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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滇游日记十一原文翻译
滇游日记十一原文翻译
滇游日记十一原文翻译
十一月初一日晨起,余先作书令顾仆往投阮玉湾,索其导游缅甸书,并谢向之酒盒。余在寓作晋宁诸柬,须其反命,即令往南坝候渡。
下午,顾仆去,余欲入城拜阮仁吾,令其促所定负担人,为西行计。适阮穆声来顾,已而玉湾以书来,期约定明日晤其斋中,遂不及入城。
初二日晨起,余欲自仁吾处,次第拜穆声,后至玉湾所,忽玉湾来邀甚急,余遂从其使先过玉湾。则穆声已先在座,延于内斋,款洽殊甚。既午,曰:“今日总府宴抚按,当入内一看即出,故特延穆声奉陪。”并令二幼子出侍客饮。
果去而即返,洗盏更酌。已而报抚按已至,玉湾复去,嘱穆声必款余多饮,须其出而别必须等到他从总府出来后再辞别。余不能待,薄暮,托穆声代别而返。
初三日晨往阮仁吾处,令促负担人。即从其北宅拜穆声。留晨餐,引入内亭,观所得奇石。其亭名竹在,余询其故,曰:“父没时,宅为他人所有,后复业,惟竹在耳。”亭前红梅盛开。此中梅俱叶而花,全非吾乡本色,惟一株傍亭檐,摘去其叶,始露面目,犹故人之免胄脱去外壳相见也。石在亭前池中,高八尺,阔半之即四尺,玲珑透漏,不瘦不肥,前后俱无斧凿痕,太湖之绝品也。
云三年前从螺山绝顶觅得,以八十余人舁yú抬至。
其石浮卧顶上,不经摧凿而下,真神物之有待者。余昔以避雨山顶,遍卧石隙,乌没有睹有此类哉!下午,过周恭先,遇于南门内,正挽一友来顾。知金公趾为余作《送静闻骨诗》,相与同往叩之,则金在其庄,不相值。金公趾名初麟,字颇肖董宗伯,风流公子也。善歌,知音律,家有歌童声伎。其祖乃甲科。父伟,乡荐,任江西万安令。公趾昔好客,某奏劾钱士晋军门,名在疏中,黜其青衿焉。其友遂留至其家,割鸡为饷,肴多烹牛杂脯而出,甚精洁。其家乃教门在某教派中,可能是回教,举家用牛,不用豕猪也。其友姓马,字云客,名上捷,号阆仙。寻甸府人。
父以乡科任沅州守,当安酋困黔省时,以转饷功擢zhuó提拔常德太守,军兴旁午诸事纷繁,独运援黔之饷,久而无匮,以劳卒于任。云客其长子也,文雅蕴藉,有幽人墨士之风。是晚篝灯论文,云客出所著《拾芥轩集》相订,遂把盏深夜。恭先别去,余遂留宿其斋中。窗外有红梅一株盛放,此间皆红梅,白者不植。中夜独起相对,恍似罗浮魂梦间,然叶满枝头,转觉翠羽太多多耳。
初四日马君留晨餐。恭先复至,对弈两局。以留饭。
过午乃出城,以为顾仆将返也。及抵寓,顾仆不见,而方生已俨然形容庄重而整肃在楼。问:“何以来?”曰:“昨从晋宁得君书,即骑而来送君。骑尚在,当迟一日复往晋宁。”问:“昔何以往?”曰:“往新兴,便道晋宁看君耳。”问:“顾仆何在?”
曰:“尚留晋宁候渡。”始知方生往新兴,以许郡尊考满,求雷太史左右之于巡方使君之侧也。雷名跃龙,以礼侍丁忧于家。巡方使为倪于义,系四川人。
初五日方生为余作永昌潘氏父子书,父名嗣魁,号莲峰,丙子科第十名。子名世澄,号未波,丙子轿解元。腾抄写越潘秀才书;名一桂。又为余求许郡尊转作书通李永昌,永昌太守李还素,昔自云南别驾升,与许同僚。又为余求范复苏医士,江西人。转作书通杨宾川。
宾川守杨大宾,黔人,号君山。原籍宜兴人,以建平教中于南场,与又生乡同年也。前又生有书来,然但知其家于黔,而不知其宦于宾。书为盗失,并不知其家之所在,但忆昔年与其弟宜兴总练同会于又生坐。
今不知其弟尚在宜兴否。
怜余无资,其展转为余谋,胜余自为谋也。下午,顾仆自晋宁返,并得唐大来与陶不退书。阮仁吾所促负担人亦至。
初六日余晨造别阮玉湾、穆声,索其所作《送静闻骨诗》。阮欲再留款,余以行李已出辞。乃出叩任君。任君,大来妹婿。大来母夫人在其家,并往起居之。任固留饭,余乃趋别马云客,不值,留诗而还。过土主庙,入其中观菩提树。树在正殿陛庭间甬道之西,其大四五抱,干上耸而枝盘覆,叶长二三寸,似枇杷而光。土人言,其花亦白而带淡黄色,瓣如莲,长亦二三寸,每朵十二瓣,遇闰岁则添一瓣。
以一花之微,而按天行之数,不但泉之能应刻,州勾漏泉,刻百沸。
而物之能测象如此,亦奇矣。土人每以社日祭神之日,群至树下,灼艾代灸,言灸树即同灸身,病应灸而解。
此固诞妄,而树肤为之瘢靥即斑痕凹陷无余焉。出庙,饭于任,返寓。周恭先以金公趾所书诗并赆至,又以马云客诗扇至。阮玉湾以诗册并赆至,其弟鏳亦使人馈赆焉。迨暮,金公趾自庄还,来晤,知余欲从筇qióng竹往,曰:“余辈明晨当以筇竹为柳亭。”余谢之曰:“君万万毋作是念。明晨君在温柔梦寐中,余已飞屐峰头矣,不能待也。”是晚,许郡尊亦以李永昌书至,惟范复苏书未至也。
初七日余晨起索饭欲行,范君至,即为作杨宾川书。
余遂与吴方生作别。循城南濠西行二里,过小西门。又西北沿城行一里,转而半里,是为大西门,外有文昌宫桂香阁峙其右,颇壮。又西半里,出外隘门,有岐向西北者,为富民正道;向正西者,为筇竹寺道。余乃从正西傍山坡南行,即前所行湖堤之北涯也。五里,其坡西尽,村聚骈集,是为黄土坡;坡西则大坞自北而南,以达滇海者也。西行坞塍中二里;有溪自西北注而南,石梁横其上,是即海源寺侧穴涌而出之水,遂为省西之第一流云。又西一里半,有小山自西山横突而出,反自南环北;路从其北嘴上一里半,西达山下。
有峡东向,循之西上,是为筇竹;由峡内越涧西南上,是为圆照;由峡外循山嘴北行,是为海源。先有一妇骑而前,一男子随而行者,云亦欲往筇竹。随之,误越涧南上圆照,至而后知其非筇竹也。圆照寺门东向,层台高敞,殿宇亦宏,而阒qù寂寂静无人。还下峡,仍逾涧北,令行李往候于海源,余从峡内入。一里半,涧分两道来,一自南峡,一自北峡,二流交会处,有坡中悬其西。于是渡南峡之涧,即蹑坡西北上,渐转而西,一里半,入筇竹寺。
其寺高悬于玉案山之北陲边缘,寺门东向,斜倚所踞之坪,不甚端称,而群峰环拱,林壑潆沓,亦幽邃之境也。入寺,见殿左庖脍喧杂,腥膻交陈,前骑来妇亦在其间。余即入其后,登藏经阁。望阁后有静室三楹,颇幽洁,四面皆环墙回隔,不见所入门,因徘徊阁下。忽一人迎而问曰:“先生岂霞客耶?”问何以知之?
曰:“前从吴方生案征其所作诗,诗题中见之,知与丰标形象风采不异也。”问其为谁,则严姓,名似祖,号筑居,严冢宰清之孙也。为人沉毅有骨,澹泊明志,与其侄读书于此,所望墙围中静室,即其栖托之所。因留余入其中,恳停一宿。余感其意,命题仆往海源安置行李,余乃同严君入殿左方丈。问所谓禾木亭者,主僧不在,锁钥甚固。复遇一段君,亦识余,言在晋宁相会,亦忘其谁何矣。
段言为金公趾期会于此,金当即至。三人因同步殿右。循阶坡而西北,则寺后上崖,复有坪一方,其北崖环抱,与南环相称,此旧筇竹开山之址也,不知何时徙迁移而下。其处后为僧茔墓,有三塔皆元时者,三塔各有碑,犹可读。读罢还寺,公趾又与友两三辈至,相见甚欢。窥其意,即前骑来妇备酒邀众客,以筇竹为金氏护施之所,公趾又以夙与余约,故期备于此,而实非公趾作主人也。时严君谓余,其侄作饭于内已熟,拉往餐之。顷之,住持僧体空至。其僧敦厚笃挚,有道行者,为余言:“当事者委往东寺监工修造,久驻于彼,今适到山,闻有远客,亦一缘也。必多留寺中,毋即去。”余辞以鸡山愿切:“此一宵为严君强留者,必不能再也。”体空谓:“今日诸酒肉汉混聒喧闹寺中。明晨当斋洁以请。”遂出。余欲往方丈答体空,严君以诸饮者在,退而不出。余见公趾辈同前骑妇坐正殿东厢,始知其妇为伎歌伎而称觞者敬酒之人,相当于现今公关小姐。
余乃迂从殿南二门侧,曲向方丈。
体空方出迎,而公趾辈自上望见,趋而至曰:“薄醴已备,可不必参禅。”遂拉之去。抵殿东厢,则筑居亦为拉出矣。遂就燕饮。其妇所备肴馔甚腆。公趾与诸坐客,各歌而称觞,然后此妇歌,歌不及公趾也。既而段君去,余与筑居亦别而入息阴轩。迨暮,公趾与客复携酒盒就饮轩中,此妇亦至,复飞斝jiǎ酒器征歌,二鼓乃别去。余就寝。寝以纸为帐,即严发君之榻也。另一榻亦纸帐,是其侄者,严君携被袱就焉。既寝,严君犹秉烛独坐,观余《石斋诗帖》,并诸公手书。余魂梦间,闻其哦即吟哦,轻声朗诵三诗赠余,余寝熟不能辨也。
初八日与严君同至方丈叩体空。由方丈南侧门入幽径,游禾木亭。亭当坡间,林峦环映,东对峡隙,滇池一杯,浮白于前,境甚疏窅yǎo深远,有云林笔意,亭以茅覆,窗棂洁净。中有兰二本二丛或二株,各大丛合抱,一为春兰,止透二挺;一为冬兰,花发十穗,穗长二尺,一穗二十余花。花大如萱,乃赭斑之色,而形则与兰无异。
叶比建兰阔而柔,磅礴四垂。穗长出叶上,而花大枝重,亦交垂于旁。其香盈满亭中,开亭而入,如到众香国中也。
三人者,各当窗一隙,踞窗槛坐。侍者进茶,乃太华之精者。茶冽而兰幽,一时清供,得未曾有。禾木者,山中特产之木,形不甚大,而独此山有之,故取以为名,相仍已久,而体空新整之,然目前亦未睹其木也。体空恳留曰:“此亭幽旷,可供披览;侧有小轩,可以下榻;阁有藏经,可以简阅有选择地阅读。君留此过岁,亦空山胜事。
虽澹泊,知君不以膻shān此处指世俗之光,非羊肉味来,三人卒岁之供,贫僧犹不乏也。“余谢:”师意甚善。但淹留一日。
余心增歉一日。
此清净界反成罪戾lì罪过场矣。“坐久之,严君曰:”所炊当熟,乞还餐之。“出方丈,别体空,公趾辈复来,拉就殿东厢,共餐鼎肉汤面,复入息阴轩饭。严君书所哦三诗赠余,余亦作一诗为别。出正殿,别公趾,则行李前去,为体空邀转不容行。余往恳之,执袖不舍。公趾、筑居前为致辞曰:”唐晋宁日演剧集宾,欲留名贤,君不为止。
若可止,余辈亦先之矣。“师曰:”君宁澹不膻,不为晋宁留,此老僧所以敢留也。“余曰:”师意既如此,余当从鸡山回,为师停数日。“盖余初意欲从金沙江往雅州四川雅安,参峨眉。
滇中人皆谓此路久塞,不可行,必仍归省,假道于黔而出遵义,余不信。及濒行,与吴方生别,方生执裾衣前襟黯然曰:“君去矣,余归何日?
后会何日?
何不由黔入蜀,再图一良晤?“余口不答而心不能自已。至是见体空诚切,遂翻然有不由金沙之意。筑居、公趾辈交口曰:”善。“师乃听别。出山门,师犹远送下坡,指对山小路曰:”逾此可入海源上洞,较山下行近。“
既别,一里半,下至峡中。令肩行李者逾南涧,仍来路出峡,往海源寺;余同顾仆逾北涧,循涧北入,即由峡东向蹑岭。一里,逾岭东。稍东下,半里,折而北,又半里,已遥见上洞在北岭,与妙高相并,而路则践危石历巉磴而下。
下险,即由山半转而北行。半里,有大道东南自海源上坡,从之。西北上半里,岭上乱石森立,如云涌出。再北,遂得上洞。洞门东向,高穹轩迥,其内深六七丈,阔与高亦如之,顶穹成盖,底平如砥dǐ磨石,四壁围转,无嵌空透漏之状;惟洞后有石中突,高丈余,有隙宛转。逾之而入,洞壁亦嵌而下坠,深入各二丈余,底遂窅黑。坠隙而下,见有小水自后壁滴沥而下,至底而水不见。黑处亦渐明。有樵者见余入,驻外洞待之,候出乃去。洞中野鸽甚多,俱巢于洞顶,见人飞扰不定,而土人设机关以取之。
又稍北,共半里而得中洞。
洞门亦东向,深阔高俱不及上洞三之一,四壁亦围转无他岐,惟门左旁列一柱,又有二孔外透为异耳。
余从洞前望往妙高大路,自海源由山下村落,盘西山北嘴而西上;洞前有如线之路,从岭北逾坳而西,即从岭头行,可省陟降之烦。
乃令顾仆下山招海源行李,余即从洞岭北行,期会于妙高。
洞北路若断若续,缘西山之半,其下皆村聚,倚山之麓,大路随之。余行岭半一里,有路自下村直上,西北逾岭从之。一里,逾岭西,峰头有水一塘在洼中。由塘北西下一里,山复环成高坞,自南向北;坞口石峰东峙,嶙峋飞舞,踞众壑之交。石峰北,又有坞自西而东,西坞重壑层叠,有大山临之,其下路交而成蹊焉。余望之行,半里,北下至石山之西。又半里,西抵西坞之底。路当从西坞北崖缘峡而上,余误从西坞南崖蹑坡而登。一里,逾岭脊而西,即见西北层冈之上,有佛宇重峙,余知即为妙高,而下有深峡间隔,路反折而西南,已觉其误。
循之行一里,以为当截峡北渡,便可折而入寺。乃坠峡西北下,半里涉底,复攀峡西北上,以为寺在冈脊矣,而何以无路?又半里,及登脊,则犹然寺前环峡之冈,与寺尚隔一坑也。冈上有一塔,正与寺门对。复从其东北下坑,半里,由坑底再上北崖,则犹然前坞底缘峡处也。北上半里,冈头有茶庵当道,是为富民大路,庵侧有坊。沿峡端西循坡半人,半里,是为妙高寺。寺门东向,前临重峡,后倚三峰,所谓三华峰也,三尖高拥攒而成坞,寺当其中,高而不觉其亢,幽而不觉其阒,亦胜地也。正殿左右,俱有官舍,以当富民、武定之孔道故。寺中亦幽寂。土人言,妙高正殿有辟尘木,故境不生尘,无从辨也。瞻眺久之,念行李当至,因出待于茶庵侧。久之,乃从坡下山。余因执途人询沙朗道,或云仍下坡,自普击大道而去,省中通行之路也,其路迂而易行;或云更上坡,自牛圈哨分岐而入,此间间捷径达之路也,其路近而难知。余曰:“既上,岂可复下?”遂更上坡。三里,逶迤逾岭头,即循岭北西向盘崖行。又二里,有小石峰自岭北来,与南峰属,有数家当其间,是曰牛圈哨,东西之水,从此分矣。从哨西直下,则大道之出永定桥者。
余乃饭而从岭脊北向行,一里,稍下涉壑,即从壑北上坡。缘坡东北上,回望壑底,西坠成峡,北走甚深。
路东北逾坡,其东犹下滇池之峡也。
又一里半,从岭头逾坳而北。北行一里,再逾一西突之坳,其北遂仍出西峡上,于是东沿山脊行。又北一里半,西瞰有村当峡底,是为陡坡。其峡逼仄而深陡,此村居之最险者。从岭上随岭东转,半里,有路自东坳间透而直西,遂坠西峡下,此陡坡通省之道,乃遵之东上。半里,逾坳东,于是南沿山脊行。又东半里,稍东北下峡中。半里,有水一池潴路南,是为清水塘,在度脊之北。塘北遂下坠成坑,随之北下,一里过峡底,有东来大道度峡西北去,此即自省会走富民间道也。
随之,复从峡西傍西山北行。二里,又转而西,遇一负薪者,指北向从岐下峡中行。将半里,至其底,即清水塘之下流也。又从峡西缘坡麓行,细径断续,乱崖崩隤. 二里半,逾涧,缘东麓又北一里,乃出峡口。于是北坞大辟,南北遥望,而东界老脊与西界巨峰,夹而成坞。始从略塍北行,一里,有溪颇巨,自坞北来,转而西去,余所从南来之水,亦入之,同入西南峡中。路北渡之,一里,有村聚倚西山之麓,高下层叠,是为沙朗。入叩居停,皆辞不纳,以非大路故,亦昆明之习俗也。最后入一老人家,强主之,竟不为觅米而炊。
【译文】
十一月初一日早晨起来,我先写信让顾仆送去给阮玉湾,向他索要导游缅甸的信,并感谢他在前送来的酒盒。我在寓所中写好送到晋宁州的各封信,等顾仆一返回,就叫他去南坝等候渡船。下午,顾仆离去弓我打算进城拜访阮仁吾,让他催促所约定的挑夫,为去滇西作准备。适逢阮穆声来拜访,不久阮玉湾送信来,约定明天在他家中聚会,于是来不及进城。
初二日早晨起来,我打算先去阮仁吾那里,其次拜访阮穆声,最后再去阮玉湾家,忽然阮玉湾家来邀请得很急,我于是跟着前来的人先去拜访阮玉湾。到他家时阮穆声已经先入座了,把我请进内室,非常真诚融洽。到了中午,阮玉湾说:“今天总兵官府中宴请巡抚、巡按,我要到府内去看一看,立即回来,所以专门请阮穆声前来奉陪。,,并且叫两个小儿子出来陪同客人宴饮。阮玉湾果真去了就立即返回,洗杯再饮。不一会有人报告巡抚、巡按已经来到,阮玉湾又去了,瞩托阮穆声一定款待我多饮酒,等他回来再走。我不能等候,将近太阳落山时,托付阮穆声代我告别就返回了。_初三日早晨去阮仁吾那里,让他催促挑夫。然后就从他家北宅去拜访阮穆声。阮穆声留我吃早饭,带我进人内亭,观看他所寻到的奇石。亭子取名竹在,我询问这样取名的原因,阮穆声说:“父亲去世时,房屋被其他人占有,后来产业又恢复了,只有竹子还在。”亭前红梅花盛开。这里的梅花都是长出叶子后才开花,完全不是我家乡梅花的本色,只有一株靠在亭檐旁边,摘掉叶子,才露出本来的面目,犹如老朋友脱掉头盔相见“样。奇石在亭前的水池中,有八尺高,宽是高的一半,玲珑透漏,不瘦不肥,前后都没有故意造作的痕迹,是太湖石中独一无二的上品。说是三年前从螺山最高峰上找到,用了八十多人抬回来。当时这奇石浮空卧在山顶,没有经过凿断就抬下来了,真是神物在等待来人。我过去在山顶上躲雨,到处的石缝都蹲伏过,哪里见到过这样的奇石呢!下午,去拜访周恭先,在南门内相遇,周恭先正好挽着一位朋友来看望我。知道金公趾为我写了《送静闻骨诗;)),他们来约我一起去叩拜金公趾,而金公趾在他的田庄里,没能与他相遇。〔金公趾名初麟,书法很像董宗伯,是风流公子。歌唱得好,懂音律,家中有歌童和歌舞伎。他的祖父是进士。父亲金伟通过乡荐,出任江西省万安县县令。金公趾一直好客,有人上奏弹勃去南巡抚钱士晋,他的名字列在奏章中,被取消了学子的资格。〕他的朋友于是挽留我们在家,杀鸡做饭,烹煮了很多牛杂脯菜肴,十分精细、干净。他家是回族,全家吃牛肉,不吃猪肉。这个朋友姓马,字云客,〔名上捷,号闻仙。〕是寻甸府人。他父亲通过乡荐出任玩州州守,当土司安邦彦围困贵阳时,因为运送粮响有功被提拔为常德府知府,战事兴起、各种事务繁杂,他父亲独自负责运送支援贵州省的粮响,时间久而没有匾乏,因为劳累而死在任上。马云客是长子,举止文雅、含蓄宽容,有文人隐士的风度。这天晚上点灯谈论文章,马云客取出他所著的《拾芥轩集》来订正,于是举杯饮酒到深夜。周恭先告别离去,我就留宿在书斋里‘窗外有一株盛开的红梅,〔这一带的都是红梅,不种白的。〕半夜起来独自和红梅相对,恍惚觉得梅花是在梦中,然而绿叶布满枝头,反而觉得树叶实在太多了。
初四日马云客君留我吃早饭。周恭先又来到,下了两局棋。又留下吃午饭。中午过后才出城,以为顾仆会回来了。回到寓所时,没有见顾仆,而吴方生已经真在楼上了。我问道:“为什么回来了?''他说:“昨天在晋宁州收到您的信,就骑马回来为您送行。马还在,准备推迟一天再去晋宁州。”我间:“原先为什么事去普宁州?"他说:“去新兴州,顺路去晋宁州看望您啊。”我问:“顾仆在哪里?”他说:“还留在晋宁州等候渡船。”才知道吴方生去新兴州,是因为许知府考核期满,请求雷太史为他在巡按面前活动。〔雷太史名跃龙,因为父母去世、按礼节制度在家服丧。巡按叫倪于义,是四川省人。〕
初五日吴方生为我写信给永昌府的潘氏父子、〔父亲叫潘嗣魁,号莲峰,是丙子年科举考试的第十名。儿子叫潘世澄,号未波,是丙子年科举考试的第一名。〕腾越州的潘秀才;〔叫潘一桂。〕又为我请求许知府写信转给永昌府李知府,〔永昌知府李还素,从前担-任云南别驾,后升为永昌知府,和许知府是同事。〕又为我写信给范复苏〔医生,是江西省人。〕让他转写信给宾川州杨知州。〔宾川知州杨大宾,是贵州省人,号君山。祖籍是江苏省宜兴县人,作为建平县的教官在南场中举,和又生是同年的乡荐。前不久又生有信来,但只知道杨大宾的家在贵州省,却不知道他在宾川州做官。这封信因遇盗遗失,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记得去年和他的弟弟、宜兴总练在又生那里一同会过面。现在不知道他的弟弟是否还在宜兴县。〕吴方生同情我没有路费,他展转为我求援,胜过我自己去求援。下午,顾仆从晋宁州返回,并且带来唐大来写给陶不退的信。阮仁吾催的挑夫也来了。
初六日我早晨去向阮玉湾、阮穆声告别,索要他们写的《送静闻骨诗》。阮玉湾想再留下款待,我用行李已经挑走作为理由辞谢。于是出门叩拜任君。任君是唐大来的妹婿。大来的母亲在他家,我一并去问候安否。任君坚决留我吃饭,我于是去和马云客告别,没有遇到,留下诗而往回走。经过土主庙,进去观看菩提树。菩提树在正殿台阶和庭院之间的甫道西边,有四五抱粗,树午往上耸而树枝盘绕覆盖下来,树叶有二兰寸长,和批把树叶相似而没有绒毛。当地人说,菩提树的花也是白中带点淡黄色,花瓣形状像荷花一样,也有二三寸长,每朵有十二片花瓣,碰到闰年则增添一瓣。以小小的一朵花而言,竟然能按照自然运行的规律长花瓣,不只是泉水能够和时刻相应和,〔州里的勾漏泉,每刻喷涌一百次。〕而事物竟然能够如此准确地测出天象,也确实神奇啊。当地人每到祭祀土地神的日子,成群结队来到树下,点燃艾草熏烤树干来代替灸治身体,说熏烤树干就和灸治身体一样,病随着熏烤而解除。这本来荒唐不合情理,但树皮因此而遍布疤痕,无一处幸免。从土主庙出来,在任君家里吃过饭,返回寓所。周赞产类笋擎臀了烈竖登望路费,以及马云客的诗扇。阮玉湾送来诗册以及路费,他的弟弟阮憎也派人送来路费。到傍晚时,金公趾从田庄上返回城,来和我见面,知道我要从妹竹寺那里走,就说:。我们明天早晨要把妹竹寺作为柳亭。”我辞谢他说:“您千万不要这样想。明天早晨您还在温柔的睡梦中,我早已快速越过峰顶了,不能等你们了。”这天晚上,许知府也送来写给永昌府李知府的信,只有范复苏的信还没送来。
初七日我早早起床催促开饭,准备出发,范复苏君来到,当即为我写了给宾川州杨知州的信。我于是和吴方生告别。顺着城南的护城河往西走二里,经过小西门。又往西北沿着城墙走了一里,向北转走了半里,到大西门,门外有文昌宫、桂香阁对峙在右边,很壮观。又往西走半里,走出外隘门,有条岔路通往西北方,这是去富民县的大路;真直朝西边的,是去笨竹寺的路。我于是从正西方向沿着山坡南面走,就是前几天所走的湖堤北岸。五里,到山坡西端尽头处,村舍并列、聚集,这是黄土坡;坡西面是从北往南延伸的大坞,一直抵达滇池。往西在坞中田埂上走了二里,有条溪水从西北往南流,石桥横跨在溪流上,这是海源寺旁洞中涌出来的水,于是成为从省城往西走遇到的第一条河流。’又往西走一里半,有座小山从西山上横着耸立出来,反过来从南绕向北;道路顺着小山北嘴上一里半,往西到达山下。有道峡谷向东延伸,顺着峡谷往西上,就是笨竹寺;从峡谷内越过沟徊往西南上,是圆照寺;从峡谷外顺着山嘴往北走,是海源寺。在先有一个妇女骑着马走在前,一个男子跟着马走,说也是去笨竹寺,我跟着他们,误从峡谷内越过沟涧往南上到圆照寺,到了才知道不是笨竹寺。圆照寺寺门朝东,层层平台又高又宽敞,殿宇也大,但寂静无人。返下峡谷,仍然越到沟涧北边,让把行李挑往海源寺等候,我顺着峡谷往里走。一里半,沟涧分成两道伸来,一道从南边的峡谷,一道从北边的峡谷,二道沟涧交流会合的地方,有座山坡正好位于西边。从这里渡过南边峡谷伸来的沟涧,就爬坡往西北上,逐渐转向西,一里半,进入年竹寺。
笨竹寺高高坐落在玉案山的北面,寺门朝东,斜靠在所坐落的平地上,不十分端正、对称,然而四周群峰环绕、簇拥,林木众多、沟壑曲折,也是幽静、深邃的境地。进入寺中,只见大殿左边厨房中切肉声喧闹杂乱,腥味、擅味交织在一起,先前骑马来的妇女也在那里。我立即进入后院,登上藏经阁。一看藏经阁后面有三间清静的房屋,非常幽静、整洁,但四面都是围墙隔着,看不见进去的门,于是在藏经阁下徘徊。忽然有一个人迎上来向道:“先生不就是霞客吗?”我间他为什么会知道呢?他说:“从前在吴方生书案上求观他所写的诗,在诗的标题中见到先生名字,和您的风采没有什么不同。”我问他是谁,他说姓严,名似祖,号筑居,是吏部尚书严清的孙子。严似祖为人沉静刚毅而有骨气,恬静寡欲,志向完美,和他的侄儿在这里读书,所看到的围墙里的清静房屋,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他于是挽留我进入房屋中,恳请我住一夜。我被他的诚意所感动,让顾仆前往海源寺安置行李,我就和严君一道进入大殿左边方丈。询问被称为禾木亭的地方,主管的僧人不在,锁锁得很牢。又遇到一位段君,也认识我,说在晋宁州相会过,而我忘了他是谁。段君说金公趾约他来这里聚会,金公趾立刻就到。于是三人一同在大殿右边漫步。顺着有台阶的坡往西北去,则寺背后的山崖上,又有方方一块平地,其北部山崖环抱,和南部环抱的山崖相对称,这是蛛竹寺创建时的旧址,不知道什么进候搬迁到下面。平地背后是僧人的墓地,其中有三座塔都是元朝的,三座塔都有碑文,还能读出。读完碑文返回寺中,金公趾又和两三批朋友来到,互相见面,十分愉快。观察他们的意思,是先前骑马来的妇女准备了酒宴邀请众位客人,因为笨竹寺受金家的保护施舍,金公趾原来又和我约定会面送别,所以按期在这里准备,而其实不是金公趾作主人‘这时严君对我说,他的侄儿在里面已经作好饭,拉我去用餐。不一会,住持僧人体空来到。体空敦厚真诚,有道行,他对我说:“当事人委派我去监工修造东寺,长期住在那边,今天适逢回到山里,就听到有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是一次缘分。一定要多留在寺里住几天,不要立即就离去。”我用去鸡足山的愿望迫切为理由辞谢道:“在这住一夜是因为严君强留,一定不能留第二夜了。”体空说:“今天很多吃肉喝酒的人混杂在寺中。明天早晨要用洁净的斋饭来招待您。”于是出去了。我想去方丈答拜体空,严君以众位饮酒人在为由,离开就没有出来。我看到金公趾他们同先前骑马来的妇女坐在正殿东边的厢房里,才知道此妇女是歌伎以及举杯敬酒之人。我于是绕着从殿南二门旁边走,转向方丈走去。体空正出来迎接,而金公趾他们已从上面看见,急忙赶来说:“不太丰盛的酒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不必参禅了。”于是拉我离开方丈。来到正殿东边厢房,则筑居也被拉来了。于是就坐宴饮。那个妇女准备的菜饭非常丰盛。金公趾与各位就坐的客人,各自唱歌并举杯饮酒,然后那个妇女唱歌,唱得不如金公趾。不久段君离去,我和筑居也告别后进到息阴轩。到了傍晚,金公趾和客人又带着酒盒来息阴轩中饮酒,那个妇人也来了,还是一杯杯地敬酒、招呼唱歌,二更时分才离去。我去寝室休息。床上的帐子是纸的,是严君的床,另一张床上也是纸帐子,是严君侄儿的床,严君带着被子、包袱在那里睡。我睡了,严君还点着蜡烛独自坐着,观看我的《石斋诗帖》,以及各位朋友的亲笔书信。我在睡梦中听到他吟诵了三首诗赠送我,我因为熟睡而不能听清。初八日和严君一同到方丈中叩拜体空。从方丈南边的侧门走上小路,去游览禾木亭。禾木亭位于山坡上,林木映衬,山峦环绕,东面正对峡谷间隙,滇池像一杯在握,满满地盛在眼前,环境非常疏空、深远,有画家倪云林的笔法和意境。亭子是茅草盖成的,窗权洁净。亭中有两株兰花,每株都是一大丛合抱在一起,一株是春兰,只露出两穗花;一株是冬兰,发了十穗花,花穗有二尺长,每穗有立十余朵花。花和金针花一样大,是有斑点的猪色,而形状和其它兰花没有区别。叶子比建兰的宽而柔软,很有气势地四面垂下。花穗比叶子长,而且花大枝重,也交错着垂在叶子旁边。兰花香飘溢在整个亭中,打开亭子进去,如同进入百花飘香之境。我们三个人各面对一扇窗子,靠着窗格而坐。侍者送来茶水,是太华山上最好的茶。茶水清绿,兰花幽香,同时享有这样高洁的供奉,是不曾有过的。禾木是山中特有的`树木,树形不太大,但只有这座山才有,所以取禾木作为亭名,相传已经很久,体空重新修整过亭子。但现在看不到这种树木。体空恳切地挽留道:“这个亭子幽静空旷,可以观览;旁边有小楼。可以居住;阁楼中藏有佛经,可以检阅。您留在这里过年,也是这深山里的好事。日子虽然清淡,知道您不是为了吃好的才来,三个人过年的费用,我还不至于缺乏的。”我辞谢说:“法师的用意十分好。只是在此停留一日,我心里歉意就增加一日。这样,清净的境界反而成了罪过的场地了。”坐了一阵,严君说:“所做的饭应当熟了,请回去吃饭。”从方丈出来,告别了体空,金公趾他们又前来,拉我到大殿东边厢房,一起吃锅中的肉汤面,然后我又去息阴轩吃饭。严君写了昨晚吟诵的三首诗送我,我也写了一首诗作为告别。从正殿出来,与金公趾告别,而行李在前出发,已被体空邀请转回,不容离开。我去体空那里恳请让我走,他拉着我的袖子不放。金公趾、严筑居上前为我辞谢说:“晋宁唐知州天天演剧招待宾客,想留下名人贤才,他都不因此留下。如果能够留住不走,我们也在您先留了。”法师说:“他宁愿清心寡欲而不喜欢热闹,所以不能被唐知州留下,这是老僧我敢挽留他的原因。”我说:“法师的心意既然这样,等我从鸡足山返回,一定来法师这里停留数天。”因为当初我打算从金沙江前往雅州,参拜峨眉山。云南省的朋友都说这条路长期不通,不能走,一定还得返回省会,借道贵州省,从遵义去,我不相信。到临出发时,与吴方生告别,吴方生拉着我的衣襟,神色暗淡地说:“您走了,我什么时后能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为什么不从贵州省进四川省,再有一次愉快的见面?'’我嘴里没有回答而心中不能自已。到此时看到体空情意真切,于是转过来有了不从金沙江走的想法。筑居、公趾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好。”法师才允许我告别出发。走出山门,法师还远送到下坡,指着对面山上的小路说:“从这条路过去可以到海源寺上洞,比从山下走近。”和法师分手后,走了一里半,下到峡谷中。让挑夫从南边的沟涧过去,仍然从来的路走出峡谷,去海源寺;我和顾仆一同从北边的沟涧过去,顺着沟涧往北进去,然后顺峡谷往东登镊山岭。一里,越到山岭东面。逐渐往东下,半里,转向北,又半里,已经远远地看见上洞在北岭,和妙高寺相并列,而小路则沿着陡峭的石壁、险要的石阶往下。下了这段险路,就从半山腰转向北走。半里,有条大路从东南边伸向海源寺上坡,跟着走。往西北上半里,岭上乱石林立,像云彩涌出一样。再往北,于是找到上洞。其洞口朝东,高高的弯形很开阔,洞内有六七丈深,宽和高也是六七丈,弯形的洞顶覆盖在上面,洞底平坦得如同磨刀石,四壁圆圆地围着,没有嵌空透漏的形状;只有洞后部有块石头耸立在中间,一丈多高,有弯曲的间隙。越过石头后往里走,洞壁也凹嵌进去,并往下坠,往里往下深入各有二丈多,底部则完全漆黑。我顺间隙坠下,看到有小水从后壁上滴滴答答地淋下来,到底部而水不见了,黑暗的地方也逐渐明亮,有个砍柴人见我进洞,站在外洞等着,等我出洞后才离去。洞中有很多野鸽,都在洞顶筑巢,见人进洞不停地乱飞,而当地人在洞中设置机关捕捉野鸽。又逐渐往北走,一共半里就来到中洞。中洞洞口也是朝东,其深度、宽度和高度都不到上洞的三分之一,四周的洞壁也是圆圆地围着而没有其它岔洞,只有洞口左边耸列着一根石柱,石柱上还有二个小洞透到外面,让人感到与众不同。我在洞前看到去妙高寺的大路,从海源寺顺着山下村落,绕着西山北嘴往西上;洞前有条如同线一样的小路,从岭北面穿过山坳往西,就在岭头上走,可以省去上上下下的烦劳。于是让顾仆下山去海源寺招呼行李,我就从洞前岭上往北行,约定在妙高寺会合。洞前往北的小路断断续续,沿着西山半山腰走,山下都是村落,傍靠在山麓边,大路顺着山麓走。我沿山腰走了一里,有条路从下边的村子直直上来,往西北越过山岭。一里,翻越到山岭西面,峰头上有一塘水在洼地中。从水塘北边往西下一里,山又环绕,形成高处的山坞,从南向北延伸;坞口石峰向东面耸立,层层叠叠、凌空飞舞,位于各沟壑的交会处。石峰北面,又有山坞从西往东延伸,西边的山坞中沟壑重重层叠,有大山对着,山下道路交汇,而小路也在那里。我看着路走,半里,往北下到石峰的西边、又走半里,往西抵达西坞底。道路应当从西坞北面的山崖沿着峡谷往上走,我误从西坞南面的山崖往上攀登。一里,翻过岭脊往西,就看见西北边层状的山冈上,有佛寺层层坐落,我知道那就是妙高寺,但下面有一道很深的峡谷阻隔,道路反而转向西南,我发觉走错了。顺着路走一里,我认为应当穿过峡谷往北过去,就可以转进妙高寺。子是往西北边坠下峡谷,半里穿过峡谷底,又攀登着峡谷往西北上,以为寺庙就在冈脊上了,但为什么没有路呢?又上半里,等到登上冈脊,则仍然在寺前绕着的峡谷之冈上、和寺还是隔着一个坑。冈上有一座塔,正正地和寺门相对。又从山冈东北面下坑,半里,从坑底再登上北面的山崖,则仍然是先前西坞底攀登峡谷的地方;往北上半里,冈头路边有间茶庵,这是去富民县的大路,茶庵旁边有门坊。沿着峡端西边从半山腰进去,半里,到妙高寺。妙高寺寺门朝东,寺前面临双层峡谷,寺后背靠三座山峰,就是所说的三华峰,三座山峰高高地簇拥而形成山坞,妙高寺坐落在山坞中,高而不觉得孤立,静而不觉得空旷,也是一处名胜。大殿左右两边,都有官府的房屋,这是因为位于到富民县和武定府要道的缘故。寺里也很幽静。当地人说,妙高寺正殿上有辟尘木,所以寺中没有尘土,无法考辨此话的真假。
我在妙高寺眺望了一阵,想着行李应该到了,就走出寺去茶庵旁边等候。过了很久,他们才从坡下上来。我于是拉着过路人询问去沙朗的路,有的说仍旧下坡,顺着去普击的大路就到了,是省里通行的路,这条路绕但好走;有的说再上坡,从牛圈哨分出的岔路往里走,是这一带人所走的直达小路,这条路近但难问路。我说:“既然上了坡,怎么能再下去呢?”于是再上坡。三里,曲曲折折地翻过岭头,就顺着岭北面往西绕着山崖走。又二里,有座小石峰从岭北边延伸过来,与南边的山峰相连,两峰之间有数家人居住,这是牛圈哨,东边、西边的河水,就从这里分流。从牛圈哨西面直直下去,是到永定桥的大路。我在半圈哨吃饭后就顺岭脊往北行,一里,逐渐下山过沟,然后从沟壑北边上坡。沿着坡往东北上,回头俯视沟壑底部,西边坠下去形成峡谷,北边延伸得很深。路往东北越过山坡,其东面仍然是通往滇池的峡谷。又走一里半,顺岭头越过山坳往北。往北走一里,再越过一道向西边突出的山坳,其北边仍然通出西峡谷边,从这里往东顺着山梁走.又往北走一里半,往西俯视,有个村子位于峡谷底渭”是陡坡。峡谷很窄而且又深又陡,这是位置最险要的山村。从岭上顺着山岭往东转,半里,有条路从东边山坳中穿过并直直往西,然后顺着西边的峡谷下去,这是陡坡通往省城的路,我就跟着这条路往东上。半里,穿到山坳东面,从这里往南顺着山梁走。又往东走半里,逐渐从东北边下到峡谷中。半里,有一池水汇集在道路南边,这是清水塘,位于所翻过的山梁北瓦清水塘北面则下坠成坑,顺着坑往北下,一里穿过峡底,有条从东边伸过来的大路穿越峡谷往西北走,这就是从省会到富民县的小路。顺着这条路,又从峡谷西边沿着西山往北走。二里,又转向西,遇到一个背柴的人,他指点我往北边从岔路下到峡谷中走。大约半里,走到峡谷底,就是清水塘的下游。又从峡谷西边顺着坡麓走,小路时断时续,乱石崩塌。二里半,越过沟涧,顺着东边山麓又往北走一里,才出到峡谷口。从这里开始北边山坞干分开阔,南北远远相望,而东部的大山与西部的巨峰对立,从而形成山坞。于是顺着田埂往北走,一里,有股比较大的溪流,从山坞北边流过来,转向西边流去,我顺着走的从南边流来的溪水也汇入其中,一同流入西南峡谷中。路往北渡过溪流,一里,有村庄傍靠在西山之麓,村舍高低错落、层层叠叠,名为沙朗。进村叩门住宿,都被拒绝接纳,因为不是大路的缘故,这也是昆明的习俗。最后进一位老人家里,勉强住下,主人竟然不去找米做饭。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篇2:滇游日记原文及翻译参考
滇游日记原文及翻译参考
【原文】
戊寅(公元1638年)九月初一日雨达旦不休。起观两界山,已出峡口,碧峒在西南山下,其北山冈上即红板桥,为贵州界。
复去黔而入滇,高枕一宵矣。就火炊饭欲行,主人言:“此去黄泥河二十里,水涨舟莫能渡,须少需等待之。”盖是河东岸无居庐,先有去者,亦俱反候于此。余见雨势不止,惮于往返,乃扫剔片地,拭木板为几,匡坐正坐敝茅中,冷则与彝妇同就湿焰。盖一茅之中,东半畜马,西半则主人之捐,榻前就地煨湿薪以为爂cuàn即云南的火塘,爂北即所置几地也,与其榻相隔止一火。夜则铺茅以卧,日则傍火隐几。雨虽时止,檐低外泞,不能一举首辨群山也。
初二日夜雨仍达旦。主人言:“今日涨愈甚,舟益难渡。明日为街子,贵州为”场“,云南为”街子“,广西为”墟“。候渡者多,彼舟不得不至。即余亦同行也。”余不得已,复从之。匡坐如昨日,就火煨粥,日三啜焉,枯肠为润。是日当午,雨稍止。忽闻西岭喊声,寨中长幼俱遥应而驰。询之,则豺狼来负羊也,幸救者,伤而未死。夫日中而凶兽当道,余夜行丛薄中,而侥幸无恐,能忘高天厚地之灵祐哉!
碧峒在亦佐县东百里。盖滇南胜境之界山南走东转,包明月所又称平彝所之南横过,为火烧铺南山。
按滇南胜境,乃分界山也,而老脊尚在其东火烧铺西岭。余前过明月所,即平彝所,询土人,言其水南下亦佐。
则明月所东,火烧铺西,乃为分水之脊,即转为火烧、亦资孔之南山,东走而北转,经乐民所,北绕归顺、狗场之间,而东南下安笼所,入广西泗城州境,又东过思恩府北,东峙为太明山,而尽于浔州,为黔、郁二江之界。其滇南胜境之南,所度火烧铺南山者,其峡中尚有明月水出焉,界从其口东度两分而已。老脊从此分为两支。正支东由亦资孔南,东北绕乐民所北,而转安笼所,下泗城州。旁一支南下东转,而黔、滇之界因之,南抵此峒,又南至于江底,又南尽于南盘之北焉。是黔界越老脊之西南,不以老脊为界,而以南支为界也。若以老脊,则乐民所、狗场营、黄草坝俱当属滇。以老脊东行而黔隘小,故亵(póu减少)滇益黔,以补不足。
碧峒北与新兴城遥对,南与柳树遥对。此地又滇凸而东者。
碧峒寨有民哨,有薙薙,共居一寨门之内。其西为民寨,即余所栖者;其东为薙薙寨。
自黄草坝至此,米价最贱,一升止三四文而已。
初三日子夜寒甚。昧爽起,雨仍霏霏。既饭,出寨门,路当从小岐南上山,误西从大石径行。
初有坞西北去,以为狗场道。随石径西南转,二里,东界石山南去,坞转而西,随之。
二里,峡中禾遂盈陇,望北山崖畔有四五家悬坡上,相去尚一里,而坞南遂绝,乃莽苍横陟其坞而西北,一里,抵北山村麓,有两人耕于其下,亟趋而问之。尚隔一小溪,其人辄牵牛避去。
余为停趾即停止行进,遂告以问道意。
其人始指曰:“往黄泥河应从来处。此误矣。”在问以误在何处,其人不告去。乃返,行泥塍间,路倏断倏续。二里余,至前转坞处,犹疑以为当从南峡入。方惆怅无路,忽见坞边一牧马者,呼之,即碧峒居停主人也,问何以至此?盖黄泥河之道,即从碧峒后东南逾岭,乃转西峡,正与此峡东界石山,南北相隔,但茅寨无路,故必由碧峒始得通行。遂复二里余,返至碧峒西南,傍其寨门,东南逾岭而下。一里,东南径坞,半里复上,又半里,又东南逾一岭,有峡自南西坠,而路则直西出坳。半里始下,又半里抵西峡中,遂由峡西行。屡陟冈洼,三里,有石峰踞峡之中,为当关之标,由其北逾脊而下。
时密云酿雨,见细箐萦崖,深杳叵测,真豺虎之窟也。惴惴西下,一里度壑。又二里,忽有水自北峡出,下嵌壑中,绕东南而注,是为黄泥河。其河仅比泸江水,不阔而深,不浑而急;其源发于乐民所、明月所,经狗场至此,东南与蛇场河同下江底而入盘江者也。时有小舟舣停泊西,稍待之,得渡,遂西上坡。一里半,逾岭坳,有岐自东南峡底来,为入小寨而抵板桥者,乃知板桥亦四达之区也。又西出峡,见群峰中围一壑,而北峰独稍开,即黄泥河所环。共一里余,抵聚落中。是日为市,时已散将尽。入肆觅饭。主人妇以地泞天雨,劝留莫前。问马场尚四十里,度不能前,遂停杖焉。
黄泥河聚庐颇盛,但皆草房。其地四面环山,而北即河绕其后,复东南带之。西又一小溪,自西南峡来,北注黄泥。
其中多盘坞环流,土膏丰沃,为一方之冠。亦佐之米,俱自此马驼肩负而去。前拟移县于此,至今称为新县,而名亦佐为旧县云。
初四日晨起雨止,四山云气勃勃。饭而行,西半里,度一木桥,其下溪流自南而北,即西小溪也。又西上坡,转而南,溯流半里,入西峡。又半里,转而北,其处又有北峡、西峡二流之交焉。
于是随北峡溪,又溯流半里,乃西上山。
时东峰云气稍开,乃贾勇上跻。仰见西岭最高,其上皆夹坡削箐,云气罩其顶,不能悉。跻二里,渐入浓雾中,遂从峰头穿峡上,于是箐深霾黑,咫尺俱不可见。又一里陟其顶,平行岭上。又二里乃下,下一里及西坞。涉坞而西,一里,度一小桥,桥下水北流。
乃南向西转,一里,有岐交其南北:南乃入牛场村道,有小峰骈立,村隐其下焉;北乃其处趋狗场营者。又西半里,乃西上山,其坡峻且滑,无石级可循,有泥坎陷足,升跻极难。二里,陟峰头,又平行峰头一里,越其巅。时浓雾成雨,深茅交道,四顾皆弥沦完全被淹没如银海。
得峰头一树如擎盖,下有列石如错屏,乃就树踞石而憩,止闻飕飗滴沥之声,而目睫茫如也。又西北平行者一里,下眺岭西深坠而下,而杳不可见;岭东屏峙而上,而出没无常。
已从北下,始有石磴陡坠,箐木丛水。
共一里半,陟坞而西,亦中洼之宕也。半里,又逾西坳出,其壑大开,路乃稍平,尖峰旁立,若为让道者。西向平行坞中一里半,有水横潴于前,以为溪也,涉之不流,乃壑底中洼之坑,蓄而成溪者。又西二里,复有一溪,北流甚急,波涨水深,涉之没股焉。又西一里,乃饭于峡坡之下。既饭,遂西人竹峡。祟峰回合,纡夹高下,深篁密箐,蒙密不容旁入,只中通一路,石径逶迤,如披重云而穿密幄也。其竹大可为管,弥漫山谷,杳不可穷,从来所入竹径,无此深密者。
其处名竹园箐。自黄泥河西抵马场,人人捆负,家家献客,皆此物也。客但出盐瀹(用汤煮东西)之耳。其中坡陀屡更,三里,逾峡南下,其壑中开,又为雾障,止闻隔坡人语声,然不辨其山形谷势矣。南行壑中一里,转而西半里,又越一坳。又半里,经峡而西,抵危坡下,复西向跻磴上,于是密箐仍萦夹壁悬崖间,其陟削虽殊,而深杳一如前也。攀陟三里,西逾岭头,竹箐既尽,循山南转,皆从岭上行。路东则屏峙而上,路西则深坠而下,然皆沉雾所翳,不能穷晰也。南向平陟岭上者三里,转而西行岭脊者一里,其脊南北,俱深坠而下,第雾漫莫悉端倪。既而傍北岭行,北屏峙而南深坠。又二里,雨复大至,适得羊场堡四五家当岭头,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户,煨撃竟麾盟瘢?雇?缬曛?嘁病?
初五日夜雨达旦不休。饭而行,遂南向稍下,已渐转西。两旁多中洼下陷之穴,或深坠无底,或潴水成塘,或枯底丛箐,不一而足,然路犹时时陟冈逾岭,下少上多也。
十里,见路北有深箐,有岐从箐中升,合并西去;有聚落当岭头,是曰水槽。其处聚落颇盛,夹道成衢,乃狗场营、安笼所、桃花大道所出。但冈头无田,其上皆耕厓即崖锄陇,只湛种粟,想稻畦在深坑中,雾翳不见也。升陟岭头,又西五里,是曰水井,其聚落与水槽同。由其西一里半,始历磴下,遥望西坞甚深。
下箐中一里,由峡底西行二里,复逾坡而上。
一里,稍下坡西坞中。其中不深,而回峰四辟,雾倏开合,日色山光,远近迭换,亦山中幻景也。
既复西向逾岭,三里,见岭西洼中,有水成塘。乃循峰西北行,稍下一里,而入亦佐县东门。县城砖甃,而城外草舍三四家,城中亦皆草舍,求瓦房寥寥也。一里,炊于县前。饭后,半里出西门,乃西北行。计其地犹在群峰之顶,但四山雾塞,上下莫辨耳。从岭头西北行二里,乃西向历峻级而下。其时雾影亦开,遂见西坞中悬,东界所下之山,与西界崇峰并夹,南北中辟深壑,而拐泽河自北而南,经其中焉;其形势虽见,而河流犹深嵌不可窥。西山崇列如屏,南额尤高,云气尚平抹其顶,不令尽露。西山之南,复起一山,斜障而东,此则障拐泽而东南合蛇场者也。于是盘折西下,三里,抵坡而磴尽。复西北行坡陀间,一里,逾冈再下,数家茅舍在焉,然犹未濒河流也。
又西半里,涉一东来小水,乃抵河岸。溯之北,又涉一东北来小水,约半里,有渡舟当崩崖下,渡之。是河发源干平彝卫及白水铺以东,滇南胜境以西皆注焉。其势半于江底,而两倍于黄泥河,急流倾洞,南奔东转,与蛇场合而东南会黄泥河水而为江底河者也。亦佐、罗平南北东西二处,俱以此为界。西登崖,崖岸崩颓,攀跻而上,遂西向陟岭。时暮色将至,始以为既渡即有托宿处,而荒崖峻坂,绝无一人,登陟不已,暮雨复来。五里,遇一人趋渡甚急,执而问之。曰:“此无托宿处。鸡场虽遥,亟趋犹可及也。”乃冒雨竭蹶,转向西南上。五里逾坳而西,乃西转北行峡中。稍降二里,得数家之聚焉。遂入宿焉。其家竹床竹户,偎校晌笋,竟忘风雨之苦也。
初六日晨起雨止,四山犹氤氲不出。既饭,稍西下,渡洼。复西北上,渐露昨所望屏列崇峰在西南,而路盘其东北。三里逾一冈,坪间有墟地一方,则鸡场是也,从坳北稍下,又得数家之聚焉,问之,亦鸡场也。盖昨所宿者,为鸡场东村,此则鸡场西村矣。从村北行,其峡西坠处,有石峰屼立,路从其北逾脊。稍东转而北涉坞,共三里,遂西北跻岭。盘折石磴西北上,二里而涉其巅,则夙雾顿开,日影焕发,东瞻群峰吐颖,众壑盘空,皆昨所从冥漠中度之者。越岭西下一里,抵盘壑中,见秋花悬隙,细流萦磴,遂成一幽异之境。西一里,有山横披壑西,透其西北腋,似有耕云樵石之栖,在西峰后;循其东南坞,则大路所从去也。乃随坞南转。坞东西山分两界,余以为坞中水将南流,而不意亦惧中洼之穴也。南行三里,复逾脊而上,遂西转,盘横坡之南脊焉。
一里,循横坡南崖而西,其处山脊凑合,冈峡纵横,而森石尤多娟丽。
又西一里,有岐自东南峡来合。
又西一里,乃转北下,于是西向山遥豁,而路则循山西北向行矣。
四里,复北向逾冈,转而西下,望西北坞中,有石壁下嵌,不辨其底。
已而降行坞中一里余,又直造其下,则亦中洼之峡也。由其南又西行,两陟冈坞共三里,始涉一南流小水。
自渡拐泽河至此,俱行岭上,未见勺水。又西逾一冈,一里,南望冈南,一峰西辟,洞门高悬,门有木横列,而下隔一峡,遥睇无路,遂不及迂入。又半里,又涉一南流小水,西逾一冈,共二里而抵桃源村。其村百家之聚,与水槽相似,倚北山而居;前有深坞,罗平之道自坞中东南来;北东西三面,俱会其水南坠入崖洞,而南泄于蛇场江。故知拐泽西岸崇山,犹非南行大脊也。村多木皮覆屋以代茅。时日已午,就村舍瀹汤餐饭,而木湿难燃。
久之,乃西向行,渡西北峡石中小水。
一里,陟西坞而上。
又一里,逾冈而西,见西坞自西而东,其南有小山蜿蜒,亦自西而东界之。其山时露石骨峥峥,然犹未见溪流也。坞中虽旋洼成塘,或汇澄流,或潴浊水,皆似止而不行者。又西一里,逾冈西下,有村当坞,倚南崖而居。于是绕村西行,始见坞中溪形曲折,且闻溪声潺湲矣。由其北溯之西行,又一里,见坞中又有一村当坞而居,始见溪水自西来,从其村西,环其村北,又绕其东,其村中悬其北曲中,一溪而三面环之,南倚南山之崖,北置木桥以渡溪水。其水不甚大,而清澈不汩,是为清水沟云。盖发源于西山之回坎坡,经此而东出于桃源,始南去者也。
又西一里,复过一村,其村始在坞北。
又西一里,又经一村,曰小板村,有税司在焉,盖罗平北境,为桃花驼盐之间道也。又西二里,始逾坡涉涧,屡有小水自北峡来,南注于清水沟,路截而逾之也。北峡中男妇二十余人,各捆负竹笋而出,盖土人群入箐采归,淡熏为干,以待鬻yù卖人者。又西二里,直逼西山之麓,有村倚之,是为回窞dàn深坑坡。清水沟中民居峡坞,至此而止,以坞中有水。可耕也。
由此西南半里,过一小桥,其水自西北沿山而来,即清水沟上流之源矣。度之,即西上岭。岭头有索哨者,不之与而过。
蹑岭一里半,西陟岭脊。是脊始为分水之处,乃北自白水铺西直南度此,回环西南,而峙为大龟,以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诸派者也,而罗平之界,亦至是而止焉。逾脊西,渐西北平下一里,渐转而西,行坞中。其坞东西直亘,而南北两界遥夹之,南山卑伏,而北山高耸,暮雾复勃勃笼北峰上,流泉亦屡屡自北注南。第南山之麓,似有坠涧横其北,然不辨其为东为西,以意度之,以为必西流矣,然不可见也。坞中皆荒茅断陇,寂无人烟。
西行六里,其西有山横列坞口,坞始坠而西下,茅舍两三家,依坞而栖,路乃逾坞循北山而西。
半里,有茅亭一龛当路旁,南与茅舍对,想亦哨守之处也。
又西一里稍下,有小水成溪,自北峡来,小石梁跨之,其水南注坞口而去。既度梁,即随西山南向,随流半里,转而西上岭,暮色合矣。
又上一里,而马场之聚当岭头。
所投宿者,乃新至之家,百无一具。时日已暮,无暇他徙,煨湿薪,卧湿草,暗中就枕而已。
【译文】
戊寅年(崇祯十一年,1638)九月初一日雨通宵达旦一直没停。起床去观赏云南、贵州两省交界处的山脉,出了山峡口。〔碧酮在峡谷西南面的山下,其北面的山冈上就是红板桥,红板桥属于贵州省地界。〕又离开贵州省而进入云南省,高枕无忧地睡了一夜。就着火塘做饭准备出发,主人说:“这里距离黄泥河二十里,河水一涨船就无法渡过去,必须稍稍等待。”因为黄泥河东岸没有人家居住,有先去河边的人,也都要返回到这里等侯。我看雨没有停的趋势,怕来回往返,于是就在简陋的茅屋里清扫出一小块地方,把木板擦干净后作为小桌子坐着,冷了就和彝族妇女一同靠近烧湿柴的火塘。这一间茅草屋中,靠东的一半畜养马匹,靠西的一半则是主人的床铺,床铺面前就地埋个火塘烧烤湿柴,火塘北面是我放小桌子的地方,与主人的床铺仅相隔一个火塘。夜晚铺上茅草就睡,白天则在紧靠火塘坐在小桌子前。有时雨虽然停了,但屋檐低矮、门外泥泞,不能一抬头就看清群山。
初二日雨仍然通宵达旦地下。主人说:“今天河水涨得更加厉害,船只更难渡过去。明天是街子,〔贵州省叫“场”,云南省叫“街子”,广西省叫“墟”。〕等侯渡船过河的人很多,那渡船不得不划过来。到时我也和你一齐走。”我没有其它办法,又听从了。和昨天一样坐在屋里,就着火塘煮稀饭,一日三餐,干瘪的肠胃得以滋润。这天中午,雨渐渐停了。忽然听到西边山岭传来喊声,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呼喊起来响应这远方的喊声,并急急忙忙地奔过去。询问后才知道,是豺狼来拖羊,幸而救得及时,羊虽然受伤却没死。大白天的中午都有猛兽在大路上出没,我连夜在草木丛杂的地方行走,而侥幸没受到惊吓,怎能忘记天神地灵的保佑呢!
碧桐位于亦佐县东边一百里处。原来滇南胜境所在的云、贵界山往南延伸后朝东转,绕着明月所的南部横贯过去,成为火烧铺南山。〔滇南胜境关所在的山,是云、贵两省的界山,但界山主峰还在其东边的火烧铺西岭。我从前经过明月所―就是平彝所,询问当地人,他们说明月所的水往南流到亦佐县。那么明月所东面、火烧铺西面,才是云、贵两省分水岭的主峰山脉,就是绕过去成为火烧铺、亦资孔骚南山的山脉,往东延伸后向北转,经过乐民所,再往北从归顺营、狗场营之间绕过,然后往东南延伸到安笼所,进入广西省泅城州境内,又往东延伸、经过思恩府北面,往东耸立为大明山,然后延伸到得州为尽头,成为黔江与郁江的分水岭。而滇南胜境的南部,所延伸为火烧铺南山的山脉,其峡谷中还流出明月水,云、贵两省的界山从峡谷口东面分别向两边延伸罢了。〕主峰山脉从这里分为两支。主要的一支往东经过亦资孔骚南部,往东北绕过乐民所北部,然后转到安笼所,延伸到泅城州。旁边的一支往南延伸后向东转,而黔、滇两省的分界就顺着这支山脉走向,往南延伸到碧炯这里,再往南延伸到江底,又往南延伸到南盘江北岸结束。因此贵州省的省界越到分水岭主峰山脉的西南,不以主峰山脉为界山,而以往南延伸的分支山脉为界山。〔如果以主峰山脉分界,那么乐民所、狗场营、黄草坝等地都应当隶属于云南省。因为主峰山脉往东延伸,使贵州省地域狭小,所以就根据支脉为界来减少云南省的地域而增加贵州省,以便弥补不足。〕
碧酮北边与新兴城遥遥相对,南边与柳树遥遥相对。这里又是云南省向东凸出的地方。
碧酮寨有汉民的哨,有锣锣,汉民、锣锣共同居住在一道寨门之内。寨子西部是汉民寨,就是我所寄住的地方;寨子东部是锣锣寨。
从黄草坝到碧炯,米价最便宜,一升米才卖三四文铜钱。初三日晚上到凌晨气候非常寒冷。天亮起床时,雨仍然下得很大。吃过饭后,从寨门出去,应当顺着小岔路往南上山,却错误地顺着石头大路往西边走。一上路就有山坞朝西北边伸去,我以为是去狗场营的路。随着石头路往西南转,走了二里,东部的石山向南延伸,山坞朝西转,顺着山坞走。二里,峡谷中庄稼水沟遍布,远远看见北面的山崖边有四五家人高高地住在山坡上,还相隔一里的距离,而山坞南面路却断了,于是从迷茫中横穿山坞往西北走,一里,来到北面山村所坐落的山脚,有两个人在山下耕作,急忙奔过去询间他们。还相隔一条小溪,这两人就牵着牛避开了。我因此停下脚步,把问路的意图告诉他们。两人才指着说:“去黄泥河应当从你过来的地方走。到这里错了。”我再问错在什么地方,他们没告知就离开了。于是往回走,在泥泞的田埂上穿行,道路时断时续。走了二里多,来到先前转进山坞的地方,犹疑不决地以为应当顺着南边峡谷进去,正在为不知道走哪条路而惆怅,忽然看见山坞边有一个牧马人,呼唤他,原来是我在碧炯寄宿的主人,他问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因为去黄泥河的路,就从碧恫背后往东南翻越山岭,然后才转进西边峡谷,刚好和此峡谷东部隔着石山,南北相隔,只是茅草堵塞,无路可走,所以必须经由碧桐才能通行。于是又走二里多,返回到碧酮西南,沿着碧恫寨门,往东南越岭而下。一里,往东南横穿山坞,走了半里又往上攀。又半里,再往东南越过一道山岭,有道峡谷从南往西延伸下去,而道路则一直向西伸出山坳。走半里后开始下坡,又走半里抵达西边峡谷中,于是顺着峡谷往西走。多次登冈穿洼,三里,有座石峰突立在峡谷正中,犹如一夫当关的标志,从石峰北面越过山脊往下走。这时乌云密布,大雨欲来,只见狭窄的警沟环绕崖壁,深不可测,真像是豺狼虎豹的巢穴。惴惴不安地往西下山,一里越过沟壑。又走二里,忽然有河水从北边峡谷中流出,往下坠入沟壑中,绕向东南流去,这就是黄泥河。黄泥河水仅和沪江水一样,水面不宽但深,水流不浑但急;河流发源于乐民所、明月所,流经狗场营后流到这里,往东南和蛇场河一齐流到江底,然后再流入盘江。此时有条小船停在西岸,稍微等了一会,得以渡河,于是往西上坡。一里半,翻越岭坳,有条岔路从东南边峡谷底伸过来,这是进小寨然后通往板桥的路,于是知道板桥也是四通八达的地区。又往西走出峡谷,看见群峰环绕着一道沟壑,只有北面的山峰稍稍让开,是黄泥河所绕流的出口。共走了一里多,来到聚落中。这一天是赶集的日子,我到时集市已经快要散完了。进店铺里找饭吃。主人、主妇认为地下泥泞、天上下雨,劝我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了。询问离马场还有四十里,估计不能走到,就留宿在这里。黄泥河的民宅较多,但都是草房。这里四面环山,而北面则黄泥河水从山后绕过,再往东南流去。西边还有一条小溪,从西南峡谷中流来,再往北注入黄泥河。黄泥河地区有很多流水环绕的盘坞,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在这一带居于首位。亦佐县的米,都是从这里马驮、人背去的。从前曾计议过将县治移到这里,所以至今有称黄泥河为新县,而把亦佐县叫旧县的说法。
初四日早晨起床时雨停了,四周群山云雾腾腾。吃过饭就出发。往西走半里,经过一座木桥,桥下的溪水从南向北流,就是黄泥河西边的小溪。又往西上坡,转向南,沿着溪流往上走了半里,进入西边的峡谷。又走半里,向北转,这里又有北峡谷、西峡谷之水交汇而成的溪流。于是沿着北峡谷的溪流,又往上走了半里,才往西上山。此时东面山峰的云雾渐渐散开,我于是鼓起勇气往上攀登。抬头看见西岭最高,岭上都是狭窄的山坡、陡峭的警沟,云雾笼罩在顶上,不能全部看清。往上攀登了二里,渐渐陷入浓雾之中,于是从峰顶上穿过峡谷往上走,在这里只觉得著沟深邃,雾色浓黑,咫尺之内就什么都看不见。又走一里登上山顶,顺着岭上平行。又走二里后才下山,下一里到西坞。穿越山坞往西走,一里,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水往北流。于是向西南转,一里,有岔道朝南北交叉着:往南去的是到牛场村的路,路旁有小峰并列,村庄隐蔽在小峰下面;往北去的是从这里到狗场营的路。又往西走半里,于是往西上山。这座山坡又陡又滑,没有石梯可走,只有会陷脚的泥坎,往上攀行极为困难。二里,登上峰顶,又沿着峰顶平行一里,翻越峰顶。这时浓雾变成雨雾,茂盛的茅草交织在路上,环顾四周,都被雨雾淹没得如同银色的海洋。在山顶上找到一棵像车盖一样的树,树下的石头如同屏障错落排列,于是靠着树、盘坐在石头上休息,只听到庵咫的风声和滴滴答答的雨声,而眼前茫然一片。又往西北平行一里,往下看到山岭西边深深坠落下去,但昏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岭东边的山峰屏风般地耸立向上,但没有往来出没的固定道路。从北边下去后,才有很陡的石梯通下山去,山警中树木丛密,溪水聚集。共走了一里半,越过山坞往西走,也是中洼之宕。半里,又往西穿出山坳,这里的沟壑十分开阔,道路于是遂渐平坦,尖尖的山峰立在路旁,好像是为了让路。往西顺着山坞平行一里半,有水横积在前面,我以为是溪流,涉水时水不流动,原来是沟壑底部的中洼之坑蓄积而成的死水。又往西走二里,又有一条溪水,往北流得很急,水波上扬,水流较深,从中经过时淹没了大腿。又往西走一里,于是在峡谷的坡脚吃饭。饭后,就往西进入竹林密布的峡谷。高高的山峰迂回合拢。曲折高低地耸立在峡谷两旁,草竹茂盛、著竹丛密,将峡谷严密地遮盖得不容从旁边进去,只在正中间有一条通路,石头小路弯弯曲曲,如同披开重重云雾而钻进密闭的帐篷。峡谷中的竹子大多可以制作管乐器,弥漫山谷,竹林深不可测,我所走过的竹林中的小路,竹子从没有像这样又深又密的。〔这地方名叫竹园著。从黄泥河往西一直到马场,人人一捆捆背着的,家家招待客人的,都是这竹笋。客人只需取出盐巴煮吃就行了。〕峡谷中的地势倾斜多变,走了三里,穿过峡谷往南下,其沟壑较为开阔,却又被雾气阻碍视线,只听到隔着山坡有人讲话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山谷的地貌形势。往南在沟壑中走了一里,转向西走半里,又越过一道山坳。再走半里,穿过峡谷往西走,来到陡坡下,又往西沿石阶向上攀登,到了这里,竹林密布的著沟仍然环绕在悬崖峭壁之间,竹著在陡峭的山崖上和峡谷中虽然不一样,但深邃一如先前。攀登三里,往西越过岭头,走完竹著后,顺着山往南转,都是顺着岭上走。路的东面屏峙着更高的山峰,路的西面则深深地坠陷下去,但两面都被沉重的雾气所遮盖,不能完全看清楚。往南顺着岭缓缓地上了三里,转向西从岭脊上走一里,岭脊的南北两边,都深深地坠陷下去,只是因雾气弥漫而无法看清边际。不久顺着北岭走,路北边山峰屏峙而南边深坠。又走二里,大雨又来临了,恰好走到有四五家人就着岭头居住的羊场堡,于是进去住宿。羊场堡家家竹床竹门,烤着火煮竹笋吃,完全忘却了风雨中行进的苦难。
初五日夜里下雨,到天明还没停。吃过饭后出发。于是往南逐渐下坡,不久慢慢转向西。路两旁有很多中洼、下陷的洞穴,有的深陷不见底,有的积水形成池塘,有的干枯的底部警竹丛丛,不能一一列举出来,然而道路仍然常常爬山越岭,下的时候少,上的时候多。走了十里,看见路北边有很深的警沟,有岔路从警沟中向上伸出来,和正路合并之后往西延伸;有村落位于岭头,这是水槽。水槽村落较大,房屋夹道,形成四通八达的路,是去狗场营、安笼所、桃花各条大路所起始的地方。但冈头上没有水田,其上沿着山边耕挖成行,只能种旱谷,想来稻田在深坑中,因雾气遮蔽而看不见。顺着岭头升登,又往西走五里,来到水井。这里的村落和水槽相同。从水井往西走一里半,开始顺着石阶往下走,远远看去西边的山坞很深。下到著沟里走了一里,顺着峡谷底往西走两里,又攀越山坡向上走。一里,逐渐下到坡西的坞中。山坞不深,但环绕的山峰朝四面退避,云雾忽然散开、忽然聚合,远处近处的日光山色轮流变换,也是山中梦幻般的景致。不久又往西越过山岭,三里,看到山岭西边的洼地中,积水形成池塘。于是顺着山峰往西北行,逐渐往下走一里,然后从亦佐县东门进城。县城的城墙是用砖砌的,而城外有三四家草房,城中也都是草房,瓦房寥寥无几。走了一里,在县衙门前面烧火做饭。吃过饭后,走半里从县城西门出城,于是往西北行。计算一下这里仍然处在群山的顶上,只是四周的群山被云雾填塞,上下无法分辨罢了。顺着岭头往西北走二里,才向西边顺着又高又陡的台阶而下。这时,笼罩群山的云雾也散开了,于是看见西坞在群山之中高悬,东部所下的山,和西部高大的山峰对峙于山路两旁,南部北部的群山之中劈开很深的沟壑,而拐泽河从北往南从沟壑中流过;这里地貌形势虽然见到了,但拐泽河水还深嵌在沟底而无法看见。西部的大山如屏风一样高高耸列,靠南头的尤其高大,云雾还齐齐地掩盖住山顶,不让它全部显露。西部大山的南边,又耸起一座山峰,斜斜地、如同屏障般地往东延伸,这是阻隔拐泽河流向东南汇入蛇场河的大山。于是盘环曲折地往西下,三里抵达山坡而下完石台阶。又往西北顺着不平坦的山坡上走,一里,越过山冈再下,几家茅草房在路边,然而还没临近河流。又往西走半里,渡过一条由东边流来的小河,才抵达拐泽河边。沿着河流朝北往上走,又渡过一条从东北边流来的小河,大约走半里,有渡船停在倒塌的山崖下边,乘船渡过拐泽河。拐泽河发源于平彝卫和白水铺以东,滇南胜境以西的河流都汇入其中。河流气势相当于江底河的一半,但相当于黄泥河的两倍,湍急的河水倾泻,直倾山洞,往南奔流,再向东转,与蛇场河会合,然后流向东南和黄泥河会合而形成江底河。亦佐县、罗平州两地的南北、东西,都以这条河流为界。向西登崖,崖边崩塌,攀爬着而上,于是朝西上岭。这时已将近傍晚,当初以为渡过拐泽河后就有寄宿的地方,但过河后却是荒崖陡坡,空无一人,只有不停地攀登。傍晚,雨又下起来。走了五里,遇到一个人非常急忙地往渡口赶,拉住他询间住处。这个人说:“这里没有能够寄宿的地方。去鸡场住虽然较远,但急速赶路还能来得及。”于是冒着雨竭尽全力地赶路,转朝西南方攀登。五里后越过山坳往西走,又从西转向北,在峡谷中行走。逐渐下降了二里,来到了有几家人的聚落。赶快投宿,烤火做饭,夜色已经来临,而雨又下了整整一夜。
初六日早晨起床时雨停了,但四周的群山还笼罩在云雾中而没显露出来。吃过饭后,往西渐渐地下,走过洼地。又朝西北上,昨天所看到的屏障般地耸列在西南方的高大山峰逐渐显露出来,但道路绕向大山东北边。走三里越过一座山冈,平坦的山谷中有一块赶集用的场地,那么这里就是鸡场。顺着山坳往北渐渐下山,又来到一个有数家聚居的'村落,询问地名,也是鸡场。原来昨天晚上住宿的地方,是鸡场东村,这里则是鸡场西村了。从鸡场西村往北走,其峡谷西边坠陷下去的地方,有座光秃的石峰耸立着,道路从石峰北边翻越山脊。逐渐朝东转,再向北越过山坞,一共三里,就从西北上岭。盘环曲折的石阶朝西北方向上去,一共二里就翻越其顶,于是晨雾顿时散开,日光山影使人精神焕发,往东看去,群山露出尖尖的山峰,众多的沟壑回绕群山,形成空谷,这些都是昨天浓雾迷茫之中经过的地方。翻越山岭往西下一里,抵达曲折的沟壑之中,只见秋季的山花悬挂在崖石缝隙中,细细的山泉环绕着石阶,于是成为一处幽静、奇妙之境。往西走一里,有山横横地显露在沟壑西边,从其西北侧穿过,似乎有耕耘打柴采石之人居住,在西峰背后;沿着其东南边的山坞走,则是大路所顺着出去的地方。于是跟随着山坞往南转。山坞东边、西边的山分成两部分,我以为坞中的水将向南流,而没有料到水也都是中洼的坑穴所积聚的。往南走三里,又翻过山梁往上走,于是向西转,盘绕着横坡的南山梁走。一里,沿着横坡的南崖向西走,这里山梁凑集、汇合,冈陇、峡谷纵横交错而幽暗,石峰尤为秀丽。又往西走了一里,有条岔道从东南峡谷中伸出来汇合。又往西走一里,就转向北下,从这里往西,山峰遥远、山谷开阔,而路则顺着山朝西北方向走。四里,又朝北翻越山冈,转向西下,远看西北边的山坞中,有石壁往下镶嵌,但不能分辨石壁的底部在哪里。不久,下到山坞中走了一里多,又直直地下到坞底,则也是中洼形成的峡谷。从山坞南部又往西走,两次登上山冈、穿越山坞,一共走了三里,才渡过一条往南流的小河。〔从渡过拐泽河后一直到这里,都是在岭上行走,没有见到一勺水流。〕又往西翻过一座山冈,一里,向南边眺望山冈南部,有一座山峰朝西敞开,洞门高悬,门上有木头横列,但山峰下面隔着一道峡谷,远远看去没有路过去,于是来不及绕进山洞。又走半里,再渡过一条往南流的小河,往西越过一座山冈,一共走二里就抵达桃源村。这村子是百户人家的聚居地,和水槽相似,村庄傍靠北山而居;村前有很深的山坞,通往罗平州的道路从山坞的东南方伸过来;北、东、西三面的山环合,水往南流入崖洞,再向南流进蛇场河;由此知道拐泽河西岸的崇山峻岭,还不是往南走向的大山脉。桃源村大多用树皮来代替茅草覆盖屋顶。这时已是正午,就着村中的房舍烧水做饭,然而木柴潮湿、难于燃烧。很长时间,才向西出发,渡过西北峡石间的小河。一里,登西边山坞而上。又一里,越过山冈往西走,看见西边的山坞从西到东走向,山坞南有高低蜿蜒的小山,也是从西到东走向,形成山坞边界。这里的山不时地露出陡峻的石峰,然而仍旧看不见溪流。山坞中虽然洼地层层环绕形成池塘,有的汇积起清澄的流水,有的停聚着混浊的积水,但都仿佛静止而不流动。又往西一里,越过山冈往西下,有村子位于坞中,背靠南崖而居。于是绕过村子往西行,才看见山坞中曲折的溪流,而且听到缓缓流动的溪水声。顺着溪水北岸溯流西行,又走一里,看见坞中又坐落着一个村子,才看见溪水从西面流来,经过村子西边,然后绕流村子北边,再绕到村子东边,村子正好位于溪水往北环绕形成的弯曲地带,一条溪水从三面环绕村子,南面背靠南山山崖,北面设置木桥以渡溪水。其水不很大,但清澈透底,水流不急,因此叫清水沟。清水沟发源于西山的回坎坡,流经此地之后往东流过桃源村,然后才往南流走。又往西走一里,再经过一个村子,其村就位于山坞北端。又往西走一里,又经过一个村子,名小板村,有税司设在这里,因为地处罗平州北部边境,是到桃花驮盐小路的必经地。又往西走二里,开始翻越山坡跋涉沟涧,常有小溪从北妙谷中流来,往南流入清水沟,路横截溪水而过。北边峡谷有二十多名男女,各自背着成捆的竹笋从峡谷中走出来,当地人结伴到警沟中采回竹笋,不放盐,用微火熏成干笋,以便卖给别人。又往西走二里,一直走近西山山脚,有村子傍靠西山,这是回宫坡,清水沟沿岸的百姓顺着峡谷、山坞居住,一直到这里为止,因为坞中有水,能够从事农业生产。从这里往西南走半里,过一座小桥,桥下的水从西北沿着山脚流来,是清水沟上游的源流。过了桥,就往西边上岭。岭头有索要路条公文的哨兵,没有给看就通过了。登岭一里半,往西登上岭脊。这岭脊才是分水岭,就是北边从白水铺西部径直往南延伸到这里,再往西南环绕,耸立为大龟山,而成为划分十八寨、永安哨、江底河各自区域的山脉,而且罗平州的边界,也是到这里而止。翻到岭脊西面,渐渐转向西北平缓地下一里,又渐渐转向西在山坞中行走。其坞东西纵贯,而南北两边的山远远地夹着山坞,南边的山低低地起伏着,而北边的山高高耸立,傍晚的云雾又蓬蓬勃勃地笼罩在北边山峰上,流动的清泉也不停地从北往南流淌。只是南山之麓,似乎有条坠陷的沟涧横列在北面,然而分辨不出涧水是向东还是向西流,凭想像估计这一地势,以为必定向西了,但是无法看见。坞中全是荒草断陇,空无人烟。往西走六里,其西有山横列在坞口,山坞开始朝西边下降,有两三家茅草屋,靠着山坞居住,道路于是穿越山坞沿着北山往西走。半里,有一间茅草亭盖在路旁,和南边的茅草屋相对,想来也是哨所防守的地方。又往西走一里后逐渐下,有条小水形成溪流,从北边峡谷中流来,小石桥横跨溪流,其水向南朝坞口流去。过小石桥后,就随着西山向南走,顺着溪流走半里,转朝往西上岭,天色完全黑了。又往上走了一里,马场村落就在岭头。所投宿的人家,是刚刚来这里居住的,什么器具都没有。此时天色已晚,没有时间迁往其它人家,就用潮湿的木柴做饭,睡在潮湿的草上,黑暗中依枕而卧罢了。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篇3:《滇游日记十八》原文及翻译
《滇游日记十八》原文及翻译
徐弘祖
【原文】
初五日暂憩悉檀寺。莘野乃翁沈君,具柬邀余同悉檀诸禅侣,以初六日供斋狮林,是日遂不及出。
初六日悉檀四长老饭后约赴沈君斋:沈君亦以献岁周花甲年初满六十岁,余乃录除夕下榻四诗为祝。仍五里,至天香庐侧,又蹑niè登峻二里而登莘野楼,则白云、翠月、玄明诸静侣皆在。进餐后,遂同四长老遍探林中诸静室。宛转翠微间,天气清媚,茶花鲜娇,云关翠隙,无所不到。先过隐空,为留盒茗。过兰宗、野愚,俱下山。过玄明,啜茗传松实品着茶,嗑着松籽。过白云,啜茗传茶实。
茶实大如芡实,中有肉白如榛,分两片而长,入口有一阵凉味甚异。即吾地之茗实,而此独可食。闻感通寺最佳,不易得也。间有油者棘口。过体极静庐,预备茶盒以待。下午,仍饭于莘野楼。四长老强余骑,从西垂下二里,过兰陀寺西,从其前东转,乃由幻住前下坡,四里,归悉檀。
初七日晨起,大觉寺遍周令其徒折柬来招,余将赴之,适艮一、兰宗至,又有本寺复吾师自摩尼寺至,复吾,鹤庆人,以庠士为本无高徒。今主摩尼,间归本刹,乃四长老之兄行也。有子现在鹤庠。野愚师又至,遂共斋本刹。下午,野愚、兰宗由塔盘往大士阁,余赴大觉之招。小食后,腹果甚,遂乘间往寂光,录前所未竟碑。仍饭于大觉,而还悉檀宿。
初八日饭后,四长老候往本无塔院,盖先期以是日祭扫也,余从之。由寺左龙潭东下一里,又过一东腋水南行半里,则龙砂内支,自东而西突,与中支大士阁之峰,夹持于悉檀之前,其势甚紧。悉檀左右前后诸水,俱由此出。路由岭坳南度,余同弘辨、莘野特西探其岭。隔峡西眺,中支南突,至此而尽,大士阁倚其下,乃天然锁钥,为悉檀而设者也。
仍还由大路,循东岭而南,半里,为静闻瘗yì掩埋骨处,乃登拜之。
又南一里,则龙砂古代神话中的四方神中的青龙,代表东方。东边左砂即龙砂,此指山势外支,又自东岭分突而西,与西支传衣之峰对,亦夹持于悉檀之前,其势甚雄。大士阁东龙潭诸水,阁西瀑布诸水,悉由此而出。此岭为一山之龙砂,而在悉檀为尤近,即鸡足前三距鸡脚爪中之东南支也。其脉自绝顶东亘,屏立空中,为罗汉壁、狮子林、点头峰、九重崖后脊。中支由罗汉壁下坠而止于大士阁,东支由九重崖东南环为此岭,若臂之内抱,先分一层为内砂,与中支大士阁对,又纡此层为外砂,与西支传衣后峰对。
其势自东而西突,其度脊少坳如马鞍,故昔以马鞍岭名之。余初入鸡山抵大觉,四顾山势,重重回合,丛林净室,处处中悬,无不恰称,独此处欠一塔,为山中缺陷。及至悉檀,遥顾此峰尤奇,以为焉得阿育王大现神通于八万四千中,分一灵光于此。既晤弘辨,问仙陀何在?曰:“在塔盘。”问塔盘何在?则正指此山也。时尚未竖塔心,不能遥瞩,自后则瞻顾如对矣。人谓鸡山前伸三距,惟西支长,而中东二支俱短,非也。中支不短,不能独悬于中,令外支环拱。西支固长,然其势较低,盖虎砂正欲其低也。若东支之所谓短者,自其环抱下坠处言之,则短,自其横脊后拥处言之,则甚长而崇,非西支之可并也。
盖西支缭绕而卑低,虎砂也,而即以为前案;东支夭屈伸自如矫而尊,龙砂也,而兼以为后屏,皆天设地造,自然之奇,拟议所不及者也。塔盘当峰头,在马鞍中坳之西,有大路在马鞍之间,则东南下鸡坪关者;有岐路在马鞍之东,则东北向本无塔院者。时塔盘工作百余人,而峰头无水,其东峰有水甚高,以中坳不能西达,乃竖木柱数排于拗中,架桥其上以接之。
柱高四丈余,刳木为沟,横接松杪。昔闻霄汉鹊桥,以渡水也,今反为水渡,抑更奇矣。
大觉则抑之地中以倒射,此则浮之空中使交通,皆所谓颠倒造化也。
由坳东向循峰,则鸡山大脊之南尽处也。其前复开大洋,分支环抱,又成一向,可谓灵山面面奇矣。
共二里,登谒本无塔。塔甚伟,三塔并峙,中奉本公舍利佛骨,左右则诸弟子普、同二塔也。左为塔院僧侣基地,有亭有庑,而无守者。可憩可栖。诸静侣及三番僧皆助祭,余则享馂Jùn剩余的食物焉。时同祭者,四长老外,则白云、复吾、沈公及莘野诸后裔俱集。若兰宗、艮一,则本公雁行háng兄弟长幼,故不至云。
祭后,仙陀、纯白又携祭品往祭马鞍岭北三塔,遂及静闻。下午,还过塔盘,叩仙陀,谢其祭静闻也。
初九日晨餐后,余即携杖西行。
三里,过息阴轩。
轩在中支之脊,大觉寺之前案也,为本无师静摄养生处。额为佥宪冯元成时可所书。
筇竹轩,亦曰息阴,以本无从筇竹披剃也。其前有三岐:从左渡涧,趋大觉、寂光;从右渡涧,趋传衣,下接待;从后直上,则分渡右涧,或由慧林而上对峰,或陟西支而抵华严焉。余乃先半里从右渡,转而东上南岭,半里,盘其东崖之上,即瀑布之西峰也。于是循之南行,东瞩中支之大士阁在其下,东支之塔盘岭对其上。平行三里,乃东转随坡下,一里,则传衣寺东向倚山之半。其北先有止止庵,嘿庵真语所建,传衣大机禅师之友也。
又南为净云,彻空真炳所建。
又南有弥陀、圆通、八角三庵,皆连附于传衣寺者,而八角名之最著,以昔有八角亭,今改创矣。八角开创于嘉靖间,为吉空上人所建。其南即为传衣寺,寺基开爽,规模宏拓,前有大坊,题曰“竹林清隐”,乃直指毛堪苏州毛具茨也。所命,颇不称。上又一直指大标所题古松诗,止署曰“白岳”。古松当坊前,本大三围,乃龙鳞,非五鬣liè兽类颈上的毛,此指枕针也。
山间巨松皆五鬣,耸干参天,而老龙鳞颇无大者,遂以纠拿见奇。干丈五以上,辄四面横枝而出,枝大侔于干,其端又倒垂斜攫jué像爪抓取,尾大不掉,干几分裂。今筑台拥干,高六七尺,又植木支其横枝,仅免于裂,亦幸矣。由梯登台,四面横枝倒悬于外,或自中跃起,或自巅垂飏yáng飘扬,其纷纠翔舞之态,不一而足,与天台翥zhù飞凤,其一类耶?
坊联曰:“花为传心开锦绣,松知护法作虬龙。”为王元翰聚洲笔。门联曰:“峰影遥看云盖结,松涛静听海潮生。”为罗汝芳近溪笔。差可人意。然罗联涛潮二字连用,不免叠床之病,何不以“声”字易“涛”字乎?寺昔为圆信庵,嘉靖间,李中谿xī元阳为大机禅师宏创成寺,其徒印光、孙法界,戒律法规一如大机。
万历辛丑(公元16)元日毁于火,法界复鼎建之,视昔有加。先是余过止止庵,一病僧留饭,坐久之,见其方淅米xī淘洗米,乃去,饭于净云僧觉心处,遂入参寺中,入其西藏经阁。阁前山茶树小而花甚盛,为折两枝而出。乃东北下峡中,一里,有垣围一区,濬jùn疏通山为池,畜金鱼于中,结茅龛于上者,亦传衣之裔僧也。
云影山光,以一泓印之,不觉潭影空心。又东北下半里,抵峡底,则瀑布之下流也,去瀑布已一曲。昔从瀑上瞰,不见其底,今从峡底涉,亦不见其瀑。峡西有草庐菜畦,则犹传衣之蔬圃也。峡中水至是如引丝,反不如悬瀑之势巨矣。
渡涧,乃东上坡,一里而至大道,则大士阁之侧也。阁倚中支南突之半,其前有坊有楼,历级甚峻,后为阁,飞甍méng屋脊叠栋,上供大士,左右各有楼,其制亦敞。乃万历丙午(公元16),直指沈公所建,选老僧拙愚者居之,命曰三摩寺。余录碑阁下,忽一僧殷勤款曲,问之,乃拙公之徒虚宇也。
虚宇又为兰宗之派,今拙公没,虚宇当事。
昨野愚、兰宗宿此,想先道余,故虚宇一见惓惓quán诚恳而深切,且留宿。
余以日暮碑长,许之。令顾仆返悉檀,乃下榻于西楼之奥室位于西南的房间。
初十日晨起盥栉,而顾仆至,言弘辨师遣僧往丽江已行,盖为余前茅者打前战。
余乃候饭,即从寺右大道北上,二里,陟中支之脊,有庵踞其上,曰牟尼庵。
其前松影桃花,恍有异致。庵后即观瀑亭,回瞰瀑布,真有观不足之意。仍溯中支二里,过息阴轩,从其后直西一里,又南下渡涧西行,已在大觉寺蔬圃之南矣。盖大觉蔬圃当中支之后,中支至是自北转东,其西有二流交会,即瀑布之上流也。一自罗汉壁东南下,一自华严东北流,二水之交,中夹一支,其上为慧林庵,乃西南支东出之旁派,圣峰白云寺所倚者也。华严之路,又从圃东渡其下流。乃从涧南溯之西上,一里半,渐逾支脊。
其南复有一涧,与西支东走之脊隔。
又从其涧北溯之西上,一里余,见脊上有冢坟墓三四,后有轩楼遗构,与冢俱颓。此脊乃西支余派,直送而出,无有环护,宜其然也。由冢西复下峡,其峡复有二:在南者,自西支法照寺南发源,东下经华严寺北,至此而与北涧合;在北者,自西支法照寺北发源,东下经毗卢寺北,至此而与南涧合。二水之交,中夹一支,为华严寺北向之案,亦西南支东出之旁派,毗卢、祝国二寺所倚者也。涉北涧,有二岐:随涧西行者,为祝国、毗卢道;由支端登脊而上,溯南涧之北西行者,为华严道。
余乃登脊,瞰南涧行。
一里,有亭桥横跨涧上,乃华严藉为下流之钥也。
度桥,始为西南本支,又西半里而得华严寺。寺当西南支之脊,东北向九层崖而峙,地迥向异,又山中一胜也。盖鸡山中东二支,及绝顶诸刹,皆东南二向,曾无北拱者,惟此寺回首返照,北大山诸林刹,历历倒涌,亦觉改观。规模亦整,与传衣伯仲。嘉靖间,南都古德月堂开建,其徒月轮,以讲演名,万历初,圣母赐藏。
后遭回禄火灾。今虽重建,绀宇依然,而法范寂寥矣。寺东有路,东行山脊,乃直达传衣者。由寺前峡上西行,半里,复有亭桥横跨涧上,即东桥上流也。寺左右各有桥有亭,山中之所仅见。
过桥,又陟其北向余支,蹑冈半里,旋冈脊,过毗卢寺,寺前为祝国寺,俱东向踞冈。寺北有涧东下,即前所涉之北涧也。又由其南崖溯之西上,一里半,有寺踞冈脊,是为法照寺。盖西南支自铜佛殿下南坠,至此东转,当转折处,又东抽一支以为毗卢、祝国之脉,而横亘于华严之前者也,是为西南余支之第一。法照之北,又分一冈相夹,无住庵倚之,即下为颓冢之支,是为西南余支之第二。屡有路直北逾冈渡峡而横去,皆向圣峰、会灯之大道。余欲析其分支之原,遂从峡中溯之而上,于是南舍法照,北绕无住之后,峡路渐翳,丛箐横柯,遂成幽阒qù静,然已渐逼绝顶之下矣。
时路无行人,随一桃花箐村氓méng民行。一里,北循峡中,又一里,北蹑坠脊,又一里,遂逾脊而西。乃西见香木坪之前山外拥,华首门之绝壁高悬,桃花箐之过腋西环,而此脊上自铜佛殿,下抵法照寺,转而东去,界此脊西一壑,另成一境,则放光寺所倚也。逾脊,更西北盘壑上行,又一里半而得大路,已直逼华首门下崖矣。其路东自圣峰来,西由放光出桃花箐,抵邓川州,为大道。余西随之,半里而放光寺在焉。
其寺南向,后倚绝壁,前临盘壑,以桃花箐为右关,以西南首支为左护,其地虽在三距之外,而实当绝顶之下,发光钟异,良有以也。余初自曹溪华首门下瞰之,见其寺沉沉直坠壑底,以为光从窅yǎo深远阒中上腾,乃鼯栖虺毒蛇伏之窟。
及至而犹然在万壑盘拱之上,而上眺华首,则一削万仞,横拓甚阔,其间虽有翠纹烟缕,若绣痕然,疑无可披陟,孰知其上乃西自曹溪,东连铜佛殿,固自有凌云之路,横缘于华首之前也。然当身历华首时,止仰上崖之穹崇,不觉下壁之峻拔,至是而上下又合为一幅,其巍廓又何如也?然则鸡山虽不乏层崖,如华首、罗汉、九重诸处,其境界固高,而雄杰之观,莫以逾此矣。寺前以大坊为门,门下石金刚立于寺院门前的天王像二座,镂刻甚异,狰狞之状,恍与烟云同活。其内为前楼,楼之前有巨石峙于左,高丈五,而大如之;上擎下削,构亭于上,蒋宾川题曰:“四壁无然。”其北面正可仰瞻华首,而独为楼脊所障,四壁之中,独翳此绝胜一面,不为无憾。寺建于嘉靖间,陕西僧圆惺所构。万历初,毁而复兴。
李元阳有碑,范铜而镌之,然镌字不能无讹。其后嗣归空更建毗卢阁,阁成而神庙赐藏。
余录铜碑,殿中甚暗,而腹亦馁。时主僧俱出,止一小沙弥在,余畀之青蚨钱,乃爇ru点燃竹为炬,煮蔬为供。
既饭,东遵大道一里,逾垂支之脊又一里余,盘坠峡之上,得分岐焉。一过峡直东者,为圣峰路;一蹑岭北上者,为会灯路,始为登顶正道。余乃北蹑上岭,数曲而至会灯寺。寺南向,昔为廓然师静室,今其嗣创为寺。由寺西更转而北上,复数曲,一里余而过迦叶寺。
寺东向,此古迦叶殿也。
今张按君建迦叶殿于绝顶,因改此为寺。由其前北向入峡,其峡乃西自绝顶,东自罗汉壁,两崖相夹而成,中垂磴道。少上有坊,为罗、李二先生游处。
罗为近溪先生汝芳,李为见罗先生材,皆江西人,同为司道游此。又上有亭,为仰高亭,中有碑,为万历间按君周懋相所立,纪登山及景仰二先生意。
周亦江西人也。
余前过此,见亭中颓,不及录其文而去,故此来先录之。风撼两崖间,寒凛倍于他处,文长字冗,手屡为风所僵。录竟,日色西倾。望其上兜率庵,即前所从下,而其东横缘之路出罗汉壁者,前又曾抵此而返,顶头未了之事,未可以余晷guǐ时光尽也。
乃返出下,仍过迦叶寺前,见有岐东下壑中,其壑底一庵在圣峰北者,必补处庵也,乃取道峡中随壑下,盖缘脊下经会灯者为正道,随壑东下趋补处者为间道。下二里,过补处庵。
亦稍荒落,恐日暮不入。
由其前渡峡涧南,遂上坡,过圣峰寺。
寺东向,前有大坊。
由坊外东行里余,冈脊甚狭,南北俱深坑逼之。度脊又东里余,有寺新构,当坡之中垂,是为白云寺。余欲穷此支尽处,遂东下行南涧之上,二里,则慧林庵踞坡尽处。缘庵前转下北涧,渡之,始陟中支行,北涧与南涧乃合于路南,其东即大觉蔬圃矣。东半里,过蔬圃北,又东一里,过息阴轩南,又东一里,过瀑布北,遂去中支,北涉西竺寺涧,而行中东二支盘壑中矣。又二里,薄暮,入悉檀寺。
【译文】
初五日暂住在悉檀寺。萃野的父亲沈君,备好柬帖邀请我和悉檀寺众禅侣,初六日在狮子林供斋食,这天就没来得及出去。初六日悉檀寺四位长老饭后约着去赴沈君的斋会,沈君也在一年之始满六十岁,我于是录下除夕夜住宿时的四首诗作为祝贺。仍然走五里,到天香的居室旁边,又攀登二里陡坡而上萃野的山楼,白云、翠月、玄明等各位静侣都在。进餐后,就同四位长老一齐拜访林中各静室。环绕于青山之中,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茶花鲜艳娇美,云关翠隙,无所不到。先拜访隐空,用茶盒款待。拜访兰宗、野愚,都下山了。拜访玄明,喝茶吃松籽。拜访白云,喝茶吃茶实。〔茶实和芡实一样大,其中的肉如同棒子,分成两片但长,入口有一阵很奇特的凉味。就是我家乡的茗实,但只有这里的能吃。听说感通寺的最佳,不容易得到。偶尔有含油的会棘口。〕拜访体极的静室,他预备了茶盒来招待。下午,仍然在萃野楼吃饭。四位长老硬要我骑马走,顺西垂下二里,经过兰陀寺西,从寺前往东转,于是经幻住庵前下坡,四里,回到悉檀寺。
初七日早晨起床,大觉寺的遍周让他的徒弟用柬帖来邀请,我打算去时,恰巧良一、兰宗来到,又有本寺的复吾法师从摩尼寺来,〔复吾是鹤庆府人,以摩生的身份作为本无的高徒。如今作摩尼寺住持,间或回到本寺,排行是四位长老的师兄。有儿子,现在鹤庆府学校。〕野愚法师又来,于是一同在本寺吃斋。下午,野愚、兰宗经过塔盘去大士阁,我去赴大觉寺的邀请。小吃后,腹中很饱,于是乘空去寂光寺,录以前所没录完的碑文。仍然在大觉寺吃饭,然后返回悉檀寺住宿。
初八日饭后,四位长老等着去本无塔院,因为事先约定今天祭奠扫墓,我跟随他们去。沿寺左边的龙潭往东下一里,又经过一股东边的水,往南走半里,则内支龙砂,从东向西突起,与中支大士阁所在的山峰,从两边对峙在悉檀寺之前,地势十分紧凑。悉檀寺前后左右的各股水流,都从这里流出去。道路从岭坳往南穿过。我同弘辨、萃野特地往西探岭,隔着峡谷往西眺望,中支向南突起,延伸到这里结束,大士阁傍靠在山下,是天然的险要之地,为悉檀寺而设置的。仍然返回沿大路走,顺东岭往南,半里,到埋静闻遗骨之处,于是上去祭拜。
又往南一里,则龙砂外支,又从东岭分出、突起,往西延伸,与西支传衣寺之峰相对,也从两边对峙于悉檀寺之前,形势十分雄伟。大士阁东边龙潭等水,阁西边曝布等水,都从这里流出。此岭为整座山的龙砂,而距离悉檀寺尤其近,就是鸡足山前面三距之中的东南支。山脉从绝顶往东横贯,屏立于空中,为罗汉壁、狮子林、点头峰、九重崖的后脊。中支从罗汉壁往下坠延到大士阁结束,东支从九重崖往东南环绕为此岭,像手臂向内环抱那样,先分出的一层是内砂,与中支大士阁相对,又绕此层为外砂,与西支传衣寺后峰相对。整个地势从东向西突起,那延神的山脊稍稍下陷,如同马鞍,所以从前用马鞍岭为名。我刚进鸡足山到大觉寺时,环顾四周山势,重重环绕叠合,僧徒聚集的静室,处处悬在正中,没有不恰当、不相称之处,唯独这里缺一座塔,成为山中的缺陷。等到了悉檀寺,遥看此峰尤为神奇,不知是否能得阿育王大现神通于八万四千光明之中,分一灵光于此地。和弘辨见面后,问仙陀在哪里?回答说:“在塔盘。”间塔盘在哪里?则指的正是这座山。当时还没竖塔心,不能远看,从后面看则如同在对面。人们说鸡足山前面伸出的三距,是西支长,而中、东二支都短,不对。中支如短,不可能独自高悬在正中,让外支环绕。西支固然长,但其地势较低,因为作为虎砂正希望其低。至于东支的所谓短,从环抱下坠之处评论,是短,从横贯山脊、簇拥于后之处评论,则是很长而且高,不是西支所能相提并论的。因为西支环绕而势低,是虎砂,因而就作为前面的案山;东支屈伸自如而势尊,是龙砂,因而兼作为背后的屏障,都是天设地造的自然奇观,是人工设计所无法比拟的。塔盘位处峰头,在马鞍岭正中的坳地西边,有大路在马鞍的中间,是从东南通往鸡坪关,有岔路在马鞍的东边,是往东北通向本无塔院。当时在塔盘作工的有一百多人,但峰头没有水,马鞍岭东峰很高处有水,因中间的坳地而不能流到西峰,于是在坳地中竖起数排木柱,在木柱上架桥接水。木柱有四丈多高,树木剖开挖空为沟,横接在松柱末端。从前听说天河上的`鹊桥,是为了渡过水,如今此桥反而是让水渡过来,也许这更加奇妙啊。〔大觉寺是压水入地中以便让水倒喷,这里则是浮在空中让水流通,都是所说的颠倒自然造化。〕沿坳地向东顺峰走,是鸡足山主脊的南边尽头处。前面又十分开阔,分支山脉环抱,又成为一种趋向,可以称得上灵山面面奇观了。
共走二里,上去拜本无塔。塔很雄伟,三塔并立,中间供奉本公的骨灰,左右是弟子普、同二塔。左面为塔院,〔有亭有廊,但没有守院人。〕可以休息和居住。各位静侣以及外族的僧人都来助祭,我则享用了剩余的食物。当时一同来祭祀的,除四位长老外,则白云、复吾、沈公以及萃野等众后裔都会集了。至于兰宗、良一,是本公的弟兄辈,所以没有来。祭祀后,仙陀、纯白又携带祭品去祭祀马鞍岭北的三塔,于是连带祭祀静闻。下午,返回经过塔盘,叩拜仙陀,感谢他对静闻的祭祀。
初九日早饭后,我熟携带手杖往西行。三里,经过息阴轩。息阴轩在中支的脊上,是大觉寺的前案,为本无法师静修的地方。匾额为左副都御史冯元成〔时可〕所题写的。〔年竹轩,又名息阴轩,因为本无在炸竹寺出家为僧。〕轩前有三条岔路:从左边渡过沟洞,到大觉寺、寂光寺;从右边渡过沟涧,到传衣寺,下到接待寺;从后面直上,则渡过另一道右边的沟涧,或者经过慧林庵然后上圣峰寺,或者登西支然后到华严寺。我于是先走半里往右渡过沟涧,然后转东上南岭,半里,绕到南岭东崖之上,就是瀑布西边的山峰。于是顺峰往南行,往东看到中支的大士阁在下面,东支的塔盘岭正对上面。平行三里,于是转东沿坡下,一里,则传衣寺朝东靠在山腰上。寺北早先有止止庵,嘿庵真语所建,他是传衣寺大机禅师的朋友。又南为净云庵,彻空真炳所建。又南有弥陀、圆通、八角三庵,都和传衣寺相关联,而八角庵最著名,因为从前有八角亭,如今改建为庵。八角亭开创于嘉靖(1522-1566)年间,是吉空上人所建。亭南就是传衣寺,寺基开阔,规模宏大,前面有大坊,题写着“竹林清隐”,是直指使毛堪〔苏州人毛具茨。〕所命名,很不相称。上面又是一个直指使用大字所写的古松诗,只署名“白岳”。古松在坊前,根有三围大,是龙鳞松,不是五械松。山中的巨松都是五蠢松,树干高耸于空中,而这古龙鳞松很不高大,只以曲折缠绕见奇,树干粗一丈五以上,于是朝四面生出横枝,枝和干一样粗,枝头又倒垂斜倾,尾大不掉,主干几乎被分裂。如今筑起台保护主干,台高六七尺,又竖木头支撑那些横枝,主干才免于分裂,也算幸运了。沿梯登上台,四周的横枝倒悬于外,有的从中跃起,有的从顶上下垂飞扬,那纷乱纠结、飘扬飞舞的姿态,不能一一列举,和天台山翁凤大概是一类吧!坊上的对联是:“花为传心开锦绣,松知护法作虬龙。”是王元翰聚洲的手笔。门联为:“峰影遥看云盖结,松涛静听海潮生。”是罗汝芳近溪的手笔。大体上让人满意。然而罗汝芳的门联涛潮二字连用,不免有重复累赘的毛病,为什么不用“声”字替换“涛”字呢?传衣寺从前名圆信庵,嘉靖年间,李中黯元阳为大机禅师扩建成寺,其徒弟印光、再传弟子法界,遵守戒律精细严格,和大机禅师一样。万历辛丑年元旦,寺毁于火灾,法界又大力修建,比原来还好。在这之前我拜访止止庵,一位生病的僧人留我吃饭,坐了很久,看见他正在淘米,于是离去,到静云庵僧人觉心那里吃饭,于是就进寺中参观,进入寺西的藏经阁。阁前的山茶花树小但花开得很繁盛,因此折了两枝才出来。于是往东北下到峡谷中,走一里,有墙围着一片地,开山建池,在池中养金鱼,在上面盖草房,也是传衣寺后代僧人的。云影山光,印上一池水,不觉水中的身影湛然空明,心中的杂念荡涤干净。又往东北下半里,到达峡底,是瀑布的下游,距离瀑布已经转了一道弯。从前从瀑布上面俯瞰,看不见峡底;现在从峡底穿越,也看不见瀑布。峡谷西边有草房菜地,还是传衣寺的菜园。峡谷中的水流到这里犹如拉细的丝带,反而比不上瀑布飞悬的气势了。
渡过沟涧,就往东上坡,一里走到大路上,是大士阁的旁边。大士阁傍靠在中支往南突起的山腰上,阁前有坊有楼,经过很陡的石阶,后面是阁,屋脊飞起,栋柱重叠,阁上供奉观音菩萨,左右各有楼,规模也很宽敞。是万历丙午年直指使沈公所建,挑选老僧拙愚住在这里,命名为三摩寺。我在阁下录碑文,忽然有一僧人殷勤应酬,问他,是拙公的徒弟虚宇。虚宇又是兰宗的支派,如今拙公去世,虚宇主事。昨天野愚、兰宗住在这里,想来事先说到我,所以虚宇一见面就诚恳而深切,并且留我住宿。我因为太阳落山而碑文又长,答应住下,让顾仆回悉檀寺,我就在西楼的内室住宿。
初十日早晨起来梳洗时,顾仆就来了,说弘辨法师派往丽江府的僧人已经启程,为我打前锋。我于是等吃过饭,就从寺右的大路往北上,二里,攀登中支的山脊,有庵坐落在上面,名牟尼庵。庵前松影桃花,仿佛有不同寻常的景致。庵后就是观瀑亭,回首俯瞰瀑布,真有看不够的意味。仍然沿中支往上二里,经过息阴轩,从轩后直西走一里,又南下渡过沟涧往西行,已经走到大觉寺菜园的南面了。原来大觉寺菜园地处中支背后,中支延伸到这里从北转向东,菜园西有两股水会合,就是瀑布的上游。一股从罗汉壁往东南流,一股从华严寺往东北流,二股水交错,中间夹着一座山,上面有慧林庵,是西南支向东分出的支脉,圣峰寺、白云寺傍靠山边。去华严寺的路,又顺菜园往东渡过瀑布下游。于是沿沟涧南岸溯流西上,一里半,渐渐翻越支脉的山脊。脊南又有道沟涧,和西支往东走向的山脊相隔。又顺着沟涧北岸溯流西,一里多,看到山脊上有三四座坟,坟后有遗留的高楼建筑,和坟一样都废坏了。此脊是西支的余脉,直送而出,四周没有护卫,十分自然。沿坟西又下峡谷,峡谷又分二:在南边的,从西支法照寺南面发源,往东延伸,经过华严寺北面,到这里就与北边的沟涧会合;在北边的,从西支法照寺北面发源:往东延伸,经过毗卢寺北,到这里就与南边的沟涧会合。二股水交错,中间夹着一支山脉,是华严寺向北的案山,也是西南支向东分出的支脉,毗卢、祝国二寺傍靠山边。越过北边的沟涧,也有二条岔路:顺沟涧往西走,是去祝国寺、毗卢寺的路;沿支脉边登脊而上,溯南边沟涧北岸往西行,是去华严寺的路。我于是攀登山脊,俯瞰南边沟涧而行。一里,有亭桥横跨在沟涧上,于是华严寺凭借此作为下游要地。过桥,才是西南支本身,又往西走半里到华严寺。寺地处西南支的山脊上,东北面向九重崖峙立,地势和以前所见的大不相同,又是山中的一处胜景。因为鸡足山中、东二支,以及绝顶各寺庙,都是向东、向南两种方向,不曾有向北的,唯有此寺回头返照,北面大山众多的静室庙宇,历历倒拥,也令人觉得改观。寺的规模也整齐,和传衣寺不相上下。嘉靖年间,南京的先辈月堂开创,其徒弟月轮,以演讲经论出名,万历初年,皇太后赐经藏。后来遭到火灾。如今虽然重新修建,佛寺依旧原样,而佛教经典空缺。寺东有路,往东在山脊上行走,是直达传衣寺的路。从寺前峡谷边往西走,半里,又有亭桥横跨在沟涧上,就是东边亭桥的上游。一座寺左右分别有桥有亭,山中仅看到这一处。
过桥,又攀登往北延伸的余支,沿冈上半里,绕过冈脊,经过毗卢寺,寺前是祝国寺,都面向东坐落在冈上。寺北有沟涧往东延伸,就是先前所渡过的北涧。又从其南岸溯之往西上,一里半,有寺坐落在冈脊上,这是法照寺。原来西南支从铜佛殿下往南坠延,到这里向东转,在转折处又向东伸出一支成为毗卢寺、祝国寺所在的山脉,并横贯于华严寺之前,这是西南支的第一道余脉。法照寺的北部,又分出一道冈相对立,无住庵傍靠着冈,就是下面有乱坟的支脉,这是西南支的第二道余脉。多处有路直北越冈过峡然后横伸过去,都是通向圣峰寺、会灯寺的大路。我想剖析分支的本原,就从峡谷中溯之而上,于是离开南边的法照寺,往北绕到无住寺之后,峡谷中的路渐渐隐蔽不见,树木丛生的山谷草木枝茎交错,于是成为幽深、寂静之处,但己经渐渐接近绝顶下面了。此时途中没有行人,跟随一个桃花著的乡民走。一里,往北顺峡谷走,又一里,往北攀登下坠的山脊,又一里,就翻越山脊往西走。于是往西看见香木坪的前山向外耸拥,华首门的绝壁高悬,桃花著延伸的侧壁向西环绕,而此脊上面起自铜佛殿,下面抵达法照寺,然后转东延伸,分隔出此脊西边的壑谷,另外形成一片境地,是放光寺傍靠之处。越过脊,另外向西北盘绕壑谷往上走,又一里半就走到大路,已经直逼华首门下面的山崖了。路从东边沿圣峰寺伸来,往西经过放光寺出到桃花著,抵达邓川州,是大路。我往西顺大路走,半里就到了放光寺。放光寺向南,背靠绝壁,前临曲折的壑谷,以桃花警为右关,以西南支第一余脉为左护,这里虽然在鸡足山三距之外,而实际上正处在绝顶之下,发光聚集异彩,确实是有原因的。我当初从曹溪寺、华首门往下看,看见放光寺沉沉地直落在壑谷底,以为光从深暗寂静之中往上升,是箫鼠栖息、毒蛇潜伏的洞穴。等走到这里,才知道寺仍然在万壑环抱之上,而往上眺望华首门,则是一刀削出的万初绝壁,横着拓开,十分宽阔,其间虽然有翠纹烟缕犷像绣上去的痕迹一样,怀疑不能穿越、攀登,谁知壁上面则西起曹溪寺,东连铜佛殿,本来自身就有凌云之路,横伸在华首门之前。然而当亲身经过华首门时,只仰视到上面崖壁的弯隆,感觉不到下面崖壁的峻拔,到此地就上崖下崖又合为一幅,巍峨雄峻又有什么能比得上呢?然而鸡足山虽然不缺乏层层崖壁,如华首门、罗汉壁、九重崖等处,境界固然崇高,但雄伟的大观,没有一处能超越这里。寺前以大坊为门,门下的两座石金刚,雕刻得十分奇特,狰狞的形状,仿佛与山水名胜一同生成。其内是前楼,楼前有巨石峙立在左边,一丈五高,宽大处也相同;上面高耸下面陡削,上面建有亭子,宾川蒋知州题字为:“四壁无然。”北面正好能够仰视华首门,但唯独被楼顶所遮挡,四壁之中,独独遮了这最引人入胜的一面,不能不感到遗憾。放光寺创建于嘉靖年间,是陕西僧人圆惺建造的。万历初年,寺毁后又重建。有李元阳写的碑,用铜模铸造镌刻,但镌刻的字有错。其后嗣僧人归空另外修建毗卢阁,阁修成后神宗皇帝赐给经藏。我录铜碑,殿中光线很暗,而肚子也饿了。这时主事的僧人都出去了,只有一个小和尚在,我给他铜钱,才用竹子烧火,煮菜给我吃。饭后,往东沿大路走一里,翻越垂下来支脉的山脊又一里多,盘绕往下坠的峡谷之上,到了岔路。一条路越过峡谷直东,是去圣峰寺的路;一条路登岭往北上,是去会灯寺的路,这才是登顶的正道。我于是往北登上岭,多次转弯后到会灯寺。寺向南,从前是廓然法师的静室,如今其继承衣钵的弟子创建为寺。从寺西又转朝北上,又转了数道弯,一里多就经过迎叶寺。寺向东,这是古时的迎叶殿。〔如今张巡按在绝顶建起迎叶殿,因而把这里改为寺。〕从寺前往北进入峡谷,峡谷西面起自绝顶,东面起自罗汉壁,两道山崖相对夹成的,峡谷中垂着石阶路。稍稍上去有坊,是罗、李二先生游览之处。〔罗是近溪先生罗汝芳,李是见罗先生李材,都是江西省人,一起做司道官而游览此地。〕又上去有亭,是仰高亭,亭中有碑,是万历年间巡按周愚相所立,纪念登山和景仰罗、李二先生之意。周巡按也是江西省人。我前此经过这里,见亭中衰落,来不及录其碑文就离去了,所以这次来首先录碑文。风在两面山崖之间摇撼,比其它地方加倍的寒冷,碑文字冗长,手多次被寒风冻僵。录完时,太阳西斜。望亭上面的兜率庵,就是以前顺着下来之处,而庵东横伸着出到罗汉壁的路,以前也曾走到这里而返,从此路登上罗汉壁的未了之事,这次也未能在剩余的时间实现。
于是返回往下走,仍然经过迎叶寺前,看见有岔路往东下到壑谷中,壑谷底有一座庵在圣峰寺北边,肯定是补处庵,于是取道峡谷中顺壑谷而下,原来沿山脊而下,经过会灯寺的是正路,顺壑谷而下,到补处庵的是小路。下二里,经过补处庵。周围也渐渐荒凉冷落,担心太阳落山而没有进去。从庵前穿越峡涧往南,于是上坡,经过圣峰寺。寺向东,前面有大坊。从坊外往东行一里多,冈脊很狭窄,南北两面都有深坑逼近。越过冈脊又往东走一里多,有座新建的寺,位于坡的正中,这是白云寺。我想穷究此支脉的尽头处,就向东往下在南边沟涧之上走,二里,则慧林庵坐落在山坡尽头处。沿庵前转下北边的沟涧,渡过沟涧,才登上中支行走,北涧和南涧于是在路南会合,东边就是大觉寺的菜园。往东半里,经过菜园北面,又往东一里,经过息阴轩南面,又往东一里,经过瀑布北面,于是离开中支,往北越过西竺寺涧,然后在中、东二支间盘绕沟壑行走。又二里,将近傍晚,进入悉檀寺。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篇4:江右游日记十一原文及翻译
江右游日记十一原文及翻译
【原文】
十二月初一日先晚雨丝丝下,中夜愈甚,遂无意留吉水。入城问打听张侯后裔。有张君重、伯起父子居南门内,隔晚托顾仆言,与张同宗,欲一晤,因冒雨造其家云。盖张乃世科而无登第者,故后附于侯族,而实非同派。君重之曾祖名峻,嘉靖间云亦别驾吾常,有遗墨在家云,曾附祀张侯之庙,为二张祠。此一时附托之言。按张侯无在郡之祠,其在吾邑者,嘉靖时被毁已久,何从而二之?更为余言:侯之后人居西园,在城西五六十里,亦文昌乡也;族虽众,无读书者,即子衿秀才亦无一人。余因慨然!时雨滂沱,以舟人待已久,遂冒雨下舟,盖此中已三月无雨矣。时舟已移北门赣江上。由北门入至南门之张氏,仍出北门。下舟已上午,遂西南溯赣江行。十里,挟天马山之西。十里,过小洲头,东有大、小洲二重,西则长冈逶迤,有塔与小洲夹江相对。至是雨止日出。又十里,转挟螺子山之东,而泊于梅林渡,去吉郡尚十里。既暮,零雨复至。螺子,吉郡水口之第一山也。
吉水东大而高者,曰东山,即仁山也。太平山在其内,又近而附城,曰龙华寺。寺甚古,今方修葺qì修整,有邹南皋先生祠。佛殿前东一碑,为韩熙载五代南唐重臣,著有《宁史?南唐世家》撰,徐铉八行书。盖即太平西下之垅,南北回环,琐成一坞,而寺在中央。吉水西为天马山,在恩、赣二江夹脊中。北为玉笥sì山,即峡山之界赣江下流所经也。南为巽xùn峰,尖峭特立,乃南皋先生堆加而峻者,为本县之文笔峰。建昌人言军峰为吉水文笔,因此峰而误也,大小迥绝矣。
初二日黎明甫刚刚挂帆,忽有顺水舟叱咤而至,掀篷逼舟,痛殴舟人而缚之,盖此间棍徒托言解官银,而以拿舟吓诈舟人也。势如狼虎,舟中三十人,视舟子如搏羊,竟欲以余囊过其舟,以余舟下省。然彼所移入舟者,俱铺盖铃串之物,而竟不见银扛,即果解银,亦无中道之理。余谕其此间去吉郡甚近,何不同至郡,以舟畀bì给以汝。其人闻言,咆哮愈甚,竟欲顺流挟舟去。余乘其近涯,一跃登岸,亟觅地方王姓者,梅林保长也。呼而追之,始得放舟。余行李初已被移,见余登陆,乃仍畀还即归还;而舟子所有,悉为抄洗,一舟荡然矣。又十里,饭毕,〔抵吉安郡。〕已过白鹭洲之西,而舟人欲泊南关;余久闻白鹭书院之胜,仍返舟东泊其下,觅寓于书院中净土庵。是日雨丝丝不止,余人游城中,颇寥寂,出南门,见有大街濒江,直西属神冈山,十里阛闠,不减金阊也。
初三日中夜雨滂沱。晨餐后,即由南关外西向神冈。时雨细路泞,举步不前,半日且行且止,市物未得其半,因还至其寓。是日书院中为郡侯季考,余出时诸士毕集,及返而各已散矣。郡侯即家复生,是日季考不亲至,诸生颇失望。
初四日雨。入游城中,出止白鹭洲。
初五日入城拜朱贞明、马继芳。下午,取药煮酒,由西门出,街市甚盛。已由南门大街欲上神冈,复行不及也。
初六日卧雪鹭洲。
初七日卧雪鹭洲。下午霁,入城。由东门出,至大觉庵,已在梅林对江,不及返螺子。
初八日由鹭洲后渡梅林,五里。又东北十里,大洲。乃东十里入山,登洲岭,乃南山北度之脊,因西通大洲,故云。从岭直上五里,天狱山。下直南十里,宿南山下坑中季道人家。
初九日东十里,出山口曰五十都。东南十里,过施坊。人家甚盛。入山五里,直抵嵩华山西麓,日虎浮,拜萧氏。其外包山一重,即与施坊为界者也,东北从嵩华过脉,今凿而烧灰,西面有洞云庵向施坊焉。
初十日登嵩华山,上下俱十里。
十一日游洞云。由北脊来时,由南峡口大路入,往返俱六里。
十二日晨餐于萧处,上午始行。循嵩华而南五里,镜坊澎。东为嵩华南走之支,北转而高峙者名香炉峰,其支盖于查埠止十里也。又南五里登分水岭,逾岭东下五里为带源,大魁王艮所发处也。由带源随水东行五里,出水口之峡,南入山。三里为燕山,其处山低岭小,居民萧氏,俱筑山为塘以蓄水,水边盛放。复逾小岭而南,三里,过罗源桥,复与带溪水遇,盖其水出峡东行,循山南转至此。度桥而南,山始大开,又五里宿于水北。
十三日由水北度桥,直南五里,渡沪溪桥,是为夏朗,即刘大魁名俨发迹处也。又南五里,为西园张氏,是日在其家。下午,淮河自罗坡来。
十四日雨雪。淮河同乃郎携酒来。是晚二巫归。
十五日霁,风寒甚。晚往西山。
十六日张氏公祠宴。
十七日五教祠宴。
【译文】
十二月初一日前半夜细雨不停地下首,到半夜雨势更大,于是打消了在吉水停留的念头。进城去探访张侯的后裔。有叫张君重、张伯起的两父子,居住在城南门内,昨晚托顾仆传话给我,说他家与张侯是同一宗族,想与我会一面,因而我冒雨造访他家。大概张君重家是几代参加科举考试而没有考中的,所以后来就附会说是张侯家族,而实际上不是同一族系。张君重的曾祖名叫张峻,说什么嘉靖年间也曾在我的家乡常州府任过通判,有遗作保存在他家中,张峻曾被附带祭祀于张侯的庙中,成为二张祠。这是一时的附托之言。据查考,张侯在吉安府无祠堂,而在我家乡江阴县城中的祠堂,嘉靖时已经被毁了许久,从何而来的二张祠?他们又对我说:张侯的后代居住在西园,位于县城南五六十里,也是一个人文兴盛的地方;家族中人口虽多,但没有读书的,即便是秀才也没有一个。我于是感慨不已。当时大雨涝沱、因船夫已等待许久,便冒雨回到船中,这地方大约已三个月没下雨了。当时船已经移到北门外赣江上,先我是从北门进城到南门的张家,现仍由北门出城。回到船中已是上午,于是往西南溯赣江行。十里,绕到天马山的西面。又行十里,经过小洲头,东面有大小两个沙洲,西面是长长的山冈蜿蜒绵亘,有座塔与小洲夹江相对。到此处雨停日出。又行十里,折绕到螺子山的东面,停泊在梅林渡,此处离吉安府城还有十里。傍晚后,又下起了零星小雨。螺子山是吉安府水口的第一座山。吉水县城东面大而高的山,叫东山,即仁山。太平山在它的内侧,又往近处靠近城的地方,叫龙华寺。寺很古老,如今正在修缮,里面有邹南皋先生的祠堂。佛殿前面东侧有块碑,碑文是韩熙载撰、徐镶书写的,共八行。大概太平山向西延伸而下的低矮山冈,自南向北曲折环绕,围成一个山坞,而寺位于山坞的中央。吉水县西面为天马山,它在恩、赣两江相夹的'山脊中。北面为玉筒山,即峡江地界,是赣江下流所经过的地方。南面为龚峰,它尖峭独耸,是邹南皋先生堆加后才变得高峻的,为本县的文笔峰。建昌人说军峰是吉水县的文笔峰,这是由此峰导致的讹误,两峰的大小差别极大。
初二日黎明才挂帆出发,忽然有只船顺水而来,船上的人大声吃喝着,掀开我们的船篷强行索要船只,并痛打了船夫,把他绑起来,他们大概是此地的一些无赖之徒,借口说要解送官府银两,需要征借船只,吓唬诈骗船夫。他们势如虎狼,我们船中的三十个人,看船夫如同在虎狼群中挣扎逃命的羊羔。他们竟然想将我的袋子搬到他们船中,将我所乘的这只船驶下省城。然而那帮人移到船中来的,都是铺盖铃串之类的东西,竟然不见贵重的金银物品、我想即便真的是解送银两,也没有中途上船的道理。我告诉那帮人,这里离吉安府很近,何不一同到府城,再将船给你们。他们听后,更加咆哮不已,竟然想顺流挟持船只而去。我乘船靠近岸之机,一纵身登上岸,赶忙找到当地一个姓王的人,他是梅林的保长。我们呼喊着追上去,那帮人才放行了船只。我的行李起初已被移动,见我登陆,才又拿回来;但船夫的所有物件,都被抄掠抢劫去了,整只船被洗劫一空。又行十里,吃完饭后,抵达吉安府。已经过了白鹭洲的西面,而船夫想停泊到南关去;我早就听说过白鹭书院的胜迹,所以仍叫船返回东边,停泊在书院下,在书院中的净土庵找了个寓所。这天,丝丝细雨下个不停,我进城游览,城中十分寂静。走出城南门,看见有条大街濒临江流,直往西连着神冈山,十里街市,不比苏州逊色。
初三日半夜时大雨涝沱。早餐后,便由南关外往西面向神冈山走去。当时天下着细雨,道路泥泞,我举步不前,半日中走走停停,所要买的物品没买到一半,于是回到寓所。这天书院中由府长官主持季度末考试,我出书院时童生毕集,等返回时已经各自散去了,府长官就是我的本家复生,这天进行季度末考试他未亲自到场,众童生很失望。
初四日天下着雨。我进城游览,出城来停留在白鹭洲。初五日进城去拜访朱贞明、马继芳。下午,去取酒曲回来煮酒,由西门出城,西门外街市非常繁盛。已经从南门大街上想上神冈山,又来不及去。
初六日躺卧在雪鹭洲。
初七日躺卧在雪鹭洲。下午天气放晴,我进入城中。从东门走出城,到了大觉庵,那里已经在梅林的对岸,来不及返回螺子山。初八日从雪鹭洲后渡江到梅林,共五里路。又往东北走十里,到大洲。于是向东十里进了山,往洲岭上攀登,这岭是南山向北延伸的山脊,因它西通大洲,所以叫这个名。从岭间直往上爬五里,到天狱山。从山上直往南朝下走十里,投宿在南山下深谷中的季道人家。
初九日往东十里,走出山口叫五十都。又往东南走十里,经过施坊。〔此处大户人家很多。〕进山五里,直抵嵩华山西麓叫虎浮的地方,拜访一个姓萧的人。虎浮外围环绕着一重山峦,它就是此处与施坊的界山,山脉从东北面的嵩华山越过,如今山中的石头被凿来烧石灰,它的西面有个洞云庵,朝向施坊。
初十日攀登嵩华山,上去和下来都是十里路程。十一日游览洞云庵。从庵北面山脊上来的时候,是由南峡口的大路进入庵中的,往返都是六里路。
十二日在萧家吃早餐,上午方出发。顺嵩华山往南走五里,到镜坊澎。此地东面是嵩华山向南延伸的分支,折往北面而高高耸起的叫香炉峰,它的分支延伸到查埠大概只有十里。又往南五里登上分水岭,越过岭头往东下行五里为带源,它是状元王良的发迹处。从带源沿水流往东行五里,出了水口处的山峡,往南走进山。走三里为燕山,那里山低岭小,居民姓萧,家家依山筑起池塘用来蓄水,很多水流从池塘边上漫溢出去。又越过一座小山岭往南,走三里,跨过罗源桥,又与带溪水相遇,大概带溪水出了山峡往东流,然后顺山折往南流到此处。过了桥往南走,山峦才远离开,又走五里投宿在水北。
十三日从水北越过桥,直向南走五里,越过沪溪桥即为夏朗,是刘状元〔名叫刘俨〕发迹的地方。又往南走五里,为张家居住的西园,这夭我呆在张家。下午,淮河从罗坡来到西园。‘十四日雨雪交加。淮河和他儿子携酒来到我住处一道畅饮。这晚张二巫回到家。
十五日天气晴开,但寒风刺骨。晚上前往西山。十六日在张氏公祠赴宴。
十七日在五教祠赴宴。
篇5:《楚游日记十一》原文翻译
《楚游日记十一》原文翻译
【原文】
二十七日雨色已止,而浓云稍开。亟饭,逾马蹄石岭,三里,抵玉琯岩之南,觅所期刘姓瑶人,欲为三分石之行。而其人以云雾未尽,未可远行,已往他所矣。复期以明日。其人虽不在,而同居一人于山中甚熟,惜患疮不能为导,为余言:玉琯乃何侯故居,古舜祠所在,其东南山上为炼丹观故址。《志》言在舜庙北箫韶、杞林之间,中有石臼,松穿臼而生,枝柯拳曲如龙。余遍询莫知其处,想郑舜卿所云访郑安期之铁臼,岂即此耶?然宋时已不可征矣。《志》又引《太平广记》,鲁妙典为九疑女冠,麓林道士授《太洞黄庭经》,入山十年,白日升天,而山中亦无知者。九疑洞之西,地名有鲁观,亦无余迹。舜卿碑所云玉妙,想岂即其人耶?舜卿《永福碑》又云:“访成武丁于名楼。”楼亦无征矣。飞龙洞又名仙楼岩,岂即石楼之谓耶?不然,何以又有此镌也?由此东行五十里,有三石参天,水分三处,俗呼为舜公石,即三分石也。〔路已湮。〕由此南行三十里,有孤崖如髻,盘突山顶,欲呼为舜婆石。〔有径可达。〕其下有蒲江,过岭为麻江,由麻江口搭筒橹舡可达锦田其人以所摘新茗为献。乃仍返斜岩。中道过永福故址,见其南溪甚急,虽西下潇江,而东北南三而皆予所经,未睹来处,乃溯流寻之。则故址之左,石崖倒悬,水由下出,崖不及水者三尺,而其下甚深,不能入也。过马蹄石,见岭北水北流,忆昨过圣殿西岭,见岭南水南流,疑其水俱会而东去,因东趋箫韶北麓,见其水又西注者,始知此坞四面之水俱无从出,而杨梅下洞之流为烂泥河者,即此众水之沁地而入者也。两岭之间,中有釜底凹向,名山潭,有石穴在桑坞中,僚人耕者以大石塞其穴,水终不蓄。桑园叶树千株,蚕者各赴采,乃天生而无禁者。是日仍观瀑炙薪于岩中,而云气渐开,神为之爽。因念余于此洞有缘,一停数日,而此中所历诸洞,亦不可无殿最顺序,因按列书之为永南洞目。月岩第一,道州;紫霞洞第二,九疑;莲花洞第三,江华;狮岩第四,江华;朝阳岩第五,永州;澹岩第六,永州,大佛岭侧岩第七,江华;玉琯岩第八,九疑;华岩第九,道州;月岩南岭水洞第十,道州;飞龙岩第十一,九疑;麻拐岩第十二,江华。此外尚有经而不胜书,胜而不及到者,不罄附于此。
二十八日五鼓,饭而候明。仍过玉琯南觅导者。其人始起炊饭,已乃肩火具前行。即从东上杨子岭,二里登岭,上即有石,人立而起,兽蹲而龙蝘yǎn同“偃”,即仰面而卧,其上皆盘突。从岭上东南行坳中,地名茅窝。三里,皆奇石也。下深窝,有石崖嵌削,青玉千丈,四面交流,捣入岩洞,坠巨石而下,深不可测,是名九龟进岩,以窝中九山如龟,其水皆向岩而趋也。其岩西向,疑永福旁透崖而出者,即此水也。又东南二里,越一岭,为蟠龙峒水口。峒进东尚深,内俱高山瑶。又登岭一里,为清水潭。岭侧有潭,水甚澄澈。〔其东下岭,韭菜原道也。〕又东南二里,渡牛头江。江水东自紫金原来,江两崖路俱峭削,上下攀援甚艰,时以流贼出没,必假道于此,土人伐巨枝横截崖道,上下俱从树枝,或伏而穿其胯,或骑而逾其脊。渡江即东南上半边山,其东北高山为紫金原,山外即蓝山县治矣。其西南高山为空寮原,再南为香炉山。空寮原山上有白石痕一幅,上自山巅,下至山麓,若悬帛然,土人谓之“白绵?”。香炉山在玉琯岩南三十里,三分石西北二十里,高亚于三分石,顶有澄潭,广二三亩,其中石笋两枝,亭亭出水面三丈余,疑即《志》所称天湖也。第《志》谓在九疑麓,而此在山顶为异,若山麓则无之。由〔半边〕山上行五里,稍下为狗矢窝。于是复上,屡度山脊,狭若板筑,屡踄山顶,下少上多,共东南五里而出鳌头山。先是积雾不开,即半边、鳌头诸山,近望不及,而身至辄现。至是南眺三分石,不知所在。顷之而浓云忽开,瞥然闪影于高峰之顶,〔与江山县江郎山相似。一为浙源,一为潇源,但江郎高矗山半,此悬万峰绝顶为异耳。〕半边、鳌头二山,其东北与紫金夹而为牛头江,西南与空寮〔香炉〕夹而为潇源江,即三分石水。此乃两水中之脊也。二水合于玉琯东南,西下鲁观与蒲江合,始胜如叶之舟而出大洋焉。由鳌头东沿岭半行,二里始下。三里下至烂泥河,始得水而炊,已下午矣。由烂泥河东五里逾岭,岭侧小路为冷水坳,盗之内薮也。下岭三里为高梁原,乃蓝山西境,亦盗之内薮也。此岭乃蓝山、宁远分界,在三分石之东,水亦随之。〔余往三分石,下烂泥河,〕于是与高梁原分道。折而西南行,又上一岭,山花红紫斗色,自鳌头山始见山鹃蓝花。至是又有紫花二种,一种大,花如山茶;一种小,花如山鹃,而艳色可爱。又枯树间蕈黄白色,厚大如盘。余摘袖中,夜至三分石,以箐穿而烘之,香正如香蕈。山木干霄。此中山木甚大,有独木最贵,而楠木次之。又有寿木,叶扁如侧柏,亦柏之类也。巨者围四、五人,高数十丈。潇源水侧渡河处倒横一楠,大齐人眉,长三十步不止。闻二十年前,有采木之命,此岂其遗材耶!上下共五里而抵潇源水。其水东南从三分石来,至此西去,而经香炉山之东北以出鲁观者。乃绝流南渡,即上三分岭麓。其岭峻削不容足,细径伏深箐jīng细竹中,俯首穿箐而上,即两手挽之以移足。其时箐因夙雾淋漓,既不能矫首其上,又不能平行其下,惟资之为垂空之繘jú练汲水之竹绳,则甚有功焉。如是八里,始渐平。又南行岭上二里。时夙雾仍翳,望顶莫辨,而晚色渐合,遂除箐依松,得地如掌。山高无水,有火难炊。命导者砍大木积而焚之,因箐为茵,为火为帏,为度宵计。既瞑,吼风大作,卷火星飞舞空中,火焰游移,倏而奔突数丈,始以为奇观。既而雾随风阵,忽仰明星,忽成零雨,拥伞不能,拥被渐湿,幸火威猛烈,足以敌之。五鼓雨甚,亦不免淋漓焉。
二十九日天渐明,雨亦渐霁。仰见三分〔石〕,露影在指顾间,辄忍饥冲湿箐而南。又下山二里,始知尚隔一峰也。度坳中小脊,复南上三里,始有巨石盘崖;〔昨升降处皆峻土,无块石,〕为导者误。出其南,又一里,东眺矗顶,已可扪而摩之,但为雾霾,不见真形,进穷磴绝。忽山雨大注,顶踵无不沾濡,乃返。过巨石崖,见其侧有线路伏深箐中,雨巨不可上,上亦不得有所见。遂从故道下,至夜来依火处,拟从直北旧路下,就溪炊米。而火为雨灭,止存余星,急觅干烬引之,荷而下山。乃误从其西,竟不得路。久之得微涧,遂炊涧中,已当午矣。踯躅莽箐中,久之,乃得抵涧,则五涧纵横,交会一处,盖皆三分石西南北三面之水,而向所渡东来一溪在其最北。乃舍其一,渡其三,而留最北者未渡。循其南涯滩流而东,一里,至来时所渡处,始涉而北。从旧道至烂泥,至鳌头偶坐。闻兰香甚,览之即在坐隅,乃携之行。至半边山,下至牛头河,暝色已合,幸已过险,命导者从间道趋韭菜原。盖以此处有高山瑶居上。自此而南,绝无一寮liáo小屋,直抵高梁原而后有瑶居也。初升犹土山,既入而东下,但闻水声潺潺在深壑。暗扪危级而下,又一里,过两独木桥,则见火光荧荧。亟就之,见其伏畦旁,亦不敢问。已而有茅寮一二重,呼之,一人辄秉炬出,迎归托宿焉。问其畦间诸火,则取乖者,盖瑶人以蛙为乖也。问其姓为邓,其人年及二十,谈山中事甚熟。余感其深夜迎宿,始知瑶犹存古人之厚也。亟烧枝炙衣,炊粥就枕焉。
三十日以隔宿不寐,平明乃呼童起炊。晨餐后行,始见所谓韭菜原,在高山之底,亦若釜焉。第不知夜来所闻水声潺潺,果入洞,抑出峡也。洼中有澄潭一,甚深碧,为龙潭云。西越一山,共二里过清水潭,又一里半,过蟠龙溪口。又一里半,逾一岭,过九龟进岩。遂上岭,过茅窝,下杨子岭,共五里,抵导者家。又三里,还饭于斜洞,乃少憩洞中,以所携兰花九头花,共七枝,但叶不长耸,不如建耳。栽洞中当门小峰间石台上以供佛。下午始行,北过圣殿西岭,乃西出娥皇、女英二峰间,已转而东北行,共十里,过太平营。又北五里,宿于路亭。〔是夕始睹落照。〕
九疑洞东南为玉琯岩,乃重四围中起小石峰,岩在其下,西向。有卦山在其西,正当洞门。形如茭也,又似儒巾,亦群山中特起者。其中平央,南北通达,是为古祠基,所称何侯上升处也。由此南三十里为香炉山,东南五十余里为三分石,西三十里为舜母石,又西十里为界头分九,则江华之东界矣。
三分石,俱称其下水一出广东,一出广西,一下九疑为潇水,出湖广。至其下,乃知为石分三岐耳。其下水东北者为潇源,合北、西诸水即五涧交会者,出大洋,为潇水之源。直东者自高梁原为白田江,〔东十五里〕经临江所,〔又东二十里〕至蓝山县治,为岿水之源。东南者自〔高梁原东南十五里之〕大桥下锦田,西至江华县,为沲水之源。其不出两广者,以南有锦田水横流为〔楚、粤〕界也。锦田东有石鱼岭,为广东连州界,其水始东南流,〔入东粤耳。〕若广西,则上武堡之南为贺县界也。
高梁原,为宁远南界、蓝山西界,而地属于蓝,亦高山瑶也,为盗贼渊薮yuānsǒu聚集之地。二月间,出永州杀东安县捕官,及杀掠冷水湾、博野桥诸处,皆此辈也。出入皆由牛头江,必假宿于韭菜原、蟠龙洞,而经九疑峒焉。其党约七八十人,有马二三十匹,创锐罗帜甚备,内有才蓄发者数人,僧两三人,即冷水坳岭上庙中僧。又有做木方客亦在焉。韭菜原中人人能言之,而余导者亦云然。
【译文】
二十七日雨已经停止,浓云稍微散开了些。我们赶忙吃了饭,翻过马蹄石岭,走三里,抵达玉馆岩的南面,找寻所约定过的姓刘的瑶族人,想作三分石的旅行。但那人因为云雾未散尽,认为不可远行,已经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样,又定在第二天去。那人虽然不在,但与他住在一起的一个人对山中的情况很熟悉,可惜他生疮不能作向导,他对我讲:玉馆岩就是何侯的故居、古舜祠所在地,它东南面的山上为炼丹观故址。〔志书上说炼丹观故址在舜庙北面箫韶、祀林两峰之间,有个石臼,松树穿过石臼生长出来,枝权屈曲如龙。我到处打听而不知道它的所在,我想郑舜卿所说的他要寻访的郑安期的铁臼,难道就是炼丹观故址的这个石臼吗?然而宋代时就己不可征询了。志书又摘引《太平广记》,说鲁妙典为九疑山道观中的女道士,麓林道士给她传授《大洞黄庭经》,她入山十年后,在某一白日升了天,而山中也没有知道的人。九疑洞的西边,有个地方叫鲁观,也没有其他的遗迹。郑舜卿撰的碑文中所说的玉妙,想必就是这人吗?郑舜卿撰写的《永福碑》又说:“到石楼寻访成武丁的遗迹。”这石楼也无从征询了。飞龙洞又叫仙楼岩,难道就是所称的石楼吗?不然,何以又有此雕刻呢?〕由玉馆岩往东行五十里,有三块石头高高耸入云霄,水从那里分流三处,俗称为舜公石,它就是三分石。到三分石的路已经湮没。由玉馆岩往南行三十里,有座孤崖如发髻一样,盘绕突立在山顶,俗称为舜婆石。有小路可以通到那里。〔舜婆石下有条蒲江,翻过岭为麻江,由麻江口搭乘筒槽船可达锦田。〕那人把摘来的新茶奉送了我一些,于是我仍旧返回斜岩。中途经过永福寺故址,见它南面有条溪水流得很急,这条溪虽然是往西流下潇江的,但它的东北南三面都是我已到过的,只是未游览过来处,于是溯流探寻。永福寺故址的左边,石崖倒悬,水从石崖下流出来,崖离水面三尺,但下面很深,不能下去。经过马蹄石时,见到岭北的水往北流,回想起昨天经过圣殿西面的山岭时,见到岭南的水往南流,我怀疑它们都会合在一起而往东流去,于是往东疾行到箫韶峰北麓,但却见到这里的水又往西流注,这才知道这个山坞中四面流来的水都没有出处,而杨梅洞下层洞中汇流成烂泥河的水,就是这众多水流渗到地下而进入洞中去的。两座岭之间,中部有一处如锅底,向下凹陷,名叫山潭。有个石穴位于满是桑树的山坞中,在山坞中耕种的僚人用大石头堵塞石穴,但水始终不能蓄积起来。桑园中有千百棵桑树,养蚕的人各自前往采摘,它们是天然生长的没有采摘禁令。这天仍旧在斜岩中一边观瀑一边烧柴火烘烤,云气渐渐散开,精神为之爽畅。由此想到我与这个岩洞有机缘,一停留就是几天,而对于在永州府游历过的各洞,也不可不评出个高低等次,于是按位次书写出永州府南境各洞的名称。〔月岩第一,在道州;紫霞洞第二,在九疑山;莲花洞第三,在江华县;狮岩第四,在江华县;朝阳岩第五,在永州府,澹岩第六,在永州府;大佛岭侧面的岩洞第七,在江华县;玉馆岩第八,在九疑山;华岩第九,在道州;月岩南面山岭中的水洞第十,在道州,飞龙岩第十一,在九疑山;麻拐岩第十二,在江华县。又听说道州长田有中朗洞胜景,没来得及去。此外还有些虽然经过但不值得记录或景致优美而未能游历到的,不能完全附录在此。〕
二十八日五更时,吃了饭等着天亮,仍然过到玉馆岩南面找那导游。那人刚起来做饭,很快,他便扛了火具往前走。随即就从东面上了杨子岭,两里后登上岭头,岭头上有许多石头,有的如人站立一样耸起,有的似蹲踞的野兽、若臣袱的长龙,到处盘曲突兀。从岭上朝东南往山坳中走,〔山坳名叫茅窝。〕三里路上都是些形态奇异的石头。下到深陷的山窝中,有座石崖岩石张开,若刀削一般,青玉般的瀑布高悬千丈,从四面汇流来,捣入岩洞,从大石头上倾泻而下,深不可测。这里叫九龟进岩,因为山窝中九座山都如同乌龟,山上的水都向岩洞中流淌。这个岩洞朝向西面,我怀疑永福寺故址旁穿过崖壁流出的,就是此水。又往东南走二里,越过一座岭,为蟠龙炯水口。〔这个酮朝东边进去还很深,里面居住的都是高山瑶。〕又朝岭上登一里,为清水潭。岭侧边有个潭,水非常清澈。从潭东面下岭,是到韭菜原的路。又往东南走两里,渡牛头江。江水从东边的紫金原流来,江两边山崖上的路都很峭削,上下攀爬十分艰难。当时因为有流窜的盗贼出没,必须从这里借道走,所以当地人砍伐了些大树枝横阻在山崖间的路中,上和下都从树枝间过,或蹲伏着从树枝下穿过,或骑坐着从树枝背上越过。渡过牛头江便往东南爬上半边山,半边山东北面的高山为紫金原,〔山外就是蓝山县县城了。〕西南面的高山为空寮原,再往南为香炉山。〔空寮原山上有条白色石纹,上自山顶,下至山麓,若悬挂着的一幅帛布,当地人称它为“白绵细”。香炉山在玉馆南面三十里,三分石西北二十里,高亚于三分石,顶上有个清澈的潭,宽二三亩,潭中有两枝石笋,亭亭露出水面三丈多,我怀疑这潭就是志书上所称的天湖。只是志书上说天湖在九疑山麓,而此潭在山顶,这是不同的,若说山麓则没有湖泊。〕从半边山朝上行五里,稍往下走为狗矢窝。从狗矢窝又往上走,屡次度过山脊,但都狭窄得如一堵土墙,又屡屡从山顶上过,一路下少上多,往东南共走五里便出了鳌头山。这之前积雾未散开,即便是半边、鳌头等各山峰,到了近处都望不见,而身到山间就显现出来。等出了鳌头山,往南眺望,三分石不知在哪里。不一会,浓云忽然散去,高高的峰顶上很短暂地闪现了一下三分石的影子,与江山县的江郎山相似。一个是浙江的发源地,一个是潇江的发源地,但江郎山高高矗立在半山间,三分石却悬在众多山峰的最高顶端,这是不同之处。半边、鳌头两山,与东北面的紫金原夹峙,中间为牛头江,与西南面的空寮原和香炉山夹峙,中间为潇源江,〔即发源于三分石的水。〕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两条水中间的山脊。这两条水汇合在玉馆岩东南,往西流下鲁观与蒲江交汇后,才能航行轻便的小船,而流向宽阔的山间平坝中去。我们从鳌头山东面沿着半山腰走,两里后才往下行。三里下到烂泥河,才找到水做饭,已经是下午了。〔从烂泥河东面五里处翻越山岭,岭侧面小路经过的地方为冷水坳,是盗贼聚集的地方。下了岭走三里为高梁原,它是蓝山县的西境,也是盗贼会聚之地。这座岭是蓝山、宁运两县的分界,位于三分石东面,水也依此岭而分流。〕我到三分石,下到烂泥河中,便与去高梁原的路分道。折往西南走,又攀上一座岭,岭间各种红的、紫的野花争奇斗艳,〔从到鳌头山后才见到蓝色的山鹃花。到这里又有两种紫色的花,一种大,花朵如山茶花;另一种小,花朵如山鹃,而艳丽的颜色十分可爱。另外,枯树间长着黄白色的覃,厚而且大如盘碟。我摘了些装在袖管中,夜里到三分石,用细竹穿起来烤熟吃,香味正如香覃。〕树木耸入云霄。〔这地方山中的树很大,有一种叫独木的最贵重,而楠木次之。又有一种叫寿木,叶子呈扁形,如同侧柏,也属于柏树之类。树木中大的够四五人合抱,高几十丈。潇源水侧边渡河处倒横着一棵楠木,直径高到人的眉毛处,长有三十步还不止。听说二十年前,有过采伐木材的命令,这棵楠木难道是那次砍伐中遗留下来的吗?〕忽上忽下共走五里而抵达潇源水边。这条水从东南方的三分石流来,到此处向西流去,经过香炉山的东北面而流出鲁观。于是我们向南横渡过水流,便上到三分岭麓。那岭高峻陡峭,不容置足,细小的道路隐没在深竹丛中,我们低着头从竹子中穿行而上,用两手拉着竹子以移动脚步。当时竹林间因为早晨雾未散,小水点不断往下滴,所以既不能昂起头朝上走,又不能平平地从下面通过,只有借助这些深竹作为悬空攀越的绳索,不过这倒很有功效。如此走了八里,路才渐渐平坦。又往南从岭上走了两里。这时大雾仍然浓密地遮掩着,向山顶望什么都分辨不清,而夜色渐渐合拢,于是清除掉靠松的细竹,得到巴掌大的一片空地。山高无水,有火也难以做饭。我叫导游砍了些大木头堆起来烧着,就着细竹作褥子,将火视为帐子,作过夜的打算。天黑后,大风吼叫,火星被卷起而在空中飞舞,火焰摇曳不定,倏忽间窜起几丈高,开初我把这当作奇观。旋即雾气随风阵阵涌来,忽儿仰头是明星满天,忽儿空中飘下零星小雨,撑着伞不能遮挡风雨,裹着被则被子渐被雨水打湿,幸好火势猛烈,足以抵挡风雨的袭击。五更时雨势大起来,免不了被淋了个透。
二十九日天渐亮时,雨也渐停下。仰头看见三分石很短暂地露了一下影子,于是就忍着饥饿从潮湿的竹林中朝南而上。又朝山下走两里,才知道三分石还隔着一座山峰。越过山坳中的小山脊,又往南朝上走三里,才开始有巨大的石头环绕在山崖上;昨夭上爬下行所经之处都是高峻的土坡,没有石块,被导游带错了路。到了巨石盘绕的山崖南面,又走一里,往东眺望高高矗立的山顶,仿佛已经可以摸得到,但被雾掩没,见不到它的真面目,路到尽头石瞪就没有了。忽然,山中大雨倾盆,我们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于是往回走。经过巨石盘绕的山崖时,见侧面有条若线一样的细路隐没在深竹丛中,但雨很猛不能上去,就算上去也不能见到什么景物。于是从原路往下,到达昨天入夜后依傍着火堆躺卧的地方,打算从正北面来时的路下山,到溪边就着溪水做饭。然而火被雨浇灭了,只残存一些火星,我们急忙找了些烧剩的干柴引着火,将火把扛着下山。但却误走朝西面,竟然没找到路。许久,见到一条细小的`涧流,便在涧中烧火做饭吃,这时已经正午了。饭后极艰难而缓慢地行进在密草深竹丛中,许久才抵达一条涧流处,那里五条涧流纵横交会到一处,它们大约都是从三分石西、南、北三面流来的水,我们来时所渡的从东面流来的一条溪流在最北面。于是舍弃其中的一条,渡过三条,而留下最北面的那条没有渡。沿着涧流南边的滩流往东走,一里,到达来时渡河处,这才涉水到了北面。从原路到达烂泥河,到鳌头山时小坐了一会。坐下后闻到兰花很香,一寻找,那花就在我旁边的一个角落里,于是摘了它带着走。到了半边山,下到牛头河边,夜色已经合拢,幸好已经过了危险处。我叫导游领我们从小路直奔韭菜原,因为这地方有高山瑶居住,而从这里往南,绝无一间小屋,要直抵高梁原才有瑶族人家居住。开初往上爬时仍是土山,进了山往东朝下走,只听得深谷中水声潺潺。黑暗中摸着高而险的石瞪往下走,又行一里,跨过两座独木桥,就见到微亮的火光闪烁摇曳。赶忙奔到光亮处,见火光隐伏在田畦旁边,也不敢询问。随后见到一两间茅草屋,呼喊后,就有一人打着火把出来,迎我们进了他家住下。问他田畦间那些火把是怎么回事,他说那些人是到田畦间捉乖的,瑶族人称青蛙为“乖”。问后得知他姓邓,年纪二十,他谈论起山中的事来很熟悉。我感激他深夜迎我们住宿,由此我才知道瑶族人中仍保留着古人淳厚的风气。进屋后,忙着烧树枝烘烤衣服,并煮了粥,吃后就睡下。
三十日因为前一夜没有睡着,天亮才叫顾仆起来做饭。早餐后出发,才见到所说的韭菜原,它位于高山的底部,也若像一口锅。只是未弄清昨夜所听到的那潺潺作响的流水,到底是进了洞中呢还是流出了山峡。山洼中有个清澈的水潭,很深很绿,称为龙潭。往西越过一座山,共走两里经过清水潭,又走一里半,经过蟠龙溪口。又走一里半,翻过一座岭,经过九龟进岩。于是朝岭上爬,过茅窝,下杨子岭,共五里,抵达导游家。又走三里,返回斜洞中吃饭。在洞中稍事休息,便将途中带来的兰花〔为九头花,一共七枝,但叶片不长耸,不如建兰。〕栽在洞中对着洞门的小石峰间的石台上以供佛。下午才出发,往北越过圣殿西岭,就向西到了娥皇、女英两峰之间,随即折往东北方向走,共十里,经过太平营。又往北走五里,投宿在路亭。这天傍晚才见到落日的光辉。
九疑洞的东南面为玉棺岩,四周环绕的层层山峦中耸起一座小石峰,岩在石峰下,朝向西面。有座卦山位于它的西边,正对着洞门。〔卦山形态如菱,又好似古时读书人戴的头巾,它也是群山中耸起的一座特别的山峰。〕岩洞中平坦宽阔,南北通达,它是古舜祠的基址、所说的何侯升天之处。由此岩往南三十里为香炉山,往东南五十几里为三分石,往西三十里为舜母石,从舜母石又往西十里为界头分九,那里就是江华县的东界了。
关于三分石,都说它下面的水一条流往广东,一条流往广西,一条流下九疑山成为潇水,流出湖广。到了它下面,才知道所谓三分石是石峰分成三支耸起。三分石下面的水,东北面的是潇水源头,它汇合北面、西面各条水〔就是交汇在一起的五条涧流。〕流出宽阔的山间平地中,为潇水的源买。正东面的从高梁原起为白田江,它往东流十五里经过临江所,又往东流二十里到蓝山县城,为岿水的源头。东南面的从高梁原东南十五里的大桥处流下锦田,再往西流到江华县,为拖水的源头。这条水之所以不流到两广去,是因为南边有条锦田水横流成为湖广和广东、广西两省的界限。锦田东面有座石鱼岭,为广东连州的边界,岭上的水才往东南流入广东省。至于广西,则上武堡的南面就是贺县的边界。
高梁原为宁远县的南界、蓝山县的西界,而地隶属于蓝山县,也是高山瑶聚居的地方,为盗贼聚集的处所。二月间,窜出永州府杀掉东安县缉捕官员,洗劫冷水湾、博野桥各地方的,都是这批人。他们出入都从牛头江走,必定在韭菜原、蟠龙洞借宿而经过九疑酮。这伙约七八十人,有二三十匹马,各种尖利‘的器械收集很齐备。他们中才蓄发的有几人,僧人有两三个,〔就是冷水坳岭上庙中的僧人。〕又有些做木活的外地人也加入其中。韭菜原的居民个个能讲述他们的事,我的导游也是这样说的。
篇6:滇游日记四十六的原文与翻译
滇游日记四十六的原文与翻译
【原文】
初十日晨起,问沈翁,犹未归。兰宗具饭,更作饼食。
余取纸为狮林四奇诗畀之。
水帘、翠壁、侧树、灵泉。见顾仆不至,余疑而问之。兰宗曰:“彼知君即下,何以复上?”而余心犹怏怏不释,待沈翁不至,即辞兰宗下。才下,见一僧仓皇至,兰宗尚随行,讯其来何以故。曰:“悉檀长老命来候相公者。”余知仆逋bū逃亡矣。再讯之。曰:“长老见尊使负包囊往大理,询和光,疑其未奉相公命,故使余来告。”余固知其逃也,非往大理也。遂别兰宗,同僧亟下。五里,过兰那寺前幻住庵东,又下三里,过东西两涧会处,抵悉檀,已午。
启箧而现,所有尽去。体极、弘辨欲为余急发二寺僧往追,余止之,谓:“追或不能及。及亦不能强之必来。亦听其去而已矣。”但离乡三载,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弃余于万里之外,何其忍也!
十一日余心忡忡。
体极恐余忧悴cuí忧伤,命其侄并纯白陪余散行藏经楼诸处。有圆通庵僧妙行者,阅《藏》楼前,瀹茗设果。
纯白以象黄数珠即今珠见示。
象黄者,牛黄、狗宝之类,生象肚上,大如白果,最大者如桃,缀肚四旁,取得之,乘其软以水浸之,制为数珠,色黄白如舍利,坚刚亦如之,举物莫能碎之矣。出自小西天即今印度,彼处亦甚重之,惟以制佛珠,不他用也。又云,象之极大而肥者乃有之,百千中不能得一,其象亦象中之王也。坐楼前池上征迦叶事,取《藏经》中与鸡山相涉者,摘一二段录之。始知《经》言“迦叶守衣入定,有四石山来合”,即其事也,亦未尝有鸡足名。又知迦叶亦有三,惟迦叶波名为摩诃迦叶。
“摩诃”,大也,余皆小迦叶耳。
是晚,鹤庆史仲自省来。史乃公子,省试下第未通过归,登山自遣。
十二日妙行来,约余往游华严,谓华严有老僧野池,乃月轮之徒,不可不一晤,向以坐关龛中,以未接颜色为怅。
昔余以岁首过华严,其徒俱出,无从物色。余时时悼月公无后,至是而知尚有人,亟饭而行。和光亦从。西一里,逾东中界溪,即为迎祥寺,于是涉中支界矣。又一里余,南逾锁水阁下流水登坡,于是涉中支脊矣。西北溯脊一里,过息阴轩。又循瀑布上流,西北行里余,渡北来之溪,于是去中支涉西支界矣。又北里余,西涉一峡溪,再上一西来小支之嘴,登之西北行。一里,又西度亭桥,桥下水为华严前界水,上下俱有桥,而此其下流之渡桥。内峡中有池一圆,近流水而不混,亦龙潭类也。由溪南向西北行,于是涉西支脊矣。半里,乃入华严寺。寺东向,踞西支大脊之北,创自月潭,以其为南京人,又称为南京庵。至月轮而光大之,为鸡山首刹,慈圣太后赐《藏》贮之。后毁于火,野池复建,规模虽存,而《法藏》不可复矣。野池年七十余,历侍山中诸名宿,今老而不忘先德,以少未参学,掩关静阅,孜孜不倦,亦可取也。
闻余有修葺《鸡山志》之意,以所录《清凉通传》假余,其意亦善。
下午将别,史君闻余在,亦追随至。
余恐归途已晚,遂别之,从别路先返,以史有舆骑也。
出寺,西北由上流渡桥,四里,连东北逾三涧,而至其东界之支,即圣峰、燃灯之支垂也。又一里,东下至其尽处,有寺中悬,是为天竺寺。其北涧自仰高亭峡中下,其南涧又从西支东谷屡坠而下者,夹圣峰之支,东尽于此。王十岳《游纪》以圣峰为中支,误矣。由其垂度北峡小桥,于是又涉中支之西界。循北麓而东,半里,两过南下小水,乃首传寺前左右流也。其南峡中始辟为畦,有庐中央,是为大觉菜圃。
从其左北转,半里,逾支脊,连横过法华、千佛、灵源三庵,是皆中脊下垂处。半里,北逾锁水阁下流,即大觉寺矣,仍东随大路一里,过西竺寺前,上圆通庵,观“灯笼花树”。其树叶细如豆瓣,根大如匏瓠,花开大如山茱萸,中红而尖,蒂俱绿,似灯垂垂。余从永昌刘馆见其树,末见其花也。此庵为妙行旧居,留瀹茗乃去。一里,由迎祥寺北渡涧,仍去中界而入东支界。溯水而北,过龙泉庵、五华庵。五华今名小龙潭,乃悉檀大龙潭之上流。大龙潭已涸为深壑,乃小龙潭犹汇为下流。余屡欲探之,至是强二僧索之五华后坡。见水流淙淙,分注悉檀右,而坡道上跻,不见其处。二僧以日暮劝返,比还,寺门且闭矣。
是夜,与史君对谈复吾斋头。史君留心渊岳,谈大脊自其郡西金凤哨岭南过海东,自五龙坝、水目寺、水盘铺,过易门、昆阳之南,而包省会者,甚悉。且言九鼎山前梁王山西腋之溪,乃直南而下白崖、迷渡者,其溪名山溪。后人分凿其峡,引之洱海,则此溪又一水两分矣。果尔,则清华洞之脉,又自梁王东转南下,而今凿断之者。余初谓其脊自九鼎西坠,若果有南下白崖之溪,则前之所拟,不大误战?目前之脉,经杖履之下如此,故知讲求不可乏人也。史君谓生平好搜访山脉,每被人晒shěn,讥笑,不敢语人,邂逅遇余,其心大快。然余亦搜访此脊,几四十年,至此而后尽,又至此而遇一同心者,亦奇矣。夜月甚明,碧宇如洗,心骨俱彻!
十三日史君为悉檀书巨扁同“匾”,盖此君夙以临池书法擅名者,而诗亦不俗。
复相与剧谈。
既午,舆人催就道,史恳余同游九重崖,横狮林、旃擅而西,宿罗汉壁,明日同一登绝顶作别。余从之。遂由悉檀东上坡,半里,过天池静室,六里而过河南止足师静室。更北上里余,直蹑危崖下,是为德充静室。德充为复吾高足,复吾与史君有乡曲之好,故令其徒引游此室,而自从西路上罗汉壁,具饭于西来寺,以为下榻地。
此室当九重崖之中,为九重崖最高处,室乃新构而洁,其后危岩之半,有洞中悬,可缘木而上。余昔闻之,不意追随,首及于此。余仰眺丛木森霄,其上似有洞门仿佛。时史君方停憩不前,余即蹑险以登。初虽无径,既得引水之木,随之西行,半里,又仰眺洞当在上,复蹑险以登。初亦无径,半里,既抵岩下,见一木倚崖直立,少斫级痕以受趾,遂揉róu攀援木升崖。
凡数悬其级,始及木端,而石级亦如之,皆危甚。
足之力半寄于手,手之力亦半无所寄,所谓凭虚御风,而实凭无所凭,御无所御也。洞门正南向,上下皆削壁,中嵌一门,高丈五,阔与深亦如之,而旁无余隙。中有水自顶飞洒,贮之可供一人餐,憩之亦仅受一人榻,第无余隙,恐不免风雨之逼。然临之无前,近则香木坪之岭已伏于下,远则五龙坝之障正横于南,排沙、观音箐诸山层层中错,各献其底里深藏不易显现的地方而无余蕴焉。
久之,闻室中呼声,乃下。又随引水木而东过一栈,观水所出处,乃一巨石下。甫出,即刳木引之西注,此最上层之水也;其下一二丈,又出一水,则复吾之徒引入静室;其下又出一水,则一衲轩引之。连出三级,皆一峡坳,虽穴异而脉必潜通,其旁分而支引者,举岩中皆藉之矣。
既下室中,啜茶果,复继以饼饵,乃随下层引水之木,西一里入一衲轩。延眺久之,又茶而行。西一里,过向所从登顶之坡。横而西,路渐隘,或盘坡嘴,或过峡坳,皆乱砾垂脊,而中无滴水,故其地不能结庐,遂成莽径。二里余,峡拗中有一巨木,横偃若桥。又西二里,乃践坡转嘴而上,过野愚静室。又半里,上至白云静室。白云固留,以日暮而去,白云随过体极静室而别。西半里,过一宗静室。傍水又蹑坡半里,逾望台南突之脊,于是瞑色已来,月光渐耀。
里余,两过望台西坳之水,又一里,南盘旃檀岭,乃西过罗汉壁东垂,皆乘月而行也。又稍盘嘴而上半里,是为慧心静室,此幻空碧云寺前南突之坡也。
余昔与慧心别于会灯寺,访之不值,今已半载余,乃乘月叩扉。出茗酌于月下,甚适。此地去复吾先期下榻处尚三里,而由此西下度管,暗不可行,慧心乃曳杖为指迷。半里,度而上,又半里,登坡,与碧云大路合,见月复如前,慧心乃别去。又西一里,过一静室,乃盘嘴北向蹑坡,则复吾使人遍呼山头矣。又一里,入西来寺。寺僧明空他出,其弟三空,余向所就餐者,闻之,自其静庐来迎。
复吾知吾辈喜粥,为炊粥以供。久不得此,且当行陟之后,吸之明月之中,不啻仙掌金茎矣。
十四日三空先具小食,馒后继以黄黍之糕,乃小米所蒸,而柔软更胜于糯粉者。乳酪、椒油、葼油、梅醋,杂沓而陈,不丰而有风致。盖史君乃厥兄明空有约而来。
【译文】
初十日早晨起床,打听沈翁,仍未归来。兰宗备好饭,另外做饼子来吃了。我取来纸作了狮子林四奇诗送给他。〔水帘、翠壁、侧树、灵泉四奇。〕见顾仆不到,我疑心去查问他。兰宗说:“他知道先生就要下去,为何再上来?'’可我心里仍然快快不乐放不下心,等不到沈翁,立即辞别兰宗下山。才下走,见一个和尚仓皇来到。兰宗还随行,询问他来是为什么事。说:“悉檀寺的长老命令前来迎候相公的。”我心知仆人逃走了。再次询问和尚,他说:“长老见贵使背着包袱前去大理,询问和光,怀疑他未奉相公的命令,因而派我来报告。”我本来就知道他逃跑了,不是去大理。于是告别兰宗,同和尚急忙下山。五里,经过兰那寺前幻住庵东边,又下走三里,经过东西两条山涧会合之处,抵达悉檀寺,已是中午。打开箱子来看,所有东西全都不见了。体极、弘辨打算为我急速派遣两个寺中的僧人去追,我止住了他们,说道:“追或许追不上。追上他也不能强迫他一定回来。也只能听任他离开而已了。”只是离开家乡三年,一主一仆,形影相依,一旦在万里之外抛弃了我,为何这样狠心呀!十一日我忧心忡仲。体极担心我忧伤,命令他侄子及纯白陪我到藏经楼诸处散步。有个圆通庵的僧人妙行,在藏经楼前读经,烹茶布果。纯白把象黄念珠给我看。〔象黄这种东西,是牛黄、狗宝之类,生在大象肚子上,大处如同白果,最大的如像桃子,连缀在肚子四旁,取到它后,乘它软时用水浸泡,制成念珠,颜色黄中带白如像舍利子,坚硬也如舍利子一样,举起重物不能砸碎它。出自于小西天,那地方也十分看重它,只用来制造佛珠,不作其他用途。又说,极大而肥壮的象才有象黄,千百头中不能找到一头,那象也算是象中之王了。〕坐在楼前的水池上访询逛叶的事迹,取来藏经楼中与鸡足山相关的书,摘取一二段把它们抄录下来,这才知道佛经所说的“迎叶守护佛衣坐禅,有四座石山飞来合拢”,就是这里的事了,也未曾有鸡足山的名字。又知道迎叶也有三个,只有迎叶波名字是摩诃迎叶。“摩诃”,是大的意思,其余全是小迎叶而已。这天晚上,鹤庆史仲文恰好从省城来。〔姓史的是位公子,省城应试落第归来,登山自我排遣。〕
十二日妙行来,约我去游华严寺,说是华严寺有位老和尚野池,是月轮的徒弟,不可不见一面,从前因为在关闭的佛盒中坐禅,所以未能接近他的容貌,为之帐恨。从前我在岁首路过华严寺,他的徒弟全外出了,无法找到。我时时悲伤月轮公无后人,到此时才知道还有人,急忙吃完饭上路。和光也跟随去。往西一里,越过东面支峰与中间支峰分界的溪水,就是迎祥寺,从这里起进入巾间支峰界内了。又走一里多,向南越过锁水阁下游的溪水登坡,于是到了中间支峰的山脊上了。往西北溯山脊行一里,路过息阴轩。又沿瀑布的上游,往西北行一里多,渡过北来的溪流,在这里离开中间的支峰进入西面支峰界内了。又向北一里多,往西涉过一条峡谷中的溪水,再上登一条西来小支脉的山嘴,登上它后往西北行。一里,又向西越过一座亭桥,桥下的水是华严寺前面分界的水流,上下游都有桥,而此处是渡过它下游的桥。桥内峡中有一个圆形水池,接近流水却不相混,也是龙潭一类。由溪南向西北行,于是跋涉西面支峰的山脊了。半里,便进入华严寺。寺院向东,高踞在西面支峰主脊的北面,创始于月潭,由于他是南京人,又称为南京庵。到月轮扩大了它,成为鸡足山的首要佛寺,慈圣太后赐给《藏经》贮藏在寺中。后来毁于火灾,野池重新修建,规模虽然保存下来,但《法藏》不可恢复了。野池年龄七十多岁,逐一伺候过山中有名望的前辈,如今老来不忘先人的功德,因为少年时未探究过学间,掩上门门静心读书,孜孜不倦,也是值得赞许。听说我有修撰《鸡足山志》的意图,把所抄录的《清凉通传》借给我,他的用意也很好。下午即将告别,史君听说我在这里,也追随而来。我担心归去途中已太晚,于是辞别野池,从别的路先返回去,因为史君有轿子、坐骑。
出寺后,往西北由上游过桥,四里,接连向东北越过三条山涧,然后来到那东面的支峰,这就是圣峰燃灯寺下垂的支峰了。又走一里,向东下到它的尽头处,有寺院悬在中央,这是天竺寺。它北边的山涧自仰高亭的峡中流下来,它南边的山涧又是从西面支峰东边的山谷屡次坠落下流的,夹住圣峰的支脉,东边在此到了尽头。《王十岳游纪》把圣峰作为中间的支峰,错了。由它的.下垂处越过北峡中的小桥,于是又进入中间支峰的西界。沿北麓往东走,半里,两次跨过南下的小溪,是首传寺前方左右两侧的溪流。它南边峡中开始开垦为田地,有房屋在中央,这是大觉寺的菜园。从它左边向北转,半里,越过支峰的山脊,一连横着走过法华庵、千佛庵、灵源庵三座寺庵,这里全是中间的山脊下垂之处。半里,向北越过锁水阁的下游,就到大觉寺了。仍往东顺大路走一里,经过西竺寺前,登上圆通庵,观赏灯笼花树。这种树的树叶细如豆瓣,树根大如葫芦,花开大如山茱英,中间红但花尖花蒂全是绿色的,似灯笼样低低下垂着。我在永昌刘家书馆见过这种树,未见过它的花。此庵是妙行的旧居,留下烹茶喝后才离开。一里,由迎祥寺北边渡过山涧,仍离开中间支峰的界内进入东面支峰界内。溯涧水往北走,经过龙泉庵、五华庵。五华庵如今名叫小龙潭,是悉檀寺大龙潭的上游,大龙潭已干涸为深壑,小龙潭竟然仍积着水往下流。我多次想去探寻它,到此时强迫二位僧人到五华庵的后坡去找它。只见水流涂涂,分散注入悉檀寺右侧,可沿坡上的路上登,不见它所在之处。二位僧人用天晚劝我返回去,等回来时,寺门将要关闭了。
这天夜里,在复吾的书斋与史君交谈。史君留心山川,谈起大山脊自他府中西境金凤哨岭往南经过洱海东面,自五龙坝、水目寺、水盘铺,经过易门县、昆阳州的南部,而后包围省会的山脉,非常熟悉。并且说到九鼎山前梁王山西侧的溪流,是一起往南下流到白崖站、迷渡的,此溪名叫山溪。后代人分流凿断它流经的山峡,把它引进洱海,那么此溪又是一条溪水分为两条支流了。果然这样,那清华洞的山脉,又自梁王山东边转向南下延,是今天凿断之处。我当初认为那条山脊自九鼎山往西下坠,如果有往南下流到白崖站的溪流,那么从前我估量的,不大错了!眼前的山脉,经我扶杖漫游之下还如此,因而真不可缺少议论探究的人呀!史君说起生平喜爱搜寻访求山脉,每每被人讥笑,不敢告诉人,邂逅间遇上我,他的心里非常痛快。不过我也搜寻访求此条山脊,几乎四十年,到此时才完结,又到此地然后才遇见一个同心的人,也是奇迹呀!夜间月亮十分明亮,澄碧的天宇如洗涤过一般,心骨全都明彻透了!
十三日史君为悉檀寺写了巨匾,原来这位先生是向来以擅长书法出名的人,而且诗也不俗。再次互相畅谈。午后,轿夫催着上路,姓史的恳切邀请我一同去游九重崖,向西横过狮子林、旎檀林,住宿在罗汉壁,明天一同登一次绝顶告别。我听从了他。于是由悉檀寺东边上坡,半里,经过天池的静室,六里后经过河南止足禅师的静室。再向北上走一里多,一直踩着危崖下走,这是德充的静室。德充是复吾的高足弟子,复吾与史君有乡亲的情谊,所以命令他徒弟领路来游此处静室,然后自此从西路上罗汉壁,在西来寺备好饭菜,用为住宿之地。
此处静室正当九重崖的中心,是九重崖的最高处,静室是新建的而且整洁,它后方危崖的半中腰,有山洞悬在中央,可以沿着树上登。我从前听说过它,不料跟随别人游山,首先到达此地。我仰面眺望,丛林森森入云霄,山崖上仿佛像有洞口。此时史君正好停下休息不再前走,我立即踏着险阻上登。最初虽然没有路径,遇到引水的木槽后,顺着它往西行,半里,又仰面眺望,山洞应当在上方,又踏着险阻上登。起初也没有路径,半里,抵达危崖下后,见一棵树紧靠危崖直立,稍微有砍凿过台阶的痕迹以便承受脚掌,于是攀着树枝上登危崖。一共悬空越过几层树枝,才到达树梢,而石崖上的台阶也如此,全危险极了。脚的力量一半寄托在手上,手的力量也是一半无所寄托,这是所谓的凭靠虚空驾御山风了,可实际上凭靠又无所凭靠,驾御也无所驾御。洞口向正南,上下全是陡削的石壁,中间嵌入一个洞口,高一丈五,宽处与深处也如此,可四旁没有其余的缝隙。洞中有水从洞顶飞洒下来,把水贮存起来可供一个人饮用,在这里憩息也仅能放下一个人的床,只是没有其余的空隙,恐怕免不了风雨的逼迫了。不过在洞内临眺一望无际,近处是香木抨的山岭已低伏在下方,远处则是五龙坝的山峰正横在南面,排沙、观音著诸山层层交错在中间,各自呈献出它们深藏的地方而没有剩下的深奥之处了。很久,听见静室中的呼叫声,这才下来。又顺着引水的木槽往东走过一处栈道,观看泉水流出之处,是在一块巨石下。刚流出来,就用挖空的树把水引向西流,这是最上层的水;它下方一二丈,又涌出一处泉水,复吾的徒弟把水引入静室;它的下边又涌出一处泉水,一袖轩把水引去。一连涌出三层,全在一个峡坳中,虽然泉眼的位置不同可脉胳必定暗中相通,那往旁边分支引流的水,是整座山崖之中全仰仗的。
下到静室中后,吃了茶水果子,又继之以糕饼,于是顺着下层引水的木槽,向西一里进入一钠轩。抬头眺望了很久,文喝了茶上路。往西一里,经过先前来时登顶的山坡。横向西,路渐变窄,有时绕过坡嘴,有时走过峡坳,全是乱石块垂下山脊,峡中没有滴水,所以这个地方不能建屋,便成了满是草丛的小径。二里多,峡坳中有一棵巨树,横倒着好似桥梁。又向西二里,便踏着山坡绕着山嘴上登,经过野愚的静室。又走半里,上到白云的静室。白云坚决挽留,由于天晚便离开了,白云跟着走过体极的静室才告别。往西半里,经过一宗的静室。傍着水流又爬坡半里,越过望台向南突的山脊,到这里暮色已经来临,月光渐渐照耀起来。一里多,两次越过望台西面山坳的水流,又走一里,向南绕过旎檀岭,于是往西走过罗汉壁的东垂,都是乘着月色前行的。又慢慢绕过山嘴上走半里,这是慧心的静室,此地是幻空碧云寺前往南突的山坡。我从前与慧心在会灯寺分别,拜访他没遇上,至今已是半年多,于是乘着月光叩开门。慧心拿出茶在月光下饮,十分适意。此地离复吾事先约定的住宿处还有三里,可由此向西下走越过山著,黑得不能走,慧心于是拖着手杖为我指点迷途。半里,横越而上,又走半里,登坡,与碧云寺来的大路会合,见月光又如先前一样,慧心这才告别离去。又一里,路过一处静室,就绕着山嘴向北登坡,就见复吾派人在山头遍处呼叫了。又一里,进入西来寺。寺中僧人明空出门去其他地方,他的弟子三空,是从前我们一起就餐的人,听见声音,从他的静室出来迎接。复吾知道我们这帮人喜欢喝粥,为此煮了粥献上来。很久没吃到过此等东西,况且正当行走上登之后,在明月之夜喝到,如同仙掌金茎一般。
十四日三空先准备了小吃,馒头之后是黄黍做的糕,是用小米蒸制的,但柔软更胜过糯米粉做的。乳酪、辣椒油、鸡萝油、梅子醋,杂乱地陈放着,不丰盛但颇有风味。原来史君是与他的师兄明空有约而来的。
【作者简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汉族,明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伟大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探险家。崇祯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赣入湘,从攸县进入今衡东县境,历时55天,先后游历了今衡阳市所辖的衡东、衡山、南岳、衡阳、衡南、常宁、祁东、耒阳各县(市)区,三进衡州府,饱览了衡州境内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观,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胜、风土人情的15000余字的衡游日记。他对石鼓山和石鼓书院的详尽记述,为后人修复石鼓书院提供了一笔珍贵的史料。
篇7:滇游日记文言文翻译
滇游日记文言文翻译
【原文】
十七日晨起,雨色霏霏。饭而行,泥深及膝,出门即仆向前摔倒。北行一里,有水自东南坞来,西向注峡而去,石桥跨之。为绿生桥。过桥,行坞中一里,北上坡。遵坡行八里,东山始北断成峡,水自峡中西出,有寨当峡而峙,不知何名。余从西坡北下,则峡水西流所经也。坡下亦有茅舍数家,为往来居停之所,是曰大河口。河不甚巨,而两旁沮洳特甚,有石梁跨之,与绿生同,其水势亦与绿生相似。过桥北行,度坞。
坞北复有山自东北横亘西南,一里陟其坡,循之东向行。三里,越坡东下。坞中沮洳,有小水自北而南入大河。溪上流有四五人索哨钱于此,因架木为小桥以渡。见余,不索哨而乞造桥之犒,余畀以二文,各交口称谢。既渡,半里,余随车路东行,诸人哄然大呼,余还顾,则以罗平大道宜向东北,余东行为误故也。亟还从东北半里,复上坡东行,于是皆荒坡遥陇,夙雾远迷,重茅四塞。十五里,东逾冈,始望见东北冈上有寨一屯,其前即环山成洼,中有盘壑,水绕其底而成田塍,四顾皆高,不知水从所出。从冈东下一里,越坞中细流。
其坞与流,皆自南而北,即东通盘壑者。
又东上一里,循壑之南脊行,与所望北冈之寨正隔坞相对矣。
又逾东冈稍下一里,则盘壑之东,有峡穿陇中而至,其峡自东南大山破壁而至者。峡两崖皆亘壁,其上或中剖而成峡,或上覆而成梁,一坞之中,倏断倏续,水亦自东南流穿盘壑,但壑中不知何泄。时余从石梁而度,水流其下,不知其为梁也。
望南北峡中水,一从梁洞出,一从梁洞入。乃从梁东选石踞胜,瞰峡而坐。睇其下,如连环夹壁,明暗不一,曲折透空,但峡峭壁削,无从下穿其穴耳。于是又东,愈冈坞相错,再上再下。
八里,盘岭再上,至是夙雾尽开,北有削崖近峙,南有崇岭遥穹。
取道其间,横陟岭脊,始逼北崖,旋向南岭。
二里,复逾高脊,北转东下。二里,有茅当两峰峡间,前植哨竿,空而无人,是曰张飞哨,山中之最幽险处也。又东下三里,悬壑深阒qù沉寂无声,草木蒙密,泥泞及膝,是名偏头哨。
哨不见居庐,路口止有一人,悬刀植枪而索钱,余不之与而过。此哨之南即南穹崇岭,罗平贼首阿吉所窟处,为中道最险,故何兵哨守焉;又名新哨,而师宗界止此矣。过哨,又东上岭。岭更峻,石骨棱厉。二里跻其巅,是为罗平、师宗之分界,亦东西二山之分界也。
岭重山复,上下六十里,险峻为迤东之冠。其山盖南自额勒度脉,分支北下,结成崇岭,北度此脊而为白腊、束龙,而东尽于河底、盘江交会处者也。从岭上东向平行,其间多坠壑成穽jǐng同“阱”,小者为眢井即枯井,大者为盘洼,皆丛木其中,密不可窥,而峰头亦多树多石,不若师宗皆土山茅脊也。
平行岭上五里,路左有场,宿火树间,是为中火铺,乃罗平、师宗适中之地。当午,有土人担具携炊,卖饭于此,而既过时辄去,余不及矣,乃冷餐所携饭。又东一里,渐下。又一里,南向下丛中。其路在箐石间,泥泞弥甚。一里,遂架木为栈,嵌石隙中,非悬崖沿壁,而或断或续,每每平铺当道,想其下皆石孔眢井,故用木补填之也。
又东下一里,始出峡口。
回顾四壑,崇岭高恳,皆丛箐密翳,中有人声,想有彝人之居,而外不能见。东眺则南界山冈平亘,北界则崇峰屏立,相持而东。于是循北坡东行。三里,复北上坡,直抵北界峰腰,缘之。三里,峰尽东下,有坞纵横,一坞从北峡来,一坞从东峡来,一坞从西峡来,一坞向东南去。
时雨色复来,路复泥泞,计至罗平尚四十里,行不能及,闻此中有营房一所可宿,欲投之。四顾茫无所见,只从大道北转入峡,遂缘峡东小岭而上。一里,忽遇五六人持矛挟刃而至,顾余曰:“行不及州矣。”予问:“营房何在?”曰:“已过。”“可宿乎?”曰:“可。”遂挟余还。盖此辈即营兵。乃送地方巡官过岭而返者。仍一里,下山抵坞中,乃向东坞入。半里,抵小峰之下,南向攀峰而上,峻滑不可着足。
半里登其巅,则营房在焉。营中茅舍如蜗,上漏下湿,人畜杂处。其人犹沾沾谓予:“公贵人,使不遇余辈,而前无可托宿,奈何?虽营房卑隘,犹胜彝居十倍也。”彝谓黑、白彝与儸儸。余颔之。索水炊粥。峰头水甚艰,以一掬濯足而已。
十八日平明,雨色霏霏。余谓:“自初一漾田晴后,半月无雨。恰中秋之夕,在万寿寺,狂风酿雨,当复有半月之阴。”营兵曰:“不然。予罗平自月初即雨,并无一日之晴。
盖与师宗隔一山,而山之西今始雨,山之东雨已久甚。乃此地之常,非偶然也。“余不信。饭后下山。
饭以笋为菜。笋出山箐深处,八月正其时也。泞滑更甚于昨,而浓雾充塞,较昨亦更甚。一里,抵昨所入坞中,东北上一里,过昨所返辕处。
又一里,逾山之冈,于是或东或北,盘旋岭上。
八里稍下,有泉一缕,出路左石穴中。其石高四尺,形如虎头,下层若舌之吐,而上有一孔如喉,水从喉中溢出,垂石端而下坠。
喉孔圆而平,仅容一拳,尽臂探之,大小如一,亦石穴之最奇者。余时右足为污泥所染,以足向舌下就下坠水濯之。行未几,右足忽痛不止。
余思其故而不得,曰:“此灵泉而以濯足,山灵罪我矣。
请以佛氏忏法解之。如果神之所为,祈十步内痛止。“及十步而痛忽止。
余行山中,不喜语怪,此事余所亲验而识之者,不敢自讳以没山灵也。从此渐东下,五里抵一盘壑中,有小水自北而南,四围山如环堵,此中洼之底也,岂南流亦透穴而去者耶?又上东冈,二里逾冈。又东下一里,行坞中者三里,有小水自西北向东南,至是始遇明流之涧,有小桥跨之。既度,涧从东南去,路复东上冈。三里,逾冈之东,始见东坞大辟,自南而北。东界则遥峰森峭,《志》称罗庄山。骈立东南;西界则崇巚巍峨,《志》称白蜡山。屏峙西北。东北又有一山,土人称为束龙山。横排于两界缺处,而犹远不睹罗平城,近莫见兴哆啰也。
兴哆啰即在山下,以岭峻不能下瞰耳。
又东,稍下者二里,峻下者一里,遂抵坞中,则兴哆罗茅舍数间,倚西山东麓焉。
从此遂转而北行坞中。
其坞西傍白蜡,东瞻罗庄,南去甚遥,则罗庄自西界老脊分枝而东环处也。
坞中时有土冈自西界东走,又有石峰自东界西突。路依西界北行,遥望东界遥峰下,峭峰离立,分行竞颖,复见粤西面目。盖此丛立之峰,西南始于此,东北尽于道州,磅礡数千里,为西南奇胜,而此又其西南之极云。过兴哆啰北,一重土冈东走,即有一重小水随之。想土冈之东,有溪北注,以受此诸水。数涉水逾冈,北五里,望西山高处有寨,聚居颇众,此儸儸寨也。又北二里,有池在东冈之下,又北二里,有池在西冈之下,皆冈坞环转,中洼而成者。
又北三里,有水成溪,自西而东向注,甚急,一石粱跨之,是为鲁彝桥,桥下水东南数里入穴中。
越桥北,始有夹路之居。又北半里,有水自西而东注,其水不及鲁彝之半,即从上流分来,亦东里余而灭,亦一石梁跨之。二水同出于西门外白蜡山麓龙潭中,分流城东南而各坠地穴,亦一奇也。桥之南,始有盈禾之塍。又北半里,入罗平南门。半里,转东,一里,出东门,停憩于杨店。是日为东门之市。既至而日影中露,市犹未散,因饭于肆,观于市。
市新榛子、薰鸡葼还杨店,而雨濛濛复至。
时有杨婿姜渭滨者,荆州人,赘此三载矣,颇读书,知青乌术,询以盘江曲折,能随口而对,似有可据者。先是余过南门桥,有老者巾服而踞桥坐,见余过,拉之俱坐。予知其为土人,因讯以盘江,彼茫然也。彼又执一人代讯,其人谓由澂江返天上,可笑也。渭滨言:“盘江南自广西府流东北师宗界,入罗平之东南隅罗庄山外,抵八达彝寨会江底河,经巴泽、河格、巴吉、兴龙、那贡,至坝楼为坝楼江,遂东南下田州。不北至黄土坝,亦不至普安州。”第坝楼诸处与普安界亦相交错,是南盘亦经普安之东南界,特未尝与东北之北盘合耳。
罗平在曲靖府东南二百余里,旧名罗雄,亦土州也。万历十三年,土酋者继荣作乱,都御史刘世曾奉命征讨,临元道文作率万人由师宗进,夹攻平之,改为罗平。明年,继荣目把董仲文等复叛,羁知州何倓。文作以计出之,复率兵由师宗进,讨平之。今逐为迤东要地。
罗平州城西倚白蜡山下,东南六十里为罗庄山,东北四十里为束龙山。
有水自白蜡麓龙潭出,名鲁彝河,东环城,南出鲁彝桥,而东入地穴。其北有分流小水亦如之。此内界之水也。其西有蛇场河,自州西南环州东北,抵江底河,俱在白蜡、束龙二山外。其东南有盘江,自师宗东北入境,东南抵八达,俱在罗庄山外。此外界之水也。
州城砖甃颇整。州治在东门内,俱民,惟东门外颇成阛阓. 西南二门,为贼首官霸、仲家巢,在正南八十里乌鲁河师宗界。阿吉儸儸,在州西南七十里偏头南大山下。二寇不时劫掠,民不能居。
白蜡山,在城西南十余里,顶高十余里,其麓即在西门外二里。上有尖峰,南自偏头寨,北抵州西北,为磨盘山过脉,而东又起为束龙山者也。此山虽晴霁之极,亦有白云一缕,横亘其腰如带围,为州中一景。
束龙山,在城东北四十里。者继荣叛时,结营其上为巢窟,官兵攻围久之,内溃而破。今其上尚有二隘门。
罗庄山,在城东南六十里。其山参差森列,下多卓锥拔笋之岫,粤西石山之发轫开始也。
罗平州东至广南八达界二百里,西南至师宗州偏头哨六十里,南至师宗州乌鲁河界八十五里,西南至陆凉蛇场河界一百里,西北至旧越州界发郎九十里,北至亦佐县桃源界一百二十里,东北至亦佐县、黄草坝二百里。
罗平州正西与滇省对,正东与广西思恩府对,正北与平彝卫对,正南与广西府永安哨对。
十九日坐雨逆旅,阅《广西府志》。
下午,有伍、左、李三生来拜。
二十日雨阻逆旅。
二十一日亦雨阻逆旅。
二十二日早犹雨霏霏,将午乃霁。浣濯污衣,且补纫之。下午入东门,仍出南门,登门外二桥,观鲁彝河。询之土人,始知其西出白蜡山麓龙潭,仍东入地穴者也。还入南门,上城行,抵西门。望白蜡山麓,相去仅三里,外有土冈一层;回之,鲁彝发源,即从其麓透穴而西出者也。稍北,即东转经北门。其西北则磨盘山峙焉,为州城来脉。城东北隅汇水一塘,其下始有禾畦,即东门接壤矣。其城乃东西长而南北狭者也。
二十三日晨起,阴云四布。饭而后行。其街从北去,居民颇盛。
一里,出北隘门,有岐直北过岭者,为发郎道,其岭即自西界磨盘山转而东行者。板桥大道,从岭南东转东北向行。
十里,有村在北山之下,曰发近德。
其处南开大坞,西南即白蜡,东南即大堡营山。大堡营之南,一支西转,卓起一峰,特立于是村之南,为正案。其南则石峰参差遥列,即昨兴哆啰所望东南界山也。又东,屡有小水南去,渡之。东五里,有石峰突兀当关。北界即磨盘东转之山,南界即大堡山诸石峰,相凑成峡,而石峰当其中,若蹲虎然。由其东南腋行,南界石山森森成队南去,而路渐东北上。五里出当关峰之东,其东垂有石特立,上有斜骞向旁斜出高高伸展之势,是曰金鸡山,所谓“金鸡独立”也。又东一里,一洞在南小峰下,时雨阵复来,避入其中,饭。又东三里,东上峡脊。其脊即磨盘山东走脉,至此又度而南,为大堡营东山者也。一里,逾脊之东,其上有岐南去,不知往何彝寨。脊东环洼成坞,有小水北下,注东南坞中,稻禾盈塍。有数家倚北峰下,曰没奈德。东峰下有古殿二重,时雨势大至,趋避久之。乃随水下东南峡,峡逼路下,两旁山势,仍觉当人面而起。东行峡中二里,有水自峡南洞穴出,与峡水同东注。
又一里,有小石梁跨溪,逾之。从溪南东行,一里,溪北注峡,路东逾冈。一里余,有坞自西北来,环而南,其中田禾芃彧péngyù茂盛,村落高下。东二里,有数十家夹路,曰山马彝,亦重山中一聚落也。于是又东北一里,石峰高亘,逾其南坡,抵峰下。又东南一里,有塘在山坞,五六家傍坞而栖,曰挨泽村。
又东北二里,为三板桥。数家踞山之冈,其桥尚在冈下。时雷雨大至,遂止于冈头上寨。
二十四日主人炊饭甚早,平明即行。雨色霏霏,路滑殊甚。下坡即有小石梁,其下水亦不大,自西而东注,乃出于西北石穴,而复入东北穴中者。其桥非板而石,而犹仍其旧名。
桥南复过一寨,乃东向行坡间。
二里,有歧当峡:从东北者,乃入寨道;从直东者,为大道,从之。直东一里,登冈上。
其北有坞在北大山下,即寨聚所托,中有禾芃芃焉。
冈南小石峰排立冈头,自东而西,遂与北山环峙为峡。
入峡,东行四里,逾脊北上,半里入其坳。其北四峰环合,中有平坞,经之而北,西峰尤突兀焉。北半里,又穿坳半里,复由峡中上一里,直抵北巨峰下。其峰耸亘危削,如屏北障。其西有坞下坠北去,其中箐深雾黑,望之杳然。路从峰南东转,遂与南峰凑峡甚逼。披隙而东半里,其东四山攒沓,峰高峡逼,丛木蒙密,亦幽险之境也。遂循南峰之东,南向入坞,半里,乃东南上。半里,逾冈脊而东,其东有坞东下,路从冈头南向行。一里,复出南坳。其坳东西两峰,从冈脊起,路出其侧,复东向行。三里,始稍降而复上。于是升降曲折,多循北岭行,与南山相持成坞。六里,路从坞而东。又五里,稍上逾坳,南北峡始开。再东盘北岭之南三里,始见路旁余薪爂灰,知为中火之地。从其东一里下峡,始得石路,迤逦南向。平行下二里,俯见南坞甚沓。循北岭东向行一里,忽闻溪声沸然。又南下抵坞中,一溪自东而西,有石梁跨之,溪中水颇大而甚急。四顾山回谷密,毫无片隙,不知东北之从何来,不知西南之从何泄,当亦是出入于窍穴中者。欲候行人问之,因坐饭桥上。久之不得过者,乃南越桥行。仰见桥南有歧蹑峰直上,有大道则溯溪而东。
时溪涨路渰yān掩盖,攀南峰之麓行。念自金鸡山东上,一路所上者多,而下者无几,此溪虽流坞中,犹是山巅之水也。东一里,循南峰东麓,转而南。隔坞东望,溪自东北峡中破崖而出,其内甚逼。路舍之南,半里,复循南峰南麓,转而西向入坞。一里,坞穷,遂西上岭。一里,逾岭头,始见有路自北来。合并由岭上南去;此即桥南直上之岐,逾高岭而下者,较此为迳直云。由岭南行,西瞰坞甚深,而箐密泉沸,亦不辨其从何流也。又南二里,转而东,循北岭南崖东向行,亦与南山下夹成坞,下瞰深密,与西坞同。东五里,其坞渐与西坞并,始知山从东环,坞乃西下者。又东向逾冈,东北一里,度一脊,其脊东西度。
从其东复上岭,一里,则岭东有坞南北辟。乃北转循西山行坞上,一里,坞穷。从坞北平转,逾东岭之东,共二里,有数家在路北坡间,是曰界头寨,以罗平村落东止于此也。又东行冈上二里,再上岭一里,逾而东,则有深峡下嵌,惟闻水声汹涌,而不见水。从岭上转而南行,东瞰东界山麓,石崖悬削,时突于松梢箐影中,而不知西界所行之下,其崖更耸也。南行一里,始沿崖南下。又一里,仰见路西之峰,亦变而为穹崖峭壁,极危峻之势焉。从此瞰东崖之下,江流转曲,西南破壁去;隔江有茅两三点,倚崖而居。乃东向拾级直下,一里,瞰江甚近,而犹未至也。转而北,始见西崖矗立插天,与东崖隔江对峙。其崖乃上下二层,向行其上,止见上崖而不得下见,亦不得下达,故必迂而南,乃得拾级云。
北经矗崖下半里,下濒江流,则破崖急涌,势若万马之奔驰,盖当暴涨时也。其水发源于师宗西南龙扩北,合陆凉诸水为蛇场河,由龙甸及罗平旧州,乃东北至伊泽,过束龙山后,转东南抵此,即西南入峡,又二百里而会八达盘江者也。罗平、普安以此江为界,亦遂为滇东、黔西分界焉。
有舟在江东,频呼之,莫为出渡者。薄暮雨止,始有一人出曰:“江涨难渡,须多人操舟乃可。”不过乘急为索钱计耳。又久之,始以五人划舟来,复不近涯,以一人涉水而上,索钱盈壑,乃以舟受,已昏黑矣。雨复淋漓,截流东渡,登涯入旅店。店主人他出,其妻黠而恶,见渡舟者乘急取盈,亦尤而效之,先索钱而后授餐,餐又恶而鲜xiǎn少,且嫚亵轻慢余,盖与诸少狎而笑余之老也。此妇奸肠毒手,必是冯文所所记地羊寨中一流人,幸余老,不为所中耳!
江底寨乃儸儸;只此一家歇客,为汉人。
其人皆不良,如儸儸之要渡,汉妇之索客,俱南中诸彝境所无者。其地为步雄属,乃普安十二营长官所辖也。土酋龙姓。据土人曰:“今为侬姓者所夺。”步雄之界,东抵黄草坝二十里,西抵此江六十里,南抵河格为广南界一百余里,北至本司十二营界亦不下三四十里,亦平原中一小邑也。
【译文】
十七日早晨起床,雨色霏霏。饭后出发,泥浆深陷到膝盖,出门就摔倒。往北走一里,有河水从东南边的山坞中流来,向西边的峡谷中流去,一座石桥横跨在河上,叫绿生桥。过桥后,在坞中走了一里,往北上坡。顺着坡走八里,东边的山才从北面断开,形成峡谷,河水从峡谷中向西流出,有村寨坐落在峡谷里,不知叫什么名称。我顺着西面的山坡往北下,就是峡谷水流向西经过的地方。坡下也有好几间茅草屋,是来往行人停留休息的场所,这里叫大河口。河流不太大,但河流两边的地特别低湿,一座石桥横跨在河流上,和绿生桥一样,水势也和绿生桥的相似。过桥后往北走,穿越山坞。坞北又有一座山从东北横贯西南,走一里后上坡,顺着山坡往东走。三里,翻过山坡往东下。
坞中低洼潮湿,有条小溪从北往南流入大河。小溪上游有四五个人在那里索要哨钱,因而搭根木头作为小桥让人过溪。这几个人见到我,没有索要哨钱而索要造桥的酬劳钱,我给了两文铜钱,他们众口同声地道谢。过桥后走半里,我顺着车路往东走,这几个人乱哄哄地大叫,我转身询问,原来是去罗平州的大路应该向东北走,我往东走错了。我急忙返回来往东北走半里,又上坡朝东走,从这里起都是荒坡遥陇,晨雾从远方弥漫过来,重重的茅草遍布四周。走了十五里,往东翻越山冈,才看到东北冈上有个村寨,村寨前是山环围而形成的洼地,洼地中间有盘壑,溪水流绕过洼地底部而形成土埂,洼地四周都是高地,不知道水从哪里流出去。顺着山冈往东下一里,越过坞中的细流。这道山坞和细流,都是从南往北走向,和东边的盘壑是相通的。又往东上一里,顺着盘壑南面的山脊走,和所看到的北冈村寨正好隔坞相对了。
又翻越东冈,逐渐往下走一里,是盘壑的东面,有道峡谷是从土陇中穿过来,这道峡谷从东南大山破壁而来。峡谷两边的山崖都是连绵的峭壁,壁上有时从中间剖开而形成峡沟,有时从上面覆盖而形成桥梁,一坞之中,峡沟时断时续,水流也从东南穿过盘壑,只是不知道怎样从盘壑中流出去。当时我从石桥上走过,水在桥下流,却不知道是桥。看到南北峡谷中的水,一股从桥洞中流出,一股流入桥洞。于是在石桥东面挑选能览胜的地方,俯瞰着峡谷而坐。从侧面往下看,洞穴像连环夹壁,明暗不一,曲折透空,只是峡谷陡峭,崖壁如削,无法下去钻这些洞穴。于是又往东走,更是冈坞互相交错,两上两下。走了八里,又盘岭而上,到这时晨雾才完全散开,北面有刀削般的石崖就近峙立,南面有崇山峻岭远远隆起。取道南北之间,横攀岭脊,刚走近北面的石崖,马上又转向南面的崇岭。二里,又越过高高的山脊,转北后往东下山。二里,有茅草房位于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里,房前设有哨竿,但空无一人,这黑叫张飞哨,是山中最僻静、最险要的地方,又往东下三里,又高又陡的沟壑十分寂静,复盖着丛密的草木,泥浆陷到膝盖,这里名偏头哨。偏头哨看不到有住房,只是在路口有一个人,挎刀拄枪地索要钱,我没有给钱就过去了。哨南就是隆起在南面的崇山峻岭,罗平州土匪头子阿吉的巢穴就在这里,是途中最险要的地方,所以何天衙的军队守在这里;偏头哨又叫新哨,师宗州州界到此为止了。过了哨,又往东上岭,岭更陡,岭上的石头棱角突出。走二里登上岭巅,这里是罗平州、师宗州的分界,也是东部山、西部山的分界。〔山岭重重叠叠,_上上下下有六十里,险峻的程度堪称滇东第一。〕其山南起自越过额勒哨的山脉,分出一支往北延伸,聚结为崇山峻岭,再往北越过这座山脊,为白腊山和束龙山;然后往东延伸到河底河、盘江交汇之处结束。
从岭上向东平行,途中有很多坠壑形成的弈,小的是普井,大的是盘洼,其中都长满了草丛树木,因草木稠密而不能窥探,并且峰头上也是树多石多,不像师宗州都是土山和茅草脊。在岭上平走五里,路的左边有块平地,住宿做饭处在树林中,这里叫中火铺,正好位于罗平州、师宗州之间。到中午时,有当地人肩挑手提炊具到这里卖饭,但时辰一过就离去,我没有赶上,于是吃自己携带的冷饭。又往东走一里,逐渐下山。又一里,往南下到草丛中。道路在警沟石间,泥泞得更加厉害。一里,就有架木头修成的栈道,嵌在石缝中,而不是悬空山崖、攀缘峭壁,因而时断时续,常常平铺在路上,想来栈道下面都是石孔、普井,所以用木头来填补道路。又往东下一里,才出到峡口。回头看西边的沟壑,崇山峻岭悬在空中,全都复盖着丛丛密密的竹林,其中有人声,想来有彝人的房屋,但外面看不见。往东眺望则南部山冈平缓,北部高山耸立如屏,互相对峙着向东延伸。从这里顺着北坡往东走。三里,又往北上坡,直达北部峰腰,顺着峰腰走。三里,走完山峰往东下,有丛横交错的山坞,一道从北峡伸过来,一道从东峡过来,一道从西峡过来,一道往东南边伸过去。这时天又下雨,道路更加泥泞,估计到罗平州还有四十里,走不到了,听说此处有一所营房能够住宿,想去投宿。环顾四周,雨雾茫茫,一无所见,只好顺着大路往北转入峡谷,然后顺着峡谷东面的小岭往上走。一里,忽然遇到五六个手持长矛大刀的人走过来,他们看着我说:“走不到罗平州了。”我问道:“营房在什么地方?'’他们说:“已经过了。”我又问:“可以住宿吗?”他们说:“可以。”于是就带着我往回走。原来他们就是军营的士兵,才送地方巡查官员过岭回来。
仍旧走一里,下山来到坞中,于是向东走进山坞。半里,到达一座小峰之下,向南往上攀登,路又陡又滑,难以落脚。攀登半里到达峰顶,营房就在顶上。营中的茅草屋像蜗牛壳一样,上漏下湿,人畜混杂居住。那几个士兵还沾沾自喜地对我说:“您是贵人,假如没遇上我们,而前面无处投宿,又怎么办呢?营房虽然低矮狭窄,还是此彝人家强十倍。”〔彝人指黑彝、白彝和锣锣。〕我点头同意。找水煮粥。峰顶上用水很艰难,用一捧水洗洗脚而已。十八日天亮时,雨色霏霏。我说:“从初一在漾田时天晴后,半个月无雨。恰好中秋之夜,在万寿寺时,狂风酿成雨,应当又有半个月的阴天了。”军营士兵说:“不是这样。我们罗平州从月初就下雨,至今没晴过一天。因为和师宗州隔一座山,山西边至今才下雨,山东边已经下了很久。这是此地的常情,并非偶然。”我不相信。吃过饭下山。〔饭用竹笋做菜。竹笋出产于山警深处,八月正是吃竹笋的季节。〕路比昨天更烂、更滑,而且浓雾迷漫,也比昨天更厉害。一里,来到昨天所进入的坞中,往东北上一里,经过昨天折转往回走的地方。又一里,越过山冈,从这里便时而向东,时而向北,在岭上盘旋。走了八里逐渐往下,有一缕泉水,从路左边的石洞中流出。这块岩石四尺高,形状像虎头,岩石下层像老虎吐出的舌头,而上面有一个喉咙般的圆孔,泉水从喉孔中溢出,流到石端后往下淌。喉孔圆而平整,只能容进一拳,整支手臂探进去,前后大小一致,真是最奇异的石洞。当时我右脚沾染了污泥,我就把脚伸到下面,就着淌下来的泉水洗脚。走了没多远,右脚忽然疼痛不止。我思考痛因而不得其解,便说:“这是灵泉却用来洗脚,山灵惩罚我了。请允许我用佛教的忏法解脱惩罚。如果真是神灵所作所为,祈求十步以内止住疼痛。”走到第十步时疼痛忽然止住。我在山中行走,不喜欢谈论神怪,这是我亲身体验和见识的事,不敢因自己忌讳而埋没山神显灵。从这里逐渐朝东下山,走五里来到一片盘壑中,有条小河从北向南流,四周的山如同墙壁环绕,这是中洼地的底部,难道往南的流水也是钻洞而去吗?又攀登东边的山冈,二里越过山冈。再往东下一里,在坞中走三里,有条小溪从西北流向东南,到这里才遇到露出地表的涧水,一座小桥横跨在上面。过了桥,洞水向东南淌去,道路仍然往东上冈。三里,翻到山冈东面,方才看到的东边山坞十分开阔,从南到北走向。山坞东部是陡峭森然的远峰,〔志书称为罗庄山〕并列着耸立在东南方;西部则是巍峨的崇山峻岭,〔志书称为白蜡山〕屏风般地屹立在西北方。东北部还有一座山,〔当地人称为束龙山〕横列在东西部之间的空缺处,可是远处仍然看不到罗平州城,近处看不见兴哆锣寨。〔兴哆哆寨就在山下,因为山岭高峻而不能俯身往下看。〕又往东走,缓缓一「了二里.陡陡地下了一里,于是抵达坞中,兴哆锣的数间茅草房就傍靠在西山东麓。
从这里转朝北顺山坞行走。山坞西靠白蜡山,东望罗庄山,南边延伸很远,是罗庄山从西部分出的支脉向东环绕之处。坞中时常有土冈从西向东伸去,还有石峰从东部向西突起。道路顺着西边往北走,遥望东边远峰之下,峻峭的山峰分开耸立,排列成行,脱颖争异,又呈现出广西的风貌。大致这一类丛林般耸立的山峰,西南从这里开始出现,东北到道州结束,气势磅礴地分布在数千里之内,是西南地区的奇妙景观,而这里又是这胜景的西南极边了。经过兴哆呷后往北走,上冈向东延伸一层,就有一条小河随冈东流。想来土冈东边,有向北流的河川,以便接纳这一道道的小河水。数次渡过小河、翻越土冈,往北走五里,看到西山高处有村寨,聚居的人家较多,是锣锣村寨。又往北走二里,东边冈下有池塘,再往北走二里,西边冈下也有池塘,都是冈坞环转,中洼而成的。再往北走三里,有水形成溪流,从西向东流去,流速很急,一座石桥横跨溪流上,这是鲁彝桥,桥下的水向东南流淌数里后进入洞穴。过鲁彝桥后往北,路两边才有居家住户。又往北走半里,有条小河从西向东流,水量不到鲁彝河的一半,是从鲁彝河上游分流过来的,也是向东流一里多就不见了,也有一座石桥横跨河流上。两条河都出自罗平州城西门外白蜡山麓的龙潭中,分别流经州城东南后又各自坠入地穴,也是一处奇观。石桥南面,开始有了种满庄稼的田地。又往北走半里,从罗平州城南门进城。半里,向东转,一里从东门出城,在杨店住宿。这一天是东门的赶集日。我到时太阳正当空,集市还没散,于是在店中吃饭,到集市上看看。买了新棒子、薰鸡萝回到杨店,而蒙蒙细雨又下了起来。当时杨店主人有个叫姜渭滨的女婿,是荆州人,上门到杨店三年了,读书较多,懂相地术,问他盘江曲折流向的情况,能随口回答,似乎言之有据。在前我过南门桥时,有位戴儒巾穿儒服的老人盘坐在桥上,见我过桥,拉我和他一道坐下。我知道他是当地人后,便讯问盘江的情况,他茫然无所知。他又拉住一个人代我询间,那个人说流到激江后返回天上,真可笑。姜渭滨说:“盘江从南边的广西府向东北流入师宗州界,流到罗平州东南边的罗庄山之外,在八达彝寨与江底河汇合,然后流经巴泽、河格、巴吉、兴龙、那贡,流到坝楼时被称为坝楼江,于是往东南流到田州。盘江不往北流到黄土坝,也没流到普安州。”但是坝楼江流经的各个地方和普安州界互相交错,这说明南盘江也流经了普安州的东南边,只是未曾和东北边的北盘江汇合。
罗平州在曲靖府东南二百余里处,原名罗雄州,也是土司领地。万历十三年(1585),本地首领者继荣作乱,都御史刘世曾奉命征讨,临元道的文作率领一万军队从师宗州进攻,两面夹攻平定了叛乱,改名为罗平州。第二年,者继荣手下的土目、把事董仲文等人又发动叛乱,拘押了罗平州知州何佚。文作用计让何佚逃出,又率领军队从师宗州进攻,讨伐平定了叛乱。现今罗平州已成为滇东的要地。
罗平州城西靠白蜡山脚,东南六十处里是罗庄山,东北四十里处是束龙山。有水从白蜡山麓龙潭中流出,名鲁彝河,河水向东绕城流过,转向南流出鲁彝桥,然后往东注入地穴。鲁彝桥北面有分流的小河,也同样注入地穴。这是州界内的河流。罗平州西部有蛇场河,从州西南绕流到州东北,流抵江底河,所流经的地方都在白蜡山、束龙山以外。州东南有盘江,从师宗州向东北流入州境,往东南流到八达彝寨,所流经的地方都在罗庄山外。这是州界外的河流。
罗平州城的砖墙很整齐。州治位于州城东门内,和百姓住家在一起,因此东门外形成很热闹的市场。州城的西门、南门,因为盗贼首领官霸、〔仲家,巢穴在罗平州正南八十里,乌鲁河流经的师宗州境。〕阿吉〔锣锣,巢穴在罗平州西南七十里,偏头哨南边的大山下。〕二寇不时地前来抢劫、掠夺,百姓不能安居。
白蜡山在罗平州城西南十余里处,山顶高达十余里,山脚则在州城西门外二里处,山上有尖峰。白蜡山南起自偏头哨,往北延伸到州城西北,为磨盘山的过脉;向东延伸又耸立为束龙山。白蜡山即使在最晴朗的时候,也有一缕白云,像腰带般地横贯山腰,这是州中的一处美景。
束龙山在州城东北四十里处。者继荣反叛时,在山上安营扎寨,据为巢穴,官兵围攻了很长时间,因内部瓦解后才攻破。至今山上还有两道关隘门。
罗庄山在罗平州城东南六十里处。其山参差不齐、森林般地耸列,山下有很多如同锥尖卓立、竹笋拔地而起的小石峰,是广西石山风貌的起始。
罗平州东面距离广南府八达彝寨界二百里,西南方距离师宗州偏头哨六十里,南面距离师宗州乌鲁河界八十五里,西南方距离陆凉州蛇场河界一百里,西北方距离旧越州界的发郎九十里,北面距离亦佐县桃源界一百二十里,东北方距离亦佐县、黄草坝二百里。
罗平州正西方和云南省城相对,正东方和广西省思恩府相对,正北方和平彝卫相对,正南方和广西府永安哨相对。
十九日因为下雨而不能出游,在旅店中阅读《广西府志》。下午有姓伍、姓左、姓李的三人来拜访。
二十日被雨阻拦,不能出游。
二十一日还是被雨阻拦,不能出游。
二十二日早上仍然是淫雨霏霏的天气,将近中午才晴开。洗脏衣服,又缝补衣服。下午从州城东门进城,仍旧从南门出城,去南门外的两座桥上,观看鲁彝河。询问当地人,才知道鲁彝河发源于西边的白蜡山麓龙潭,并且往东流入地穴。返回城时进入南门,从城墙上走,抵达西门。眺望白蜡山麓,相距仅有三里,山麓外有一层土冈围着,鲁彝河的上源,就是从白蜡山麓穿过洞穴,然后从西边流出来。稍微向北,就往东转经过北门。北门西北边有磨盘山屹立,磨盘山是从州城过来的山脉。城东北隅汇聚着一塘水,水塘下面才有稻田,稻田就与城东门接壤。州城的地形是东西长而南北狭窄。二十三日早晨起床,阴云遍布四方。饭后启程。其街道向北伸去,居民很多。一里,走出北关门,有岔道直直往北越过山岭,是去发郎的路,其岭起自西部磨盘山,然后转向东延伸;去板桥的大路,从岭南往东。转朝东北走十里,有村寨坐落在北面山下,名发近德。这里南面敞开大坞,西南是白蜡山,东南是大堡营山。大堡营山南部,一支山脉朝西转,突起一座峰,奇特地耸立在村庄南面,是正中间的`案山。其南有石峰参差不齐地遥遥耸列,是以前过兴哆哆时所看到的东南部之山。又往东走,多次遇到向南流的小河,渡过这些小河。往东走五里,有座高高的石峰耸立在关口。北部是磨盘山转东延伸的山脉,南部是大堡营山诸多的石峰,南北会合形成峡谷,而石峰矗立其中,如同猛虎蹲着一般。顺着石峰东南侧行走,南部石山高耸,成行成队地向南伸去,而道路逐渐向东北上。走五里出到当关石峰东面,其东边有石头奇特地耸立着,石头上部呈现出斜斜的腾飞之势,这是金鸡山,就是所说的“金鸡独立”。又往东走一里,南边小峰下有一个洞,这时又下起阵雨,进洞躲雨,吃饭。又往东走三里,朝东攀登峡脊。这脊是磨盘山往东走向的山脉,延伸到这里后又向南伸过去,成为大堡营东边的山。一里,翻越到脊东面,其上有岔路向南去,不知通到哪一个彝寨。脊东圆形的洼地形成山坞,有条小溪从北边流来,注入东南边的山坞中,田里种满稻禾。有数户人家靠在北峰下居住,地名叫没奈德。东边山峰下有两重古殿,这时雨势来得很猛,赶忙过去避了很久的雨。于是随着小溪进入东南峡谷,峡谷很窄,路往下走,两旁的山势,觉得就耸立在人面前。往东在峡谷中走了二里,有股水从峡谷南面的洞穴流出,和峡中的溪水一齐向东流去。又走一里,有道小石桥横跨溪流,过桥。从溪水南岸往东走,一里,溪水往北注入峡谷,道路往东翻越山冈。走了一里多,有山坞从西北延伸过来,绕向南,坞中土地肥沃,庄稼茂盛,村落高高低低。往东二里,有数十家人居住在道路两旁,名山马彝,也是重山中的一个村寨。从这里又往东北走一里,石峰高耸横贯,越过南坡,抵达石峰下。又往东南走了一里,山坞中有池塘,五六家人沿着山坞居住,名挨泽村。又往东北走二里,到三板桥。数家人靠着山冈居住,其桥还在冈下。这时雷雨突然来临,于是就在冈头的上寨住宿。
二十四日主人很早做好了饭,我们天刚亮就出发了。雨色霏霏,道路特别地滑。下完坡后有小石桥,桥下的水流也不大,从西向东流,是从西北的石洞流出,然后又流入东北的洞中。其桥不是木板而是石头,但仍然沿用原来的桥名。过桥往南又经过一个村寨,于是往东从坡上行。二里,有岔道横在峡谷前:朝东北去的,是进村寨的路;一直朝东去的,是大路,我顺大路走。径直往东一里,登上山冈。冈北有山坞在北部大山下,是村寨所在之处,坞中有茂盛的庄稼。冈南小石峰排排立在冈头,从东往西走向,于是与北部山环形对峙,形成峡谷。进入峡谷,往东走四里,越过山梁朝北上,半里进入山坳?山坳北边四座山峰环连在一起,其中有平坞,穿过平坞往北走,西边的山峰特别高大。往北走半里,又穿山坳半里,再从峡谷中上一里,一直抵达北边的巨峰下。其峰高耸横贯,陡峭如削,像座屏风堵在北面。巨峰西边有深陷的山坞往北延伸,坞中著沟深、雾气浓,看上去昏暗幽远。道路顺巨峰南面朝东转,巨峰便和南边的山峰凑成很窄的峡谷。穿越窄缝往东走半里,其东部四周群山簇拥,山峰高耸,山谷狭窄,丛林密密层层复盖,也是幽静险要的境地。于是顺着南峰东面,往南走进山坞,半里,往东南上。半里,越过冈脊往东走,冈东有山坞往东延伸,道路顺着冈头往南走。一里,又走出南坳。其坳东西两边的山峰,顺着冈脊耸起,路从其侧出去,又往东面走。三里,才稍稍下坡就又往上走。从此道路上下曲折,大多顺北岭走,北岭和南山相对成坞。走六里,道路顺着山坞向东走。又五里,逐渐往上越过山坳,南北走向的峡谷方才开阔。再往东绕着北岭南面走了三里,才看到路旁有余下的木柴和灰烬,知道是途中烧火做饭的地方。从这里往东下一里到峡谷,开始有石头路,曲折连绵往南伸去。平缓地朝下走了二里,低头看到南边的山坞很深。顺着北岭向东走一里,忽然听到沸腾的溪水声。又往南下,抵达坞中,一股溪水从东向西流,有石桥横跨溪_匕溪中的水量颇大,水流很急。环顾四周,群山环绕,峡谷密闭,丝毫没有一点缝隙,不知道溪水从东北什么地方流来,也不知道向西南什么地方流去,想来也都是从洞穴中流出、流进。想等候行人询问,因而坐在桥上吃饭。
很久都没有人路过,于是过桥往南走。抬头看见桥南有小路顺着山峰直上,有大路沿溪水往东上。时逢溪水涨得淹没了道路,便顺南峰之麓攀行。回想从金鸡山开始往东上,一路上上的时候多,而下的时候几乎没有,这股溪水虽然在坞中流,仍然是山巅之水。往东一里,顺着南峰东麓走,再转向南走。隔着山坞向东眺望,溪水从东北峡谷中破崖而出,峡内非常狭窄。道路离开溪流往南走,半里,又顺着南峰南麓,向西转入山坞。一里,走完山坞,于是朝西上岭。一里,翻越岭头,就看见有路从北边伸过来。两条路合并顺着岭上往南去;仲过来的路就是桥南顺着山峰直上,又翻越高岭后下来的小路,比所走的大路直。顺着岭往南走,往西俯视,山坞很深,而且鲁沟密集,山泉沸腾,还是分辨不出泉水往什么地方流。又往南走二里,向东转,顺着北岭南崖往东走,也和南山在山下对夹成山坞,往下看坞深沟密,和西坞相同。往东走五里,其坞渐渐和西坞合并,才知道山从东边绕,坞则往西边伸下去。又往东翻越山冈,往东北走一里,翻过一道山脊,其脊东西走向。顺着山脊往东又上岭,一里,则岭东有南北走向的山坞。于是转北顺着西山从坞边走,一里,走完山坞。沿着山坞北端平转,越过东岭往东走,一共二里,有数家人居住在路北坡上,这里叫界头寨,因为罗平州所辖村落东边到这里为止。又往东在冈上走了两里,再攀登山岭一里,越过山岭向东走,于是有深谷往下陷落,只听到水声汹涌,但看不到水流。从岭上转向朝南走,往东俯瞰东部山麓,石头悬空,崖壁陡峭,不时地从松梢竹影中突显出来,却不知道所行走的西部山下,其崖壁更加高耸。往南行一里,开始沿着崖壁南下。又走一里,抬头看见道路西边的山峰,也变成弯形的悬崖峭壁,极尽陡峻的气势。从这里俯视东边崖壁下面,江流弯转曲折,朝西南破壁而去;江对面有两三间茅草房,背靠悬崖而坐。于是朝东顺着石阶一直下,一里,看江水离得很近,但仍然没有走到。转朝北走,才看见西部的山崖高高矗立,直插云天,和东部山崖隔江对峙。西崖是上下两层,刚才在上层行走,只看得到上层崖壁而不能看见下层,也下不到江边,所以必须迂回绕向南,才得以顺着石阶走。往北经过矗立的西崖朝下走半里,崖下濒临江流,江水急涌破崖,水势犹如万马奔腾,大概是正值江水暴涨的季节。这条江发源于师宗州西南龙扩北面,汇聚陆凉州各条河流后形成蛇场河,流经龙甸和罗平旧州,于是往东北流到伊泽,流过束龙山后,转朝东南流到这里,立即往西南流入峡谷,又流二百里后在八达彝寨汇入盘江。
罗平州、普安州以这条江为界,这条江也就成为滇东、黔西的分界线。江东岸有舟,我频频呼唤,没有一个人出来摆渡。夭快黑时雨停了,才有一个人出来说:“江水上涨,很难渡江,需要好几个人划船才行。”这不过是乘我急于过江而勒索钱财的计谋罢了。又过一阵,才有五个人划着船过来,又不划到岸边,却让一个人淌水上岸,索要钱财填平欲壑后,才用船载人,天已经全黑了。雨又下了起来,乘船横穿江流东渡,上岸后走进旅店。店主人外出,他的妻子狡黯而凶恶,看到划渡船的人乘我所急索取盈利,也就加信地效仿,先索要钱,然后才给饭吃,饭菜又坏又少,而且轻慢我,和那些年青人押昵并嘲笑我年老。这妇人心术不正,手段毒辣,必定是冯文所所记载的地羊寨中的那一类人,幸亏我年老,不被她看中!
江底寨是锣锣寨,只有这一家旅店是汉人开的。这里的人都不善良,例如锣锣要挟渡江人,汉族妇女勒索旅客,都是南中地区其他少数民族聚居地所没有过的事。这地方隶属于步雄,是普安州十二营长官司的辖地。步雄的首领姓龙。据当地人说:“龙土司的权力现在被侬姓的夺了。”步雄的地界,东边到黄草坝有二十里,西边到这条江边有六十里,南边到河格,为广南府界,有一百多里,北边到所属的十二营长官司边界也不会少于三四十里,也是平坝中的一个小城镇。
篇8:滇游日记四十原文及译文
关于滇游日记四十原文及译文
【原文】
十四日从蛮边饭而行。
仍从旧路东南一里,宜东下,误循大路倚西山南行。
二里,望渡处已在东北,乃转一里,得东下之路,遂涉坑从田塍东行。一里,至早龙川家,即龙江之弟,分居于此,以主此渡者。时渡舟尚在江东岸,龙川迎坐以待之,其妻女即织綎于旁。出火酒糟生肉以供。余但饮酒而已,不能啖生也。雨忽作忽止,上午舟乃西过。又候舟人饭,当午乃发,雨大作。同渡者言,猛赖东溪水暴涨,横木沉水底,不能着足;徒涉之,水且及胸,过之甚难。余初以路资空乏,拟仍宿早龙江家,一日而至松坡,二日而至玛瑙山,皆可无烦杖头,即取所寄水帘石树归。今闻此,知溪既难涉,且由溪北岸溯流而入,由北冲逾岭,既免徒涉之险,更得分流之脊,于道里虽稍远,况今日尚可达歪瓦,则两日即抵郡,其行反速也。遂从渡口东向截坞望峡入,先由坞东行田塍间。一里,路为草拥,草为雨偃,几无从觅。幸一同渡者见余从此,亦来同行,令之前驱。半里,遂及峡口,循峡北突峰南麓东向入,溪沸于下,甚汹涌。五里,峡自北来,有村在东山下,曰猛冈。路挟西山北转上坡。五里,遂东盘东峰之南椒。又东十里,有峡自东南来,想即猛淋所从来之小径也。于是折而北上山坳,二里,闻犬声。又里余。山环谷合,中得一坪,四五家倚之南向而居,日歪瓦,遂止而宿。
十五日昧爽而炊,平明,饭而行。雨色霏霏,南陟东坡一里,稍北下三里余,不得路。乃西向攀茅蹑坡,二里,登岭,乃得南来之路。又稍北,循崖曲复东向行。八里,有峡自东来,而大溪则自北峡来受,其回曲处藤木罨蔽,惟见水势腾跃于下。路仍北转溯之,遂从深箐中行。又二里稍下,渐下溪逼。又北五里,峡复转东,路乃东,溯之。屡降而与溪会,一路皆从溪右深管仄崖间,东北溯流行十五里,有一溪自北峡出,而下有田缘之,渐出箐矣。又东五里,其下田遂连畦夹溪。又东五里,又有水自西北峡来,溪源遂岐为两,有桥度其北来者,仍溯其东来者。其下田愈辟,路始无箐木之翳。又东五里,北界之山,中环为坪,而土官居之;亦早姓,为龙江之侄。南界之峡,平拓为田,而村落绕之,此即所谓北冲也。又东五里,山箐复合,是为箐口。时才下午,而前无宿店,遂止。是夕为中元,去岁在石屏,其俗犹知祭先,而此则寂然矣。
十六日平明饭。由箐口东稍下入峡,二里,有涧自东北来,越之。其大溪则自峡中东来,犹在路之南。路从两涧中支中东上,已复北倚中支,南临大溪,且上且平。七里稍下,又一里,下及溪,濒溪溯水而行。又里余,有木桥跨溪,遂度其南岸,倚南崖东向行。
又里余,复度桥,行溪北岸。
由是两崖夹涧,涧之上屡有桥左右跨,或度桥南,或度桥北,俱潆涧倚坡,且上且折。
又连度六桥,共七里,水分两派来,一东南,一东北,俱成悬流,桥不复能施,遂从中坡蹑峻,盘垂磴而上。曲折八里,冈脊稍平,有庐三楹横于冈上,曰茶庵,土人又呼为蒲蛮寨,而实无寨也。
有一道流瀹茗于中。
余知前路无居庐,乃出饭就之而啖。又北上,始临北坑,后临南坑,始披峡涉水,后蹑磴盘脊,十里,乃东登岭坳。既至岭头,雨势滂沱,随流南下,若骑玉龙而揽沧海者。南下三里,雨忽中止,云霾遥涤。又二里,遂随西峡下,坠峡穿箐,路既蒙茸,雨复连绵。又五里,从箐底踏波随流出。又南五里,稍东,逾一东障西突之坡。从其南坠坡直下者三里,复随峡倚东障之支南向行,其西中壑稍开,流渐成溪。
二里,雨益大,沾体涂足,足滑不能定,上险涉流,随起随仆。如是者三四里,头目既伤,四肢受病,一时无可如何。
雨少止,又东南五里,坞稍东曲,乃截坞而度一桥。桥下水虽汹涌浑浊,其势犹未大,仅横木而度。至是从溪西随西山行,溪逼东障山去。复逾坡坠箐向东南下,五里,又东南盘一坡,下涉一箐。又五里,转坡南,腋间得卧佛寺,已暮。急入其厨,索火炙衣,炊汤啖所存携饭,深夜而卧其北楼。
十七日晨起绝粮。计此地去郡不过三十余里,与前东自小寨归相似,遂空腹行。仍再上岩殿,再下池轩,一凭眺之。东南里许,过一小室,始有二家当路,是为税司。又南八里,过龙王塘峡,皆倚西山行。
又东南五里,过郎义村,村西有路逾岭,为清江坝、打郎道。又南二十里,至郡城北通华门外,即随城北涧西上。二里入仁寿门,由新城街一里余,过法明寺前,西抵刘馆。余初拟至干海子一宿即还,至是又十三日矣。馆前老妪以潘莲华所留折仪、并会真陶道所馈点畀余,且谓闪知愿使人以书仪数次来候。盖知愿往先茔祖先的墓地,恐余东返,即留使相待也。下午安仁来,俞禹锡同闪来,抵暮乃别。
十八日余卧未起,马元真同其从兄来候。
余讶其早。
曰:“即在北邻,而久不知。昨暮禹锡言,始知之。且知与老父约,而不从松坡返,能不使老父盼望耶?”余始知为太麓乃郎。太麓虽言其长子读书城中,而不知即与刘馆并也。禹锡邀饭,出其岳闪太翁降乩jī旧时求神降示语相示,录之,暮乃返。闪知愿使以知愿书仪并所留柬札来,且为余作书与杨云州。
十九日闪太史手书候叙,既午乃赴之。留款西书舍小亭间,出董太史一卷一册相示,书画皆佳,又出大理苍石屏置座间。另觅鲜鸡葼瀹汤以佐饭。深夜乃归馆。知安仁所候闪《序》已得,安仁将反命丽江矣。
二十日作书并翠生杯,托安仁师赍送丽江木公。
二十一日命顾仆往玛瑙山取石树,且以失约谢道歉马元康。
二十二日雨,禹锡同闪太史来寓,坐竟日,贳移酒移肴,为联句之饮。
二十三日早,马元真邀饭。以顾奴往玛瑙山,禹锡知余无人具餐,故令元真邀余也。先是自清水关遇雨,受寒受跌,且受饥,连日体甚不安,欲以汗发之。方赴市取药,而禹锡知余仆未归,再来邀余,乃置药而赴之,遂痛饮。入夜,元真辈先去,余竟卧禹锡斋。禹锡携袱被单被连榻,且以新绵被覆余,被褥俱丽甚。余以醉后觉蒸蒸有汗意,引被蒙面,汗出如雨,明日遂霍然,信乎挟纩丝棉之胜于药石也。
二十四日还寓。夜深而顾奴返。以马元康见余不返,亲往松坡询踪迹,故留待三日而后归也。
二十五日闪太史以所作长歌赠,更馈以赆。其歌甚畅,而字画遒劲有法,真可与石斋赠余七言歌并镌为合璧。已而俞禹锡又使人来邀移寓。余乃令顾仆以石树往视之,相与抵掌拍手叫好为异惊奇。已而往谢太史之赐,太史亦为索观,遂从禹锡处送往观之。
二十六日禹锡晨至寓,邀余移往其斋。余感其意,从之。比至而知愿归,即同往晤,且与之别,知此后以服阕què即服丧事,与太史俱有哭泣之哀,不复见客也。比出门,太史复令人询静闻名号寺名,盖为静闻作铭已完,将欲书以界余也。更谓余,石树甚奇,恐致远不便,欲留之斋头,以挹清风。余谓“此石得天禄石渠之供甚幸,但余石交不固何”。知愿曰:“此正所谓石交友谊坚固的朋友也。”遂置石而别。余仍还刘馆,作纪竟日。晚还宿于俞。既卧,太史以静闻铭来赐,谓明日五鼓祭先,不敢与外事也。
二十七日余再还刘馆,移所未尽移者。并以银五钱畀禹锡,买鸡葼六斤。湿甚,禹锡为再蒸之,缝袋以贮焉。乃为余定往顺宁夫。
二十八日夫至欲行,禹锡固留,乃坐禹锡斋头阅《还魂记》,竟日而尽。晚酌遂醉。夜大雨。
二十九日晨,雨时作时止。待饭待夫,久之乃别禹锡。适马元真、闪太史亦来送。遂出南门,从大道南二里,至夹路村居之街,遂分路由东岐,当平坞中南行,西与沙河之道相望。五里,过神济桥。其南居庐连亘,是为诸葛营,诸葛之祠在焉,东向,颇小。又南为东岳庙,颇巨,亦东向。又南五里,为大树墩,亦多居庐,村之北有小溪东南流,村之南有小溪东北流,合于村之东而东去,此两流即卧狮窝之水也。又南三里,有水自西沿南坡而东,此乃坳子铺东注之水,小石桥跨其上。越桥南上坡,路分为三:一西南向大山之麓,一东南为石甸、姚关之道,一直东为养邑道。于是直东行坡上。三里,有小溪自南而北,此亦自西南而来,至此北注而入于东溪,同东向落水坑者,其源当出于冷水管。于是下越一木桥,复东上坡,坡北有村倚之,其地为三条沟。由坡东东南下而复上,三里,越一冈,有两三家当冈头,是为胡家坡。越冈而东,三里又下,有水自南而北,南坞稍开,下盘为田,有数家倚南冈,是为阿今。过阿今,复东上三里,其南坞水遂分东西下。又东五里,乃饭。又三里稍下,为养邑。南有坞盘而为田,北正对笔架山之南垂,有数家当坞。日才下午,而前无止处,遂宿。
三十日店妇鸡鸣起炊,平明余起而饭,出店东南行。稍下,渡南来小溪,即上坡东逾南转,即养邑东环之支也。有公馆当坡,西瞰壑中,田庐历历。车逾坡而下,又涉一小坞而东上坡,遂行冈头,共五里。路分二岐:一东南者,为西邑道;一西北者,为山河坝道。先是问道,多言由西邑逾芭蕉岭达亦登,有热水从石盘中溢出,其处有大道通顺宁。余欲从之,而养邑店主言,往西邑路近,而山溪无桥,今雨后无桥,水涨难渡;当折而北,由山河坝渡其下流,仍由枯柯而达亦登为便。至是,见同行者俱不走西邑而走山河坝,余亦从之。
遂西北两涉小坞,二里余,升坡而东,遂循永昌溪南崖行。溪嵌崖底,止见北崖削壁下嵌,而犹不见水。又东二里稍下,见水嵌崖底如一线,遂东见其门对束如削,门外环畴盘错,溪流曲折其中,有村倚北崖之东,即落水寨也。其南崖之夹溪为川者,东突如踞狮,水从其北出,路从其南下。半里,遂由狮腋下降,路甚逼仄,半里,抵狮麓。又东半里,一溪自南坞来,有坝堰其上流,有桥跨其下流。度桥东行田塍间,泞甚。一里,登坞东冈南行。一里,见坞西有瀑挂西崖,历两层而下,注坞中南来之溪。路隔对之,东向入峡,雨大至。二里,逾岭头,有路西南来合,山头坑洼旁错,乱水交流。又东三里,再度坑坳,盘而东北行。其下有坑,破石搜崖,亦突而北注。随之一里余,乃东下越其流。又东北上半里,见东坞又有小水自东而西向,与南来之溪合于北崖下。北崖纯石耸起,其上树木葱郁,而下则有穴,伏而暗坠,二水之所从入也。又东向上岭,半里,逾其脊。行岭头半里,始见东壑有田下盘,其东复有山夹之。路从岭上转而南行,一里余而下。下半里,其坞自南而北,水亦经之。度桥溯流而南,二里,南坞稍开,是为五马。其西南壑中居庐颇多,东坡上亦有四五家居路左。坡南有一坑,自东峡出,有小水从其中注西南壑。下坑,涉其水之南,溯之东上。里余,随峡南转,而坑中水遂穷,有脊自东而西。度脊南,复坠坑而下,从脊东行,转坑东之崖。其下亦嵌而成壑,壑中亦有人家,隐于深崖重箐之间,但闻鸡鸣舂响而已。东坑既尽,从其上涉坞升冈,见冈南一峰特耸而卓立,白雾偏笼其半,乃东来脊上石峰之层起者。由其北穿坳而东,共二里而抵坳中之脊。有巨石当脊而中踞,其高及丈,大亦如之,其上有孔,大及尺,深亦如之,中贮水及其半,不涸不盈,正与哀牢金井之孔相似。踞大石而饭。土人即名此岭为大石头。从石东下坞中,道分为二:一由东向逾冈者,为大道,稍迂而达大腊彝;一由东南下峡者,为捷道,稍近而抵小腊彝。此皆枯柯属寨也。乃由峡中下,于是石崖南突,丛箐交萦,北嵌为峡,南耸为崖。二里,行南冈之上。又二里,盘冈嘴而南,其东峡中,平坠南绕。盖由此嘴东坠,其下皆削崖,故路又分为二:一由崖下循崖根南转,一由崖上蹑崖端南曲。乃从崖端南逾石隙而下,一里,仍随南坡东转。还瞰所逾之崖,壁立下嵌,其下盘为深坞,崖根有泉淙淙出穴间,小路之下盘者因之;遥望北崖山冈,排闼东出,大道之东陟者因之。
余平行南冈,又东一里,下盘之小路逾冈来合。又东一里余,南冈复东突,路下其北腋间。复盘坳东上半里,登东冈之南坡,始东见枯柯之川,与东山相夹,而未见其西底。又西南见岭头一峰,兀突插云雾中,如大士之披络而坐者,闪烁出没,亭亭独上,乃南来脊上之峰,不知其为何名也。又东一里,复转冈之北坡,东下一里,有四五家倚冈而居,是为小腊彝。
众欲下坡问亦登道,土人行人皆言下坡至江桥不可止宿,亦无居停之家,循江而南至亦登,且五六十里,时已不及,而途无可宿,必止于是。时才过午,遂偕止而止。幸主人杨姓者,知江流之源委,道路之曲折,询之无不实,且知溢盘温泉。
不在亦登而在鸡飞。乃止而作纪,抵暮而卧。
【译文】
十四日从蛮边吃饭后上路。仍从原路往东南一里,应该向东下走,却错沿大路紧靠西山往南行。二里,望见渡江处已在东北,就转弯走一里,遇上往东下坡的路,就涉过坑谷从田野中往东行。一里,来到早龙川家,他就是早龙江的弟弟,分居在此地,是主管此处渡口的人。此时渡船还在江东岸,龙川迎接坐下来等船,他的妻子女儿就在旁边纺织。拿出火酒与酒糟生肉给我吃。我只是饮酒而已,不能吃生肉。雨忽下忽停,上午船才过到西岸。又等候船夫吃饭,正午才开船,雨势大作。一同渡江的人说,猛赖东溪的水暴涨,横架的木头沉入水底,不能落脚;徒步涉水,水将到胸部,过溪非常难。我起初因为路费空乏,准备仍住宿在早龙江家中,一天到松坡,二天到玛瑙山,都可不必麻烦带路费,就近取回所寄放的水帘洞石树归去。现在听到这话,知道溪水既难涉过,就由溪北岸溯流走进去,由北冲越岭,既免去徒步涉水的危险,更能见到分水的山脊,就道路而言虽然稍远些,何况今天还可到达歪瓦,那么两天就到府城,那路走得反而快了。便从渡口向东横穿山坞望着峡谷进去,先由坞中往东前行在田野中。一里,路被草拥围着,草被雨压倒,几乎无法找到。幸好一个一同渡江的人见我从此走,也来同行,我叫他在前引路。半里,便到了峡口,沿峡谷北边高突的山峰南麓向东进去,溪水沸腾在下方,十分汹涌。五里,峡谷自北面来,有个村庄在东山下,叫猛冈。路傍着西山向北转上坡。五里,就向东绕上东峰南面的山顶。又向东十里,有峡谷自东南来,猜想就是从猛淋来的小径了。于是折向北登上山坳,二里,听见狗叫声。又走一里多,山峰环绕山谷闭合,在中间有一块平地,四五家人靠山向南居住,叫歪瓦,便停下来住宿。
十五日天蒙蒙亮烧饭,黎明吃饭后上路。雨色霏霏,向南上登东坡一里,渐往北下走三里多,找不到路。于是向西抓着茅草登坡,二里,登岭,才遇到南来的路。又稍向北,沿山崖弯曲处再向东行。八里,有峡谷自东边来,而大溪则从北面峡中流来汇入其中,溪水弯曲处藤枝林木掩映荫蔽,唯见水势腾跃于下方。路仍向北转溯溪走,于是从深著中前行。又是二里稍下走,渐渐与溪流逼近。又向北五里,峡谷又转向东,路就向东溯流走。屡次下降后与溪流相会,一路上都是从溪右的深著窄崖间走,往东北溯流行十五里,有一条溪水自北面峡中流出来,而下边有田沿着溪流,渐渐走出山著了。又向东五里,那下边的田亩相连夹住溪流。又向东五里,又有水自西北峡中流来,溪流便岔为两条,有桥越过那北来的溪流,仍溯那东来的溪流走。山下的田野愈加开阔,路开始无竹木的遮蔽。又向东五里,北面的一列山,中间环绕成平地,而土官就居住在此地;〔也是姓早,是早龙江的侄子。〕南面的峡谷,平缓拓展为田地,而村落环绕着它,此地就是所谓的北冲了。又向东五里,山鲁重又合拢,这里是著口。此时才下午,但前方没有住宿的客店,便停下来。这天晚上是中元节;去年在石屏,那里的风俗还知道祭祖先,可此地却寂然无声了。
十六日黎明吃饭。由警口向东稍下走进入峡中,二里,有山涧自东北流来,越过山涧。那条大溪则从峡中向东流来,还在路的南边。路从两条山涧中间的支脉向东上走,随后又往北紧靠中间的支脉走,南临大溪,渐上走渐平缓起来。七里后稍下走,又行一里,下到溪边,濒临溪流溯水而行。又是一里多,有座木桥跨在溪上,就过到溪流的南岸,靠着南边的山崖向东行。又走一里多,再次过桥,行走在溪流北岸。由此起两面山崖夹住山涧,山涧之上多处有桥跨到左右岸,有时过到桥南,有时越到桥北,全因山涧潇徊紧靠山坡,一边上走一边曲曲折折。又一连越过六座桥,共七里,水分为两条,一条来自东南,一条来自东北,都成为高悬的水流,不再能建桥,就从中间的山坡陡峻地上登,绕着悬垂的石瞪上走。曲折八里,冈脊上稍平缓了些,有三间房屋横在冈上,叫做茶庵,当地人又称为蒲蛮寨,可实际上无寨子。有一个道士在庵中烹茶。我知道前边的路上没有居屋,便拿出饭到庵中吃了。又向北上走,开始时面临北面的深坑,后来面临南边的深坑,开始时穿越峡谷涉过流水,后来登石瞪绕上山脊,十里,便向东上登岭坳。到岭头后,雨势谤沱,顺流水往南下走,好似骑玉龙力挽沧海的样子。往南下走三里,雨忽然中止了,云霆远远涤荡着。又走二里,就沿西峡下行,坠入峡谷穿越山臀,路既蒙蒙茸茸,雨又连绵不止地下起来。又走五里,从警底踏着水波顺流出来。又往南五里,稍向东越过东面一座屏障样山峰向西突的山坡。从它南边的山坡上一直下坠三里,再顺着峡谷紧靠东面屏障样山峰的支峰向南行,它西边中间的壑谷稍微敞开,流水渐渐成溪。二里,雨更大,从头到脚被淋个湿透,脚下打滑不能立定,上登险峰涉过流水,随即站起随即就跌倒了。如此走了三四里,头眼既已受伤,四肢筋疲力尽,一时之间无可奈何。雨稍停,又向东南行五里,山坞略往东曲,就横穿山坞跨过一座桥。桥下的水虽然汹涌浑浊几但水势还不算大,仅横架木头越过去。到这里从澳西沿西山行,溪流逼近东面屏障样的山峰而去。再翻越山坡坠入深著向东南下走,五里,又向东南绕过一坡,下涉一著。又走五里,转到坡南,侧旁之间见到了卧佛寺,已经天黑。急忙进入寺中的厨房,要来火烤衣服,烧来热汤吃下带着的剩饭,深夜才在寺中的北楼躺下。十七日早晨起床断粮。计算此地离府城不超过三十多里,与从前自东边的小寨归来时相似,就空着肚子上了路。仍再次登上岩洞中的佛殿,再次下到池边的轩廊,凭眺了一番风光。往东南一里左右,路过一间小屋,开始有两家人位于路旁,这是税司。又向南八里,经过龙王塘的峡谷,都是紧靠西山行。又向东南五里,走过郎义村,村西有路越岭,是去清江坝、打郎的路。又往南二十里,来到府城北边的通华门外,立即顺城北的山涧向西上走。二里进入仁寿门,经由新城街走一里多,经过法明寺前,往西抵达刘家书馆。我起初打算到干海子住一宿就回来,到此时又是十三天了。书馆前的老妇把藩莲华所留的信札和赠送的路费、以及会真楼陶道士所赠点心交给我,并说闪知愿派人拿着书信和馈赠的礼金几次前来等候。原来闪知愿去祖先的墓地,担心我返回东方,就留下使者相等了。下午安仁来,俞禹锡同闪知愿来,到天黑才告别。
十八日我躺着未起床,马元真同他的堂兄来访。我惊讶他们来得太早。他们解释说:“就在北边相邻,但长期不知道。昨天晚上禹锡说起,才知道。并且知道与老父亲相约,但不从松坡返回,能不使老父亲盼望吗?'’我这才知道是马太麓的儿郎。太麓虽说起过他的长子在城中读书,却不知是就与刘家书馆相邻。禹锡邀请我吃饭,拿出他岳父闪太翁扶乱时神灵降临的辞语给我看,抄录下来,天黑才返回来。闪知愿的使者拿着知愿馈赠的礼金及所留的柬帖来到,并为我写了给杨云州的信。
十九日闪太史亲自写信等我去叙谈,中午后才去赴约。款留在西书房的小亭中,拿出董太史的一卷一册给我看,书画皆佳,又拿出大理苍山的石屏风摆在座椅间。另外找来鲜鸡萝烧汤下饭。深夜才归回书馆。了解到安仁守候的闪太史的序文已经得到,安仁将返回丽江复命了。
二十日写了信连同翠生石杯,托安仁禅师带去送给丽江的木公。
二十一日命令顾仆去玛瑙山取石树,并以失约向马完康谢罪。
二十二日下雨,禹锡同闪口口来寓所,坐了一整天,买酒端菜,联句饮酒。
二十三日早晨,马元真邀请去吃饭。因为顾奴去了玛瑙山,禹锡知道我无人备餐,所以叫元真来邀请我。这之前自从在清水关遇雨,受寒受跌,又受饥,连日来身体十分不适,想用出汗来发散风寒。刚到市上去取来药,但禹锡知道我的仆人未归来,再次来邀我,只好放下药去赴约,于是痛饮。入夜后,元真一帮人先离去,我竟然躺卧在禹锡的书斋中。禹锡提来被单铺盖连同卧床,并且拿出新棉被盖在我身上,被褥全都非常华丽。我在酒醉后觉得热腾腾的有出汗的意思,拉被子蒙住了脸,汗出得如下雨一样,第二天便霍然好转,确实是怀抱绵被胜过药物呀!
二十四日返回寓所。夜深后顾奴返回来。由于马元康见我未返回来,亲自去松坡查询踪迹,故而顾仆留下等了三天后才归来。
二十五日闪太史拿所作的长歌相赠,另外馈赠了路费。他的歌非常通畅,而且字画遒劲有笔法,真正可与黄石斋赠我的七言歌一同刻石,成为珠连璧合之作。已而俞禹锡又派人来请我搬住所。我于是命令顾仆拿石树去给他看,相互击掌称异。随后前去感谢闪太史的赏赐,太史也为此想要观看石树,便从禹锡处送去给他观赏。
二十六日禹锡早晨来到寓所,邀我搬去他的书斋。我被他的诚意感动,听从了他。等来到时而知愿归来,立即一同前去会面,并与他道别,了解到此后因为服阅之事,与太史都有哭泣的哀痛,不再见客了。到出门时,太史又令人来询问静闻的名号及寺名,原来他为静闻作的铭文已完成,将要书写后交给我。另外告诉我,石树十分奇异,恐怕带到远处不方便,想把它留在书斋案头,以便感受清风一样的情趣。我说此石得以存放在天禄阁、石渠阁一类的地方十分幸运,只是我与石头的交谊不坚固怎么办?知愿说:“这正是所谓岩石般坚固的友情了。”于是放下石树告别。我仍返回刘家书馆,写了一整天日记。晚上回到俞家住宿。躺下后,太史拿静闻的铭文来赐赠,说他明天五更祭祖先,不敢参与家外之事了。二十七日我再次回到刘家书馆,去搬未搬完的东西。并拿五钱银子交给禹锡,买来六斤鸡董。湿气非常重,禹锡为我再蒸过,缝口袋贮藏起来。于是为我讲定了前往顺宁的脚夫。
二十八日脚夫来到打算上路,禹锡坚决挽留,只好坐在禹锡书斋案头阅读《还魂记》,一天功夫便读完了。晚上饮酒居然喝醉了。夜间下大雨。
二十九日清晨,雨时下时停。等开饭等脚夫,很久后才告别禹锡。恰好马元真、闪口口也来送行。于是走出南门,从大道往南二里,来到村庄房屋夹路的街上,就分路由东边的岔路走,在平旷的山坞中往南行,西边与去沙河的路相望。五里,过了神济桥。桥南居民房屋连绵不断,这是诸葛营,诸葛亮的祠堂在这里,面向东方,很小。又在南边的是东岳庙,相当巨大,也是向东。又向南五里,是大树墩,也有很多居民房屋。村子的北边有条小溪向东南流,村子的南边有条小溪往东北流,在村子的东边合流后向东流去,这两条溪流就是卧狮窝的水了。又往南三里,有流水从西面沿南坡往东流,这是坳子铺向东流注的水,小石桥跨在水上。越到桥南上坡,路分为三条:一条往西南通向大山的山麓,一条往东南是去石甸、姚关的路,一条向正东是去养邑的路。于是往正东行走在坡上。三里,有条小溪自南流向北,这也是自西南流来,到此处往北注入到东溪,一同向东流向落水坑的溪流,它的源头应当出自于冷水警。从这里下走越过一座木桥,再向东上坡,坡北边有村庄靠着山坡,此地是三条沟。由坡东往东南下坡后再上走,三里,翻越一座山冈,有两三家人正当冈头,这是胡家坡。越过山冈往东,三里又下走,有水流自南流向北,南面的山坞略微开阔一些,下方盘绕为田,有数家人背靠南冈,这是阿今。过了阿今,再往东上登三里,那南面山坞中的水于是分为东、西下流。又向东五里,才吃饭。又走三里稍下行,是养邑。南面有山坞盘绕垦为农田,北面正对笔架山的南垂,有数家人位于坞中。时光才是下午,可前方无居住之处,便住下了。三十日店中妇人鸡鸣起床煮饭,黎明我起床吃饭,出客店往东南行。稍下走,渡过南来的小溪,立即上坡向东翻越往南转,这里就是养邑东面环绕的支脉了。有公馆位于坡上,向西俯瞰壑谷中,田野房屋历历在目。车子越过山坡下行,又涉过一处小山坞后向东上坡,于是行走在冈头,共五里。路分为两条岔道:一条向东南的,是去西邑的路;一条往西北的,是去山河坝的路。这之前间路,多数人说由西邑越过芭蕉岭到达亦登,有热水从石盘中溢出,那地方有大道通顺宁府。我打算从此路走,可养邑的店主讲,往西邑路近,但山间溪流无桥,现在雨后无桥斗水涨难以渡过去;应当折向北走,由山河坝渡过它的`下游,仍经由枯柯上登方便。到此时,见同行的人都不走西邑而走山河坝,我也跟着他们走。
于是向西两次涉过小山坞,二里多,往东登坡,于是沿永昌溪南面的山崖行。溪流嵌在山崖底下,只见北面山崖陡削的石壁下嵌,可仍然不见水。又往东二里稍下走,见溪水嵌在山崖底下如一条线,终于见到东面峡口相对紧束如刀削出来的一般,峡口以外环绕的田地盘绕交错,溪流曲折在其中,有村庄紧靠在北面山崖之东,就是落水寨了。那南面的山崖夹住溪流成为平川,向东前突如同盘踞着的雄狮,水从它的北边流出去,路从它的南边下走。半里,便由雄狮岩侧旁下降,路非常狭窄,半里,抵达如雄狮盘踞的山麓。又向东半里,一条溪水自南坞流来,有水坝拦在它的上游,有桥跨在它的下游,越到桥东前行在田野间,非常泥泞。一里,登上山坞东面的山冈往南行。一里,见山坞西边有瀑布挂在西面的山崖上,历经两层下落,注入坞中南来的溪中。路隔溪与它相对,向东走入峡中,大雨来临。二里,越上岭头,有条路从西南来会合,山头上坑坑洼洼遍布错杂,乱水纵横流淌。又往东三里,再次越过坑状的山坳,盘绕着往东北行。那下边有流水,破开岩石搜寻山崖,也是急速前突往北流注。沿坑谷走一里多,就向东下走越过水流。又向东北上走半里,见东面山坞中又有小溪自东向西流,与南来的溪水在北面山崖下合流。北面的山崖纯是岩石高耸而起,崖上树木郁郁葱葱,而下边则有洞穴,低伏下去坠入黑暗之中,是两条溪水流进去的地方。又向东上岭,半里,越上岭脊。行走在岭头半里,开始望见东边壑谷中有农田盘绕在下方,它东面又有山夹住它。路从岭上转向南行,一里多后下山。下走半里,那山坞自南伸展到北,水也流经山坞。过桥溯流往南走,二里,南面山坞渐渐开阔起来,这是五马。它西南壑谷中居民房屋相当多,东面坡上也有四五家人住在路左。坡南有一个坑谷,自东峡中出来,有小溪从其中注入西南的壑谷中。走下坑谷,涉到那溪水的南岸,溯溪流往东上行。一里多,顺峡谷往南转,而坑谷中的水于是完了,有山脊自东往西延。越到山脊南边,又坠下坑谷,从山脊上往东行,转过坑谷东边的山崖。山崖下边也是深嵌成壑谷,壑谷中也有人家,隐藏在深深的山崖与重重山警之间,只听得见鸡鸣和春米的响声而已。东边坑谷完后,从它上面涉过山坞登上山冈,见冈南一座山峰特别高耸卓立,白雾偏在一边笼罩着它的半边,是往东来的山脊上层层耸起的石峰。由石峰北面穿过山坳往东走,共二里后抵达山坳中的山脊。有块巨石盘踞在山脊的中央,石高达一丈,大处也如此,石上有孔,大到一尺,深处也如此,孔中贮水到达石孔的半中间,不干也不满,正好与哀牢山金井的孔相似。坐在大石头上吃饭。当地人就把此岭起名为大石头。从巨石向东下到坞中,路分为两条:一条由东面翻越山冈的,是大道,稍绕道后到达大猎彝;一条由东南下到峡中的,是捷径,稍近些而抵达小猎彝。这都是枯柯下属的寨子。于是由峡中下走,在这里石崖南突,成丛的竹林交缠,北边嵌为峡谷,南边耸成山崖。二里,行走在南冈之上。又走二里,绕过冈嘴往南,它东边的峡中,平缓下坠往南回绕。原来由此山嘴往东下坠,它下方全是陡削的山崖,所以路又分为两条:一条由山崖下沿崖根往南转,一条由山崖上登崖顶向南曲。于是从崖顶向南穿过石缝下走,一里,仍顺着南坡向东转。回身远望越过的山崖,墙壁样竖立下嵌,它下边盘绕成深深的山坞,崖根有泉水涂涂从洞穴中流出来,往下盘绕的小路沿着泉水走;遥望北崖的山冈,门扇样向东排列而出,往东上登的大道沿着山冈走。我平缓行走在南冈上,又向东一里,往下盘绕的小路越过山冈前来会合。又向东一里多,南冈又向东突,路下到它的北面山侧间。再绕着山坳向东上走半里,登上东冈的南坡,开始望见东方枯柯的平川,与东山相夹,但未见它西面的坞底。又见西南岭头有一座山峰,突兀上插云雾之中,如同观音菩萨披着缨络坐着的样子,闪烁出没,亭亭独自上耸,是南来的山脊上的山峰,不知它是什么名字。又往东一里,再转过山冈的北坡,向东下走一里,有四五家人背靠山冈居住,这是小猎彝。我想下坡去打听去亦登的路,当地人行路人都说下坡到江桥不可住宿,也无居住停歇的人家,沿江往南到亦登,将近五六十里路,时间已来不及了,而且途中无处可住,必须住在这里。此时才过中午,便一同住下来。幸好姓杨的房主人,知道江流始末和道路的曲折,询问他没有不知道的,并且知道石盘中溢出的温泉,不在亦登而在鸡飞。于是住下来写日记,到天黑才睡下。
篇9:滇游日记十六的原文与译文
滇游日记十六的原文与译文
徐弘祖
【原文】
二十七日(有缺文)余见前路渐翳,而支间有迹,可蹑石而上,遂北上攀陟之。
屡悬峻梯空,从崖石间作猿猴升。
一里半,则两崖前突,皆纯石撑霄,拔壑而起,自下望之,若建标竖物作表识空中,自上凌之,复有一线连脊,又如琼台中悬,双阙并倚也。后即为横亘大脊。披丛莽而上,有大道东西横山脊,即东自鸡坪关山西上而达于绝顶者。因昔年运砖,造城绝顶,开此以通驴马。
余乃反从其东半里,凌重崖而上。
然其处上平下嵌,俯瞰莫可见,不若点头峰之突耸而出,可以一览全收也。
其脊两旁皆古木深翳,通道于中,有开处下瞰山后。其东北又峙山一围,如箕南向,所谓摩尼山也,即此山余脉所结者。其西北横拖之支,所谓后趾也,即南耸而起为绝顶者。
故绝顶自南壑望之,如展旗西立,罗汉九层之脊,则如展旗东立;自北脊望之,则如展旗南立,后趾之脊,则如展旗北立。此一山大势也。若桃花箐过脊,又在绝顶西南峡中,南起为香木坪之岭,东亘为禾字孔之脊,与罗汉壁、点头峰南北峙为两界。此在三距西南支之外,乃对山而非鸡足矣。若南条老脊,自香木而南走乌龙坝、罗汉壁、点头峰,又其东出之支,非老干矣。山后即为罗川地,北至南衙,皆邓川属,与宾川以此山脊为界,故绝顶即属邓川,而曹溪、华首,犹隶宾川焉。若东出之摩尼,则北胜、浪沧之所辖,此又以山之东麓鸡坪山为界者也。
从脊直北眺,雪山一指竖立天外,若隐若现。此在丽江境内,尚隔一鹤庆府于其中,而雪山之东,金沙江实透腋南注,但其处逼夹仅丈余,不可得而望也。
由脊道西行,再隆再起,五里,有路自南而上者,此罗汉壁东旃檀岭道也;交脊而西北去者,此循后趾北下鹤庆道也;交脊而东北下者,此罗川道也,随脊而西者,绝顶道也。
于是再上,再纡而北,又二里余而抵绝顶之下。其北崖雪痕皑皑,不知何日所积也。又南上半里,入其南门。门外坠壑而下者,猢狲梯出铜佛殿道;由北门出,陟后脊转而西南下者,束身峡出礼佛台,从华首门会铜佛殿道。而猢狲梯在东南,由脊上;束身峡在西北,由霤liù水槽中。此登顶二险,而从脊来者独无之。
入门即迦叶殿。此旧土主庙基也,旧迦叶殿在山半。岁丁丑(公元1637年),张按君谓绝顶不可不奉迦叶,遂捐资建此,而移土主于殿左。其前之天长阁,则天启七年海盐朱按君所建。后有观风台,亦阁也,为天启初年广东潘按君所建,今易名多宝楼。后又有善雨亭,亦张按君所建,今貌其像于中。
后西川倪按君易名西脚蘧qú旅舍庐,语意大含讥讽。殿亭四围,筑城环之,复四面架楼为门:南曰云观,指云南县昔有彩云之异也;东曰日观,则泰山日观之义;北曰雪观,指丽江府雪山也;西曰海观,则苍山、洱海所在也。张君于万山绝顶兴此巨役,而沐府亦伺其意,移中和山铜殿运致之,盖以和在省城东,而铜乃西方之属,能剋即刻木,故去彼移此。
有造流言以阻之者,谓鸡山为丽府之脉,丽江公亦姓木,忌剋剋,将移师鸡山,今先杀其首事僧矣。余在黔闻之,谓其说甚谬。丽北鸡南,闻鸡之脉自丽来,不闻丽自鸡来,姓与地各不相涉,何剋之有?
及至此而见铜殿具堆积迦叶殿中,止无地以竖,尚候沐府相度,非有阻也。但一城之内,天长以后,为河南僧所主,前新建之迦叶殿,又陕西僧所主,以张按君同乡故,沐府亦以铜殿属之,惜两僧无道气,不免事事参商不和睦,非山门之福也。余一入山,即闻河南、陕西二僧名,及抵绝顶,将暮,见陕西僧之叔在迦叶殿,遂以行李置之。其侄明空,尚在罗汉壁西来寺。由殿侧入天长阁,盖陕僧以铜殿具支绝迦叶殿后正门,毋令从中出入也。河南僧居多宝楼下,留余晚供。观其意殊特别愤愤。余于是皆腹诽口头上不说而心中不以不为然之。
还至土主庙中,寒甚。
陕僧爇火供果,为余谈其侄明空前募铜殿事甚悉。
“今现在西来,可一顾也。”余唯唯应答声。
二十八日晨起寒甚,亟披衣从南楼观日出,已皎然上升矣。晨餐后,即录碑文于天长、善雨之间。指僵,有张宪副二碑最长,独单独一人不及录。还饭迦叶殿。乃从北门出。门外冈脊之上,多卖浆瀹粉者。脊之西皆削崖下覆,岂即向所谓舍身崖者耶?北由脊上行者一里,乃折而西下,过一敝阁,乃南下束身峡。
巨石双迸,中嵧成坑,路由中下,两崖逼束而下坠甚峻,宛转峡中,旁无余地,所谓“束身”也。
下半里,得小坪,伏虎庵倚之。庵南向,从其前,多卖香草者,其草生于山脊。
循舍身崖东南转,为曹溪、华首之道;绕庵西转,盘绝壁之上,是为礼佛台、太子过玄关。余乃先过礼佛台。有亭在台东,亦中记,台峙其前石丛起中,悬绝壑之上。北眺危崖,倒插于深壑中,乃绝顶北尽处也,其下即桃花箐,但突不能俯窥耳。其东南壑中,则放光寺在焉,其西隔坞相对者,香木坪也。是台当绝顶西北隅悬绝处,凌虚倒影,若浮舟之驾壑,为一山胜处,而亭既倾敝,不容无慨。台之北,崖壁倒悬,磴道斩绝,而西崖之瞰壑中者,萼瓣上迸,若蒂斯启。
遥向无路,乃栈木横崖端,飞虬qiú龙接翼于层峦之上,遂分蒂而蹈,如入药房,中空外透,欲合欲分。穿其奥窟,正当佛台之下,乃外石之附内石而成者,上连下迸,裂透两头。
侧身而进,披隙而出,复登南台之上。仍东过伏虎,循岩傍壁,盘其壑顶。仰视矗崖,忽忽欲堕,而孰知即向所振衣蹑履于其上者耶。
东南傍崖者一里余,有室倚崖,曰曹溪寺,以其侧有水一泓,在矗崖之下,引流坠壑,为众派之源,有似宗门法脉也。稍下,路分为二,正道东南循崖平去,小径西下危坡。
余睇放光在西南壑,便疑从此小径为是。西循之一里余,转而北逾一嘴,已盘礼佛台之下,其西北乃桃花箐路,而东南壑底,终无下处,乃从旧路返。二里,出循崖正道,过八功德水,于是崖路愈逼仄,线底缘嵌绝壁上,仰眺只觉崇崇隆隆而不见其顶,下瞰只觉窅窅冥冥而莫晰其根,如悬一幅万仞苍崖图,而缀身其间,不辨身在何际也。
东一里,崖势上飞,高穹如檐,覆环其下,如户阈形,其内壁立如掩扉,盖其石齿齿皆堕而不尽堕之余,所谓华首门也。其高二十丈,其上穹覆者,又不知凡几,盖即绝顶观海门下危崖也。门之下,倚壁为亭,两旁建小砖塔襄之,即经所称迦叶受衣入定处,待六十百千岁以付弥勒者也。天台王十岳士性宪副诗偈镌壁间,而倪按院大书“石状奇绝”四字,横镌而朱丹之。其效颦效仿耶?黥面耶比喻模仿?在束身书“石状大奇”,在袈裟书“石状又奇”,在兜率峡口书“石状始奇”,凡四处,各换一字,山灵何罪而受此耶?
又半里,矗崖东尽,石脊下垂,有寺倚其东,是为铜佛殿,今扁其门曰传灯寺,盖即绝顶东突,由猢狲梯下坠为此,再下即迦叶寺,而为西南支发脉者。寺东向,大路自下而来,抵寺前分两歧:由其北峡登寺后猢狲梯,为绝顶前门道,余昨从上所瞰者,由寺前循崖西转,过华首门,上束身峡,为绝顶后门道,余兹下所从来者。盖寺北为峡,寺西为崖,寺后猢狲梯由绝顶垂脊而下,乃崖之所东尽而峡之所南环者也。
寺北有石峰突踞峡中,有庵倚其上,是为袈裟石。余初不知其为袈裟石也,望之有异,遂不入铜佛殿而登此石。至则庵僧迎余坐石上。石纹离披作两叠痕,而上有圆孔。僧指其纹为迦叶袈裟,指其孔为迦叶卓锡之迹。即无遗迹,然其处回崖外绕,坠壑中盘,此石缀崖瞰壑,固自奇也。僧瀹米花为献,甚润枯肠。余时欲下放光、圣峰诸寺,而不能忘情于猢狲梯,遂循石右上。半里,升梯。梯乃自然石级,有叠磴痕可以衔趾,而痕间石芒齿齿,著足甚难。脊左瞰即华首矗崖之上,右瞰即袈裟坠壑之端,其齿齿之石,华首门乃垂而下,此梯乃错而上者,然质则同也。上半里,数折而梯尽,仍从峡上。
问去顶迥jiǒng远绝,乃返步下梯,由铜佛殿北东下峡中。
一里,横盘峡底,有庵当其中,所谓兜率庵也,已半倾。
其后即绝顶与罗汉壁分支前突处,庵前峡复深坠。
循庵横度,循左崖下半里,崖根有洼内嵌,前有巨树流荫,并鹤峋居士诗碑。其前峡遂深蟠,路从其上,又分为两:循右峡中西南下者,为迦叶寺、圣峰寺西支大道;循左崖下东向行者,为西来寺、碧云寺、罗汉壁间道。余时身随西峡下,而一步一回眺,未尝不神飞罗汉壁间也。下半里为仰高亭,在悬峡中,因圮pǐ损坏未入。
既下,又半里出峡,为迦叶寺,其门东向,中亦高敞。此古迦叶殿,近因顶有新构,遂称此为寺云。入谒拜见尊者。从其前南向循岐而下,其路峻而大。两丐者覆松为棚。曲折夹道数十折,一里余而至会灯寺。寺南向,入谒而出。东下半里,有岐西去者,放光寺道也。恐日昃zè太阳西斜不及行,遂不西向而东趋。其路坦而大,一里为圣峰寺。寺东向,踞分支之上。前有巨坊,后有杰阁,其势甚雄拓。阁祀玉皇,今皆以玉皇阁称之。从此北瞻西来寺,高缀层崖之上,屏霞亘壁,飘渺天半,其景甚异。出寺,东随陇行,二里,过白云寺。又从其右东行一里半,过慧林庵,则左右两溪合于前而陇尽。遂渡其左峡,东过大觉寺蔬园,一里,从息阴后逾中支之脊,从千佛阁前观街子。街子者,惟腊底年底集山中,为朝山佛教徒到名山进行拜佛之节,昔在石钟寺前,今移此以近大觉,为诸寺之中也。
由街子东半里,过西竺寺,又二里余,入悉檀。
具餐后,知沈公事莘野乃翁。来叩,尚留待寺间,亟下楼而沈公至,各道表达倾慕之意。时已暮,寺中具池汤热水候浴,遂与四长老及沈公就浴池中。池以砖甃,长丈五、阔八尺,汤深四尺,炊从隔壁釜中,竟日一整天乃温。浴者先从池外挽水涤体,然后入池,坐水中浸一时,复出池外,擦而涤之,再浸再擦,浸时不一动,恐垢落池中也。余自三里盘浴后,入滇只澡于温泉,如此番之浴,遇亦罕矣。
二十九日饭于悉檀,同沈公及体极之侄同游街子。
余市鞋,顾仆市帽。遇大觉、遍周亦出游,欲拉与俱。余辞岁朝往祝,盖以其届七旬也。既午,沈公先别去,余食市面一瓯ōu小盆。
一里余,从大乘庵上幻住。一里入幻住,见其额为福宁寺,问道而出,犹不知为幻住也。
由其右过峡西北行,一里而入兰陀寺,寺南向。由正殿入其东楼,艮一师出迎。问殿前所卧石碑。曰:“此先师所撰迦叶事迹记也。”昔竖华首门亭中,潘按君建绝顶观风台,当事者曳之顶,将摩镌新记,艮一师闻而往止之,得免,以华首路峻不得下,因纡道置此。
余欲录之,其碑两面镌字,而前半篇在下。艮一指壁间挂轴云:“此即其文,从碑誉写而出者。”余因低悬其轴,以案就录之。艮一供斋,沈公亦至。斋后,余度文长不能竟,令顾仆下取卧具。沈公别去,余订以明日当往叩也。迨暮,录犹未竟,顾仆以卧具至,遂卧兰陀禅榻。顾仆传弘辨、安仁语曰:“明日是除夕,幸尔主早返寺,毋令人悬望也。”余闻之,为凄然者久之。
三十日早起盥栉梳头而莘野至,相见甚慰。
同饭于兰陀。余乃录碑,完而莘野已去。遂由寺循脊北上,其道较坦,一里,转而东,一里出莘野庐前小静室。又半里而入莘野楼,则沈公在而莘野未还。沈公为具食,莘野适至,遂燕通“宴”招待客人其楼。义子躬执爂,煨芋煮蔬,甚乐也。莘野恳令顾仆取卧具于兰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静室为分。”余从之,遂停寝其楼之北楹。其楼东南向,前瞰重壑,左右抱两峰,甚舒而称。楼前以桫松连皮为栏,制朴而雅,楼窗疏棂明净。度除夕于万峰深处,此一宵胜人间千百宵。薄暮,凭窗前,瞰星辰烨烨下垂,坞底火光,远近纷挐ná相著牵引,皆朝山者,彻夜荧然不绝,与瑶池月下,又一观矣。
【译文】
二十七日(有缺文)我看见前边的路渐渐被遮敝了,而旁边有痕迹,可以踩着石头而上,于是往北向上攀登。多次悬空在陡峻的石梯上,顺着崖石像猿猴一样升登。一里半,则两边的崖壁向前突出,都是纯粹的石壁撑向云霄,从壑谷中拔地而起,从下面望,像在空中竖物作为表识,从上面登攀,又有一线连接的山脊,像琼台悬在中间,两座宫网并列相靠。背后就是横亘的大山脊。披开丛密的草莽而上,有条大路从东到西横穿山脊,就是从东边的鸡坪关山往西上而到达绝顶的路。因往年运砖到绝顶建墙,开辟出这条路让驴马通行。我于是返回来顺大路往东走半里,登攀重崖叠嶂而上。然而这里上平下嵌,俯身下视什么也不能看到,不像点头峰那样突立而出,可以一览无遗。
山脊两边被古树遮蔽了,道路从其中通过,有开阔的地方往下看到山背后。东北又峙立着一围山,如同朝南的箕,所说的摩尼山,就是此山的其余支脉所聚成的。西北横伸的支脉,所说的后趾,就是往南耸立而形成绝顶的山脉。所以从南壑看绝顶,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西边,罗汉壁的九层山脊,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东边;从北边的山脊看,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在南边;后趾的山脊,则如同伸展的旗帜立庄北边。这是一架山的大致形势。至于越过桃花臀的山脊,又在绝顶西南的峡谷中,南边起自香木坪之岭,往东延伸为盒子孔的山脊,与罗汉壁、点头峰南北对峙,分成两部分。那是在鸡足山三峰的西南峰之外,是对面的山而不是鸡足山。至于南部的那支主脊,从香木坪往南走向乌龙坝,罗汉壁、点头峰又是其往东分出的支脉,不是主干。山后就是罗川地,往北到南衙,都是邓川州的属地,与宾川州以此座山脊分界,所以绝顶就属于邓川州,而曹溪寺、华首门仍隶属于宾川州。至于东北边的摩尼山,则是北胜州、浪沧卫所辖,那又是以鸡足山东麓的鸡坪山为分界的。顺山脊直北眺望,一指雪山竖立在天外,若隐若现。那是在丽江府境内,其中还隔着一个鹤庆府,而雪山的东边,金沙江穿过山侧往南流,但其处狭窄得只有一丈多,无法看到。
顺山脊上的路往西走,山脊又二次隆起,五里,有路从南边往上延伸,这是去罗汉壁东边旎檀岭的路;和脊交会而往西北去的,是沿后趾北面去鹤庆府的路;和脊交会而往东北下的,是去罗川的路;顺脊往西去的,是上绝顶的路。于是再往上走,再迂回向北,又走二里多就来到绝顶之下。北面山崖上雪迹皑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积起的。又往南上半里,进入南门。门外从沟壑中坠下去的,是瑚孙梯出到铜佛殿的路;从北门出去,登上后山脊而往西南下,从束身峡出到礼佛台,是从华首门会铜佛殿的路。而瑚娜梯在东南,顺脊往上走;束身峡在西北,顺水槽中去。这是攀登顶峰的两处险景,而从脊上过来就一处也没有。
进门就是迎叶殿。这里原来是土主庙的地基,原迎叶殿在山腰。丁丑年(崇祯十年,1637),巡按张君认为顶峰不能不尊奉迎叶尊者,于是捐资在这里修建迎叶殿,而把土主庙迁移到殿左边。殿前的天长阁,则是天启七年(1627)海盐县人朱巡按所修建的。背后有观风台,也是阁,是天启(1621一1627)初年广东省潘巡按所修建的,如今改名为多宝楼。后面还有善雨亭,也是张巡按修建的,如今亭中画有他的像。后来西川倪巡按改名为西脚蓬庐,大有讥讽的含义。殿亭四周,筑墙环绕,在四边盖楼为门:南面名云观,是指云南县从前有彩云的奇异景观;东面名日观,则是取泰山日观的含义;北面名雪观,是指丽江府的雪山;西面名海观,则是苍山、洱海所在之琴。张君在万山丛中的绝顶兴建此巨大工程,而沐府也顺应他的心意,把太和山铜殿搬移过来,大概因为太和山在省城东,而铜是西方的属相,能刘木,所以从那里移到这里。有人制造流言以阻止迁移,说鸡足山是丽江府的山脉,丽江知府也姓木,忌讳金克J,要调动军队到鸡足山,如今先杀了那首先倡导的僧人。我在贵州省时听到后,认为这种说法十分荒谬。丽江府在北、鸡足山在南,只听说鸡足山脉从丽江府伸来,没有听说丽江府山脉从鸡足山伸来,姓氏与地名各不相干,有什么相刘的?等到了这里就看见铜殿器具堆积在迎叶殿中,只是没有地方竖起来,还等沐府前来选择位置,没有受到阻碍。只是一道墙以内,天长阁之后,是河南省的僧人主持,前面新建的迎叶殿、又是陕西省的僧人主持,陕西僧人因为和按察使张君是同乡的原故,沐府也把铜殿交给他,可惜两个僧人道气不同,不免事事不和睦,不是佛门之福。我一进山,就听说河南、陕西二位僧人的名字,等到了顶峰时,太阳即将落山,看见陕西僧人的叔父在迩叶殿,于是把行李放在那里。他的侄儿明空还在罗汉壁的西来寺。我是从殿旁进天长阁的,因为陕西僧人把铜殿器具支撑起来,隔断了迩叶殿后的正门,不让从正门进入。河南僧人住在多宝楼下面,留我吃晚饭。看到他心中特别愤愤不平,我对此口里不说,心中不以为然。回到土主庙中,很冷。陕西僧人点燃火、摆出果点,对我很详细地谈论其侄明空在前为铜殿募化的事。说“现在在西来寺,可去会一会他”。我答应着。
二十八日早晨起来很冷,急忙披衣到南楼观看日出,明亮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早餐后,就在天长阁、善雨亭之间录碑文。手指冻僵了,有张副都御史的两块碑文最长,唯独来不及录。回到迎叶殿吃饭。于是从北门出去。门外的冈梁上,有很多卖浆煮粉的人。脊西都是向下覆盖的陡崖,难道就是从前所说的舍身崖吗?往北从脊上走一里,于是转向西下,经过一处破阁,就往南下束身峡。巨石向两边裂开,中间的洞穴成为坑,路从中下去,两旁的石崖紧紧约束而且很陡地往下坠,在峡谷中辗转,旁边没有余地,就是所说的“束身”之意。下半里,来到一块小平地,伏虎庵傍靠在这里。庵向南,在庵前面,有很多卖香草的人,这种草生长在山脊。沿舍身崖往东南转,是去曹溪寺、华首门的路;绕庵往西转,盘旋绝壁而上,那是礼佛台、太子过玄关。我于是先去拜访礼佛台。台东有亭,中间也坍塌了,礼佛台峙立在其前丛丛耸起的乱石中,悬空于深壑的绝壁上。往北眺望陡直的石崖,倒插在深壑中,是绝顶北边尽头处,其下就是桃花警,只是石崖突出而不能俯视。其东南的壑谷中,则放光寺在那里;其西隔坞相对的地方,是香木坪。这礼佛台位于绝顶西北边尽头处,凌空倒影,像浮舟驾于深壑之上,是全山的.著名胜景,然而亭已经倒塌废坏,不容不产生感慨。台北,崖壁倒挂,石阶路断绝,而从西边崖上俯瞰深壑中,石瓣朝上裂开,像要开放的花蒂。向远处去没有路,而栈道横在崖端,像飞虫L从层层山峦之上连接两边,于是踩着裂开的石花蒂,如同进入芍药花冠,中空外透,欲合欲分。穿进其深窟,正好位于礼佛台之下,深窟是外石靠近内石而形成的,上连下开,裂缝穿透两头。侧身进去,穿裂隙而出,又登到南台之上。仍然往东经过伏虎庵,沿岩靠壁,盘绕其壑顶。抬头看矗崖,恍忽摇摇欲堕,而谁知道就是刚才行走在上面、抖衣去尘的地方呢。
往东南沿着崖壁走一里多,有房屋靠在崖上,名曹溪寺。因为寺旁有一塘水,在矗崖之下,分出水流坠入沟壑,是各股水流的源头,有如禅宗法门之脉。逐渐下,路分成两条,正路向东南沿崖壁平去,小路往西下陡坡。我看到放光寺在西南边的壑谷,便以为从这条小路走对。往西顺小路走一里多,转向北翻一道山口,已经绕到礼佛台之下,其西北是去桃花青的路,而东南的壑谷底下,最终没有下脚的地方,于是从原路返回。二里,出到沿崖壁走的正路,经过八功德水,这里崖上的路越来越狭窄,线一样环绕、镶嵌在绝壁上,抬头看只觉得高大弯隆而看不见其顶,往下俯瞰只觉得幽远深隐而无法看清其底,如悬挂着的一幅万初苍崖图,而置身图中,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往东一里,崖势向上飞,像屋檐般的高高弯隆,环盖其下,如门如槛,其内崖壁耸立,如同关着的门扇,原来崖石齿状排列,全往下堕落,而堕落不尽的剩余部分,是所谓的华首门。门高二十丈,上面弯隆覆盖的部分,又不知一共有多高,大概就是绝顶上看到的海门下的陡崖。华首门之下,傍靠壁建有亭,两旁建有小砖塔相配,就是经书所说的迎叶尊者受衣入定处,等到六十百千岁时交给弥勒佛。天台县人王十岳〔士性〕副都御史题写的诗渴镌刻在壁间,而倪巡按书写的“石状奇绝”四个大字,横刻并且涂成红色,是效肇呢?还是黔面呢?在束身崖书写“石状大奇”,在架装石书写“石状又奇”,在兜率缺口书写“石状始奇”,一共四处,各处换一个字,山灵有什么罪要受这种惩罚呢?
又半里,矗崖东边尽头处,石脊往下垂,东面傍靠着寺,这是铜佛殿,如今殿的扁额上写着传灯寺,原来就是绝顶向东突起、从瑚娜梯下坠到的地方,再下就是逝叶寺,从而成为鸡足山西南支的发起山脉。寺向东,大路从下面而来,到寺前分成两条:顺其北峡攀登寺后的瑚孙梯,是去绝顶前门的路,也是我昨天从上面所俯瞰到的路;从寺前沿崖往西转,经过华首门,上束身峡,是去绝顶后门的路,也是我现在往下所走来的路。原来寺北是峡谷,寺西为崖壁,寺后瑚孙梯顺绝顶垂脊而下,是矗崖东边尽头而峡谷向南绕的地方。寺北有石峰在峡谷中夹起,石峰上傍靠有庵,那是架装石。我开初不知道它是架装石,看着有些异常,就没进铜佛殿而登此石、到达时庵里的僧人迎接我坐在石上。石纹分散出两层痕迹,而上部有圆孔。僧人说,石纹为迎叶尊者的架装,圆孔为迩叶尊者插放锡杖的遗迹。即使没有迎叶的遗迹,这里曲折的山崖往外绕,下坠的壑谷盘在中间,缀连山崖,能俯瞰深壑,本来就是奇观。僧人泡米花给我吃,饥肠大为滋润。我当时准备下放光、圣峰等寺,但不能忘情于瑚琳梯,于是沿架装石往右边上。半里,登梯。梯是自然生成的石阶,有层叠的阶痕能够衔住脚趾,但阶痕石尖齿状排列,很难落脚。往脊左俯瞰就是华首门矗崖之上,往右俯瞰就是架装石下坠的壑谷口,那种齿状排列的石崖,在华首门是往下垂,此瑚娜梯是倒转为向上升,而石质则是相同的。上半里,数次转折而石梯已尽,仍然顺峡谷上。询问距离绝顶很远,于是返回顺石梯往下走,从铜佛殿北往东下到峡谷中。
一里,横绕峡谷底,有庵位于其中,是所说的兜率庵,已经倒塌了一半。庵后就是绝顶与罗汉壁分支前突出的地方,庵前峡谷又深深下坠。沿庵横穿峡谷,顺左边山崖下半里,崖底有洼坑往内嵌,前后有巨大的树荫飘动,有鹤峋居士的诗碑。前边的峡谷于是弯曲得很厉害,道路从峡谷往上,又分成两条:沿右峡谷中间往西南下,是去迎叶寺、圣峰寺西支山脉的大路;沿左崖下往东行,是去西来寺、碧云寺、罗汉壁的小路。我当时虽然身子顺西峡谷而下,却一步一回头看,思想完全飞到罗汉壁间了。下半里为仰高亭,悬在峡谷中,因坝塌而没进去。下完之后,又走半里出峡,为迎叶寺,寺门向东,寺中也高大宽敞。这是古迩叶殿,近来因在绝顶上新建了迎叶殿,于是称这里为寺。进去拜迎叶尊者。从寺前往南沿岔路而下,其路陡但宽大。两个乞丐用松树搭成棚。曲折狭窄的路转了数十道弯,一里多就到会灯寺。寺向南,进去叩拜而出。往东下半里,有向西去的岔路,是去放光寺的路。怕太阳落山来不及走到,就不向西走而往东赶路。道路平坦而宽大,一里到圣峰寺。寺向东,坐落在分支山脉上,前面有巨大的牌坊,后面有高高的阁,气势十分雄伟开阔。阁祭祀玉皇,如今都称其为玉皇阁。从这里往北看西来寺,高高点缀在层层崖壁之上,屏障云霞,横贯崖壁,飘渺于天空中,景致非常奇异。走出寺,往东顺陇行,二里,经过白云寺。又顺寺右往东走一里半,经过慧林庵,于是左右两条溪在前面会合而陇尽。就穿过庵左边的峡谷,往东经过大觉寺菜园,一里,从息阴轩后翻越中支的山梁,走千佛阁前观览街子。赶街的人只有年底才在山中聚”集,是朝山的节日,从前在石钟寺前面,如今移到这里以便靠近大觉寺,也处于各寺的正中。顺街子往东走半里,经过西竺寺,又走二里多,进入悉檀寺。
吃晚餐后,知道沈公〔萃野的父亲。〕来叩拜,就留在寺中等待,急忙下楼而沈公来到,各自诉说倾心仰慕的心意。天已经黑了,寺中准备了热水等候沐浴,于是和四位住持僧以及沈公在池中沐浴。池子是砖砌的,一丈五长、八尺宽,热水有四尺深,在隔壁大锅中烧水,一整天才热。沐浴的人先在池子外用水洗身子,然后进入池子,坐在水中泡一段时间,又出到池外,边擦边洗,再泡再擦,泡的时候一动不动,怕污垢落进池中。我从在三里盘沐浴后,进入云南省只在温泉洗澡,这种方式的沐浴,也是很少遇到过啊。
二十九日在悉檀寺吃饭,和沈公以及体极的侄儿一同游览街子。我买鞋,顾仆买帽。遇到大觉寺的遍周也出来游览,想拉我和他一齐游。我以过年再去祝寿辞谢了他,因为到时他满七十岁。过了中午,沈公先告别而去,我吃了一小盆面。走一里多,顺大乘庵上幻住庵。走,里进入幻住庵,看见庵的扁额是福宁寺,问路后就出来,还不知就是幻住庵。从庵右穿过峡谷往西北行,走一里就进入兰陀寺,寺向南。从正殿进到其东楼,良一法师出来迎接。询问殿前平卧的石碑。良一回答说:“这是先师所撰写的迎叶事迹碑记。”从前立在华首门的亭中,潘巡按在绝顶建观风台,办事的人把碑拖到顶上,准备磨掉刻新碑记,良一法师闻知后前去制止,碑得以幸免于毁,因为华首门路陡难以下来,于是绕道放在这里。我准备录下来,其碑两面刻字,而前半篇在下面。良一指着壁间的挂轴云:“这就是碑文,从碑上誊写下来的。”我于是把卷轴挂低,把书案移近录写碑文。良一供应斋饭,沈公也来了。吃斋饭后,我估计碑文长不能录完,让顾仆下去取卧具。沈公告别离去,我约定明天要去叩拜。到傍晚,碑文还没录完,顾仆把卧具拿来了,于是在兰陀寺禅榻睡卧。顾仆转告弘辨、安仁的话说:“明天是除夕,希望你的主人早点回寺,不要让人悬挂盼望。”我听后心里凄然了很久。三十日早晨起床梳洗而萃野来到,相见十分快慰。一同在兰陀寺吃饭。我仍然录碑文,录完后萃野已经离去。于是从兰陀寺沿山脊往北上,道路较平,一里,转向东,一里出到萃野庐前的小静室。又半里就到萃野楼,而沈公在但萃野还没回来。沈公为我准备饭,苹野恰好回来,于是在他的楼上吃饭。父子一起自己做饭,偎芋煮菜,十分快乐。萃野请我让顾仆去兰陀寺取卧具,说:“同样是天涯地角,何必以寺院、静室为界限。”我听从了,就住宿在他楼上的北间。楼向东南,前面俯瞰重重山壑,左右怀抱两座山峰,十分舒坦而且对称。楼前用连皮的渺松为栏,制作简朴而雅致,楼窗宽大明净。在万山深处度过除夕,这一夜胜过世间千百夜。将近傍晚,靠在窗前,看着晨辰垂下的明亮星光,而坞底的火光,远近相互牵引,都是朝山的人,通宵光亮不断,和月光下的瑶池一样,又是一大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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