾祸。’我国君主派我来,希望借条路去向三涂山山神求福。”周天子答应了他,于是升朝,按礼节接待完使者,宾客出去了。苌弘对刘康公说:“向三涂山山神求福,在天子这里受礼遇,这是温和美善的事情,可是宾客却表现出勇武之色,恐怕有别的事情,希望您加以防备。”刘康公就让战车士卒做好戒备等待着。晋国果然先做祭祀的事,趁机派杨子率领十二万士兵跟随着,渡过棘津,袭击聊,阮、粱等蛮人居住的城邑,灭掉了这三国。这就是实际和名称不相符,这种情况是圣人所能明察的,苌弘对此就审察清楚了。所以单凭说的话不足以决断事情,只有懂得说的话的意思才可以决断事情。
离谓
说的话是为了表达意思的。说的话和意思相违背,是凶险的。造成国家混乱的习俗是,流言很多,却不顾事实如何,一些人极力互相诋毁,一些人极力互相吹捧,诋毁的,吹捧的分别结成朋党,众口喧嚣,气势冲天,贤与不肖不能分辨。靠着这些来治理国家,贤明的君主尚且会感到疑惑,更何况不贤明的君主呢?疑惑之人的祸患是,自己不感到疑惑。所以得道之人能在疑惑之中悟出事物的道理,能在昏暗之中看到光明的境界。亡国的君主,自己不感到疑惑,所以就与夏桀、商村、周幽王、周厉王一样了。这样看来,那些遭到灭亡的国家,都是沿着这条路走的了。
郑国很多人把新法令悬挂起来,子产命令不要悬挂法令,邓析就对新法加以修饰。子产命令不要修饰新法,邓析就把新法弄得很偏颇。子产的命令无穷无尽,邓析对付的办法也就无穷无尽。这样一来,可以的与不可以的就无法辨别了。可以的与不可以的无法辨别,却用以施加赏罚,那么赏罚越厉害,混乱就会越厉害。这是治理国家的禁忌。所以,如果善辩但却不符合事理就会奸巧,如果聪明但却不符合事理就会狡诈。狡诈奸巧的人,是先王所惩处的人。事理,是判断是非的根本啊。
清水很大,郑国有个富人淹死了,有个人得到了这人的尸体。富人家里请求赎买尸体,得到尸体的那个人要的钱很多。富人家里把这情况告诉了邓析,邓析说:“你安心等待。那个人一定无处去卖尸体了。”得到尸体的人对此很担忧,把这情况告诉了邓析,邓析又回答说:“你安心等待。这人一定无处再去买尸体了。”那些诋毁忠臣的人,与此很相似。忠臣没有功劳不能得到人民拥护,就拿他们没有功劳不能得到人民拥护诋毁他们,他们有功劳得到人民拥护,就又拿他们有功努得到人民拥护诋毁他们。君主中没有原则的,就无了解这种情况。无法了解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很可悲吗?比干、苌弘就是因此而被杀死的,箕子、商容就是因此受到猜疑的,范蠡、伍子胥就是因此而泛舟五湖、流尸干江的,生死,存亡、安危,都由此产生出来了。
子产治理郑国,邓析极力刁难他,跟有狱讼的人约定:学习大的狱讼要送上一伴上衣,学习小的张讼要耍送上短衣下衣。献上上衣短衣下衣以便学习狱讼的人不可胜数。把错的当成对的,把对的当成错的,对的错的没有标准,可以的与不可以的每天都在改变。想让人诉讼胜了就能让人诉讼胜了,想让人获罪就能让人获罪。郑国大乱,人民吵吵嚷嚷。子产对此感到忧虑,于是就杀死了邓析并且陈尸示众,民心才顺服了,是非才确定了,法律才实行了。如今世上的人,大都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可是却不杀掉邓析之类的人,这就是想把国家冶理好而国家却更加混乱的原因啊。
齐国有个侍奉人的人,所侍奉的人遇难他却不殉死。这人在路上遇到熟人,熟人说:“你果真不殉死吗?”这个人回答说:“是的。凡是侍奉人,都是为了谋利。殉死不利,所以不殉死。”熟人说说;“您选样还可以见人吗?”这个人回答说:“你认为殉死以后倒可以见人吗?”这样的话他多次传述。不为自己的君主上司殉死,是非常不义的,可是这个人还振振有词。凭言辞不足以决断事情,是很清楚的了。
言辞是思想的外在表现,欣赏外在表现却抛弃思想,这是胡涂的。所以古人懂得了人的思想就用不着听他的言语了。听别人讲话是要通过其言语观察其思想。听别人讲话却不了解他的思想,那样的言语就与乖戾之言没有区别了。
齐国人有个叫淳于髡的,他用合纵之术劝说魏王。魏王认为他说得好,就套好十辆车,要派他到楚国去。他告辞要走的时侯,又用连横之术劝说魏王,魏王于是就不让他去了。既让合纵的主张落空,又让连横的事落空,那么他才能多就不如才能少,他有辩才就不如没有辩才。周鼎刻铸上倕的图像却让他咬新自己的手指,先王以此表明大巧是不可取的。
淫辞
没有言辞就无法互相交往,只听信言辞就会发生混乱。言辞之中又有言辞,这指的就是思想。言语不违背思想,那就差不多了。凡是说的话,都是为了表达思想的。说的话和思想相背离,可是在上位的却无法考察,那么在下位的就会有很多说的话与做的事不相符,做的事与说的话不相符的情况。言行互相背离,没有什么比这更不吉祥的了。
在空洛盟会的时候,秦国,赵国相互订立盟约,盟约说;“从今以后,秦国想做的事,赵国予以帮助,赵国想做的事,秦国予以帮助。”过了不久,秦国发兵攻打魏国,赵国想援救魏国。秦王很不高兴,派人责备赵王说:“盟约说;‘秦国想做的事,赵国予以帮助,赵国想做的事,秦国予以帮助。’现在秦国想攻打燕国,而赵国却想援救它,这不符合台盟约。”赵王把这些话告诉了平原君,平原君把这些话告诉了公孙龙,公孙龙说:“赵王也可以派使臣去责备秦王说:‘赵国想援救魏国,现在泰国却偏偏不帮助赵国,这不符合盟约。”
孔穿、公孙龙在平原君那里互相辩论,言辞精深而雄辩,谈到羊有三耳的命题,公孙龙说羊有三耳,说得头头是道。孔穿不回答,过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第二天,孔穿来朝见,平原君对孔穿说:“昨天公孙龙说的话非常雄辩。”孔穿说,“是的。几乎能让羊有三耳了。尽管这说法很难成立。我愿问问您,说羊有三耳难度很大,而实际上却不是这样,说羊有两耳很容易,而事实确实是这样。不知您将赞同容易而正确的说法呢,还是赞同困难而不正确的说法呢?”平原君不回答。第二天,平原君对公孙龙说:“你不要跟孔穿辩论了”。
楚国的柱国庄伯让父亲去看看太阳是早是晚,父亲却说“在天上”,看看太阳怎么样了,却说“正圆”,看看是什么时辰,却说“正是现在”。让谒者去传令驾车,却回答说“没有马”。让涓人去拿帽子,回答说“呈上去了”。问马的年齿,日人却说“齿十二个,加上牙共三十个”。有个担保人家的奴仆不逃跑的人,奴仆逃跑了,庄伯判决,担保的人却没有罪。
宋国有个叫澄子的,丢了一件黑色衣服。他到路上去寻找,看见一个妇女穿着黑色衣服,就抓住她不放手,要脱掉她的衣服,说;“如今我丢了件黑色农服。”妇女说;“您虽然丢了黑色衣服,不过这件衣服确实是我自己做的。”澄子说;“你不如赶快把衣服给我。昨天我丢的是纺丝的黑衣服,如今你的衣服是单面的黑衣服。用单面的黑衣服抵偿纺丝的黑衣服,你难道还不占便宜吗?”
宋王对他的相唐鞅说:“我杀死的人很多了,可是臣子们却越发不是惧我,这是什么原因呢?”唐鞅回答说。“您治罪的,都是不好的人。对不好的人治罪,所以好人不畏惧。您想让臣子们畏惧您,不如不要区分好与不好,不断地治罪臣子,这样,臣子们就会是惧了。”过了不久,宋国君主杀死了唐鞅。唐鞅的回答,还不如不回答。
惠子给魏惠王制定法令。法令已经制定完了,拿来给人们看,人们都认为法令很好。把法令献给惠王,惠王认为法令很好,拿来让翟翦看,翟翦说:“好啊。”惠王说:“可以实行吗?”翟翦说:“不可以。”惠王说:“好却不可以实行,为什么?”翟翦回答说:“如今抬大木头的,前面的唱号子,后面的来应和,这号子对于推大木头的来说是很好了。难道没有郑国、卫国那样人民喜爱的音乐可唱吗?然而唱那个不如唱这个适宜。治理国家也象抬大木头一样自有其适宜的法令啊。”
不屈
明察的士人,认为他得到了道术那倒未必。虽说这样,可是他对答事物,言辞是难以穷尽的。言辞即使穷尽了,这到底是祸是福还是不可以知道。明察如果用以通晓事理弄清道义,那么明察就是福了,明察如果用以掩饰错误愚弄蠢人,那么明察就是祸了。古代之所以看重善于驾车的,是因为可以借以驱逐残暴的人,制止邪恶的事。
魏惠王对惠子说:“前代享有国家的,一定是贤德的人。如今我确实不如先生您,我希望能把国家传给您。”惠手谢绝了,魏王又坚决请求道;“假如我不享有这个国家,而把它传给贤德的人,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就可以制止了。希望先生您因此而听从我的话。”惠子说:“象您说的这样,那我就不能听从您的话了。您本来是大国的君主,把国家让给别人尚且可以制止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如今我是个平民,可以享有大国却谢绝了,这样,那就更能制止人们贪婪争夺的想法了。”惠王对惠子说;古代享有国家的,一定是贤德的人。接受别人的国家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舜,这样就是想让惠子成为舜那样的人,谢绝享有别人的国家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许由,这样就是惠子想成为许由那样的人;把国家传给别人而且自己又贤德的,是尧,这就是惠王想成为尧那样的人,尧、舜、许由所以名闻天下,不单单是尧把帝位传给舜而舜接受了,尧把帝位传给许由而许由谢绝了,他们其他的行为也与此相称。如今没有其他的行为,却想成为尧、舜、许由那样的人,所以惠王穿着丧国之服把自己拘禁在鄄请求归服齐国,齐威王几乎不肯接受他的归服,惠子改换了衣帽,乘车逃走,几乎逃不出魏国国境。大凡自己的行为,不可以凭侥幸之心去行动,一定要诚恳。
匡章在惠王面前惠子说:“螟虫,农夫捉住就弄死它,为什么?因为它损害庄稼。如今您一行动,多的时候跟随若几百辆车、几百个步行的人,少的时候跟随着几十辆车、几十个步行的人。这些都是不耕而食的人,他们损害庄稼也太厉害了。”惠王说;“惠子很难用言辞回答您,虽然如此,还是请惠子谈谈自己的想法。”惠子说:“如今修筑城墙的,有的拿着大杵在墟上捣士。有的背着畚箕在城下来来往往运土,有的拿着标志仔细观望方位的斜正。象我这样的,就是拿着标志的人啊。让善于织丝的女子变成丝,就不能织丝了,让巧匠变成木材,就不能处置木材了,让圣人变成农夫,就不能管理农夫了。我就是能管理农夫的人啊。您为什么把我比做螟虫呢?”惠子以治理魏国为根本,他却治理得不好。在惠王的时代,作战五十次却失败了二十次,被杀死的人不计其数,惠王的大将、爱子有被俘虏的。惠子治国之术的.愚惑,被天下人耻笑,天下人部得以称举他的过错。惠王这才请求让周天子的太史改变惠子仲父的名号。惠王包围邯郸三年却不能攻下来,兵士和人民很疲惫,国家弄得很空虚,天下诸侯的救兵从四面到来解救邯郸之围,百姓们责难他,诸侯们不赞誉他。他向翟翦道歉,重新听取翟翦的计谋,国家才保存住。名贵的宝物都失散到国外,土地被四邻割去,魏国从此衰弱了。仲父是显赫的名号,把国家让给别人是高尚的行动。惠子用不可听不可信之言劝说惠王。惠王如此听从意见,不以叫做善于听取意见。不善于听取意见却来治理国家,对天下人的危害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幸好惠子的话只是被魏国听从了。以危害天下人为实,却以治理国家为名,匡章非难惠子,不是应该的吗!
白圭刚与惠子相见,惠子就用如何使国家强大来劝说他,白圭无话回答。惠子出去阻后,白圭告诉别人说;“有个刚娶媳妇的人,媳妇到来时,应该安稳持重,微视慢行。童仆拿的火把烧得太旺,新媳妇说:‘火把太旺。’进了门,门里有陷坎,新媳妇说;‘填上它!它将跌伤人的腿。’这对于她的夫家不是没有利,然而太过分了些。如今惠子刚刚见到我,他劝说我的话太过分了些。”惠子听到这话以后,说:“不对。《诗》上说:‘具有恺悌之风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恺是大的意思,悌是长的意思。君子的品德,高尚盛大的,就可以成为人民的父母。父母教育孩子,哪里要等好久呢?为什么把我比做新媳妇呢?《诗》上难道说过‘具有恺悌之风的薪媳妇’吗?”用污秽责难污秽,用邪僻责难邪僻,这样就是责难的人与被责难的人相同了。白圭说,惠子刚刚见到我,他劝说我的话太过分了些。惠子听到达话以后就责难他,于是自认为可以成为他的父母,那惠子的错误比白圭说的太过分了还要严重得多。
应言
自圭对魏王说:“用帝丘出产的大鼎来煮鸡,多加汤汁就会淡得没法吃,少加汤汁就会烧焦可是却不熟,然而这鼎看起来非常高大漂亮,不过没有什么用处。惠子的话,就跟这大鼎相似。”惠子听到这话以后,说;“不对。假使三军士兵饥饿了停留在鼎旁边,恰好弄到了蒸饭用的大甑,那么和甑搭配起来蒸饭就没有比这鼎更合适的了。”白圭听到这话以后,说;“没有什么用处的东西,想来只能在上面放上甑蒸饭用啦!”白圭的评论自然是错的,他太轻视魏王了。认为惠子的话只是说得漂亮,但没什么用处,这样就是魏王把说话没什么用处的人当成仲父了,这样就是把说话没什用处的人当成完美的人了。
公孙龙用如何消除战争的话劝说燕昭王,昭王说;“很好。我愿意跟宾客们商议这件事。”公孙龙说;“我私下里估计大王您不会消除战争的。”昭王说;“为什么?”公孙龙说:“从前大王您想打败齐国,天下杰出的人士中那些想打败齐国的人,大壬您全都收养了他们,那些了解齐国的险阻要塞和君臣之间关系的人,大王您全都收养了他们;那些虽然了解这些情况但却不想打赃齐国的人,大王您还是不肯收养他们,最后果然打败了齐国,并以此为功劳。如今大王您说,我很赞成消除战争。可是其他诸侯国的人士在大王您朝廷里的,都是善于用兵的人。我因此知道大王您不会消除战争的。”昭王无话回答。
司马喜在中山国王前就“非攻”的主张诘责墨家学派名叫师的人,说;“先生您所主张的是‘非攻’吧?”师说:“是的。”司马喜说;“假如国王发兵攻打燕国,先生您将责备国王吗?一师回答说:“这样说来,那么相国您赞成攻打燕国吗?”司马喜说:“是的。”师说;“假如赵国发兵攻打中山国,相国您也将赞成攻打中山国吗?”司马喜无话回答。
路说对周颇说:“您如果不爱赵国,那么天下人一定会跟随您。”周颇说:“我本来想让天下人跟随我啊。天下人跟随我,那么秦国就有利。”路说回答他说;“这样说来,那么您想让秦国有利啦?”周颇说:“想让秦国有利。”路说说;“您想让秦国有利,那么为什么不因此而让天下人跟随您呢?”
魏王派孟卯割让绛、窃、安邑等地给秦王。秦王很高兴,让起贾去向魏王为孟卯请求司徒的官职。魏王很不高兴,回答起贾说:“孟卯是我的臣子。我宁肯用奴仆当司徒,也不用孟卯。希望大王另用其他的人诏示我。”起贾出来,在庭院里遇到孟卯。孟卯说:“您说的事情怎么样?”超贾说:“您太受您的君主轻视了。您的君主说宁肯用奴仆当司徒,也不用您。”孟卯进去谒见,对魏王说:“秦国客人说什么?”魏王说:“请求用你当司徒。”孟卯说;“您怎样回答他的?”魏_上说;“我说‘宁肯任用奴仆,也不用孟卯,。”孟卯长叹道:“您受秦国控制是应该的了,秦国善待我,您对此为什么要猜疑呢?把绛、窃、安邑的地图让牛驮者献给秦国,秦国尚且会好好对待牛。我虽然不好,难道还不如牛吗?况且,您让三位将军先去秦国为我致意,说‘看待孟卯如同看待我一样’,这是重视我啊。如今您轻视我,以后让我击索取秦国答应过的东西,我即使贤德,难道还能做到吗?”过了三天,魏王才答应了起贾的请求。大凡君主给人大的官职,是因为他有益于国家。如今割让国家少量土地,因而得到了大的官职,以后哪有那么多土地供给他割让?大的官职,是臣子所希望得到的。孟卯让秦国得到了它所希望的土地,秦国也让孟卯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官职。对方所欠的债已经偿还了,还有什么可索取的呢?魏国即使强大,也还不能向不欠债的素取债务,更何况它本身是弱小的国家呢?魏王让孟卯当了司徒,从而失掉了自己向秦国提出要求的地位,这就很笨拙了。
秦王立为帝,宜阳令许绾骗魏王,魏王要去秦朝拜。魏敬对魏王说:“拿河内和大梁比,哪一个重要?”魏王说:“大梁要。”魏敬又说;“大粱跟您自身比,哪一个重要?”魏王说:“自身重要。”魏敬又说:“假如秦国索取河内,那么您将给它码?”魏王说。“不给它。”巍敬说:“河内在三者之中占最下等,您自身在三者之中占最上等。秦国索取最下等的您不答应,索取最上等的您却答应了。我私下里对此是不赞成的。”魏王说,“很对。”这才不去秦国。秦国虽然在长平打了大胜仗,但打了三年然后才决定胜负,它的兵士和人民很疲惫,粮食很匮乏。正当那个时候,东、西周尚束灭亡,大粱以北的地区尚未失去,魏国攻下了陶,夺取了卫国城邑,土地有六百里见方。具有这样的形势,却要去秦朝拜,那是太早了,何必要等魏敬劝说之后才不去秦朝拜呢?在不可去的时候却要去,这种祸患与将来可以去的时候却不去是一样的。去与不去的时机,不可不仔细考察啊!
具备
假如有羿、蜂蒙这样的善射之人和繁弱这样的良弓,却没有弓弦,那么必定不能射中。射中不但仅是靠了弓弦,可弓弦是射中的条件。建立功名也要有条件。不具备条件,即使贤德超过了汤、武王,那也会劳而无功。汤曾经在郼、亳受贫困,武王曾经在毕、裎受困窘,伊尹曾经在厨房里当仆隶,太公望曾经隐居钓鱼。他们的贤德并不是衰微了,他们的才智并不是愚蠢了,都是因为没有具备条件。所以凡是建立功名,即使贤德,也必定要具备条件,然后才可以成功。
宓子贱去治理堂父,担心鲁国君主听信谗人的坏话,从而使自己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将要告辞走的时候,向鲁国君主请求君主身边的两个官吏跟自己一起去.到了堂父,堂父的官吏都来朝见,宓子贱让那两个官吏书写。官吏刚要书写,宓子贱从旁边不时地摇动他们的胳膊肘,官吏写得很不好,宓必子贱就为此而发怒。官吏对此厌恨,就告辞请求回去。宓手贱说:“你们写得很不好,你们赶快回去吧!”两个官吏回去以后向鲁国君主禀报说:”宓子这个人不可以给他书写。”鲁国君主说:“为什么?”官吏回答说:“宓子让我们书写,却不时地摇动我们的胳膊肘,写得不好又大发脾气,堂父的官吏都因宓子这样做而发笑。这就是们所以要告辞离开的原因。”鲁国君主长叹道:“宓子是用这种方式对我的缺点进行劝谏啊。我扰乱宓子,使宓子不能实行自己的主张,这样的事一定多次发生过了。假如没有这两个人,我几乎要犯错误。”于是就派所喜欢的人让他去亶父,告诉宓子说;“从今以后,亶父不归我所有,归你所有。有对亶父蟹父有利的事情,你自己决断去做吧。五以吼后报告施政的要点。”宓子恭敬地答应了,这才得以在亶父实行自己的主张。过了三年,巫马旗穿着粗劣的衣服和破旧的皮衣,到亶父去观察施行教化的情况,看到夜里捕鱼的人,得到鱼“就扔回水里。巫马旗问他说:“捕鱼是为了得到鱼,现在你得到鱼却把它扔回水里,这是为什?”那人回答说:“宓子不想让人们捕取小鱼。我扔回水虽的都是小鱼。”巫马旗回去以后,告诉孔子说:“宓子的德政达到极点了,他能让人们黑夜中独自做事,就象有严刑在身旁一样不敢为非作歹。请问宓子用什么办法达到这种境地的?”孔子说:“我曾经跟他说过:‘自己心诚的,就能在外实行。’宓子一定是在亶父实行这个主张了。”宓子得以实行这个主张,是因为鲁国君主后来领悟到这一点。鲁国君主之所以后来能领悟到这一点,是因为宓子事先有了准备。事先有了准备,难道就一定能让君主领悟到吗?这就是鲁国君主的贤明之处啊。
三个月的婴儿,轩冕在前边不知道羡慕,斧铖在后边不知道厌恶,对慈母的爱却能懂得。这是因为婴儿的心赤诚意啊,所以诚而又诚才合乎真情,精而又精才与天性相通。与天性相通,水、木,石的本性都可以改变,更何况有血气的人呢?所以凡是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要做的事没有比赤诚更重要的了。听别人说的话很悲哀,不如看到他哭泣,听别人说的话很愤怒,不如看到他搏斗,劝说别人与治理政事不赤诚,那就不能感化人心。
篇3:《吕氏春秋》离俗览原文及翻译
《吕氏春秋》离俗览原文及翻译
原文:
【离俗】
一曰:世之所不足者,理义也;所有馀者,妄苟也。民之情,贵所不足,贱所有馀,故布衣、人臣之行,洁白清廉中绳,愈穷愈荣,虽死,天下愈高之,所不足也。然而以理义斫削,神农、黄帝犹有可非,微独舜、汤。飞兔、要褭,古之骏马也,材犹有短。故以绳墨取木,则宫室不成矣。舜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棬々乎后之为人也!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於是乎夫负妻戴,携子以入於海,去之终身不反。舜又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 “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而游入於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我羞之。”而自投於苍领之渊。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辞曰: “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卞随曰:“吾不知也。”汤又因务光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务光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务光曰:“强力忍诟,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夏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诟我,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於颍水而死。汤又让於务光曰:“智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位之?请相吾子。”务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非其义,不受其利;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於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沈於募水。故如石户之农、北人无择、卞随、务光者,其视天下,若六合之外,人之所不能察。其视贵富也,苟可得已,则必不之赖。高节厉行,独乐其意,而物莫之害。不漫於利,不牵於埶,而羞居浊世。惟此四士者之节。若夫舜、汤,则苞裹覆容,缘不得已而动,因时而为,以爱利为本,以万民为义。譬之若钓者,鱼有小大,饵有宜适,羽有动静。齐、晋相与战,平阿之馀子亡戟得矛,却而去,不自快,谓路之人曰:“亡戟得矛,可以归乎?”路之人曰:“戟亦兵也,矛亦兵也,亡兵得兵,何为不可以归?”去行,心犹不自快,遇高唐之孤叔无孙,当其马前曰:“今者战,亡戟得矛,可以归乎?” 叔无孙曰:“矛非戟也,戟非矛也,亡戟得矛,岂亢责也哉?”平阿之馀子曰: “嘻!”还反战,趋尚及之,遂战而死。叔无孙曰:“吾闻之,君子济人於患,必离其难。”疾驱而从之,亦死而不反。令此将众,亦必不北矣;令此处人主之旁,亦必死义矣。今死矣而无大功,其任小故也。任小者,不知大也。今焉知天下之无平阿馀子与叔无孙也?故人主之欲得廉士者,不可不务求。齐庄公之时,有士曰宾卑聚。梦有壮子,白缟之冠,丹绩之衤旬。东布之衣,新素履,墨剑室,从而叱之,唾其面。惕然而寤,徒梦也。终夜坐,不自快。明日,召其友而告之曰:“吾少好勇,年六十而无所挫辱。今夜辱,吾将索其形,期得之则可,不得将死之。”每朝与其友俱立乎衢,三日不得,却而自殁。谓此当务则未也,虽然,其心之不辱也,有可以加乎?
【高义】
二曰:君子之自行也,动必缘义,行必诚义,俗虽谓之穷,通也。行不诚义,动不缘义,俗虽谓之通,穷也。然则君子之穷通,有异乎俗者也。故当功以受赏,当罪以受罚。赏不当,虽与之必辞;罚诚当,虽赦之不外。度之於国,必利长久。长久之於主,必宜内反於心不惭然後动。孔子见齐景公,景公致廪丘以为养。孔子辞不受,入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令弟子趣驾,辞而行。孔子,布衣也,官在鲁司寇,万乘难与比行,三王之佐不显焉,取舍不苟也夫!子墨子游公上过於越。公上过语墨子之义,越王说之,谓公上过曰:“子之师苟肯至越,请以故吴之地阴江之浦书社三百以封夫子。”公上过往复於子墨子,子墨子曰:“子之观越王也,能听吾言、用吾道乎?”公上过曰:“殆未能也。”墨子曰:“不唯越王不知翟之意,虽子亦不知翟之意。若越王听吾言用吾道,翟度身而衣,量腹而食,比於宾萌,未敢求仕。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虽全越以与我,吾无所用之。越王不听吾言、不用吾道,而受其国,是以义翟也。义翟何必越,虽於中国亦可。”凡人不可不熟论。秦之野人,以小利之故,弟兄相狱,亲戚相忍。今可得其国,恐亏其义而辞之,可谓能守行矣。其与秦之野人相去亦远矣。荆人与吴人将战,荆师寡,吴师众。荆将军子囊曰:“我与吴人战,必败。败王师,辱王名,亏壤土,忠臣不忍为也。”不复於王而遁。至於郊,使人复於王曰:“臣请死。”王曰: “将军之遁也,以其为利也。今诚利,将军何死?”子囊曰:“遁者无罪,则後世之为王臣者,将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若是,则荆国终为天下挠。”遂伏剑而死。王曰:“请成将军之义。”乃为之桐棺三寸,加斧锧其上。人主之患,存而不知所以存,亡而不知所以亡。此存亡之所以数至也。郼、岐之广也,万国之顺也,从此生矣。荆之为四十二世矣,尝有干溪、白公之乱矣,尝有郑襄、州侯之避矣,而今犹为万乘之大国,其时有臣如子囊与!子囊之节,非独厉一世之人臣也。荆昭王之时,有士焉曰石渚。其为人也,公直无私,王使为政。道有杀人者,石渚追之,则其父也。还车而反,立於廷曰:“杀人者,仆之父也。以父行法,不忍;阿有罪,废国法,不可。失法伏罪,人臣之义也。”於是乎伏斧锧,请死於王。王曰:“追而不及,岂必伏罪哉!子复事矣。”石渚辞曰:“不私其亲,不可谓孝子;事君枉法,不可谓忠臣。君令赦之,上之惠也;不敢废法,臣之行也。”不去斧锧,殁头乎王廷。正法枉必死,父犯法而不忍,王赦之而不肯,石渚之为人臣也,可谓忠且孝矣。
【上德】
三曰:为天下及国,莫如以德,莫如行义。以德以义,不赏而民劝,不罚而邪止。此神农、黄帝之政也。以德以义,则四海之大,江河之水,不能亢矣;太华之高,会稽之险,不能障矣;阖庐之教,孙、吴之兵,不能当矣。故古之王者,德回乎天地,澹乎四海,东西南北,极日月之所烛。天覆地载,爱恶不臧。虚素以公,小民皆之,其之敌而不知其所以然,此之谓顺天。教变容改俗,而莫得其所受之,此之谓顺情。故古之人,身隐而功著,形息而名彰,说通而化奋,利行乎天下,而民不识,岂必以严罚厚赏哉?严罚厚赏,此衰世之政也。三苗不服,禹请攻之,舜曰:“以德可也。”行德三年,而三苗服。孔子闻之,曰:“通乎德之情,则孟门、太行不为险矣。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邮传命。”周明堂金在其後,有以见先德後武也。舜其犹此乎!其臧武通於周矣。晋献公为丽姬远太子。太子申生居曲沃,公子重耳居蒲,公子夷吾居屈。丽姬谓太子曰:“往昔君梦见姜氏。”太子祠而膳于公,丽姬易之。公将尝膳,姬曰:“所由远,请使人尝之。” 尝人,人死;食狗,狗死。故诛太子。太子不肯自释,曰:“君非丽姬,居不安,食不甘。”遂以剑死。公子夷吾自屈奔梁。公子重耳自蒲奔翟。去翟过卫,卫文公无礼焉。过五鹿,如齐,齐桓公死。去齐之曹,曹共公视其骈胁,使袒而捕池鱼。去曹过宋,宋襄公加礼焉。之郑,郑文公不敬,被瞻谏曰:“臣闻贤主不穷穷。今晋公子之从者,皆贤者也。君不礼也,不如杀之。”郑君不听。去郑之荆,荆成王慢焉。去荆之秦,秦缪公入之。晋既定,兴师攻郑,求被瞻。被瞻谓郑君曰:“不若以臣与之。”郑君曰:“此孤之过也。”被瞻曰:“杀臣以免国,臣愿之。”被瞻入晋军,文公将烹之,被瞻据镬而呼曰:“三军之士皆听瞻也:自今以来,无有忠於其君,忠於其君者将烹。”文公谢焉,罢师,归之於郑。且被瞻忠於其君,而君免於晋患也;行义於郑,而见说於文公也。故义之为利博矣。墨者钜子孟胜,善荆之阳城君。阳城君令守於国,毁璜以为符,约曰:“符合听之。”荆王薨,群臣攻吴起,兵於丧所,阳城君与焉。荆罪之,阳城君走。荆收其国。孟胜曰:“受人之国,与之有符。今不见符,而力不能禁,不能死,不可。” 其弟子徐弱谏孟胜曰:“死而有益阳城君,死之可矣;无益也,而绝墨者於世,不可。”孟胜曰:“不然。吾於阳城君也,非师则友也,非友则臣也。不死,自今以来,求严师必不於墨者矣,求贤友必不於墨者矣,求良臣必不於墨者矣。死之,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将属钜子於宋之田襄子。田襄子,贤者也,何患墨者之绝世也?”徐弱曰:“若夫子之言,弱请先死以除路。”还殁头前於孟胜。因使二人传钜子於田襄子。孟胜死,弟子死之者百八十。三人以致令於田襄子,欲反死孟胜於荆,田襄子止之曰:“孟子已传钜子於我矣,当听。”遂反死之。墨者以为不听钜子不察。严罚厚赏,不足以致此。今世之言治,多以严罚厚赏,此上世之若客也。
【用民】
四曰:凡用民,太上以义,其次以赏罚。其义则不足死,赏罚则不足去就,若是而能用其民者,古今无有。民无常用也,无常不用也,唯得其道为可。阖庐之用兵也,不过三万。吴起之用兵也,不过五万。万乘之国,其为三万五万尚多,今外之则不可以拒敌,内之则不可以守国,其民非不可用也,不得所以用之也。不得所以用之,国虽大,势虽便,卒虽众,何益?古者多有天下而亡者矣,其民不为用也。用民之论,不可不熟。剑不徒断,车不自行,或使之也。夫种麦而得麦,种稷而得稷,人不怪也。用民亦有种,不审其种,而祈民之用,惑莫大焉。当禹之时,天下万国,至於汤而三千馀国,今无存者矣,皆不能用其民也。民之不用,赏罚不充也。汤、武因夏、商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管、商亦因齐、秦之民也,得所以用之也。民之用也有故,得其故,民无所不用。用民有纪有纲。壹引其纪,万目皆起;壹引其纲,万目皆张。为民纪纲者何也?欲也恶也。何欲何恶?欲荣利,恶辱害。辱害所以为罚充也,荣利所以为赏实也。赏罚皆有充实,则民无不用矣。阖庐试其民於五湖,剑皆加於肩,地流血几不可止。句践试其民於寝宫,民争入水火,死者千馀矣,遽击金而却之。赏罚有充也。莫邪不为勇者兴惧者变,勇者以工,惧者以拙,能与不能也。夙沙之民,自攻其君而归神农。密须之民,自缚其主而与文王。汤、武非徒能用其民也,又能用非己之民。能用非己之民,国虽小,卒虽少,功名犹可立。古昔多由布衣定一世者矣,皆能用非其有也。用非其有之心,不可察之本。三代之道无二,以信为管。宋人有取道者,其马不进,倒而投之鸂水。又复取道,其马不进,又倒而投之鸂水。如此三者。虽造父之所以威马,不过此矣。不得造父之道,而徒得其威,无益於御。人主之不肖者,有似於此。不得其道,而徒多其威。威愈多,民愈不用。亡国之主,多以多威使其民矣。故威不可无有,而不足专恃。譬之若盐之於味,凡盐之用,有所托也。不适,则败托而不可食。威亦然,必有所托,然後可行。恶乎托?托於爱利。爱利之心谕,威乃可行。威太甚则爱利之心息,爱利之心息,而徒疾行威,身必咎矣。此殷、夏之所以绝也。君利势也,次官也。处次官,执利势,不可而不察於此。夫不禁而禁者,其唯深见此论邪!
【适威】
五曰:先王之使其民,若御良马,轻任新节,欲走不得,故致千里。善用其民者亦然。民日夜祈用而不可得,苟得为上用,民之走之也,若决积水於千仞之溪,其谁能当之?《周书》曰:“民,善之则畜也,不善则雠也。”有雠而众,不若无有。厉王,天子也,有雠而众,故流于彘,祸及子孙,微召公虎而绝无後嗣。今世之人主,多欲众之,而不知善,此多其雠也。不善则不有。有必缘其心,爱之谓也。有其形不可为有之。舜布衣而有天下,桀,天子也,而不得息,由此生矣。有无之论,不可不熟。汤、武通於此论,故功名立。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爱利以安之,忠信以导之,务除其灾,思致其福。故民之於上也,若玺之於涂也,抑之以方则方,抑之以圜则圜;若五种之於地也,必应其类,而蕃息於百倍。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身已终矣,而後世化之如神,其人事审也。魏武侯之居中山也,问於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对曰:“骤战而骤胜。”武侯曰:“骤战而骤胜,国家之福也,其独以亡,何故?”对曰:“骤战则民罢,骤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然而国不亡者,天下少矣。骄则恣,恣则极物;罢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吴之亡犹晚。此夫差之所以自殁於干隧也。”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曰:“善。”以为造父不过也。使之钩百而少及焉。颜阖入见,庄公曰:“子遇东野稷乎?”对曰:“然,臣遇之。其马必败。”庄公曰:“将何败?”少顷,东野之马败而至。庄公召颜阖而问之曰:“子何以知其败也?”颜阖对曰:“夫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造父之御,无以过焉。乡臣遇之,犹求其马,臣是以知其败也。”故乱国之使其民,不论人之性,不反人之情,烦为教而过不识,数为令而非不从,巨为危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民进则欲其赏,退则畏其罪。知其能力之不足也,则以为继矣。以为继,知,则上又从而罪之,是以罪召罪。上下之相雠也,由是起矣。故礼烦则不庄,业烦则无功,令苛则不听,禁多则不行。桀、纣之禁,不可胜数,故民因而身为戮,极也,不能用威适。子阳极也好严,有过而折弓者,恐必死,遂应猘狗而弑子阳,极也。周鼎有窃曲,状甚长,上下皆曲,以见极之败也。
【为欲】
六曰:使民无欲,上虽贤,犹不能用。夫无欲者,其视为天子也,与为舆隶同;其视有天下也,与无立锥之地同;其视为彭祖也,与为殇子同。天子,至贵也;天下,至富也;彭祖,至寿也。诚无欲,则是三者不足以劝。舆隶,至贱也;无立锥之地,至贫也;殇子,至夭也。诚无欲,则是三者不足以禁。会有一欲,则北至大夏,南至北户,西至三危,东至扶木,不敢乱矣;犯白刃,冒流矢,趣水火,不敢却也;晨寤兴,务耕疾庸,巽为烦辱,不敢休矣。故人之欲多者,其可得用亦多;人之欲少者,其得用亦少;无欲者,不可得用也;人之欲虽多,而上无以令之,人虽得其欲,人犹不可用也。令人得欲之道,不可不审矣。善为上者,能令人得欲无穷,故人之可得用亦无穷也。蛮夷反舌殊俗异习之国,其衣服冠带、宫室居处、舟车器械、声色滋味皆异,其为欲使一也。三王不能革,不能革而功成者,顺其天也;桀、纣不能离。不能离而国亡者,逆其天也。逆而不知其逆也,湛於俗也。久湛而不去则若性。性异非性,不可不熟。不闻道者,何以去非性哉?无以去非性,则欲未尝正矣。欲不正,以治身则夭,以治国则亡。故古之圣王,审顺其天而以行欲,则民无不令矣,功无不立矣。圣王执一,四夷皆至者,其此之谓也!执一者至贵也,至贵者无敌。圣王托於无敌,故民命敌焉。群狗相与居,皆静无争。投以炙鸡,则相与争矣。或折其骨,或绝其筋,争术存也。争术存,因争;不争之术存,因不争。取争之术而相与争,万国无一。凡治国,令其民争行义也;乱国,令其民争为不义也。强国,令其民争乐用也;弱国,令其民争竞不用也。夫争行义乐用与争为不义竞不用,此其为祸福也,天不能覆,地不能载。晋文公伐原,与士期七日。七日而原不下,命去之。谋士言曰:“原将下矣。”师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得原失宝,吾不为也。”遂去之。明年,复伐之,与士期必得原然後反。原人闻之,乃下。卫人闻之,以文公之信为至矣,乃归文公。故曰“攻原得卫”者,此之谓也。文公非不欲得原也,以不信得原,不若勿得也。必诚信以得之。归之者非独卫也。文公可谓知求欲矣。
【贵信】
七曰:凡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谁人不亲?故《周书》曰:“允哉!允哉!” 以言非信则百事不满也。故信之为功大矣。信立则虚言可以赏矣。虚言可以赏,则六合之内皆为己府矣。信之所及,尽制之矣。制之而不用,人之有也;制之而用之,己之有也。己有之,则天地之物毕为用矣。人主有见此论者,其王不久矣;人臣有知此论者,可以为王者佐矣。天行不信,不能成岁;地行不信,草木不大。春之德风;风不信,其华不盛,华不盛,则果实不生。夏之德暑,暑不信,其土不肥,土不肥,则长遂不精。秋之德雨,雨不信,其谷不坚,谷不坚,则五种不成。冬之德寒,寒不信,其地不刚,地不刚,则冻闭不开。天地之大,四时之化,而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又况乎人事?君臣不信,则百姓诽谤,社稷不宁。处官不信,则少不畏长,贵贱相轻。赏罚不信,则民易犯法,不可使令。交友不信,则离散郁怨,不能相亲。百工不信,则器械苦伪,丹漆染色不贞。夫可与为始,可与为终,可与尊通,可与卑穷者,其唯信乎!信而又信,重袭於身,乃通於天。以此治人,则膏雨甘露降矣,寒暑四时当矣。齐桓公伐鲁。鲁人不敢轻战,去鲁国五十里而封之。鲁请比关内侯以听,桓公许之。曹翙谓鲁庄公曰:“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庄公曰:“何谓也?”曹翙曰:“听臣之言,国必广大,身必安乐,是生而又生也;不听臣之言,国必灭亡,身必危辱,是死而又死也。”庄公曰:“请从。”於是明日将盟,庄公与曹翙皆怀剑至於坛上。庄公左搏桓公,右抽剑以自承,曰:“鲁国去境数百里。今去境五十里,亦无生矣。钧其死也,戮於君前。”管仲、鲍叔进。曹翙按剑当两陛之间曰:“且二君将改图,毋或进者!”庄公曰:“封於汶则可,不则请死。”管仲曰:“以地卫君,非以君卫地。君其许之!乃遂封於汶南,与之盟。归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谓智;临难而不能勿听,不可谓勇;许之而不予,不可谓信。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予之,虽亡地,亦得信。以四百里之地见信於天下,君犹得也。”庄公,仇也;曹翙,贼也。信於仇贼,又况於非仇贼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听,从此生矣。管仲可谓能因物矣。以辱为荣,以穷为通,虽失乎前,可谓後得之矣。物固不可全也。
【举难】
八曰:以全举人固难,物之情也。人伤尧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号,禹以贪位之意,汤、武以放弑之谋,五伯以侵夺之事。由此观之,物岂可全哉?故君子责人则以人,自责则以义。责人以人则易足,易足则得人;自责以义则难为非,难为非则行饰。故任天地而有馀。不肖者则不然。责人则以义,自责则以人。责人以义责难瞻,难瞻则失亲;自责以人则易为,易为则行苟。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国取亡焉。此桀、纣、幽、厉之行也。尺之木必有节目,寸之玉必有瑕适。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择务而贵取一也。季孙氏劫公家,孔子欲谕术则见外,於是受养而便说。鲁国以訾。孔子曰:“龙食乎清而游乎清,螭食乎清而游乎浊,鱼食乎浊而游乎浊。今丘上不及龙,下不若鱼,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岂得中绳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趋。魏文侯弟曰季成,友曰翟璜。文侯欲相之,而未能决,以问李克,李克对曰:“君欲置相,则问乐腾与王孙苟端孰贤。” 文侯曰:“善。”以王孙苟端为不肖,翟璜进之;以乐腾为贤,季成进之。故相季成。凡听於主,言人不可不慎。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犹不能知,何由知乐腾与王孙苟端哉?疏贱者知,亲习者不知,理无自然。自然而断相,过。李克之对文侯也亦过。虽皆过,譬之若金之与木,金虽柔,犹坚於木。孟尝君问於白圭曰:“魏文侯名过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对曰:“文侯师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桓公也。卜相曰‘成与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相也者,百官之长也。择者欲其博也。今择而不去二人,与用其雠亦远矣。且师友也者,公可也;戚爱也者,私安也。以私胜公,衰国之政也。然而名号显荣者,三士羽翼之也。”宁戚欲干齐桓公,穷困无以自进,於是为商旅将任车以至齐,暮宿於郭门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开门,辟任车,爝火甚盛,从者甚众。宁戚饭牛居车下,望桓公而悲,击牛角疾歌。桓公闻之,抚其仆之手曰:“异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车载之。桓公反,至,从者以请。桓公赐之衣冠,将见之。宁戚见,说桓公以治境内。明日复见,说桓公以为天下。桓公大说,将任之。群臣争之曰:“客,卫人也。卫之去齐不远,君不若使人问之。而固贤者也,用之未晚也。”桓公曰:“不然。问之,患其有小恶。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凡听必有以矣,今听而不复问,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难全,权而用其长者,当举也。桓公得之矣。
译文:
离俗
社会上不足的东西,是理义,有余的东西,是胡作非为。人之常情是,以不足的东西为贵,以有余的东西为贱。所以平民、臣子的品行,应该纯洁清廉,合乎法度,越穷困越感到荣耀,即使死了,天下的人也越发尊崇他们,这是因为社会上这种品行不足啊。然而如果按照理义的标准来衡量,连神农、黄帝都还有可以非难的地方,不仅仅是舜,汤而已。飞免、要褭,是古代的骏马,它们的力气尚且有所不足。所以如果用墨绳严格地量取木材,那么房屋就不能建成。
舜把带位让给自己的朋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说:“君王您的为人真是孜孜不倦啊!是个勤劳任力的人。”认为舜的品德尚未完备,于是丈夫背着东西,妻子头顶着东西,领着孩子去海上隐居,离开了舜,终身不再回来。舜又把帝位让给自己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君王您的为人真是与众不同啊,本来居住在乡野之中,却到尧那里继承了王位。不仅仅是这样就罢了,又想用自己耻辱的行为玷污我,我对此感到羞耻。”因而自己跳到苍领的深渊中。
汤将要讨伐桀,去找卞随谋划,卞随谢绝说:“这不是我的事情。”汤说:“谁可以谋划?”卞随说:“我不知道。”汤又去找务光谋划,务光说;“这不是我的事情。”汤说,“谁可以谋划?”务光说:“我不知道。”扬说;“伊尹怎么样?”务光说;“他能奋力做事,忍受耻辱,我不知道他别的情况了。”扬子是就跟伊尹谋划讨伐夏桀,战胜了夏桀。汤把王位让给卞随,卞随谢绝说;“君王您讨伐桀的时候,要跟我谋划,一定是认为我残忍,战胜桀后要把王位让给我,一定是认为我贪婪。我生在乱世,而无道之人两次来污辱我,我不忍心屡次听这样的话。”于是就自己就跳入颖水而死。汤又把王位让给务光,说:“聪明的人谋划它,勇武的人实现它,仁德的人享有它,这是自古以来的原则。您何不居王位呢?我甘愿辅佐您。”务光谢绝说:“废弃君主桀,这是不义的行为,作战杀死人民,这是不仁的行为,别人冒战争的危难,我享受战争的利益,这是不廉洁的行为。我听说过这样的话,不符合义,就不接受利益,不符合道义的社会,就不踏上它的土地。我不忍心长久地看到这种情况。”于是就背负石头沉没在募水之中。
所以象石户之农、北人无择、卞随、务光这样的人,他们看待天下,就如同天外之物一样,这是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他们看待富贵,即使可以得到,也一定不把它当作有利的事。他们节操高尚,品行坚贞,独自为坚持自己的理想而感到快乐,因而外物没有什么可以危害他们。他们不为利益玷污,不受权势牵制,以居于污浊的社会为耻。只有这四位贤士具有这样的节操。
至于舜,汤,则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因为迫不得已而采取行动,顺应时势而有所作为,把爱和利怍为根本,把为万民作为义的准则。这就如同钓鱼的人一样,鱼有小有大,钓饵与之相应,钓浮有动有静,都要相机而行。
齐国、晋国相互怍战,平阿邑的士卒丢失了戟截,得到了矛,后退时,自己很不高兴,对路上的人说:“我丢失了戟,得到了矛,可以回去吗?”路上的人说;“戟也是兵器,矛也是兵器,丢失了兵器又得到了兵器,为什么不可以回去?”士卒又往回走,自己心里还是不高兴,遇到高唐邑的守邑大夫叔无孙,就在他的马前说:“今天作战时,我丢失了戡,得到了矛,可以回去码?”叔无孙说:“矛不是戟,戟不是矛,丢失了戟,得到了矛,怎么能交待得了呢?”那个士卒说了声:“嘿!”又返回去作战,跑到战场,还赶上作战,终千战死丁。叔无孙说:“我听说过,君子让人遭受祸患,自己一定要跟他共患难。”急速赶马去追他,也死在战场上没有回来。假使让这两个人统率军队,也必定不会战败逃跑,假使让他们处于君主身边,也必定会为道义而献身。如今他们死了,却没有什么大功劳,这是因为他们职位小的缘故。职位小的人是不考虑大事情的。现在怎么知道天下没有平阿的士卒与叔无孙那样的人呢?所以君主中那些希望得到廉正之士的人,不可不努力寻求这样的人。
齐庄公时,有个士人名叫宾卑聚。他梦见有个强壮的男子,藏着白绢做的帽子,系着红麻线做的帽带,穿着熟绢做的衣服,白色的新鞋,佩带着黑鞘宝剑,走上前来叱责他,用唾沫吐他的脸。他吓醒了,原来只是一个梦。坐了整整一夜,自己很不高兴。第二天,召来他的朋友告诉说。“我年轻时就爱好勇力,年纪六十了,没有遭受过挫折悔辱。现在夜里遭到悔辱,我将寻求这个人的形迹,如期得到还可以,如果得不到我将为此而死。”每天早晨跟他的朋友一起站在四通八达的街道上,过了三天没有得到,回去以后就自刎而死。要说这是应当尽力去做的却未必,虽说如此,但是他的内心不可受辱,这一点还有能超过的吗?
高义
君子自身的所作所为,举动必须遵循卫的原则,行为必须忠于义的原则,世俗虽然认为行不通,但君子认为行得通。行为不忠于义的原则,举动不遵循义的原则,世俗虽然认为行得通,但君子认为行不通。这样看来,那么君子的所谓行不通或行得通,就跟世俗不同了。所以有功就接受相应的奖赏,有罪就接受相应的惩罚。如果不该受赏,那么即使赏给自己,也一定谢绝,如果应该受罚,那么即使赦免自己,也不躲避惩罚.用这种原则考虑国家大事,一定会对国家有长远的利益。要对君主有长远的利益,君子一定应该内心反省不感到惭愧然后才行动。
孔子谒见齐景公,景公送给他廪丘作为食邑。孔子谢绝了,不肯接受,出来以后对学生们说:“我听说君子有功因而接受俸禄,现在我劝悦景公听从我的主张,景公还没有实行,却要赏赐给我廪丘,他太不了解我了。”让学生们赶快套好车,告辞以后就走了。孔子这时是平民,他在鲁国只当过司寇的官,然而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君主难以跟他相提并论,三位帝王的辅佐之臣不比他显赫,这是因为他取舍都不苟且啊!
墨子让公上过到越国游说。公上过讲述了墨子的主张,越王很喜欢,对公上过说:“您的老师如果肯到越国来,我愿把过去吴国的土地阴江沿岸三百社的地方封给他老先生,”公上过回去禀报给墨子,墨子说;“你看越王能听从我的话、采纳我的主张吗?”公上过说:“恐怕不能。”墨子说:“不仅越王不了解我的心意,就是你也不了解我的心意。假如越王听从我的话、采纳我的主张,我衡量自己的身体穿衣,估量自己的肚子吃饭,我将处于客居之民的地位,不敢要求做官,假如越王不听从我的话、不采纳我的主张,即使把整个越国给我,我也用不着它。越王不听从我的话,不采纳我的主张,我却接受他的国家,选就是拿原则做交易。拿原则做交易,何必到越国去?即使是中原之国也是可以的。”大凡对于人不可不仔细考察。秦国的鄙野之人,因为一点小利的缘故,弟兄之间就相互打官司,亲人之间就相互残害。现在墨子可以得到越王的国土,却担心损害了自己的道义,因而谢绝了,这可以说是能保持操行了。秦国的鄙野之人与他相距也太远了。
楚国人与吴国人将要作战,楚国军队人少,吴国军队人多。楚国将军子囊说:“我国与吴国人作战,必定失败。让君主的军队失败,让君主的名声受辱,使国家的土地受损失,忠臣不忍心这样做。”没有向楚王禀告就跑回来了。到了郊外,派人向楚王禀告说;“我请求被处死。”楚王说:“将军你跑回来,是认为这样做有利啊。现在确实有利,将军你为什么要死呢?”子翼说;“跑回来的如果不加惩处,那么后世当君主将领的人,都会借口作战不利而效法我逃跑。达样,那么楚国最终就会被天下的诸侯挫败。”于是就用剑自杀而死。楚王说:“让我成全他的道义。”就给他做了三寸厚的桐木棺表示惩处,把斧子砧子等刑具放在棺上表示处以死刑。君主的弊病是,保存住国家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保存住,丧失掉国家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丧失掉。这就是保存住国家与丧失掉国家的情况频繁出现的原因。郼、岐的扩大,各国的归顺,由此就产生了。楚国成为国家已经四十二代了,曾经有过灵王被迫在干溪自缢而死、白公胜杀死子西子旗攻陷楚都那样的祸乱,曾经有过郑袖、州侯帮楚王行邪僻的事情,可是如今仍然是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这大概就是因为它经常有象子囊那样的臣子吧!子囊的气节,不只是磨砺一代的臣子啊!
楚昭王时,有个贤士名叫石渚。他为人公正无私,昭王让他治理政事。有个在道上杀人的人,石渚去追赶这个人,原来是他父亲。他掉转车子返回来,站在朝廷上说:“杀人的人是我父亲。对父亲施刑法,我不忍心偏袒有罪之人,废弃国家刑法,这不可以。执法有失要受惩处,这是臣子应遵守的道义。”于是就趴伏在刑具上,请求在昭王面前受死。昭王说:“追赶杀人的人没有追上,哪里一定要受惩处呢?你重新担任职务吧。”石渚说:“不偏爱自己的父亲,不可以叫做孝子,侍奉君主而违法曲断,不可以叫做忠臣。您命令赦免我,这是君主的.恩惠,不教废弃刑法,这是臣子的操行。”他不让拿掉刑具,在昭王朝廷上自刎而死。按照公正的刑法,违法必定处死,父亲犯法,自己不忍心处以死刑,君主教免了自己,却不肯接受赦免。石渚作为臣子,可以说是又忠又孝了。
上德
治理天下和国家,莫过于用德,莫过于行义。用德用义,不靠赏赐人民就会努力向善,不靠刑罚邪恶就能制止。这是神农、黄帝的政治。用德用义,那么四海的广大,长江黄河的流水,都不能抵御,华山的高大,会稽山的险峻,都不能阻挡,阖庐的教化,孙武、吴起的军队,都不能抵挡。所以古代称王的人,他们的道德布满天地之间,充满四海之内,东西南北,一直到达日月所能照耀刊的地方。他们的道德象天一样覆盖万物,象地一样承载万物,无论对喜爱的还是厌恶的,都不藏匿其道德。他们恬淡质朴,处事公正,小民们也都随之公正,小民与王一起公正处事,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就叫做顺应了天性。王的教化改变了小民的面貌和习俗,小民自己却不知道受了教化,这就叫做顺应了人情。所以古代的人,他们自身隐没了,可是功绩却卓著,他们本身死了,可是名声却显扬。他们的主张畅通,教化大行。他们给天下人带来利益,可是人民并不能察觉到。哪里一定要用严刑厚赏呢?严刑厚赏,这是衰落社会的政治。
三苗不归服,禹请求攻打它,舜说,“用德政就可以了。”实行德政三年,三苗就归服了。孔子听到了这件事,说:“通晓了德教的实质,那么孟门、太行山都算不得险峻了。所以说德教的迅速,比用驿车传递命令还快。”周代的朝堂把金属乐器和器物摆在后边,这是用来表示先行德教后用武力啊。舜大概就是这样做的吧,他不轻易动用武力的精神流传到周代了。
晋献公为了丽姬的缘故而疏远了太子。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城,公子夷吾住在屈邑。丽姬对太子说:“前几天夜里君主梦见了姜氏。”太子就祭祀姜氏,并把食品奉献给献公,丽姬用毒食替换了膳食。献公要吃膳食,丽姬说:“膳食从远处进来的,请让人先尝尝。”让人尝,人死了,让狗吃,狗死了。所以要杀死太子。太子不肯为自己申辩,说;“君主如果没有丽姬,睡觉就不安稳,吃饭就不香甜。”于是就用剑自杀了。公子夷吾从屈邑逃到粱国。公子重耳从蒲城逃到翟。离开翟,经过卫国,卫文公不以礼相待。经过五鹿,到了齐国,正赶上齐桓公死了.又离开齐国到了曹国,曹共公想看看他紧紧相连的肋骨,就让他脱了衣服去捕池里的鱼。离开曹国,经过宋国,宋襄公以礼相待。到了郑国,郑文公不尊重他,被瞻劝告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会永远困厄。现在晋公子随行的人,都是贤德之人。您不以礼相待,不如杀了他。”郑国君主不听从他的劝告。离开郑国,到了楚国,楚成王对他很不敬。离开楚国,到了秦国,秦穆公把他进回晋国。重耳即位以后,发兵攻打郑国,索取被瞻。被瞻对郑国君主说:“不如把我交给晋国。”郑国君主说:“这是我的过错。”被瞻说;“杀死我从而使国家免于灾难,我愿意这样做。”被瞻到了晋国军队里,晋文公要煮死他,被瞻抓住大锅喊遭:“三军的兵士都听我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忠于自己的君主了,忠子自己君主的人将被煮死。”文公向他道歉,撤回了军队,让被瞻回到了郑国。被瞻忠于自己的君主,因而君主避免了晋国的祸患;他在郑国按义的原则行事,因而受到了晋文公的喜欢。所以义带来的利益太大了。
墨家学派的钜子孟胜,与楚国的阳城君友好。阳城君让他守卫自己的食邑,剖分开璜玉作为符信,与他约定说:“合符以后才能听从命令。”楚王死了,大臣们攻打吴起,在停丧的地方动起了兵器,阳城君参与了这件事。楚国治罪这些大臣,阳城君逃走了。楚国要收回他的食邑。孟胜说;“我接受了人家的食邑,与人家有符信为凭证。现在没有见到符信,而自己的力量又不能禁止楚国收回食邑,不能为此而死,是不行的。”他的学生徐弱劝阻他说:“死了如果对阳城君有好处,那么为此而死是可以的,如果对阳城君没有好处,却使墨家在社会上断绝了,这不可以。”孟胜说;“不对。我对于阳城君来说,不是老师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是臣子。如果不为此而死,从今以后,寻求严师一定不会从墨家中寻求了,寻求贤友一定不会从墨家中寻求了,寻求良臣一定不会从墨家中寻求了。为此而死,正是为了实行墨家的道义从而使墨家的事业得以继续啊!我将把钜子的职务托付给宋国的田襄子。田襄于是贤德的人,哪里用得若担心墨家在社会上断绝呢?”徐弱说:“象先生您说的这样,那我请求先死以便扫清道路。”转过身去在孟胜之前刎颈而死。孟胜于是就派两个人把钜子的职务传给田襄子。孟胜死了,学生们为他殉死的有一百八十人。那两个人把孟胜的命令传达绐田襄子,想返回去在楚国为孟胜殉死,田襄子制止他们说:“孟于已把钜子的职务传给我了,你们应当听我的。两个人终于返回去为孟胜殉死。墨家认为不听从自己的钜子的话就是不知墨家之义。严刑厚赏,不足以达到这样的地步。现在社会上谈到治理天下国家,大都认为要用严刑厚赏,这就是古代所认为的以繁烦苛酷为明察啊。
用民
大凡使用人民,最上等的是用义,其次是用赏罚。义如果不足以让人民效死,赏罚如果不足以让人民去恶向善,这样却能使用自己人民的,从古到今都没有。人民并不永远被使用,也不永远不被使用,只有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人民才可以被使用。阖庐用兵,不超过三万。吴起用兵,不超过五万。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它们用兵比三万五万还多,可是如今对外不可以御敌,对内不可以保国,它们的人民并不是不可以使用,只是没有掌握恰当的使用人民的方法。没有掌握恰当的使用人民的方法,国家即使很大,形势即使很有利,士兵即使很多,有什么益处?古代有很多享有天下可是最后却遭到灭亡的,就是因为人民不被他们使用啊。使用人民的道理,不可不详尽了解。
剑不会自己凭空砍断东西,车不会自己行走,是有人让它们这样的。播种麦子就收获麦子,播种糜子就收获糜子,人们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使用人民也有播什么种子的问题,不考察播下什么种子,却要求人民被使用,没有比这更胡涂的了。
在禹那个时代,天下有上万个诸侯国,到汤那个时代有三千多个诸侯国,这些诸侯国现在没有存在的了,都是因为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民啊。人民不受使用,是因为赏罚不能兑现。汤、武王凭惜的是夏朝、商朝的人民,这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恰当的使用人民的方法。管忡、商鞅也是凭借的齐国、秦国的人民,这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恰当的使用人民的方法。人民被使用是有原因的,懂得了这原因,人民就会听凭使用了。使用人民也有纲,一举起纲来,万目都随之张开。成为人民的纲的是什么呢?是希望和厌恶。希望什么厌恶什么?希望荣耀利益,厌恶耻辱祸害。耻辱祸害是用来实现惩罚的,荣耀利益是用来实现赏赐的。赏赐惩罚都能实现,那人民就没有不被使用的了。阖庐在五湖检验他的人民,剑都刺到了肩头,血流遍地,几乎都不能制止人民前进。勾践在寝官着火时检验他的人民,人民争着赴汤蹈火,死的人有一千多,赶紧鸣金才能让人民后退。这是因为赏罚都能兑现。莫邪那样的良剑不因为勇敢的人与怯懦的人而改变锋利的程度,勇敢的人靠了它更加灵巧,怯懦的人靠了它更加笨拙,这是由于他们善于使用或不善于使用造成的。
夙沙国的人民,自己杀死自己的君主来归附神农。密须国的人民,自己捆上自己的君主来归附周文王。汤、武王不只是能他用自己的人民,还能使用不属于自己的人民。能使用不属于自己的人民,国家即使小,士兵即使少,功名仍然可以建立。古代有很多由平民而平定天下的人,这是因为他们都能使用不属于自己所有的人民啊。使用不属于自己所有的人民这种心思,是不可不考察清楚的根本啊。夏,商、周三代的法则没有别的,就是把信用作为准绳。
宋国有个赶路的人,他的马不肯前进,就杀死它把它扔到溪水里。又重新赶路,他的马不肯前进,又杀死它把它扔到溪水里。这样反复了三次。即使是造父对马村立威严的方法,也不过如此。那个宋国人没有学到造父驭马的方法,却仅仅学到了威严,这对于驾驭马没有什么好处。君主当中那些不贤德的人,与此相似。他们没有学到当君主的方法,却仅仅学到很多当君主的威严。威严越多,人民越不被使用。亡国的君主,大都凭着威严使用人民。所以威严不可以没有,也不足以专门依仗。这就譬如盐对于味道一样,凡是使用盐,一定要有凭借的东西。用量不适度,就毁坏了所凭借的东西,因而就不可食用了。威严也是这样,一定要有所凭借,然后才可以施以威严。凭借什么?凭借爱和利。爱和利的心被人晓喻了,威严才可以施行。威严太过分了,那爱和利的心就会消失。爱和利的心消失了,却只是厉行威严,自身必定遭殃。这就是夏、商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君主有利有势,能决定官吏的等级。处于决定官吏等级的地位,掌握着利益和权势,君主对这种情况不可不审察清楚。不须刑罚禁止就能禁止人们为非的,大概只有深刻地认识到达个道理才能做到吧。
适威
先王役使自己的百姓,就象驾驭好马一样,让马拉着轻载,手里拿着马鞭,马想尽情跑也办不到,所以能达到千里远的地方。善于役使自己的百姓的人也是这样。百姓日夜祈求被使用可是却不能够被使用,如果能够被君主使用,百姓为君主奔走,就象积水从万丈深的溪中决口冲出来,谁又能阻挡得住呢?
《周书》上说;“百姓,善待他们,他们就和君主友好,不善待他们,他们就和君主成为仇人。”有很多仇人,就不如没有好。周厉王是天子,他有很多仇人,所以被放逐到彘,灾祸连累到子孙,如果没有召公虎,就断绝了后嗣。现世上的君主,大都想使自己百姓众多,却不知道善待百姓,这只是使仇人增多啊。不善待百姓,就不能得到百姓拥护。得到百姓拥护,必须让百姓从内心里拥护,这就是所说的爱戴了。只占有百姓的躯体不能叫做得到了百姓拥护。舜是平民,却占有了天下。桀是天子,却不得安居其位。这些都是从能否得民心这里产生出来的。得失民心的道理,不可不认真审察。汤、武王精通达个道理,所以功成名就。
古代当君主的人,用仁和义治理百蛀,用爱和利使百姓安定,用忠和信引导百姓,致力于为民除害,想着为民造福。所以百姓对于君主来说,就象把玺印打在封泥上一样,用方形的按压就成为方形的,用圆形的按压就成为圆形的,就象把五谷种在土地上一样,收获的果实必定与种子同类,而且能成百倍地增长。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于天下的原因。他们自己虽然去世了,可是后世蒙受他们的教化如同神灵一般,这是因为他们对人世间的各种事情实行的准则经过认真审察。
魏武侯当中山君的时候,向李克问道:“吴国之所以灭亡的原因是什么呢?”李克回答说:“是因为屡战屡胜。”武侯说:“屡战屡胜,这是国家的福分,它却偏偏因此灭亡,是什么原因呢?”李克回答说,“多次作战百姓就疲惫,多次胜利君主就骄傲。用骄傲的君主役使疲惫的百姓,选样国家却不灭亡的,天下太少了。骄傲就会放纵,放纵就会用尽所欲之物,疲惫就会怨恨,怨恨就会用尽巧诈之心。君主和百姓都达到极点,吴国被灭亡还算晚了呢。这就是夫差之所以在干隧自刎的原因。
东野稷在庄公面前表演自己的驾车技术,前进后退都符合规则,左转右转都台乎规矩。庄公说:“好。”认为造父也不能超过他。又让他的马绕一百个圈之后再回来。过了一会儿,颜阖来谒见庄公,庄公说。“你遇到东野稷了吗?”颜阖回答说:“是的,我遇到了他。他的马一定要累坏。”庄公说;“怎么会累坏呢?”过了一会儿,东野稷把马累坏回来了。庄公召米颜阖问他说:“你怎么知道他的马要累坏呢?”颜阖回答说:“前进后退部符合规则,左转右转都合乎规矩,造父驾车的技术都无法超过他了。刚才我遇到他,他还在无止境地要求自己的马,我因此知道他的马要累坏。”
所以,混乱的国家役使自己的百姓,不了解人的本性,不反求人的常情。频繁地制订教令,而对人们不能掌握却加以责备,屡次下达命令,而对人们不能听从却加以非难,制造巨大的危难,而对人们不敢迎难而上却加以治罪;把任务弄得十分繁重,而对人们不能胜任却加以惩罚。百姓前进就希望得到赏赐,后退就害怕受到惩处,当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时,就会做虚假的事了。做虚假的事,君主知道了,跟着又加以惩处。这样就是因为畏罪而获罪。君主和百姓相互仇恨,就由此产生了。
所以,礼节繁琐就不庄重,事情繁琐就不能成功,命令严苛就不被听从,禁令多了就行不通。桀、纣的禁令不可胜数,所以百姓因此而背叛,他们自己也被杀死,这是因为他们过分到极点了。子阳喜好严厉,每个人犯了过失弄断了弓,担心一定会被杀死,于是就乘追赶疯狗之机杀死了子阳,这是因为他过分到极点了。周鼎上铸有窃曲形的花纹,花纹很长,上下都是弯曲的,以此表明过分到极点的害处。
为欲
假使人们没有欲望,君主即使贤明,还是不能使用他们。没有欲望的人,他们看待当天子,跟当奴仆相同,他们看待享有天下,跟没有立锥之地相同,他们看待当个彭祖那样长寿的人,跟当个夭折的孩子相同。天子是最尊贵的了,天下是最富饶的了,彭祖是最长寿的了,如果没有欲望,那么这三种情况都不足以鼓励人们,奴仆是最低贱的了,没有立锥之地是最贫穷的了,夭折的孩子是最短命的了,如果没有欲望,那么这三种情况都不足以禁止人们。如果有一种欲望,那向北到大夏,向南到北户,向西刮三危,向东到扶桑,人们就都不敢作乱了,迎着闪光的刀,冒着飞来的箭,奔赴水火之中,人们也不敢后退,清早就起身,致力于耕种,受人雇佣,从事繁杂劳昔的耕作,也不敢休息。所以,欲望多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多,欲望少的人,可以使用的地方也就少,没有欲望的人,就不可以使用了。人们的欲望即使很多,可是君主没有恰当的方法役使他们,人们虽然得到了自己的欲望,还是不可以使用。让人们得到欲望的方法,不可不审察清楚。
善于当君主的人,能够让人们无穷无尽地得到欲望,所以人们也就可以无穷无尽地被役使。言语、风俗,习惯与华夏都不同的蛮夷之国,他们的衣服、帽子、衣带,房屋、住处,车船、器物,声音、颜色、饮食,都与华夏不同,但是他们为欲望所驱使却与华夏是一样的。三王不能改变这种情况,不能改变这种情况而能成就功业,这是因为顺应了人们的天性,桀、纣不能背离这种情况,不能背离这种情况而国家遭到灭亡,这是因为违背了人们的天性。违背了天性可是却还不知道,这是因为沉溺在习俗中了。长期沉弱在习俗中而不能自拔,那就变成自己的习性了。本性与非本性不同,这是不可不认真分辨清楚的。不懂得让人们得到欲望的方法的人,怎么能去掉非本性的东西呢?没有办法去掉非本性的东西,那么欲望就不会正当了。欲望不正当,用它来治理自身就会夭折,用它来治理国家就会亡国。所以古代的圣贤君主,审察并顺应人们的天性,以便满足人们的欲望,那么人们就没有不听从命令的了,功业就没有不建立的了。圣贤的君王执守根本,四方部族都来归服,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执守根本的人是最尊贵的,最尊贵的人没有对手。圣贤的君主立身于没有对手的境地,所以人们的命运就都依附于他们了。
一群狗相互呆在一起,都安安静静地无所争夺。把烤熟的鸡扔给它们,就相互争夺了。有的被咬折了骨,有的被咬断了筋,这是因为存在着争夺的条件。存在着争夺的条件,就争夺,不存在争夺的条件,就不争夺。不存在争夺的条件却相互争夺,所有的国家没有任何一国有这样的事。
凡是安定的国家,都是让人们争着做符合道义的事,混乱的国家,都是让人们争着傲不符合道义的事。强大的国家,都是让人们争着乐于为君主所使用,弱小的国家,都是让人们争着不为君主所使用。争着做符合道义的事、争着为君主所使用与争着做不符合道义的事、争着不为君主所使用,这两种情况带来的祸和福,天都不能覆盖住,地都不能承载起。
晋文公攻打原国,与士兵约定七天为期。过了七天可是原国却不投降,文公就命令离开。将士们说:“原国就要投降了。”军官们都请求等待一下,文公说:“信用是国家的珍宝。得到原国失掉珍宝,我不这样做。”终于离开了。第二年,又攻打原国,与士兵约定一定得到原国然后才返回。原国人听到这约定,于是就投降了。卫国人听到过件事,认为文公的信用真是达到极点了,就归顺了文公。所以人们说的“攻打原国同时得到了卫国”,指的就是这个。文公并不是不想得到原国,以不守信用为代价得到原国,不如不得到。一定要靠诚信来得到:归顺的不仅仅是卫国啊,文公可以说是懂得如何实现自己的欲望了。
贵信
凡是君主一定要诚信,诚信了再诚信,谁能不亲附呢?所以《周书》上说:“诚信啊!诚信啊!”这是说如果不诚信,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成功。因此,诚信所产生的功效太大了。诚信树立了,那么虚假的话就可以鉴别了。虚假的话可以鉴别,那么整个天下就都成为自己的了。诚信所达到的地方,就都能够控制了。能够控制却不加以利用,仍然会为他人所有,能够控制而又加以利用,才会为自己所有。为自己所有,那么天地间的事物就全都为自己所用了。君主有知道这个道理的,那他很快就能称王了,臣子如有知道这个道理的,就可以当帝王的辅佐了。
天的运行不遵循规律,就不能形成岁时;地的运行不遵循规律,草木就不能长大。春天的特征是风,风不能按时到来,花就不能盛开,花不能盛开,那么果实就不能生长。夏天的特征是炎热,炎热不能按时到来,土地就不肥沃,土地不肥沃,那么植物生长成熟的情况就不好.秋天的特征是雨,雨不能按时降下,谷粒就不坚实饱满?谷粒不坚实饱满,那么五谷就不能成熟。冬天的特征是寒冷,寒冷不能按时到来,地冻得就不坚固,地冻得不坚固,那么就不能冻开裂缝。天地如此之大,四时如此变化,尚且不能以不遵循规律生成万物,更何况人事呢?
君臣不诚信,那百姓就会批评指责,国家就不得安宁。当官不诚信,那年轻的就不敬畏年长昀,地位尊贵的和地位低下的就会互相轻视。赏罚不诚信,那么百姓就会轻易地犯法,不可以役使。结交朋友不诚信,那么就会离散怨恨,不能互相亲近。各种工匠不诚信,那么制造器物就会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颜料就不纯正。可以跟它一块开始可以跟它一块终止,可以跟它一块尊贵显达,可以跟它一块卑微穷困的,大概只有诚信吧!诚信了再诚信,诚信重叠于身,就能与天意相通。靠这个来治理人,那么滋润涡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会降下来,寒暑四季就会得当了。
齐桓公攻打鲁国冒。鲁国人不敢轻率作战,离鲁国都城五十里封土为界。鲁国请求象齐国的封邑大臣一样服从齐国,桓公答应了。曹翙对鲁庄公说;“您是愿意死而又死呢,还是愿意生而又生?”庄公说;“你说的是什幺意思呢?”曹翙说:“您听从我的话,国土必定广大,您自身必定安乐,这就是生而又生,若不听从我的话,国家必定灭亡,您自身必定遭到危险耻辱,这就是死而又死。”庄公说;“我愿意听从你的话。”于是第二天将要盟会时,庄公与曹翙都怀揣着剑到了盟会的土坛上。庄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抽出剑来指向自己,说:“鲁国都城本来离边境几百里。如今离边境只有五十里,反正也无法生存了。削减领土不能生存与跟你拼命同样是死,让我死在您而前。”管仲、鲍叔要上去,曹翙手接着剑站在两阶之上说。“两位君主将另作商量,谁都不许上去。”庄公说:“在汶水封土为界就可以,不然的话就请求一死。”管仲对桓公说:“是用领土保卫君主,不是用君主保卫领土。您还是答应了吧!”于是终于在汶水之南封士为界,跟鲁国订立丁盟约。桓公回国以后想不还给鲁国土地,管仲说:“不可以。人家只是要劫持您,并不想跟您订立盟约,可是您却不知道,这不能说是聪明,面对危难却不能不受人家胁迫,这不能说是勇敢,答应了人家却不还给人家土地,这不能算作诚信。不聪明、不勇敢、不诚信,有这三种行为的,不可以建立功名。还给它土地,这样虽说失去了土地,也还能得到.诚信的名声。用四百里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显示出诚信来,您还是舍算的。”庄公是仇人,曹翙是敌人,对仇人敌人都讲诚信,更何况对不是仇人敌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会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听从,就由此产生出来了。管仲可以说是能因势利导了。他把耻辱变成光荣,把困窘变成通达。虽说前边有所失,不过可以说后来有所得了。事情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举难
用十全十美的标准举荐人必然很难,这是事物的实情。有人用不爱儿子的名声诋毁尧,用不孝顺父亲的称号诋毁舜,用内心贪图帝位来诋毁禹,用谋划放逐、杀死君主来诋毁汤、武王,用侵吞掠夺别国来诋毁五霸。由此看来,事物怎么能十全十美呢?所以,君子要求别人按照一般的标准,要求自己按照义的标准。按照一般的标准要求别人就容易得到满足,容易得到满足就能受别人民拥护,按照义的标准要求自己就难以做错事,难做错事行为就严正。所以他们承担天地间的重任还游刃有余。不贤德的人就不是这样了。他们要求别人按照义的标准,要求自己按照一般的标准。按照义的标准要求别人就难以满足,难以满足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会失去;按照一般的标准要求自己就容易做到,容易做到行为就苟且。所以天下如此之大他们却不能容身,自己召致危险,国家召致灭亡。这就是桀、纣、周幽王、周厉王的所作所为啊。一尺长的树木必定有节结,一寸大的玉石必定有瑕疵。先王知道事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对事物的选择只看重其长处。
季孙氏把持公室政权,孔子想晓之以理,但这样就会被疏远,于是就去接受他的衣食,以便向他进言。鲁国人因此都责备孔子。孔子说:“龙在清澈的水里吃东西,在清澈的水里游动,螭在清澈的水里吃东西,在浑浊的水里游动,鱼茌浑浊的水里吃东西,在浑浊的水里游动。现在我往上赶不上龙,往下不象鱼那样,我大概象螭一样吧!”那些想建立功业的人,哪能处处都合乎规则呢?援救溺水之人的人要沾湿衣服,追赶逃跑之人的人要奔跑。
魏文侯的弟弟名叫季成,朋友名叫翟璜。文侯想让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当相,可是不能决断,就询问李克,李克回答说;“您想立相,那么看看乐腾与王孙苟端哪一个好些就可以了。文侯说:“好。”文侯认为王孙苟端不好,而他是翟璜举荐的,认为乐腾好,而他是季成举荐的。所以就让季成当了相。凡是言沦被君主听从的人,谈论别人不可不慎重。季成是弟弟,翟璜是明友,而文侯尚且不能了解,又怎么能够了解乐腾与王孙苟端呢?对疏远低贱的人却了解,对亲近熟悉的人却不了解,没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却要以此决断相位,这就措了。李克同答文侯的话也错了。他们虽然都错了,但是就如同金和木一样,金虽然软,但还是此木碣。
孟尝君向白圭问道:“魏文侯名声超过了齐桓公,可是功业却赶不上五霸,这是为什幺呢?”白圭回答说;“文侯以子夏为师,以田子方为友,敬重段干木,这就是他的名声超过桓公的原因。选择相的时候说‘季成与翟璜哪一个可以’,这就是他的功业赶不上五霸的原因。相是百官之长。选择时要从众人中挑选。现在选择相却离不开那两个人,这跟桓公任用自己的仇人管仲为相相差太远了。况且以师友为相,是为了公利,以亲属宠爱的人为相,是为了私利。把私利放在公利之上,这是衰微国家的政治。然而他的名声却显赫荣耀,这是因为有三位贤士辅佐他。
宁戚想向齐桓公谋求官职,但处境穷困,没有办法使自己得到举荐,于是就给商人赶着装载货物的车子到了齐国,傍晚住往城门外。桓公到郊外迎客,夜里打开城门,让装载货物的车子躲开,火把很明亮,跟随的人很多。宁戚在车下喂牛,望见桓公,心里很悲伤,就敲着牛角大声唱起歌来。桓公听到歌声,抚摸着自己车夫的手说:“真是与众不同啊!这个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令副车载着他。桓公回去,到了朝廷里,跟随的人请示桓公如何安置宁戚。桓公赐给他衣服帽子,准备召见他。宁戚见到桓公,用如何治理国家的话劝说桓公。第二天又碍见恒公,用如何治理天下的话劝说桓公。桓公非常高兴,准备任用他。臣子们劝谏说:“这个客人是卫国人。卫国离齐国不远,您不如去询问一下。如果确实是贤德的人,再任用他也不晚。”桓公说:“不是这样。去询问,担心他有小毛病。因为人家的小毛病,丢掉人家的大优点,这是君主失掉天下杰出人才的原因。”凡是听取别人的主张一定是有根据的了,现在听从了他的主张而不再去追究他的为人如何,这是因为其主张符合听者心目中的标准。况且人本来就难以十全十美,衡量以后用其所长,这是举荐人才的恰当做法。桓公算是掌握住这个原则了。
篇4:《吕氏春秋》恃君览原文及翻译
《吕氏春秋》恃君览原文及翻译
原文:
【恃君】
一曰: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捍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於群也,君道立也。故君道立则利出於群,而人备可完矣。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无进退揖让之礼,无衣服履带宫室畜积之便,无器械舟车城郭险阻之备。此无君之患。故君臣之义,不可不明也。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国多矣,而君道不废者,天下之利也。故废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非滨之东,夷秽之乡,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之居,多无君;扬、汉之南,百越之际,敝凯诸、夫风、馀靡之地,缚娄、阳禺、驩兜之国,多无君;氐、羌、呼唐、离水之西,僰人、野人、篇笮之川,舟人、送龙、突人之乡,多无君;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此四方之无君者也。其民麋鹿禽兽,少者使长,长者畏壮,有力者贤,暴傲者尊,日夜相残,无时休息,以尽其类。圣人深见此患也,故为天下长虑,莫如置天子也;为一国长虑,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长非以阿官长也。德衰世乱,然後天子利天下,国君利国,官长利官。此国所以递兴递废也,乱难之所以时作也。故忠臣廉士,内之则谏其君之过也,外之则死人臣之义也。豫让欲杀赵襄子,灭须去眉,自刑以变其容,为乞人而往乞於其妻之所。其妻曰: “状貌无似吾夫者,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以变其音。其友谓之曰: “子之所道甚难而无功。谓子有志则然矣,谓子智则不然。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襄子必近子。子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让笑而应之曰:“是先知报後知也,为故君贼新君矣,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失吾所为为之矣。凡吾所为为此者,所以明君臣之义也,非从易也。”柱厉叔事莒敖公,自以为不知,而去居於海上。夏日则食菱芡,冬日则食橡栗。莒敖公有难,柱厉叔辞其友而往死之。其友曰:“‘子自以为不知故去’今又往死之,是知与不知无异别也。”柱厉叔曰:“不然。自以为不知故去,今死而弗往死,是果知我也。吾将死之,以丑後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厉人主之节也。行激节厉,忠臣幸於得察。忠臣察则君道固矣。”
【长利】
二曰:天下之士也者,虑天下之长利,而固处之以身若也。利虽倍於今,而不便於後,弗为也;安虽长久,而以私其子孙,弗行也。自此观之,陈无宇之可丑亦重矣,其与伯成子高、周公旦、戎夷也,形虽同,取舍之殊,岂不远哉?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而问曰:“尧理天下,吾子立为诸侯。今至於我而辞之,故何也?”伯成子高曰:“当尧之时,未赏而民劝,未罚而民畏。民不知怨,不知说,愉愉其如赤子。今赏罚甚数,而民争利且不服,德自此衰,利自此作,後世之乱自此始。夫子盍行乎?无虑吾农事!”协而櫌,遂不顾。夫为诸侯,名显荣,实佚乐,继嗣皆得其泽,伯成子高不待问而知之,然而辞为诸侯者,以禁後世之乱也。辛宽见鲁缪公曰:“臣而今而後,知吾先君周公之不若太公望封之知也。昔者太公望封於营丘之渚,海阻山高,险固之地也。是故地日广,子孙弥隆。吾先君周公封於鲁,无山林溪谷之险,诸侯四面以达。是故地日削,子孙弥杀。”辛宽出,南宫括入见。公曰:“今者宽也非周公,其辞若是也。”南宫括对曰:“宽少者,弗识也。君独不闻成王之定成周之说乎?其辞曰:‘惟余一人,营居于成周。惟余一人,有善易得而见也,有不善易得而诛也。’故曰善者得之,不善者失之,古之道也。夫贤者岂欲其子孙之阻山林之险以长为无道哉?小人哉宽也!”今使燕爵为鸿鹄凤皇虑,则必不得矣。其所求者,瓦之间隙,屋之翳蔚也,与一举则有千里之志,德不盛、义不大则不至其郊。愚庳之民,其为贤者虑,亦犹此也。固妄诽訾,岂不悲哉?戎夷违齐如鲁,天大寒而後门,与弟子一人宿於郭外。寒愈甚,谓其弟子曰:“子与我衣,我活也;我与子衣,子活也。我,国士也,为天下惜死;子,不肖人也,不足爱也。子与我子之衣。”弟子曰: “夫不肖人也,又恶能与国士之衣哉?”戎夷大息叹曰:“嗟乎!道其不济夫!” 解衣与弟子,夜半而死。弟子遂活,谓戎夷其能必定一世,则未之识。若夫欲利人之心,不可以加矣。达乎分,仁爱之心识也,故能以必死见其义。
【知分】
三曰:达士者,达乎死生之分,达乎死生之分。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故晏子与崔杼盟而不变其义。延陵季子,吴人愿以为王而不肯。孙叔敖三为令尹而不喜,三去令尹而不忧。皆有所达也。有所达则物弗能惑。荆有次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反涉江,至於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次非谓舟人曰:“子尝见两蛟绕船能两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见也。”次非攘臂袪衣,拔宝剑曰:“此江中之腐肉朽骨也!弃剑以全己,余奚爱焉!”於是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荆王闻之,仕之执圭。孔子闻之曰:“夫善哉!不以腐肉朽骨而弃剑者,其次非之谓乎!”禹南省,方济乎江,黄龙负舟。舟中之人五色无主。禹仰视天而叹曰:“吾受命於天,竭力以养人。生,性也;死,命也。余何忧於龙焉?龙俯耳低尾而逝。”则禹达子死生之分、利害之经也。凡人物者、阴阳之化也。阴阳者,造乎天而成者也。天固有衰嗛废伏,有盛盈坌息;人亦有困穷屈匮,有充实达遂。此皆天之容物理也,而不得不然之数也。古圣人不以感私伤神,俞然而以待耳。晏子与崔杼盟。其辞曰:“不与崔氏而与公孙氏者,受其不祥!”晏子俯而饮血,仰而呼天曰:“不与公孙氏而与崔氏者,受此不祥!”崔杼不说,直兵造胸,句兵钩颈,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则今是已!”晏子曰:“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子惟之矣!” 崔杼曰:“此贤者,不可杀也。”罢兵而去。晏子援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抚其仆之手曰:“安之!毋失节!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於山,而命悬於厨。今婴之命有所悬矣。”晏子可谓知命矣,命也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人事智巧以举错者,不得与焉。故命也者,就之未得,去之未失,国士知其若此也,故以义为之决而安处之。白圭问於邹公子夏后启曰:“践绳之节,四上之志,三晋之事,此天下之豪英。以处於晋,而迭闻晋事,未尝闻践绳之节、四上之志。愿得而闻之。”夏后启曰:“鄙人也,焉足以问?”白圭曰:“愿公子之毋让也!” 夏后启曰:“以为可为,故为之,为之,天下弗能禁矣;以为不可为,故释之,释之,天下弗能使矣。”白圭曰:“利弗能使乎?威弗能禁乎?”夏后启曰: “生不足以使之,则利曷足以使之矣?死不足以禁之,则害曷足以禁之矣?”白圭无以应。夏后启辞而出。凡使贤不肖异:使不肖以赏罚,使贤以义。故贤主之使其下也必义,审赏罚,然後贤不肖尽为用矣。
【召类】
四曰: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故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动。以龙致雨,以形逐影。祸福之所自来,众人以为命,焉不知其所由。故国乱非独乱,有必召寇。独乱未必亡也,召寇则无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义。攻乱则服,服则攻者利;攻乱则义,义则攻者荣。荣且利,中主犹且为之,有况於贤主乎?故割地宝器戈剑、卑辞屈服,不足以止攻,唯治为足。治则为利者不攻矣,为名者不伐矣。凡人之攻伐也,非为利则固为名也。名实不得,国虽强大,则无为攻矣。兵所自来者久矣。尧战於丹水之浦,以服南蛮;舜却苗民,更易其俗;禹攻曹、魏、屈骜、有扈,以行其教。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乱则用,治则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乱而弗讨,害民莫长焉。此治乱之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爱之徵也,武者恶之表也。爱恶循义,文武有常,圣人之元也。譬之若寒暑之序,时至而事生之。圣人不能为时,而能以事适时。事适於时者,其功大。士尹池为荆使於宋,司城子罕觞之。南家之墙信絭於前而不直,西家之潦径其宫而不止。士尹池问其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为鞔者也。吾将徙之,其父曰:‘吾恃为鞔以食三世矣,今徙之,是宋国之求鞔者不知吾处也,吾将不食。愿相国之忧吾不食也。’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高,吾宫庳,潦之经吾宫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归荆,荆王适兴兵而攻宋,士尹池谏於荆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贤,其相仁。贤者能得民,仁者能用人。荆国攻之,其无功而为天下笑乎!”故释宋而攻郑。孔子闻之曰:“夫修之於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宋在三大万乘之间,子罕之时,无所相侵,边境四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终其身,其唯仁且节与?故仁节之为功大矣。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阶三等,以见节俭。赵简子将袭卫,使史默往睹之,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赵简子曰:“何其久也?”史默曰:“谋利而得害,犹弗察也。今蘧伯玉为相,史鳅佐焉,孔子为客,子贡使令於君前,甚听。《易》曰: ‘涣其群,元吉。’涣者贤也,群者众也,元者吉之始也。‘涣其群元吉’者,其佐多贤也。”赵简子按兵而不动。凡谋者,疑也。疑则从义断事。从义断事,则谋不亏。谋不亏,则名实从之。贤主之举也,岂必旗偾将毙而乃知胜败哉?察其理而得失荣辱定矣。故三代之所贵,无若贤也。
【达郁】
五曰:凡人三百六十节,九窍、五藏、六府。肌肤欲其比也,血脉欲其通也,筋骨欲其固也,心志欲其和也,精气欲其行也。若此则病无所居,而恶无由生矣。病之留、恶之生也,精气郁也。故水郁则为污,树郁则为蠹,草郁则为蒉。国亦有郁。主德不通,民欲不达,此国之郁也。国郁处久,则百恶并起,而万灾丛至矣。上下之相忍也,由此出矣。故圣王之贵豪士於忠臣也,为其敢直言而决郁塞也。周厉王虐民,国人皆谤。召公以告,曰:“民不堪命矣!”王使卫巫监谤者,得则杀之。国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以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召公曰:“是障之也,非弭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溃,败人必多。夫民犹是也。是故治川者决之使导,治民者宣之使言。是故天子听政,使公卿列士正谏,好学博闻献诗,矇箴,师诵,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下无遗善,上无过举。今王塞下之口,而遂上之过,恐为社稷忧。”王弗听也。三年,国人流王于彘。此郁之败也。郁者不阳也。周鼎著鼠,令马履之,为其不阳也。不阳者,亡国之俗也。管仲觞桓公。日暮矣,桓公乐之而徵烛。管仲曰:“臣卜其昼,未卜其夜。君可以出矣。”公不说,曰:“仲父年老矣,寡人与仲父为乐将几之!请夜之。”管仲曰:“君过矣。夫厚於味者薄於德,沈於乐者反於忧。壮而怠则失时,老而解则无名。臣乃今将为君勉之,若何其沈於酒也!”管仲可谓能立行矣。凡行之堕也於乐,今乐而益饬;行之坏也於贵,今主欲留而不许。伸志行理,贵乐弗为变,以事其主。此桓公之所以霜也。列精子高听行乎齐湣王,善衣东布衣,白缟冠,颡推之履,特会朝雨袪步堂下,谓其侍者曰:“我何若?”侍者曰:“公姣且丽。”列精子高因步而窥於井,粲然恶丈夫之状也。喟然叹曰:“侍者为吾听行於齐王也,夫何阿哉!又况於所听行乎?万乘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而无所镜,其残亡无日矣。孰当可而镜?其唯士乎!人皆知说镜之明己也,而恶士之明己也。镜之明己也功细,士之明己也功大。得其细,失其大,不知类耳。赵简子曰:“厥也爱我,铎也不爱我。厥之谏我也,必於无人之所;铎之谏我也,喜质我於人中,必使我丑。”尹铎对曰:“厥也爱君之丑也,而不爱君之过也;铎也爱君之过也,而不爱君之丑也。臣尝闻相人於师,敦颜而土色者忍丑。不质君於人中,恐君之不变也。”此简子之贤也。人主贤则人臣之言刻。简子不贤,铎也卒不居赵地,有况乎在简子之侧哉!
【行论】
六曰:人主之行,与布衣异。势不便,时不利,事雠以求存。执民之命。执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为故。故布衣行此指於国,不容乡曲。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於尧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帝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於野以患帝。舜於是殛之於羽山,副之以吴刀。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为司空,以通水潦。颜色黎黑,步不相过,窍气不通,以中帝心。昔者纣为无道,杀梅伯而醢之,杀鬼侯而脯之,以礼诸侯於庙。文王流涕而咨之。纣恐其畔,欲杀文王而灭周。文王曰:“父虽无道,子敢不事父乎?君虽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纣乃赦之。天下闻之,以文王为畏上而哀下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齐攻宋,燕王使张魁将燕兵以从焉,齐王杀之。燕王闻之,泣数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兴事而齐杀我使,请令举兵以攻齐也。”使受命矣。凡繇进见,争之曰:“贤王故愿为臣。今王非贤主也,愿辞不为臣。”昭王曰:“是何也?”对曰:“松下乱,先君以不安弃群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齐者,力不足也。今魁死而王攻齐,是视魁而贤於先君。”王曰:“诺。”请王止兵,王曰:“然则若何?”凡繇对曰:“请王缟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齐,客而谢焉,曰:‘此尽寡人之罪也。大王贤主也,岂尽杀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独死,此弊邑之择人不谨也。愿得变更请罪。’”使者行至齐,齐王方大饮,左右官实御者甚众,因令使者进报。使者报,言燕王之甚恐惧而请罪也。毕,又复之,以矜左右官实。因乃发小使以反令燕王复舍。此济上之所以败,齐国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单,固几不反。湣王以大齐骄而残,田单以即墨城而立功。诗曰: “将欲毁之,必重累之;将欲踣之,必高举之。”其此之谓乎!累矣而不毁,举矣而不踣,其唯有道者乎!楚庄王使文无畏於齐,过於宋,不先假道。还反,华元言於宋昭公曰:“往不假道,来不假道,是以宋为野鄙也。楚之会田也,故鞭君之仆於孟诸。请诛之。”乃杀文无畏於扬梁之堤。庄王方削袂,闻之曰:“嘻!” 投袂而起。履及诸庭,剑及诸门,车及之蒲疏之市。遂舍於郊。兴师围宋九月。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之。宋公肉袒执牺,委服告病,曰:“大国若宥图之,唯命是听。”庄王曰:“情矣宋公之言也!”乃为却四十里,而舍於卢门之阖,所以为成而归也。凡事之本在人主,人主之患,在先事而简人。简人则事穷矣。今人臣死而不当,亲帅士民以讨其故,可谓不简人矣。宋公服以病告而还师,可谓不穷矣。夫舍诸侯於汉阳而饮至者,其以义进退邪!强不足以成此也。
【骄恣】
七曰:亡国之主,必自骄,必自智,必轻物。自骄则简士,自智则专独,轻物则无备。无备召祸,专独位危,简士壅塞。欲无壅塞,必礼士;欲位无危,必得众;欲无召祸,必完备。三者,人君之大经也。晋厉公侈淫,好听谗人,欲尽去其大臣而立其左右。胥童谓厉公曰:“必先杀三郄。族大多怨,去大族不逼。公曰:“诺。”乃使长鱼矫杀郄犨、郄锜、郄至于朝,而陈其尸。於是厉公游于匠丽氏,栾书、中行偃劫而幽之。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哀。三月而杀之。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当而反自及也。是何也?智短也。智短则不知化,不知化者举自危。魏武侯谋事而当,攘臂疾言於庭曰:“大夫之虑,莫如寡人矣!”立有间,再三言。李悝趋进曰:“昔者楚庄王谋事而当,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左右曰:‘王有大功,退朝而有忧色,敢问其说?’王曰:‘仲虺有言,不谷说之。曰:“诸侯之德,能自为取师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择而莫如己者亡。”今以不谷之不肖也,群臣之谋又莫吾及也,我其亡乎!’”曰: “此霸王之所忧也,而君独伐之,其可乎!”武侯曰:“善。”人主之患也,不在於自少,而在於自多。自多则辞受,辞受则原竭。李悝可谓能谏其君矣,壹称而令武侯益知君人之道。齐宣王为大室,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之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群臣莫敢谏王。春居问於宣王曰:“荆王释先王之礼乐,而乐为轻,敢问荆国为有主乎?”王曰:“为无主。”“贤臣以千数而莫敢谏,敢问荆国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今王为大室,其大益百亩,堂上三百户。以齐国之大,具之三年而弗能成。群臣莫敢谏,敢问王为有臣乎?”王曰:“为无臣。”春居曰:“臣请辟矣!”趋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谏寡人之晚也?寡人请今止之。”遽召掌书曰:“书之!寡人不肖,而好为大室。春子止寡人。”箴谏不可不熟。莫敢谏若,非弗欲也。春居之所以欲之与人同,其所以入之与人异。宣王微春居,几为天下笑矣。由是论之,失国之主,多如宣王,然患在乎无春居。故忠臣之谏者,亦从入之,不可不慎。此得失之本也。赵简子沈鸾徼於河,曰:“吾尝好声色矣,而鸾徼致之;吾尝好宫室台榭矣,而鸾徼为之;吾尝好良马善御矣,而鸾徼来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鸾徼未尝进一人也。是长吾过而绌善也。”故若简子者,能厚以理督责於其臣矣。以理督责於其臣,则人主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非;可与为直,而不可与为枉。此三代之盛教。
【观表】
八曰:凡论人心,观事传,不可不熟,不可不深。天为高矣,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未尝休也;地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鳞未尝息也。凡居於天地之间、六合之内者,其务为相安利也,夫为相害危者,不可胜数。人事皆然。事随心,心随欲。欲无度者,其心无度。心无度者,则其所为不可知矣。人之心隐匿难见,渊深难测。故圣人於事志焉。圣人之所以过人以先知,先知必审徵表。无徵表而欲先知,尧、舜与众人同等。徵虽易,表虽难,圣人则不可以飘矣。众人则无道至焉。无道至则以为神,以为幸。非神非幸,其数不得不然。郈成子、吴起近之矣。郈成子为鲁聘於晋,过卫,右宰谷臣止而觞之。陈乐而不乐,酒酣而送之以璧。顾反,过而弗辞。其仆曰:“向者右宰谷臣之觞吾子也甚欢,今侯渫过而弗辞?”郈成子曰:“夫止而觞我,与我欢也。陈乐而不乐,告我忧也。酒酣而送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是观之,卫其有乱乎!”倍卫三十里,闻甯喜之难作,右宰谷臣死之,还车而临,三举而归。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异之,分禄而食之。其子长而反其璧。孔子闻之,曰:“夫智可以微谋、仁可以托财者,其郈成子之谓乎!”郈成子之观右宰谷臣也,深矣妙矣。不观其事而观其志,可谓能观人矣。吴起治西河之外,王错谮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吴起至於岸门,止车而休,望西河,泣数行而下。其仆谓之曰:“窃观公之志,视舍天下若舍屣。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吴起雪泣而应之曰:“子弗识也。君诚知我,而使我毕能,秦必可亡,而西河可以王。今君听谗人之议,而不知我,西河之为秦也不久矣,魏国从此削矣。”吴起果去魏入荆,而西河毕入秦。魏日以削,秦日益大。此吴起之所以先见而泣也。古之善相马者,寒风是相口齿,麻朝相颊,子女厉相目,卫忌相髭,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胸胁,管青相膹吻,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後。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其所以相者不同,见马之一徵也,而知节之高卑,足之滑易,材之坚脆,能之长短。非独相马然也,人亦有徵,事与国皆有徵。圣人上知千岁,下知千岁,非意之也,盖有自云也。绿图幡薄,从此生矣。
译文:
恃君
就人的本能来说,爪平不足以保卫自己,肌肤不足以抵御寒暑。筋骨不足以使人趋利避害,勇敢不足以使人击退凶猛制止强悍之物。然而人还是能够主宰万物,制服毒虫猛兽,使寒暑燥湿不能为害,这不正是人们事先有准备,并且能聚集吗?人们可以聚集,是因为彼此都能使对方得利。人们在群聚中能够相互得利,君主的原则就确立了。所以,君主的原则确立了,那利益就会从群聚中产生出来了,而人事方面的准备就可以齐全了。
从前,远古时期没有君主,那时的人民过着群居的生括,只知道母亲而不知道父亲,没有父母兄弟夫妻男女的区别,没有上下长幼的准则,没有进退揖让的礼节,没有衣服鞋子衣带房屋积蓄这些方便人的东西,不具备器械车船城郭险隘这些东西。这就是没有君主的祸患。所以君臣之问的原则,不可不明察啊。
从上古敢来,。天下灭亡的国家很多了,可是君主的原则却不废掉,因为这是对天下有利的。所以要废掉那些不按君主原则行事的人,拥立那些按君主原则行事的人。君主的原则是什么?就是把为人民谋利而自己不谋私利作为准则。
非滨以东,夷人居住的秽国,大解、陵鱼,其、鹿野、摇山、扬岛、大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扬州,汉水以南,百越人住的地方,敝凯诸,夫风、余靡等部族那里,缚娄、阳禺、驩兜等国家,大都没有君主,氐族、羌族,呼唐、离水以西,僰人、野人、篇笮川那里,舟人、送龙、突人等部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雁门以北,鹰隼、所鸷、须窥等国家,饕餮、穷奇等部族那里,叔逆族那里,儋耳族居住的地方,大都没有君主。这是四方没有君主的地方。那里的人民象麇鹿禽兽一样,年轻人役使老年人,老年人畏惧牡年人,有力气的人就被认为贤德,残暴骄横的人就受到尊重,人们日夜互相残害,没有停息的时候,以此来灭绝自己的同类,圣人清楚地看到这样做的危害,所以为天下做长远的考虑,没有比设立天子更好的了,为一国做长远的考虑,没有比设立国君更好的了。设立国君不是为了让国君谋私利,设立天子不是为了让天子谋私利,设立官长不是为了让官长谋私利。等到道德衰微世道混乱的时代,然后天子才凭借天下谋私利,国君才凭惜国家谋私制,官长才凭借官职谋私利。这就是国家一个接一个兴起、一个接一个灭掉的原因,这就是混乱灾难所以时时发生的原因。所以忠臣和廉正之士,对内就要敢于劝谏自己国君的过错,对外就要敢于为维护臣子的道义而献身。
豫让想刺杀赵襄子,就剃掉胡须眉毛,自己动手毁坏了面容,装扮成乞丐去他妻子那里乞讨。他的妻子说:“这个人相貌没有象我丈夫的地方,他的声音怎么这样象我的丈夫呀?”他又吞炭改变了自己的声音。他的朋友对他说;“您所选取的道路很艰难而且没有什么功效。要说您有决心那是对的,要说您聪明那就不对了。凭着您的才干去请求侍奉襄子,襄子必定亲近您。您受到亲近然后再做您想做的事,这样就会很容易而且必定能成功。”豫让笑着回答他说:“你说的这种做法是为了先知遇自己的人而去报复后知遇自己的人,是为了过去的主人而去杀害新的主人,使君臣之间的准则大乱的事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这就失去我所以要行刺的目的了。我要行刺的目的,是为了让君臣之间的道义彰明,并不是要抛弃君臣之义选取容易的道路。”
柱厉叔侍奉莒敖公,自己认为不被知遇,因而离开敖公到海边居住。夏天吃菱角芡实,冬天吃橡树籽。莒敖公遇难,柱厉叔辞别他的朋友要为敖公击死。他的朋友说:“您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以离开他,如争又要为他去死,这样看来,被知遇与不被知遇就没有什么区别了,”柱厉叔说;“不是这样。我自己认为不被知遇,所既离开了他,如今他死了我却不为他去死,这就表明他果真了解我是不忠不义之臣了。我将为他而死,以便使后世当君主却不了解自己臣子的人感到惭愧,用以激励君主的品行,磨砺君主的节操。君主的品行得到激励,节操受到磨砺,忠臣就有可能被了解,忠臣被了解,那么为君之道就牢固了。”
长利
天下杰出的凡士,考虑的是天下长远的利益,而自己必定要身体力行。即使对现在有加倍的利益,只要对后世不利,也不去做,即使能长久安定,只要这些是为自己的子孙谋利,也不去做。由此看来,陈无宇的贪婪可耻也很严重了,他与伯成子高、周公旦、式夷相比,虽然同是人,但取舍的不同,相差难道不是很远吗?
尧管理天下时,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把帝位让给舜,舜把帝位让给禹,伯成子高就辞去诸侯去耕种。禹去见他,他正在田里耕种。禹快步走到下风头问道:“尧管理天下时,您立为诸侯。现在传到我这里您却辞去诸侯,这是什么原因呢?”伯成子高说:“尧的时候,不奖赏可是人们却勉力向善,不惩罚可是人们却畏惧为非。人们不知道什么是怨恨,不知道什么是高兴,就象小孩子一样和悦。现在奖赏和惩罚很频繁,可是人们却争利而且不顺服,道德从此衰微了,谋私利的事从此兴起了,后世的混乱从此开始了。先生您为什么不走呢?您不要打扰我耕种的事。”说罢,面带和悦之色来覆盖种子,不再回头看禹。当个诸侯,名声显赫荣耀,实际情况又很安逸快乐,后嗣都能得到恩惠,这些,伯成子高不须问便能知道,然而却推辞不当诸侯,这是为了以此制止后世的混乱啊!
辛宽见到鲁穆公以后说:“我从今以后,知道了我们先君周公在受封的问题上不如太公望聪明。从前太公望被封到营丘一带滨海之地,那里是海阻山高,险要坚固的地方,所以地域日益广大,子孙越来越昌盛。我们先君周公被封到鲁国,这里没有山林溪谷之险,诸侯从四面都可以侵入,所以地域日益缩小,子孙越来越衰撤。”辛宽出去以后,南官括进来见穆公。穆公说:“刚才辛宽责备周公,他的话是如此如此说的。”南宫括回答说:“辛宽是个年幼无知的人,不懂道理,您难道没有听说过成王建成成周时说的话吗?他说的是:‘我营建并居住在成周,我有好地方容易被发现,不好的地方容易受责备。’所以说,做好事的人得天下,干坏事的人失天下,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律。贤德的人难道想让自己的子孙凭借山林之险来长久地干无道之事吗?辛宽是个小人啊!”如果让燕雀为鸿鹄凤凰谋划,那一定不会得当。它们所谋求的,只不过是瓦缝之间、屋檐之下罢了,哪里比得上鸿鹄凤凰一飞就有飞千里的志向,如果君主品德不隆厚、道义不宏大,就不飞到他的郊野。愚昧卑下的入,他们为贤德的入谋划,也和这相同。固陋狂妄,横加诽谤,难道不是很可悲吗?
式夷离开齐国到鲁国去,天气非常冷,城门关闭后才到达,就跟一个学生露宿城外。冷得越来越厉害了,他就对自己的学生说;“你把衣服给我,我就能活命;我把衣服给你,你就能活命。我是国家杰出的人,为天下着想会不得死,你是个不贤德的人,不值得爱惜生命。你把你的衣服给我吧。”学生说。“不贤德的人,又怎么能给国家杰出的人衣服呢?”式夷长叹一声说:“哎!道义大概行不通啦!”说罢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了学生,半夜里冻死了。学生终于括命了。要说式夷的才能一定能让整个社会安定,那是不能知道的。至于他想对别人有利的思想,那是无以复加了。他通晓死和生的区别,仁爱之心是很诚恳的,所以他能用必死的行为来显示自己的道义。
知分
通达事理的人士,通晓死生之义。通晓死生之义,那么利害存亡就不能使之迷惑了。所以,晏子与崔杼盟誓时,能够不改变自己遵守的道义;廷陵季子,吴国人愿意让他当王他却不肯当,孙叔敖几次当令尹并不显得高兴,几次不当令尹并不显得忧愁。这是因为他们都通晓理义啊。通晓理义,那么外物就不能使之迷惑了。
楚国有个叫次非的,在干遂得到了一把宝剑。回来的时候渡长江,到了江心,有两条蛟龙从两也缠绕住他乘坐的船。次非对船工说。“你曾见到过两条蛟龙缠绕住船、龙和船上的人都能活命的吗?”船工蜕:“没有见到过。”次非捋起袖子,伸出胳膊,撩起衣服,拔出宝剑,说,“我至多不过成为江中的腐肉朽骨罢了,如果丢掉剑能保全自己,我何必要舍不得宝剑呢?”于是跳到江里去刺蛟龙,杀死蛟龙后又上了船。船里的人全都得以活命了。楚王听到这事以后,封他为执圭之爵。孔子听到这事以后说:“好啊,不因为将成为腐内朽骨而丢掉宝剑的,大概只有次非能做到吧!”
禹到南方巡视,当他渡江的时候,一条黄龙把他乘的船驮了起来。船上的人大惊失色。禹仰脸朝天感慨地说:“我从上天接受使命,尽力养育人民。生和死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对龙有什么害怕的呢?”龙伏下耳朵垂下尾巴游开了。这样看来,禹是通晓死生之义、利害之道了。
凡是人和物,都是阴阳他育而成的。阴阳是由天创造而形成的。天本来就有衰微、亏缺、毁弃、隐伏,有兴盛、盈余、聚积,生息;人也有困顿、窘迫、贫穷、匮乏,有充足、富饶、显贵、成功。这些都是天包容万物的原则,是命运不得不如此的规律。古代的圣人不因自己的私念伤害神性,只是安然地对待罢了。
晏予与崔杼盟誓。崔杼的誓词说:“不亲附崔氏而亲附齐国公室的,遭受祸殃!”晏子低下头含了血,仰起头向上天呼告说,“不亲附齐国公室而亲附崔氏的,遭受这祸殃!”崔杼很不高兴,用矛顶着他的胸,用戟勾住他的颈,对晏子说;“你改变你的话。那么我跟你共同享有齐国;你不改变你的话,那么现在就杀死你!”晏子说:”崔子,你难道没有学过《诗》吗?《诗》中说:‘密麻麻的葛藤,爬上树干桂头。和悦近人的君子,不以邪道求福。’我难道能够以邪道求福吗?你考虑考虑这些话吧!”崔杼说;“这是个贤德的人,不可以杀死他。”于是崔杼撒去兵器离开了。晏子拉着车上的绳索上了车,他的车夫要赶马快跑,晏子抚摸着车夫的手说:“安稳点,不要失去常态!快了不一定就能活,慢了不一定就会死。鹿生长在山上,可是它的命却掌握在厨师手里。如今我的命也有人掌握着了。”晏子可以说是懂得命了。命指的是不知为什么会这样但却终于这样了。靠耍聪明乖巧来做事的人,是不能领会这些的。所以命这东西,靠近它未必能得到,离开它未必能失去。国家杰出的人知道命是如此,所以按照义的原则决断,安然地对待它。
白圭向邹公子夏后启问道;“正直之士的节操,平民百姓的志向,三家分晋的事情,这些都是天下最杰出的。因为我住在晋国,所以能经常听到晋国的事情,不曾听到过正直之士的节操、平民百姓的志向。希望能听您说一说。”夏后启说;“我是鄙陋之人,哪里值得问?”白圭说;“希望您不要推辞。”夏后启说:“认为可以做,所以就去做,做了,天下谁都不能禁止他,认为不可以做,所以就不去做,他不去做,夭下谁都不能驱使池。”白圭说;“利益也不能驱使他吗?威严也不能禁止他吗?”夏后启说;“就连生存都不能驱使他,那么利益又怎么足以驱使他呢?连死亡都不足阻禁止他,那么祸害又怎么足以禁止他呢?”白圭无话回答。夏后启告辞走了。
役使贤德之人和不肖之人方法不同:役使不肖之人用赏罚,役使贤德之人用道义。所以贤明的君主役使自己的臣属一定要根据道义,慎重地施行赏罚,然后贤德之人和不肖之人就都能为自己所使用了。
召类
物类相同的就互相招引,气味相同的就互相投合,声音相同的就互相应和。所以敲击宫则其他的宫与之共鸣,敲击角则其他的角与之共振。用龙就能招来雨,凭形体就能找到影子。祸与福的到来,一般人认为是天命,哪里知道它们到来的原因?所以国家混乱不仅仅是内部混乱,又必定会招致外患。国家仅仅是内部混乱未必会灭亡,招致外患就无法保存了。
凡是用兵作战,应该用在有利的地方,用在符合道义的地方。攻打混乱的国家就能使之屈服,敌国屈服,那幺进攻的国家就有利;攻打混乱的国家就符台道义,符台道义,都么进攻的国家就荣耀。既荣耀又有利,中等才能的君主尚且会去做,更何况贤明的君主呢?所以割让土地,献出宝器,奉上金戈利剑,言辞卑谦,屈服于人,这些都不足以制止别国的进攻,只有国家治理得好才足以制止别国的进攻。国家治理得好,那么图利的就不来进攻了,图名的就不来讨伐了。凡是发动攻伐的,不是图利就一定是图名。名利都得不到,国家即使强大,也不会发动进攻了。
战争的由来已经很久了。尧在丹水边作战,以便使南蛮归服,舜击退了苗民,改变了他们的习俗,禹攻打曹、魏,屈骜,有扈,以便推行自己的教化。由三王往上,本来都用过是。对发生混乱的国家就用兵,对治理得好的国家就不用兵。一个国家冶理得很好却去攻打它,没有比这更不吉祥的了,一个国家发生混乱却不去讨伐它,对人民的残害没有比这更大的了。这就是根据治乱不同而采取的不同策略,用文和用武就是由此发生的。用文是喜爱的表露,用武是厌恶的表现。喜爱或厌恶都遵循道义的原则,用文或用武都有常规,这是圣人的根本。这就如同寒暑的更造一样,时令到了就做相应的事情。圣人不能改变时令,却能使所做的事情适应时令。做的事情适应时令,取得的功效就大。
士尹池为楚国出使到宋国去,司城子罕宴请他。子罕南边邻居的墙向前突出却不拆了它取直,西边邻居家的积水流过子罕的院子却不加制止。士尹池询问这是为什么,司城子罕说:“南边邻居家是工匠,是做鞋的。我要让他搬家,他的父亲说:‘我家靠做鞋谋生已经三代了,现在如果搬家,那么宋国那些要买鞋的,就不知道我的住处了,我将不能谋生。希望相国您怜悯我。’因为这个缘故,我没有让他搬家。两边邻居家院子地势高,我家院子地势低,积水流过我家院子很便利,所以没有加以制止。”士尹池回到楚国,楚王正要发兵攻打宋国,士尹池劝阻楚王说;“不可攻打宋国。它的君主贤明,它的国相仁慈。贤明的凡能得民心,仁慈的人别人能为他出力。楚国去攻打它,大概不会有功,而且还要为天下所耻笑吧!。所以楚国放弃了宋国而击攻打郑国。孔子听到这事以后说。“在朝廷上修养自己的品德,却能制胜敌军于千里之外,这大概说的就是司城子罕吧!”宋国处在三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之间,子罕当相的时候,一直没有受到侵犯,四方边境都很安宁,子罕辅佐平公、元公、最公一直到身终,这大概正是因为他既仁慈又节俭吧!所以仁慈和节俭的功效太大了。因此,天子理事的朝堂用茅草覆盖屋顶,用蒿杆做柱子,土台阶只有三级,用这些来表示节俭。
赵简子要攻打卫国,派史默去卫国观察动静,约定一个月为期。过了六个月史默才回来!赵简子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呢?”史默说:“您要攻打卫国是为了谋取利益,结果反要遭受祸害,这个情况您还不了解啊。如今卫国蘧伯玉当相,史鳅辅佐卫君,孔子当宾客,子贡在卫君面前供茬邋,他们都很受卫君信任。《周易》中说:‘涣其群,元吉。’‘涣’是贤德的意思,‘群’是众多的意思,‘元’是吉的开始的意思。‘涣其群元吉’,是说他的辅佐有很多贤德之人。”于是赵简子才按兵不动。
凡是进行谋划,都是因为有疑惑。有疑惑,就要按照义的原则决断事情。按照义的原则决断事情,那么谋划就不会失当。谋划不失当,那么名声和实利就会跟着到来。贤明君主行事,难道一定要弄得旗倒将死然后才知道胜败吗?明察事理,得失荣辱就能确定了。所以夏商周三代所尊崇的,没有什么比得上贤德。
达郁
凡是人都有三百六十个骨节,有九窍、五脏,六腑。肌肤应该让它细密,血脉应该让它通畅,筋骨应该让它强壮,心志应该让它平和,精气应该让它运行。这样,病痛就无处滞留,恶疾就无法产生了。病痛的滞留;恶疾的产生,是因为精气闭结。所以,水闭结就会变污浊,树闭结就会生蛀虫,草闭结就会枯死。国家也有闭结的情形。君主的道德不通达,百姓的愿望不能实现,这就是国家的闭结。国家的闭结长期存在,那么各种邪恶都会一齐产生,所有灾难都会一起到来了。高官与下民的互相残害,就由此产生了。所以圣贤的君壬尊重豪杰和忠臣,这是因为他们敢于直言劝谏而且能排除阻塞。
周厉王残害百姓,国人都指责他。召公把这情况告诉丁周厉王,说;“百姓们不能忍受您的政令了!”厉王派卫国的.巫者监视敢于指责的人,抓到以后就杀掉。都城内没有人敢再讲话,彼此在道上相遇只是用眼看看而已。厉王很高兴,把这种情况告诉了召公,说:“我能消除人们的怨言了!”召公说:“这只是阻止人们的指责,并不是消除人们的怨言啊。堵塞人们的嘴,其危害比堵寒流水还厉害。流水被堵塞,一旦决口,伤人必定很多。人民也是这样。因此,治水的人应该排除阻塞,使水畅流,治理凡民的人应该引导人民,让人民尽情讲话。所以,天子处理政事,让公卿列士直言劝谏,让好学博闻之人献上讽谏诗歌,让乐官进箴言,让乐师吟诵讽谏之诗,让平民把意见转达上来,让身边的臣子把规劝的话全讲出来,让同宗的大臣弥补天子的过失、监督天子的政事,然后由天子斟酌去取,加以实行。因此,下边没有遗漏的善言,上边没有错误的举动。如争您堵住下边人的嘴,从而铸成君王的过错,恐怕要成为国家的忧患。”厉壬不听他的劝告。过了三年,国人把厉王放遂到彘地。这就是闭结造成的祸害。闭结就是丧失阳气。周鼎上刻铸着鼠形图案,让马踩着它,就是因为它属阴。丧失阳气,这是亡国的特征。
管仲宴请齐桓公。天已经黑了,桓公喝得很高兴,让点上烛火接着喝。管仲说:“白天招待您喝酒,我占卜过,至于晚上喝酒,我没有占卜过。您可以走了。”桓公很不高兴,说。“仲父您年老了,我跟您一块享乐还能有多久呢!希望夜里继续喝酒。”管仲说:“您错了。贪图美昧的人道德就微薄,沉湎于享乐的人最终要忧伤。壮年懈怠就会失去时机,老年懈怠就会丧失功名。我从现在开始将对您加以勉励,怎么可以沉湎在饮酒中呢!”管仲可以说是能树立品行了。凡是品行的堕落在于过分享乐,现在虽然宴乐,态度却越发严正,品行的败坏在于过分尊贵,现在君主想留下,他却不答应。他申明白己的意志,按照原则行事,不因为尊贵和享乐就加以改变,用这种态度来侍奉自己的君主。这就是桓公之所以成就霸业的原因啊。
齐湣王对列精子高言听计从。有一次列精子高穿着熟绢做的衣服,戴着白绢做的帽子,穿着粗劣的鞋子,天刚亮就特意在堂下撩起衣服走来走去,对自己的侍从说:“我的样子怎么样?”侍从说:“您又美好又漂亮。”列精子高子是走到井边去照看,分明是个丑陋男子的形象。他慨叹者说:“侍从因为齐王对我言听计从,就这样的曲意迎合我啊!更何况对于听信实行我的主张的齐王呢?”对大国君主来说,人们曲意迎合他,也就更厉害了,可他自己却无法看见自己的缺点,这样,国破身亡也就没有多久了。谁能够帮他照见自己的缺点,大概只有贤士吧!人都知道喜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形象,却厌恶贤士指明自己的缺点。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形象,功用很小,贤士能指明自己的缺点,功绩很大。如果只知得到小的,而丢掉大的,这是不知道类比啊。
赵简子说:“赵厥热爱我,尹铎不热爱我。赵厥劝谏我的时候,一定在没有人的地方;尹铎劝谏我的时候,喜欢当着别人的面纠正我,一定让我出丑。”尹铎回答说,“赵厥顾惜您的出丑,却不顾惜您的过错,我顾惜您的过错,却不顾惜您的出丑。我曾经从老师那里听到过如何观察人的相貌。相貌敦厚而且是黄色的能够承受住出丑。我如果不在别人面前纠正您,恐怕您不能改正啊。”这就是简子的贤明之处。君主贤明,那么臣子的谏言就严刻。如果简子不贤聪,那么尹铎最终连在赵地存身都不能,更何况呆在简子身边呢?
行论
君主的所作所为,与平民不同。形势不好,时机不利,可以恃奉仇敌以便求得生存。君主掌握着人民的命运。掌握着人民的命运,是重大的责任,不能以恣心所欲为能事。平民如果在国内也这样做,那就不能在乡里容身了。
尧把帝位让给了舜。鲧当诸侯,他对尧发怒说:“符合天道的就当帝王,符合地道的就当三公。如今我符合地道,却不让我当三公。”鲧认为尧这样做是丧失了原则,想得到三公的职位。他的愤怒超过了猛兽,想发动叛乱。他象猛兽把角并排起来一样固城自守,象猛兽举起尾巴一样立旗为号。舜召见他他不来,在野外游荡,以便给舜制造祸患。舜于是在羽山杀死了他,用锋利的吴刀肢解丁他。禹对此不敢怨恨,反而侍奉舜。他担任了司空之职,疏导洪水。他晒得面孔黧黑,累得步履艰难,七窍不能畅通.因而很得舜的欢心。
从前纣王暴虐无遭,杀死梅伯把他做成肉酱,杀死鬼侯把他做成肉干,在宗庙里用来宴请诸侯。文王流着眼泪为此叹息。纣王担心他背叛自己,想杀死文王灭掉周国。文王说,“父亲即使无道,儿子敢不侍奉父亲吗?君主即使无道,臣子敢不恃奉君主吗?君主怎么可以背叛呢?”纣王于是赦免了他。天下人听到这件事,认为文王畏惧在上位的人而哀怜在下位的人。所以《诗经》中说;“就是这个周文王,言与行小心翼翼。心地光明侍奉上帝。因而得来大福大吉。”
齐国攻打宋国,燕王派张魁率领燕国士兵去帮助齐国,齐王却杀死丁张魁。燕王听到送梢息,眼泪一行行落下来,召来有关官员告诉他说:“我派是参战可是齐国却杀死了我的使臣,我要立即发兵攻打齐国。”官员接受了命令。凡繇进来谒见燕王,劝谏说:“从前认为您是贤德的君主,所以我愿意当您的臣子。现在看来您不是贤德的君主,所以我希望辞官不再当您的臣子。”燕昭王说:“这是什么原因呢?”凡繇回答说:“松下之难,我们的先君不得安宁而被俘。您对此感到痛苦,但却侍奉齐国,是因为力量不足啊。如今张魁被杀死,您却要攻打齐国,这是把张魁看得比先君还重。”燕王说;“好吧。”凡繇请燕王停止出兵,燕王说:“然而应该怎么办?”几繇回答说;“请您穿上丧服离开官室住到郊外,派遣使臣到齐国,以客人的身分去谢罪,说:‘这都是我的罪过。大王您是贤德的君主,哪能全部杀死诸侯们的使臣呢?然而燕国的使臣独被杀死,这是我国选择人不慎重啊。希望能够让我改换使臣以表示请罪。”使臣到了齐国,齐王正在举行盛大宴会,参加宴会的近臣、官员、待从很多,于是让使臣前来禀告。使臣禀告,说是燕王非常恐惧,因而来请罪。使臣说完了,齐王又让他重复一遍,以此来向近臣,官员、侍从炫耀。于是齐王就派出地位低微的使臣去让燕王返回宫室届住。这就是后来齐国之所以在济水一带被燕国打败的原困,齐国因而变得很虚弱。七十余座被攻下的城邑,如果没有田单,几乎不能收复。齐湣王凭借着强大的齐国,因为骄横而使国家残破,田单凭借着即墨城,却能立下大功。古诗说:“要想毁坏它,必先把它重叠起;要想摔倒它,必先把它高举起。”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吧!重叠起来却能不被毁坏,高举起来却能不被摔倒,大概只有有道之人能做到吧!
楚庄王派文无畏出使齐国,途经宋国,没有事先借道。等他返回的时傧,华元对宋昭公说:“他去的时候不借道,回来的时候也不借道,这是把宋国当成楚国的边远城邑了。从前楚王眼您会猎时,在孟诸故意鞭打您的车夫。请您允许杀掉文无畏。”于是就在扬粱的堤防上杀死了文无畏。楚庄王正悠闲地把手揣在衣袖里,听到达消息后说;“哼!”就拂袖而起,来不及穿鞋、佩剑、乘车,奉鞋的侍从追到庭院中才给他穿上鞋,奉剑的侍从追到寝门才给他佩上剑,驾车的驭者追到蒲疏街市上才让他乘上车。接着住在了郊外。发兵围困宋国九个月。宋国人彼此交换孩子杀了吃掉,劈开尸骨来烧火傲饭。宋国君主脱去衣服,露出臂膀,牵着纯色牲,表示屈服,述说困苦状况,说:“贵国如果打算赦免我的罪过,我将唯命是从。”庄王说:“宋国君主的话很诚恳啊!”因此就后退了四十里,驻扎在卢门那里,两国媾和以后就返回去了。大凡事情的根本在于君主,君主的弊病,在于重事而轻人。轻视人,那么事情就会处于困境。现在臣子死得不应该,楚庄王亲自率领士兵加以讨伐,可以说是不轻视人了。宋国君主表示屈服述说困苦状况之后,楚庄王就退军了,可以说是不会处于困境了。他在汉水之北盟会诸侯,回国之后用饮至之礼向祖先报功,所以能如此,大概是因为他一进一退都根据义的原则吧,单凭强大是不足以达到这个地步的。
骄恣
亡国的君主,必然骄傲自满,必然自以为聪明,必然轻视外物。骄傲自满就会傲视贤士,自以为聪明就会独断专行,看轻外物就会没有准备。没有准备就会召致祸患,独断专行君位就会危险,傲视贤士听闻就会闭塞。要想不闭塞,必须礼贤下士;要想君位不危险,必须得到众人辅佐,要想不召致祸患,必须准备齐全。这三条,是君主治理国家的最大原则。
晋厉公奢侈放纵,喜欢听信谗人之言,他想把他的大臣们都除掉,提拔他身迎的人为官。胥童对厉公说。“一定要先杀掉三个姓郄的。他们家族大,对公室有很多怨恨,除掉大家族,就不会威逼公室了。”厉公说;“好吧。”于是就派长鱼矫在朝廷上杀死了郄犨、郄锜、郄至,陈列他们的尸体示众。接着厉公到匠丽氏那里游乐,栾书,中行偃劫持并囚禁了他。诸侯们没有人援救他,百姓们没有几哀怜他。过了三个月,就把他杀死了。君主的弊病,在于只知道自己能危害别人,却不知道如果所害的人是不该害的反而会自己遭殃。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智谋短浅啊。智谋短浅就不知道事物的变化,不知道事物变化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危害自己。
魏武侯谋划事情总是很得当,有一次他在朝廷中捋袖伸臂大声说:“大夫们的谋虑,没有人赶得上我了。”只站了一会儿,这句话就说了好几遍。李悝快步走上前说:“从前楚庄王谋划事情很得当,成就了很大功业,退朝以后却面有忧色。身军官的人说:‘大王您成就了很大的功业,退朝以后却面有忧色,请问这是什幺原因?’庄王说:‘仲虺有话,我很喜欢。他税:“诸侯的品德,能为自己选取老师的,就会称王天下,能为自己选取朋友的,就会保存自身,所选取的人不如自己的,就会遭到灭亡。”如今凭着我这样不贤德,臣子们的谋划,又都赶不上我,我大概要灭亡了吧!’”李悝接着又说道:“这就是成就霸王之业的人所忧虑的,可是您却偏偏自夸,那怎么可以呢?”武侯说:“你说的好。”君主的弊病,不在于自己看轻自己,而在于自己看重自己。自己看重自己,那么该接受的意见就会加以拒绝。该接受的意见加以拒绝,那么进谏之路就堵塞了。李悝可以说是善于劝谏自己的君主了,他一劝谏,就让武侯更加懂得了当君主的原则。
齐宣王修建大宫室,规模之大超过了一百亩,堂上设置三百座门。凭着齐国选样的大国,修建了三年还没有能修建成。臣子们没有人敢劝阻齐王。春居向宣王说:“楚王抛弃了先王的礼乐,音乐因此变得轻浮了,请问楚国算是有贤明君主吗?”宣王说;“没有贤明君主。”春居说:“所谓的贤臣数以千计,却没有人敢劝谏,请问楚国算有贤臣吗?”宣壬说:“没有贤臣。”春居说:“如争您修建大富室,富室之大超过了一百亩,堂上设置三百座门。凭着齐国这样的大国,修建了三年仍不能够修建成。臣子们没有人敢劝阻,请问您算是有贤臣吗?”宣王说;“没有贤臣。”春居说:“我请您允许我离开吧!”说完就快步走出去。宣壬说;“春子!春子!回来,为什么这么晚才劝阻我呢?”赶紧召来记事的官员说,“写上,我不贤德,喜欢修建大官室。春子阻止了我。”对于劝谏,不可不认真考虑。不敢劝谏的人,并不是不想劝谏。春居想要做的跟别人相同,而他采用的劝谏的方法跟别人不一样。宣王如果没有春居,几乎要被天下人耻笑了。由此说来,亡国的君主,大都象宣王一样,然而他们的祸患在于没有春居那样的臣子。所以那些敢于劝谏的忠臣,也应顺势加以劝谏,这是不可不慎重对待的。这是成败的根本啊。
赵简子把鸾徼沉没到黄河里,说;“我曾经爱好音乐女色,鸾徼就给我弄来,我曾经爱好宫室台榭,鸾徼就给我修建,我曾经爱好良马好驭手,鸾徼就培我找来。如今我爱好贤士六年了,可鸾徼不曾举荐过一个人。这是助长我的过错、磨灭我的长处啊。”所以象简子这样的人,是能严格地依照原则审察责求自己的臣子了。对自己的臣子依照原则审察责求,那么就可以跟他一起为善,而不可以跟他一起为非,可跟他一起做正直的事,而不可以跟他一起做邪曲的事。这是夏商周三代的美好教化.
观表
凡是衡量人心,观察事物,不可不精审,不可不深人。天算是很高了,而日月星辰云气雨露却不曾休止过,地算是很大了,而水泉草木飞禽走兽却不曾灭绝过。凡是处于天地之问四方之内的,本来都应该尽力做到互安互利,可是它们之间互相危害的,却数不胜数。人和事情也都是如此。事情取决于人心,人心取决于欲望。欲望投有限度的,人心也役有限度。人心没有限度的,那么他的新作所为就不可以被了解了。人的心思隐藏着,难以窥见,就象深渊难以测量一样。所以圣人考察事情必先观察行事之人的志向。圣人之所以超过一般人,是因为能先知先置,要先知先觉必须审察征兆和表象。没有征兆表象却想先知先觉,就是尧、舜也和一般人一样不可能做到。虽然真象易于观察,假象难于考查,圣人不论对哪种情况都不可以匆忙下结论。一般人不能审察征兆和表象,所以就无法达到先知先觉了。无法达到先知先觉,就认为先知者是靠神力,是靠侥幸。其实先知并不是靠神力,并不是靠侥幸,而是圣人根据征兆表象看到事理不得不如此。郈成子、吴起就接近于先知先觉了。
郈成子为鲁国聘问晋国,路过卫国,卫国的右宰谷臣留下并宴请他,右宰谷臣陈列上乐器奏乐,乐曲却不欢快,喝酒喝到畅快之际,把璧玉送给了郈成手。郈成子从晋国回来,经过卫国,却不向右宰谷臣告别。他的车夫说;“先前右宰谷臣宴请您,感情很欢洽,如今为什么重新经过这里却不向他告别?”郈成子说:“他留下我并宴请我,是要跟我欢乐一番。可陈列上乐器奏乐,乐曲却不欢快,这是向我表示他的忧愁啊。喝洒喝的正畅快之际,他把璧玉送给了我,这是把璧玉托付给我啊。如果从这些迹象来看,卫国大概有祸乱吧!”郈成子离开卫国三十里,听到宁喜作乱杀死卫君,右宰谷臣为卫君殉难,就掉转车子回去哭悼谷臣,哭了三次然后才回国。到了鲁国,派人去接右宰谷臣的妻子孩子,把住宅隔开让他们与自己分开居住,分出自己的俸禄来养活他们。右宰谷臣的族子长大了,郈成子把鐾玉还给了他。孔子听到这件事,说;“论智慧可以通过隐微的方式跟他进行谋划,论仁德可以托付给他财物的,大概就是郈成子吧!”郈成子观察右宰谷臣,真是深人精妙了。不观察他做的事情,而观察他的思想,可以说是能观察人了。
吴起冶理西河郡,王错向魏武侯诬陷他,武侯派人召他回来。吴起到了岸门,停下车子休息,望着西河,眼泪一行行流了下来。他的车夫对他说:“我私下观察您的志向,您把抛弃天下看得象抛弃鞋子一样。如今离开西河却哭泣,这是为什么昵?”吴起擦掉眼泪回答他说:“你不知道啊。国君如果真的了解我,让我把自己的才能都发挥出来,一定可以灭掉秦国,凭着西河就可以成就王业。现在国君听信谗人之言,不了解我,西河不久就会成为秦国的了,魏国从此就要削弱了。”结果吴起离开魏国到了楚国,西河全部归人秦国。魏国一天天削弱,秦国一天比一天强大。这就是吴起事先预见到这种情况固而哭泣的原因啊。
古代善子相马的人,寒风是观察品评马的口齿,麻朝观察品评马的面颊,子女厉现察品评马的眼睛,卫忌观察品评马的须髭,许鄙观察品评马的臀部,投伐褐观察晶评马的胸肋.管青观察品评马的嘴唇,陈悲观察品评马腿,秦牙观察品评马的前部,赞君现察品评马的后部。所有这十个人,都是天下的良工巧匠。也们用来相马的方法不同,但他们看到马的一处征象,就能知道马骨节的高低,腿脚的快慢,体质的强弱,才能的高下。不仅相马是这样,凡也有征兆,事情和国家都有征兆。圣人往上知道千年以前的事,往下知道千年以后的事,并不是靠猜想,而是有根据的。绿图幡薄这些吉祥征兆,就从此产生了。
篇5:《吕氏春秋·审分览第五》原文及译文
《吕氏春秋·审分览第五》原文及译文
原文:
凡人主必审分,然后治可以至,奸伪邪辟之涂可以息,恶气苟疾无自至。夫治身与治国,一理之术也。今以众地者,公作则迟,有所匿其力也;分地则速,无所匿迟也。主亦有地,臣主同地,则臣有所匿其都邪矣,主无所避其累矣。
凡为善难,任善易。奚以知之?人与骥俱走,则人不胜骥矣;居於车上而任骥,则骥不胜人矣。人主好治人官之事,则是与骥俱走也,必多所不及矣。夫人主亦有居车,无去车,则众善皆尽力竭能矣,谄谀诐贼巧佞之人无所窜其奸矣。人主之车,所以乘物也。察乘物之理,则四极可有。不知乘物,而自怙恃,夺其智能,多其教诏,而好自以,若此则百官恫扰,少长相越,万邪并起。权威分移,不可以卒,不可以教,此亡国之风也。
有道之主,其所以使群臣者亦有辔。其辔何如?正名审分,是治之辔已。故按其实而审其名,以求其情;听其言而察其类,无使放悖。夫名多不当其实,而事多不当其用者,故人主不可以不审名分也。不审名分,是恶壅而愈塞也。壅塞之任,不在臣下,在於人主。尧、舜之臣不独义,汤、禹之臣不独忠,得其数也;桀、纣之臣不独鄙,幽、厉之臣不独辟,失其理也。
不正其名,不分其职,而数用刑罚,乱莫大焉。夫说以智通,而实以过悗;誉以高贤,而充以卑下;赞以洁白,而随以污德;任以公法,而处以贪枉;用以勇敢,而堙以罢怯。故名不正,则人主忧劳勤苦,而官职烦乱悖逆矣。国之亡也,名之伤也,从此生矣。白之顾益黑,求之愈不得者,其此义邪!
故至治之务,在于正名。名正则人主不忧劳矣,不忧劳则不伤其耳目之主。故得道忘人,乃大得人也,夫其非道也?知德忘知,乃大得知也,夫其非德也?至知不几,静乃明几也。
译文:
凡是君主,一定要明察君臣的职分,然后国家的安定才可以实现,奸诈邪僻的渠道才可以堵塞,浊气恶疫才无法出现。修养自身与治理国家,其方法道理是一样的。现在用许多人耕种土地,共同耕作就缓慢,这是因为人们有所藏匿自己的力气,分开耕作就迅速,这是因为人们无法藏匿力气,无法缓慢耕作。君主治理国家也象种地一样,臣子和君主共同治理,臣子就有所藏匿自己的阴私,君主就无法避开负累了。
凡是亲自去做善事就困难,任用别人做善事就容易。凭什么知道是这样?人与千里马一起奔跑,那么人不能胜过千里马,人坐在车上驾驭千里马,那么千里马就不能胜过人了。君主喜欢处理官吏职权范围内的事,那么这就如同是与千里马一块跑啊,一定在很多方面都赶不上。君主也必须像驾车的人一样坐在车上,不要离开车子,那么所有做善事的人就都会尽心竭力了,阿谀奉承、邪恶奸巧的人就无法藏匿其奸了,刚强睿智、忠诚谆朴的人就会争相努力去奔走效劳了。君主的车子,是用来载物的。明察了载物的道理,那么四方边远之地都可以占有,不懂得载物的道理,依赖恃自己的能力,强行改变他物的才智,教令下得很多,喜欢凭自己的意图行事,这样,各级官吏就都恐惧扰乱,长幼失序,各种邪恶一起出现,权威分散下移,不能善始善终,不可以施教,这是亡国的象征啊。
有方法的.君主,他驾驭臣子们的方法是也有“缰绳”。那“缰绳”是什么?辨正名称,明察职分,这就是治理臣子们的“缰绳”。所以,依照实际审察名称,以便求得真情,听到言论要考察其所行之事,不要让它们彼此悖逆。名称有很多不符合实际,所行之事有很多不切合实用的,所以君主不可不辩明名分。不辨明名分,这就是厌恶壅闭反而更加阻塞啊。阻塞的责任,不在臣子,在于君主。尧、舜的臣子并不全仁义,汤、禹的臣子并不全忠诚,他们能称王天下,是因为驾驭臣子得法啊!桀,纣的臣子并不全鄙陋,幽王、厉王的臣子并不全邪僻,他们亡国丧身,是因为驾驭臣子不得法啊。
不辨正他们的名称,不区别他们的职分,却多次使用刑罚,惑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称道一个人明智通达,实际上这人却愚蠢胡涂,称赞一个人高尚贤德,实际上这人却很卑下,赞誉一个人品德高浩,这人紧跟着表露的却是污秽品德;委任一个人掌公法,这人做起事来却贪赃枉法,由于外表勇敢任用一个人,而他内心却疲弱怯懦。所以,名分不正,那么君主就忧愁劳苦,百官就混乱乖逆了。国家灭亡,名声受损,就由此产生出来了。想要白,反倒更加黑了,想得到,却越发不能得到,大概都是这个道理吧!
所以国家大治需要做的事情,在于辨正名分。名分辨正了,那么君主就不受忧愁劳苦了。所以,得道之人能忘掉别人,这样就非常得人心,那怎么能不算有道呢?知道自己有德,不在乎让人知道,这样就更能为人所知,那怎么能不算有德呢?非常有德的人外表不机敏,安然处之,机敏就会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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